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长公主惶然抬头望着梅树上的人,眼中有恐惧也有痴迷。
“本公主对你一片痴心……”
“刷!”
梅落谙手中的折扇旋飞出去, 扇面锋利如刀, 在长公主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这才回旋飞回了梅落谙手中。
“啊!我的脸!我的脸!”
长公主捂住脸尖叫出声, 有鲜血从她指缝间溢了出来。
“你恶心了本座多少句, 本座就在你脸上划多少道口子!”
梅落谙冷冷开口。
长公主府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举着火把的禁卫军在黑夜里像是一条火龙将整个长公主府盘了起来。
大门被撞开, 一队禁卫军率先闯了进来, 身上的铁甲碰撞发出冰冷的金属音色。
“救本公主!救本公主!”长公主看到闯进府中的禁卫军, 眼底又燃起了几丝希望。
禁卫军进来之后,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一身明黄的年轻帝王缓缓走了进来。
跟在沈琛之后的是燕明戈和聂云。
燕明戈见梅落谙也在这里, 眸中还闪过几分意外。再一看整个长公主府死寂一片,心中又了然, 只怕梅落谙跟长公主有什么大仇。
“赤血罗刹梅落谙!”
聂云是江湖出身, 自然认得梅落谙,看到这尊传说中的杀神, 他手中的刀当即就出鞘了半寸,被燕明戈伸手格挡了一下, 才没把刀完全□□。
聂云有些不解看着燕明戈, 但燕明戈如今的身份, 他也不敢贸然问话。
梅落谙对于杀气再敏锐不过,他似笑非笑瞥了聂云一眼,目光才从燕明戈身上一掠而过。
“这个毒妇的命, 我要了!”
他娟狂开口。
聂云额头冷汗都出来了,梅落谙方才那一眼落在他身上,压迫感太强,他毫不怀疑,若不是燕明戈阻止了他抽刀,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沈琛自然看出梅落谙不是好惹的角色,这些江湖中人素来以强者为尊,对权贵点头哈腰那一套,他们不屑。
便是有江湖中人和朝堂联手,大多也是像慕行风和三皇子那般,讲究一个伯乐相马。
因此对于梅落谙这大不敬的话语,沈琛也没见生气,只问了一句:“长公主府上的侍卫,都是阁下杀的?”
梅落谙不屑一笑:“是又如何。”
长公主看到沈琛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沈琛的衣摆:“皇侄!救我!”
沈琛看着满脸是血的长公主,面上无喜无悲。
他蹲下,缓缓开口:“姑姑,你做的那些事,真当我不知么?”
长公主听到沈琛这话,瞳孔剧烈一颤。
进府搜寻的禁卫军压着长公主驸马到了院中,推搡着他到沈琛跟前,低喝一声:“跪下!”
长公主驸马在梅落谙进府杀人的时候,察觉事情不对就躲到了床底下的暗道里,后来以为梅落谙已经走了,想逃出去,却又被搜寻的禁军抓了个正着。
眼见大势已去,长公主驸马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陛下!我什么都不知道!造反谋逆一切都是长公主谋划的!我只是听从长公主吩咐行事啊!”
长公主看着驸马这幅嘴脸,怒骂一句:“蠢货,你以为把我供出来,你自己就能摘干净了吗?”
她癫狂大笑起来,踉跄着从地上爬起,顶着满脸的鲜血,道:“杀我?你们谁敢杀我?”
梅落谙嘴角勾起一个冷峭的弧度,手中折扇再抡飞出去一圈,长公主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她痛得惨叫连连。
梅落谙不屑开口:“杀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看得出来梅落谙是真要自己的命,她连忙看向沈琛:“皇侄!救我!满朝文武百官性命都握在我手里!你不想看着朝臣都被毒死吧?”
沈琛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燕明戈想到长公主给林处的那张药方,脸色微变,莫非长公主不止给了他们一家寒石散的药方?
长公主接下的话果然也验证了燕明戈的想法。
她大笑起来:“你的文武百官们,十有八成都中了寒石散之毒!若是没有我手中的解药,你就等着他们都被毒死吧!”
寒石散,前朝禁药!
