第10章 怜悯

少年明媚的笑脸好看的紧。

童山抿唇不着痕迹地小退了半步,才同他道明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找开夏的,她......可在家?”

哪怕女子的动作只是不经意间,可少年却也敏锐的捕捉到,这种与他人不一的反应让他心里有瞬的不悦。

可脸上却未露分毫,笑意盈盈地点头:“在的呢,童山姐姐你等等。”说罢,直接将门关上。

童山摸了摸鼻子,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门口等候。

不久,院门再次从里边打开,这次露脸的是叶开夏,只见她满脸欣喜:“童山,你过来找我玩儿?”

玩儿什么,她现在可还有得忙:“不是......我今日看你没去镇上,所以过来看看你,还有这个,是我今日没卖完的,拿过来给你几个。”将手里的包子递回去给她。

叶开夏自是开心不已,接过包子,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屋里头带。

“快些进来坐坐,你可还没来过我家呢。”

“不必了,我还要回去......”

“急甚,有甚事待会再做也成,快坐坐坐!”说着直接硬拽着她,按到石桌旁坐下。

此时石桌旁还有正坐那做男红的叶长秋,见那高大的女子被拽进来,秀眉深皱,颇有几分嫌弃。

少年低垂着眸子,童山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晓得这般坐在他对面深感不自在。

凳子就好似被烫过一般,让她坐立难安,最终还是忍不住站起了身子,走开了两步。

这时叶长秋抬起了头:“童山姐姐怎么不坐?”

“不必,我、我不累。”

少年垂下眸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将细针没入布帛间,少年的声音轻而细:“童山姐姐可是不自在?”

童山抿唇,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当没听见。

叶开夏从卧房里出来时便是瞧见这般一副景象,女子站在离石桌两步的地方,而少年则是泰然自若的刺着绣。

叶开夏皱眉的走过去,第一反应就是觉着少年将人赶了起来:“叶长秋你又在作什么妖?童山可是我好友。”

少年只是掀眸冷冷的睨了她一眼,不加以理会。

童山连忙打断叶开夏要训人的话:“是我自己坐不住的,与长秋无关。”

叶开夏这才没再说,瞥向少年冷哼了一声。再次将童山拉桌前坐下,将自己从卧房里的小瓶一一放到石桌上与她说着:“你瞧,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香瓶。”拿起其中的一个放到她面前打开:“你闻闻。”

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熏得童山打起了喷嚏,她连忙捂住口鼻,头向后仰。

叶开夏瘪瘪嘴,将瓶子收回放自己鼻子轻嗅一下:“不是挺好闻的吗?”

见女子一脸抗拒,她只好将塞子塞回去,解释着:“现在的男子就好这种,你只是没习惯。”

她当真是一点都不想习惯,童山捂着鼻子暗想。眸子不禁偷偷的望向对面的少年,只见他神态自若,毫无影响。

接下来叶开夏还不死心的与她介绍着另外的几瓶,童山只觉自己的鼻子饱受煎熬,闻多了脑袋一时间都有些晕乎乎的。

竟也直接将时间给忘却了,等她反应过来时都已是将至黄昏。

童山倏地站起身子,将身旁的叶开夏吓了一跳。

愣愣的仰头瞧着她:“怎......怎么了?”

坏了坏了,童山简直急得想跳脚,匆匆的与她说了声就走出了她家的门。

叶开夏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叶长秋轻笑了声。

少年的这声轻笑在她听来更似嘲笑,叶开夏皱眉的看向他。

只见叶长秋将手上的细活放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她两眼:“你们俩看起来倒是蛮聊得来。”

虽这句话没有甚针对性,但叶开夏就是觉得从他口中说出的定不会有甚入得她耳的话。

果不其然,少年的下一句让她彻底的怒了。

“也是,毕竟物以类聚。”

任谁都忍不了,叶开夏猛拍桌而起,怒斥:“叶长秋!你别太过分了!”

平日那般也就罢了,今日竟直接将她志同道合的好友也一起骂上,叫她如何忍!

少年却淡定如常,手指微微转了转茶杯,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

就是这轻轻的一声,直接便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击溃,叶开夏大步一跨,直接拽住他的衣襟扬起手。

却还没落下便被门口的一声喝斥住:“开夏住手!”

叶开夏扬手的动作顿住,怒红的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他。

少年却丝毫没有惧色,平静的与她对视着。

本刚散了学,想着回来做饭给两个孩子吃,回来却看到了这一幕,让叶实脸色也染上了怒意:“这像什么样!还不快些将你阿弟放开!”