长公主这话一出,就引起了一片哗然。
“你!你简直其心可诛!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沈琛怒喝。
沈琛从来都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会用这般极端的手法。
他出生时,大昭朝已经禁寒石散三十多年了,他对这东西了解得也并不多,但能导致前朝灭国,可见这东西的恐怖之处。
相传前朝的文人雅士,不知从何时兴起了吸食寒石散乃是风雅之事,于是便有满朝文武附庸风雅,以吸食寒石散为荣,最后毒发,导致整个朝堂没一个正常人。
百姓怨声载道,这才有了灭国之祸。
“好处?哈哈哈……”长公主突然一脸厉色:“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高官厚禄,女人就不行?我若成皇!这万里河山,万千美人,都是我的!”
说到美人,她目光又痴迷的看向了梅落谙。
梅落谙面若寒霜,捏紧了手中折扇,像是恨不得把长公主的脑袋给削下来。
沈琛听了长公主这番言论,也是一阵短暂的惊愕。
最后只是摇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疯了,疯了。”
能给满朝文武百官下药,绝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能完成的事,可见长公主这是老早就开始谋划的了。
长公主大笑:“是啊,本公主早就疯了!凭什么!我再得宠,当年也只能被父皇逼着嫁给这个一无是处的懦夫!”她指着驸马,眸中满满的怨恨。
“我那些不得宠的皇妹,那个不是被送去野蛮异族联姻了?”
“我若为皇!谁敢不服我?谁敢不从我?”她一脸癫狂。
她一开始是打算用寒石散牵制满朝文武,让他们都听自己的,拥护自己登上皇位。
不过女皇,古往今来都没有过,只怕一些老顽固就算中了寒石散之毒也不肯低头。
半月前收到三皇子的信,为了保险起见,她才想让自己的女儿为皇后,如果自己的女儿生下了儿子,那是再好不过,到时候毒死沈琛,她完全可以挟幼弟以令诸侯,垂帘听政。
哪怕没有女皇的称号,但她的权利也和女皇不相上下了。
比起她自己为皇,这条路明显是更容易走通的。
她原以为自己的计划□□无缝,却没想到败露得这般快。
“寒石散的解药,交出来。”沈琛道。
长公主讽刺一笑,衬着她满脸血污,好像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交出来?我又不傻,哈哈哈……”
沈琛转过身,负手而立:“将长公主收押天牢。 ”
有禁军想上前捉拿长公主。
梅落谙一抖折扇,扇面张开。
明明只是一把扇子,却给了人他拿在手中是三尺利剑的错觉。
强大的压迫感让禁军不敢上前。
他高高挑起唇角:“小皇帝,你似乎忘了本座说过什么,这个毒妇的命,我定下了。”
沈琛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了。
他对梅落谙,不可能一让再让,不然他这帝王,颜面何存。
沈琛看向了燕明戈。
燕明戈倒是不惧梅落谙,上前一步道:“谋逆之罪,她是必死无疑。只是如今关系到朝臣安危,阁下便是有什么私仇,可缓些时日再报。”
梅落谙勾起艳丽的唇角:“别人的事,与本座何干?”
“朝堂不稳,祸及百姓。”燕明戈道。
“我若不肯呢?”梅落谙微微偏了偏头,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勾魂夺魄。
“那燕某只能向阁下请教一二了。”燕明戈丝毫不惧。
梅落谙看了燕明戈两秒,才移开视线,收回这扇:“镇北王既然如此说,那这个面子我就不得不给了。”
话落,他飞身跃上屋顶,脚尖在琉璃瓦上一点,再次跃进了无边夜色里。
长公主被禁军押走的时候,还阴森森冲着燕明戈狞笑:“姓燕的,你别得意,你也中了寒石散之毒!”
此言一出,沈琛和一同前来的禁军都有几分惊慌。
燕明戈只冷冷回了一句:“我如何,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你还是担心至自己能不能熬过天牢里的酷刑。”
禁军压着长公主离去后,沈琛才担忧的看着燕明戈:“她说的可属实?”
燕明戈拱手道:“陛下不必担心,臣没有觉得身体不对劲。”
他没有直接说,他一早就发现了长公主给了寒石散的方子。
帝王猜忌这一点,不得不防。
寒石散若是剂量适中,也可当一味药用,所以服食少量的寒石散对身体是无害的。
然而若是服食的剂量过多,就会变成毒素累积在身体里,上瘾不说,还会导致幻觉,最后神志错乱,五脏衰竭而死。
沈琛说了些关心的话,当即赏了燕明戈一堆东西,又命御医连夜去他府上给他把脉。
长公主府已经被抄,名单上的三皇子党羽,也在这夜,被禁军尽数拿下。
第二日早朝,沈琛让太医院的御医们给朝臣把脉,果然绝大部分朝臣都中了寒石散之毒。
有的大臣是家中妻妾跟长公主私交甚密,这才不幸中招。
但有的大臣跟长公主府一向没来往,却也中了寒石散之毒,并且中的毒还不浅。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惶然,细查之下,才得知,这些大臣平日里就好些口腹之欲,喜欢吃鸣玉楼的菜。
而鸣玉楼是长公主名下的产业,这寒石散,便是下到了这些朝臣所用的菜肴中。
燕明戈听说这一茬儿,哪怕知道服用了少量的寒石散对身体没有太大害处,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让漠北跟来的医官给林初把了脉,确定林初没有中寒石散之毒,这才放心了些。
长公主用尽了酷刑也不肯交出寒石散的解药,得知自己中毒的朝臣们心中惶惶。
沈琛一面让人继续从长公主口中问话,一面派人去民间寻解药。
燕明戈问了府上的医官,却得知寒石散根本没有解药。
这东西,若是中毒不深的,戒掉了调养一段时间就行。
但若中毒已深,且不说戒不戒得掉,便是戒掉了,身体已经被毒素败坏得差不多了,没多少时日的活头。
长公主自己都没弄清楚这寒石散真正的效用,当初她想谋逆的时候,就花重金请了方士,方士为了长公主许诺的重金,又仗着如今知道寒石散的人屈指可数,这才瞎编说寒石散有解药。
如今朝臣中中毒已深的,有七八位。
沈琛花了大力气去寻解药的,自然也得到了这个答案。
能戒寒石散毒性的,沈琛一律下令让他们前去太医院,在寒石散没完全戒掉之前,不得归家。
而那些中毒已深的,之前在朝堂上就口不择言,那时候沈琛以为他们是倚老卖老,如今看来,是毒素让他们已经神识不清了。
彻查之下,发现这些官员家中,有的是妻妾为了争宠,一直给他们在汤菜里加寒石散,让他们一日没吃到寒石散,就浑身难受,这才一步步到了如今这局面。
有的则是家中厨子是长公主的人,一直在饭菜中下了寒石散。
这一批官员被革职,总得要人补上来,填补这些空子的唯一方法,就是今年的春闱了。
长公主一党已被定罪,秋后问斩。
长公主在狱中被人刺杀,死状极其可怖。因为她生前德行败坏,谋逆造反,又毒害百官,朝臣一致不同意她葬入皇陵。
曾经风光无限的长公主,死后竟然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 ,倒也是可悲得紧。
从长公主府上还搜出了许多别的罪证,当初先帝驾崩,她也有参合一腿。在此之前,她伙同二皇子谋害太子,陷害永安侯府的罪证,也都找到了。
燕明戈为永安侯府翻案,时隔七年,当年那桩灭门冤案,终于沉冤得雪。
当年灭门一事,老皇帝也有参与,但是沈琛总不能声讨自己父皇,只得把所有污名都按在了已死的二皇子和长公主身上。
京都没了内应,南疆那边的三皇子元气还没恢复过来,不敢再轻举妄动,算是消停了。
原本让林初担心的不得了的百日宴,这下再也没有了威胁。
百日宴上沈琛果然亲自来了,不过他是帝王,能在宴会上露个脸,都算得上是对臣子的无限恩宠了。
前来参加燕珂百日宴的世家夫人们都夸她好福气,言语之间不乏羡慕。
因为沈琛前来,所以今日宴会上的年轻姑娘们也格外多,个个都打扮得跟天仙似的。
朝中大臣适合婚嫁的女儿没有,不代表那些小官们家中没有待嫁闺女。
按照惯例,开春后沈琛就要选妃的。
这些姑娘们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求那高高在上的后位,只求被沈琛看上了,先带回宫里,或者混个眼熟也好。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毕竟皇宫是个宫女都能一步步爬到皇后位置的地方。
***
燕珂已经三个多月了,许是京城气候好,她小脸比初到京城时又白嫩了几分,身子骨也比一般小孩结实,看着跟别人家半岁的娃娃没甚区别。
她还是老喜欢用冷漠脸瞅人,不过好动了许多。
有时候林初坐着抱着她,她就老想抓着林初的衣服站起来,奈何每次站起来一半又跌了个屁墩儿跌回去。