叶开夏只觉委屈极了,她紧紧的抿着唇,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最后还是将人放了开来,快速的低头抹了一把眼睛,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叶实在后面是叫也叫不住,眼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叹了口气,回头无力的问着少年:“你是不是又说甚来气你阿姐了?”

少年轻抿了唇,微垂下眸子,没有应她的话。

叶实的眉宇间透出了疲倦之意,缓步走到石桌前坐下,再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沧桑:“我知晓你还在怪她以前对你不好,可......可那也是因为你们爹去得太突然,开夏她是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在那时那般针对你。”

说到这时,她的眼底也不禁起了丝泪意:“是娘亲不好,当时忙起来时也没有太注意这些......”

“才让你现在生起了这些不岔。”叶实抬手按了按眉心,将那泪意逼了回去,继续说道:“可是啊......长秋,你阿姐她早就已经知晓错了,你......当真就不能原谅她吗?”

少年至此至终都低垂着头,微风轻轻拂过他颊边垂落的青丝,阴影覆盖在他的眼窝处,让人如何都看不清他里面的情绪。

......

童山从叶家回来时关氏已经在院子候着了,见着她回来,冷冷哼了一声:“怎么?舍得回来了?”

童山有些心虚的晃了晃目光,挠着后脑勺半磨半蹭的走了进去。

关氏一手拿着蒲扇缓缓的扇着,眸子瞥着她:“方才哪去了?”

“我......我瞧见您没在,所以就去找开夏聊了会天......”显然童山是一个极不习惯撒谎的人,那头说着还不停的偷瞄观察着中年男子的脸色,手还不自觉摸向自己的后腰。

关氏将她动作收入眼中,慢悠悠的将目光移到她垂着的脑袋瓜子上:“今天卖的可还有剩?”

“嗯......嗯!”童山搓着手,眼睛不住往灶屋里瞟:“今日,今日就剩了几个。”

这人不会说谎还非得在他这个看着她长大的阿爹面前硬撑,关氏叹了口气,着实拿她没法子,都与她说过这么多次了,她硬是不心疼还大方着。

“行了行了。”关氏也懒得唠叨她,眼看着天色都快黄昏了:“你还是趁这天没黑透前赶紧的将竹子砍回来,我还得做饭呢。”

童山见他没有追问才松了一口气,赶忙点头,进了灶屋里头取了柴刀。

到了院子却瞧见了桌上的种子,童山嘴角抽搐了一下。

竟想不到他当真去借来了!

童山刚出了门,眼角余光却瞧见蹲在她家外头的一个背影,微蹙眉靠过去两步:“开夏?”

蹲在那处抱着膝盖的女子回过头,一双与少年一般模样的桃花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

“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叶开夏粗鲁的狠擦了一下通红的双眼,带着闷闷的鼻音:“没什么......”

她不过也是刚离开叶家而已,怎么才一会不到这人就蹲这哭起来了,童山不明所以,不过见她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

张了张嘴提议道:“开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砍竹子?”

蹲那的人通红了眼睛,抬眸瞟了她一眼,点头站起了身子。

童山过去安抚的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走罢。”

两人一路安静的走到了竹林里,直到童山砍了两株竹子时她才开始吭声。

“你砍竹子要做什么?”声音还有些未平复下来的沙哑。

童山只当未听见她声音的异样,将两株竹子分成了六节捆在了一起,然后直接扛到肩上与她说道:“阿爹说要在院子外头种些菜,所以给他扎个围栏。”

“哦......”叶开夏应了声,突然拿过她手上的柴刀:“我也来帮你!”说着就兴致勃勃的直接砍起了一株略小的竹子。

童山微勾了唇,将肩上的竹担子往上颠了颠道:“这些应该差不多了,到时不够了再来也成。”

女子的力气毕竟在那,虽说开夏看起来比她要瘦弱些,但力气也不小,只见在童山说话期间,她已经是将一株竹子砍倒。

学着童山的模样将它分成了三段,叶开夏费力的将它扛到肩上。

看着有些站不稳的叶开夏,童山担忧的微皱眉:“若是扛不了就别勉强,待会我再走一趟就是。”

女子却不理她,半踉跄的走在了她的身前。童山无法,只得边走在她身后边注意着她。

就在路过一家靠竹林的屋子时,却刚好瞧见走出来倒水的江怀卿,童山的脚步微顿。

那边的江怀卿无意间抬眸也瞧见了她,俊秀的面孔顷刻间爬上了笑意:“童山姑娘。”