她也不泄气,哪怕因为用力涨得满脸通红,也一直抓着林处的衣襟要站起来。
林初看得又心疼又好笑,就抱着她站在自己腿上。
她现在月份还是太小,站不稳,只能让林初这般托着。
奶娘说燕珂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她带过许多孩子,没一个像燕珂这么乖巧又早慧的。
初为人母,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林初心中满满的喜悦。
沈琛来看孩子的时候,又手贱想抱抱燕珂。
因为是在室内并不冷,燕珂平日里又好动,所以林初没把燕珂给裹成一个小粽子。
沈琛抱着小燕珂,上次在城外,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他不好失仪。
这次他就手贱的捏捏捏捏人家脸蛋,又点点人家鼻子,再用指腹轻轻戳了一下燕珂嘴巴。
燕珂面无表情瞅着他,沈琛也不知是怎么瞧的,竟对林初说:“这孩子喜欢我逗她玩呢!”
但是下一刻,沈琛觉得自己衣服被一片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一股异味儿从他身上传来。
沈琛僵硬低头看了看自己袍子上那一滩水渍。
林初吓得赶紧抱过了女儿,连声道:“陛下恕罪!”
随行的太监也不敢说怪罪燕珂的话,只强颜欢笑道:“陛下,这……这是祥瑞之兆!”
“祥瑞?”沈琛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这这民间有个说法,孩子百日宴,这是把福气传给陛下您了!”太监瞎编。
燕明戈站在旁边,见此嘴角一抽,他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努力压了下去,咳嗽两声道:“陛下若不介意,可先换上微臣的衣服。”
沈琛面无表情点点头。
他忘了,婴儿可爱是可爱,但是……好难养。
哪怕告诉他以后这孩子会长成个天仙,沈琛觉得,他只要想起今日这一遭,就对这小孩再也没了任何憧憬。
燕明戈是个武将,比沈琛高了半个头不止,沈琛穿上他的衣服,跟个偷穿了父兄衣服的少年似的。
但府上也没别的衣物,沈琛只得将就。
随行太监建议沈琛先回宫。
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沈琛可不愿意再回那压抑得不行的皇宫。
在那里,他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他是这天下的帝王,时刻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每天都得猜忌这个,猜忌那个。
他不敢全然信任燕明戈,但又不得不重用燕明戈,每做一个决定,每说一句话,他都在脑海中思量不下三遍。
却不知,被他猜忌的人,哪怕身在朝堂,也享受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沈琛突然有些羡慕燕明戈。
他知道,燕明戈若是想要这帝位,肯定能打下来的,但是燕明戈没要。
以前他觉得是燕明戈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这一刻,他方才明白,燕明戈怕是早看透了那把龙椅背后的一生。
那个人,太聪明了。
人家有妻有女,羡煞旁人。
他还是孤苦伶仃一人……
也是这一刻,沈琛突然觉得,自己想找个喜欢的姑娘了。
不远处的三岔路口处有一座亭子,不少贵女在亭中。
沈琛没穿龙袍,这些贵女又没见过他,肯定是认不出他的。但是他一个外男,这般走过去,冒犯了那些姑娘也不好。
沈琛本打算带着人往回走,却听见那边吵了起来。
“把话说清楚,何为武夫之女粗鄙不堪?”说话之人声音虽大,但字正腔圆,甚至给人一种温婉中带着压迫的错觉。
“安小姐,你动这么大的气作甚?咱们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你。”
“就是啊,安将军立下的是从龙之功,深得陛下恩宠,你就是被陛下娶进宫里,当了皇后都是应该的。”
“在城门口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往陛下跟前凑算什么,武将之女最是不拘礼节,你这是真性情!受说不定陛下已经记住了安小姐你,不等开春选秀你就要进宫去当贵妃娘娘了!”
“就是安将军,听说如今再也上不得战场了,安小姐你若是入了宫去受了委屈,娘家怕是没人给你撑腰哈哈哈……”
“安小姐这般厉害,哪里用的上娘家撑腰,听说安小姐过了二八年纪还没嫁,就是等着被陛下选入宫中呢!”
“那若是没被选入宫中安小姐打算如何?京都的贵公子们怕是不会娶安小姐这样年岁的了,不过给人做填房的话,肯定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娶安小姐的。”
……
亭中,贵女们你一言,我一句,说着这些叫人难堪的话。
被贵女们孤立在一旁的黄衫女子,因为视角关系,沈琛不看到她的脸,不过听这些贵女言,就知道是安定远的女儿了。
想起那日城门口的事,他也颇伤脑筋。
他想过安桐会被传出些流言蜚语,但贵女们嘴巴坏成这般,却是沈琛没有料到的。
“啪——”
清脆的耳光声引起了沈琛的注意。
定眼看去,只见方才说让安桐去给人当填房的粉衫女子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安桐。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粉衫女子怒喝。
围观的贵女们也没料到安桐一言不合就打人。
她们之所以抱团围攻安桐,说到底也不过是嫉妒安桐在进京第一天,就在沈琛面前露了脸。
“原来你还有爹,我以为你是没爹娘教养,才想帮他们教训你一下呢。”安桐面上带着浅笑道。
“你这小贱蹄子,敢咒我爹娘,我跟你拼了!”粉衫女子挣开扶住她的几个贵女的手,气势汹汹朝着安桐扑过去。
安桐比她高出一截,手也比那贵女长了不少,在贵女还没冲到自己跟前时,哐当一拳就砸那贵女鼻梁上了。
贵女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鼻血已经流出来了,粉衫贵女当即吓得大哭起来。
“有种动手,被打疼了也忍着别哭啊。”安桐嗓音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那粉衫贵女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不少贵女上前安慰她。
一个紫衣贵女还想帮她出头,朝安桐斥道:“安小姐,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安桐冷冷一眼瞥了过去:“何小姐方才也说了,武将之女,最是粗鄙不堪,那我就只好用粗鄙手段让你们见识一下。”
“你……”紫衣贵女被气得不轻,眼神一恨,道:“安小姐既然这么喜欢动粗,那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动粗,安小姐可别说我们欺负了你!”
这紫衣贵女显然一贯是个领头的,她这么一说,不少贵女都满眼敌意盯着安桐。
安桐只是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簪子是纯金的,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就是尖端特别锋利,看着就瘆人。
她道:“试试看。”
女眷打架,无非就是掐、抓、挠、扯、咬。
安桐这举动,让在场贵女不免都心头发怵。
她们年纪都还小,说亲嫁人,若是破了相,那这一辈子差不多也就毁了。
而且安桐这架势,大有弄出人命她也不放在眼里的意思。
贵女们喜欢抱团,但没谁是个傻子,会第一个上前去。
安桐就挑眉看向那紫衫女子:“何小姐在犹豫什么呢?”
紫衫女子面色难看,她自然也不敢像安桐这样放手一搏,只怒喝道:“关外长大的就是关外长大的,你以为京中贵女都像你这般不识礼数吗?”
说完她就直接甩袖离开了。
余下贵女也不敢再招惹安桐,纷纷离去。
那个粉衫贵女也被人扶着准备离去,安桐突然叫住她:“你留下。”
她这一出声,让原本打算离开的贵女们也停下了脚步。
而原本扶着粉衫贵女的那几个贵女,也撇清关系似的纷纷站得远远的。
粉衫贵女看了一圈,又是委屈又是难受。
“你……你想做什么。”她还想横,但是气势已经弱下来了。
“道歉。”安桐道。
“你打了我凭什么是我道歉?”粉衫贵女估计是说话时太激动,扯动了面部肌肉,鼻梁又一阵发疼,眼泪就滚了出来。
“那是因为你该打。”安桐面无表情盯着她:“道歉!”