原本正在艰难前行的叶开夏身子整个一缰,缓缓回过头,目光怪异的在对望的两人间来回。

童山没有主意她的不妥,她此时心跳有些微促,手指无意识的紧抓着竹捆,扯了扯嘴角也与他打了声招呼。

江怀卿温润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到她身前瘦弱女子的身上,微笑的对她颌首。

叶开夏面部肌肉似乎都缰住了,咽了咽口水,将目光移开。

“童山姑娘这是在做甚?”男子柔声问道。

“砍些竹子回去扎围栏......”童山瞥开眼,不敢与他对视,只觉耳根有些发热。

江怀卿轻柔的应了声,对两人说了声你们忙,就回了屋里。

童山紧张的情绪才松了些,颠了颠竹捆刚想继续走,却见前面的女子缰在那处不动,童山不解:“开夏,怎么了?”

“啊?”被她的声音一惊,叶开夏这才反应过来,胡乱的点头:“哦哦,走、走罢。”说完脚步凌乱匆忙的往前走着。

童山也没在意的跟在她身后。

叶开夏回去的路上不停的用目光偷瞟着她,直到回到了半路,她才支支吾吾的开口:“童山你......你怎么、怎么会认识那丁家的夫郎的?”

丁家的夫郎?

童山怔住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她说的是谁,愣愣的转头看向她:“你说......谁?”

“欸,就是刚刚的那个男子啊,好像名字叫江怀卿罢?”叶开夏自顾自的说着。

童山已经彻底的愣住了,只觉一时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连着肩上的担子都好似重了些。

原来他已经嫁了人......

她不知道从心底涌上来的那一股失落是怎么回事,抿了唇,沉默的走在前面。

“欸欸欸,别走那么快!”叶开夏连忙追上她,嘴里头还在不停的劝着她:“童山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些,跟他扯上关系就麻烦了。”

这她自然是知晓,只是想起今日觉着他的妻主当真窝囊,竟让一个男子这般去求人。

童山眉宇间罕见的露出一丝不岔,道:“那他妻主当真失败,竟让他连卖个东西都要去求人。”

这回轮到叶开夏茫然了,空出的手不解的抓抓头发:“他的妻主早就死了。”

什、什么?

童山双眸蓦的睁大,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向她。

“所以我才说让你离着他远些啊,那个人呐......”女子说着神神秘秘的瞥了一眼四周,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克妻。”

女子说的模模糊糊的,让童山更是有些昏头,皱眉:“你说清楚些。”

“本来那个江怀卿就是丁家从外面买回来的,结果买回来和那丁家的女儿成了亲没多久,那个丁家的女儿丁常来在上山时就从山上摔下来,给摔死了。”叶开夏边说着边可惜的摇摇头:“丁家的女儿死了,那个丁常来的爹娘自是将全部怪在江怀卿身上,那段日子是对他又打又骂。”

听到这里,童山的拳头攥紧,

却听女子的话音一转,低声道:“后来你猜怎么着了?”

“后来丁常来的爹娘也在山上摔死了,而且是在丁常来摔的同一个地方!”女子这般说着连着自己都颤了颤:“你说说这能是巧合不成?”

童山沉默,她对这些向来是半信半疑,可像叶开夏这般说着确实让人觉得有些瘆人。她闷声不吭,抬脚继续走在前面。

叶开夏跟在她的身旁:“自那事之后,村里的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生怕与他扯上关系。”

有这么一件事村里头自是对他闲言不断,甚至有时候泼一点男子还会直指着他骂,可无论别人如何辱骂他,他都可以面色如常,甚至嘴角挂笑。

这才是让叶开夏觉得最瘆人的地方,每每碰到江怀卿她都要绕道走,她还是第一次这般怕一个男子。

“所以啊童山,以后你可要记得离他远些。”

“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人生活?”童山眸里透出一丝怜悯,在这个年代一个男子孤身一人当真不易,就好似当初关氏一人将她带大一般,她自是深有体会。

“是啊,村里头一些好心些的偶尔还会帮他卖卖东西,但一般都帮的不长久。”毕竟家里有家室的,任谁都不愿跟一个不详的人搭上关系。

童山没有再说话,两人扛着两捆竹子回到时,便由童山将竹子剖开成细条,连着叶开夏帮忙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等搭完时天也已经完全黑了,本还想让叶开夏留下来吃晚饭,可叶实却来她家寻人。

虽叶开夏开始是怎么劝都倔着不愿回去,但终究还是个没完全成熟的孩子,叶实说了几句好话,还是跟了回去。

童山觉得叶开夏被劝走时像极了在耍小孩子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