粉衫贵女又看了一圈,见没人再肯帮她,带着哭腔委委屈屈说了声对不起。
“我可以走了吗?”她哭得一抽一抽的。
安桐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突然问:“你鼻子怎么伤的?”
粉衫贵女一脸懵逼:“你打……”
一句话没说完,看到安桐不动声色扬了扬手中的金簪,粉衫贵女怕安桐再扑过来划烂自己的脸,眼泪掉得更凶,怂怂改口:“我摔的。”
安桐点了点:“哦,原来是摔的,大家都听到了吧。”
众贵女看安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
粉衫女子在这群贵女中身份算是最高贵的,紫衫女子家世不怎样,但是最会把人当枪使。
粉衫女子知道,她被安桐逼着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上摔的了,若是回头又找人告状说安桐打她,那她的脸面也算是丢光了。
而且就算她不要脸面回家告状了,确实也是她嘴脏在先,传出去同样对她闺誉有损。
其余贵女更不敢到处宣扬安桐打人,且不说这样会得罪粉衫贵女。光是一群贵女联手欺负人家一个,还被吓成这样,说出去丢人的也是她们。
所以这群贵女只会在心底记恨着,不会拿这种事到处说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贵女们都离开了,安桐这才把簪子插回头上,又甩了甩刚才打人打疼了的手,坐到了亭中,跟个没事人似的嗑起了桌上摆放的葵花籽。
日光斜照进亭中,黄衫姑娘半边脸沐浴在日光里,一张原本恬静柔美的面孔,看着却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沈琛看到这一幕,笑了起来:“有点意思。”
他站的位置距离亭子不远,只是因为路边刚好有一株塔松当着,方才离开的那波贵女,又是从另一条道走的,这才没发现他。
此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压低嗓门,就被安桐听到了。
安桐朝这边看了一眼。
沈琛暗道不好,虽然他是偶然走到这边的,但是偷看女眷的这名声传出去,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他赶紧拉着随行太监往回走。
“站住。”身后传来安桐的声音。
沈琛怕自己一跑,安桐直接叫人,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了更不好看,只得停下脚步。
随行太监一句“大胆”还没说出来,就被沈琛踹了一脚,他立马缩着脖子不出声了。
沈琛怕是的这太监一出声 ,声音就暴露了身份。
他用袖子挡着脸,回过头对安桐道:“姑娘莫要生气,在下只是偶然路过,并非是有意偷看……”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钱袋子就扔到了他脚边。
“方才的事,你就当做没看到。”安桐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
沈琛看着走远的安桐,再看着扔在自己脚边的钱袋子,有点发懵。
他这衣服明显大了一号,安桐是把他当成在家中不受宠、只能穿别人旧衣的庶子了吗?还用银子封他口?
沈琛一脸懵逼打开钱袋子数了数,发现里面一共有五十两银子。
他堂堂帝王,封口费竟然只值五十两银子!
“这安家的姑娘委实不像话!”随行太监也没见过这样的贵女,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沈琛看着钱袋子,突然大笑起来:“有趣!实在是有趣!”
这次轮到随行太监一脸懵逼。
***
这边发生的事林初还一概不知。
今日到府上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一些本来她没有递帖子的,因为听说沈琛要来,也四处托关系,让有帖子的世家夫人把自己女儿给带了进来。
燕明戈在前厅那边应酬男客,她得在后院这边应酬女客。
古代没有什么太多的娱乐活动,林初请了京城里最出名的一个戏班子,让不少夫人小姐都听戏去了。另外还设了马吊局,一些热衷打马吊的世家夫人拉着私交不错的姐妹们一起玩上了,连开席了都没舍得挪位置。
投壶是大多数年轻姑娘都比较喜爱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的挺开心。
本来一切都没出乱子,结果成国公府上的姑娘哭着从玲珑亭那边回来了,这当即引得不少夫人小姐围观。
林初作为主人家,自然得去慰问一番。
听成国公府小姐自己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林初见一同回来的贵女们一脸的讳莫如深,成国公府小姐衣服上又没有泥土,只觉得事情怕是不简单。
但是人家不肯说,她也不能追问,只叫了大夫给她看伤,又找了一套崭新的衣裙让她换上。
女客总是比较讲究的,林初一早就命人备下了不少崭新的衣裙,就是为了防止宴会上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一直到晚上,前来参加百日宴的宾客们才算走完了。
林初累的不轻,打算回房看看女儿,进门就发现奶娘倒在桌子上,林初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她一个箭步冲进里面的房间里,见燕珂摇篮旁边坐着一身红衣的美艳男子,浑身的血几乎都要冷下来了。
“您……您把女儿还我,您要什么,我夫君都会许给你的。”林初因为太害怕,都有些结巴了。
梅落谙戳了戳燕珂肉嘟嘟的小脸,似乎是有些惊奇这世上竟有这么柔软脆弱的东西,他瞳孔像猫一样放大了几分,跟着又化开了笑意:“我就是来送个礼。”
他抬起头,把一个小盒子放到燕珂摇篮中,这才看向林初:“乖徒儿让我拿过来的。”
听他提到韩君烨,林初神经放松了几分,“君烨他……还好吗?”
“挺好。”梅落谙答道,手却还在在小燕珂脸上又摸又捏,眸子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燕珂面无表情盯着面前这红红的一坨,在梅落谙又一次□□自己小胖脸的时候,挥动胖爪子拍在了他手上,不小心抓到他头发,顺势扯了扯。
这让梅落谙惊奇瞪大了眼。
对于韩君烨的突然辞别,林初心中还是不大能释然,但也盼着韩君烨能好好的,她道:“劳烦阁下好生照料那孩子了。”
梅落谙看了林初一眼,似乎奇怪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道了句:“自然。”
随即又指着燕珂一脸兴味道:“能借你女儿玩几天吗?”
林初:……
“你可以试试。”门口传来森冷低沉的嗓音。
林初回过头,就见燕明戈大步流星走进来。
梅落谙眸色微变,把自己头发从燕珂手中拨出来,留下一句“礼送到,本座便先行离去了”,足尖儿在窗户一点,便没了人影。
林初这才上前把燕珂抱在怀里哄着。
“奶娘没事吧?”她问燕明戈。
“只是被点了睡穴。”燕明戈道,目光落在梅落谙送来的小盒子上,微微一顿:“那小子让他送过来的?”
林初点了点头,她觉得韩君烨不敢见燕明戈,似乎另有隐情,就问了出来:“相公,君烨那孩子,为何不肯再见你?”
“他回了韩家。”燕明戈道。嗓音没什么起伏 ,叫人分毫听不出他的情绪。
林初却是微微一怔:“他父亲的事,他知道了?”
燕明戈只是笑笑:“他怕是一直都知道。”
听燕明戈这般说,林初心中一惊,韩君烨之前是在装失忆!
他怕他们会杀他,所以才装的失忆。当时他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孩童,竟有这般城府!
更让林初意外的是,燕明戈明明知道韩君烨是装的,但一点没拆穿韩君烨!
以原著中大反派的雷霆手段,这不应该啊!
林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看不懂燕明戈了,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那孩子是装失忆的?”
燕明戈只道:“我从来就没有当他真正忘记过。”
他打开了韩君烨送来的礼盒,发现里面是一颗白色的珠子。燕明戈便笑了笑:“他有心了,是璲珠,这珠子能避百毒,我找个工匠给打个孔,可以拴上线给珂儿挂着。”
林初看着燕明戈逗燕珂,心中却是百味陈杂。
他那番话,意思就是从决定收养韩君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韩君烨知道自己的身世,乃至于找他报仇的打算。
“相公,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君烨恨我们呢?”林初做了这个假设。
燕明戈只是牵了一下嘴角:“到了不该留他的时候,我不会再留。”
林初相信,燕明戈真的有随时弄死韩君烨的实力。她心中也庆幸着,韩君烨并没有仇视他们,甚至因为回了韩家,愧疚得不敢见燕明戈。
其实燕明戈倒是没怎么在意韩君烨回韩家这回事。
可以说,韩君烨把那封密函交给他,本来就是一场共赢的交易。
韩国公是长公主一党,没理由长公主都要被秋后问斩,韩国公还能安然无恙。
谋逆之罪,诛连九族,韩君烨想从韩国公手中接手韩家,就必须得扳倒韩国公,还得保证韩家不受到太大的创伤。
韩家若是彻底落魄了,他接手一个快走到尽头的家族也没什么意思。
燕明戈在沈琛面前言,找到密函,是韩国公出的力。
韩国公自然就从谋逆名单上被划去了,加上寒石散事情一闹,韩国公也成了“中毒已深”行列,被沈琛下令回家休养。
韩君烨是韩国公府上唯一的血脉了,韩国公自然不会提防自己的孙子。
说韩君烨冷血也好,无情也好,但他就是不动声色的从韩国公手中夺走了大权,外人看着韩国公府如今还是韩国公掌权,但真正说话算数的人,已经成了韩君烨。
韩君烨暴露出了这样的城府和手段,平心而论,燕明戈是很欣赏的。但是他绝对不会把这样的隐患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那个孩子如今表现出的一直是感激他,那个孩子若是有什么难处,他也愿意帮忙,但他也做好了把那个孩子当成敌人的准备。
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又有了自己在乎的东西,就不能不时刻警惕着。
***
一晃又是十余天过去,再过半个月,怕是就得到春天了。
燕明戈也上书了回西北的折子,只是沈琛一直没有批下来。
就在林初担心是不是朝中又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沈琛突然一道圣旨下来,要娶安将军的女儿安桐。
这消息瞬间就从朝野传遍了整个京城。
哪怕林初知道剧情,都愣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圣旨下到了安将军府上,安府的人都懵了。
安夫人更是因为一时太过高兴,人突然就倒了下去,跟着就中风了,跟安将军一样卧床不起,不仅说不了话,自己吃饭都成了问题。
御医去看了都没辙儿。
安夫人中风,世家夫人们七嘴八舌的,都说怕是安家承受不住这皇恩。
但沈琛素来离经叛道,不管朝臣们吵成什么样,他愣是把安桐给娶了,还取消了今年的选秀。
安桐之前还被世家贵女们各种排挤,如今一照翻身,哪怕安将军在朝中没有实权,巴结的人也成群结队的往安家去了。
新帝大婚之后,已经到了四月底,燕明戈回西北的折子也被批了下来。
林初都怀疑沈琛此番是不是故意留他们参加婚礼的。
安桐知道他们要回西北,又命人赏了许多给她们。
回京这天,韩君烨倒是亲自来送他们了。
林初一直都是把韩君烨当半个儿子养的,再看到他,想起今后南北分离千里有余,不免红了眼眶,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交代一些事情。
林初记得原著中,韩家有个管事,好像是韩子臣妾侍的兄长,深得韩国公信任,但吃里扒外,一肚子坏水,暗中给韩君烨使了不少绊子,林初就瞎掰说是燕明戈查到的,让他提防着那个管事。
韩君烨自然知道那个管事有多可恶,听林初说燕明戈还帮他查了这些,心中不免有些百味陈杂。
见到燕明戈的时候,燕明戈待他跟以前倒没什么分别,只道:“君子义以为质,得义则重,失义则轻,由义为荣,背义为辱。你年岁尚小,有时处事难免有失偏颇。切忌事有大小之分,己身在家族面前为小,家族在家国面前为小。小义可舍,大义不能忘。”
燕明戈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是在家国天下跟前,他也从来没当过叛徒。
韩君烨向着燕明戈深深鞠了一躬:“君烨谨记燕叔叔教诲。”
来的时候,林初的东西不过五辆马车就装满了,走的时候,东西反而装了二十多辆马车都没装下。
而且这一路,林初晕车似乎格外严重,燕明戈心疼得不行,马都不骑了,陪着林初坐马车。
再看到林初惨烈的晕吐之后,他不顾林初的反对,找了医官来给林初把脉,想开些汤药缓解一下她的晕车症状。
医官把完脉却说,林初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燕明戈当场愣住。
林初看着尚还在襁褓中的燕珂,欲哭无泪,一脚把作为罪魁祸首的某人给踹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