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孕吐, 林初这回西北的一路甚是艰辛。

燕明戈心疼她, 特意放慢了脚程, 饶是如此，林初还是受了不少罪。

不过路上林初也看了许多江南风光, 买了许多西北没有的小玩意。

路过一个村子时, 村里的老农们直接在军队前跪下, 请他帮忙剿匪。

之前战乱，有不少地方的人, 因为过不下去了，揭竿而起，占山为寇。

天下大定之后, 他们过惯了烧杀抢虐的日子, 不肯下山自谋营生，仗着新帝如今抽不出手脚来整顿山匪，继续打家劫舍，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百姓们勤勤恳恳耕种，种出的粮食还不够自家糊口, 就被山匪洗劫一空。

当地衙门兵力薄弱, 不敢跟山匪硬碰硬，上书州县, 又迟迟没有回音，百姓苦不堪言，县令也是愁得夜夜难寐。

燕明戈正愁这一路没什么好用来打发时间的，随行的是五万大军, 他只带了五百轻骑，没用半天的功夫就灭了那一窝山匪。

当地县令带着衙门的捕快前来，对着燕明戈一行人点头哈腰，把他们绑回来的山匪都关进了大牢。

县里的百姓欢呼雀跃，哪怕自家都揭不开锅了，也要翻箱倒柜找出些吃食赠与燕明戈的军队。

燕明戈自然不会收，跟父老乡亲们道别之后，就带着军队继续赶路，村子里的百姓竟然送军队送出了十里地。

林初坐在马车里，挑开车帘往外看，见沿途都有送行的百姓，心中感慨，嘴角却是扬起了笑意。

原著中燕明戈哪怕权倾朝野，但也臭名昭著。

民间百姓都说他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甚至还杜撰出他喜爱用幼婴炖汤的谣言。

如今他虽割地为王，但深受百姓爱戴。

有时候名誉这些，虽然是虚名，但付出了，得到应有的回报，心中总是高兴的。

燕明戈驾马走到车旁，偏头问她：“什么让夫人笑得这般开心。”

他身上的黑铁玄甲在日光下烨烨生辉，仿佛是沐浴着神光一般。

林初被太阳晃得眯起了眼睛，她只抿着唇笑，并不回答。

燕明戈若有所思。

然后这一路，林初时不时就发现燕明戈不见了，一问荆禾，荆禾准说，“主子又带兵剿山贼去了。”

一开始林初还奇怪，估摸着燕明戈这是被百姓夸赞后，越发乐意为民除害了，直到有一次她无意间听燕明戈问荆禾：“今日又剿灭了好几个山头的山贼，夫人有高兴吗？”

林初：“……？”

这一路往北，被燕明戈剿匪的山头就有十余座，到后面，那些山贼都不用燕明戈带兵去攻打了，在军队抵达前，满山头的山匪就自动去州县府衙自首了。

比起被燕明戈带兵狂虐一顿，他们宁愿自首，还能少挨一顿打，保住一条命。

林初听了这些传闻，哭笑不得。

***

因为这一路走走停停，等抵达姚城，刚好又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林初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三个多月了。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愈发怕热了。

白天躲到湖畔的凉亭里，丫鬟们轮流打着扇子，她还是热得满头大汗。

空气仿佛就是蒸笼里的蒸汽，沐浴出来没一会儿，身上又粘乎乎的了。

燕明戈心疼不已，但如今这时节，有藏冰的也只有南都了。他派人八百里加急去南都取冰，再运回来，原本满满几大车的冰块，融化了只剩一盆不到。

大昭朝历来只有京城才有藏冰大窖，冰窖在地底下，里面的冰是去年冬天放进去的，把冰窖封好后，次年夏季打开，里面的冰虽然融化了不少，但还是够皇帝和妃嫔了度过酷暑。

因为这夏日里的冰稀有，皇帝若是赏给朝臣，那就是无上的荣耀。

燕明戈这一开口就找沈琛要了几大车的冰，也是沈琛舍得给了。

林初知道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不过她也猛然想起，自己完全可以人工制冰啊！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怎么把硝石可以制冰这一茬都给忘记了！

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使水降温到结冰。

在她原来的世界，古时候的唐朝就已经在夏日盛行硝石制冰之法了。

林初让燕明戈派人采集大量的硝石回来，看到硝石制冰之法后，燕明戈也是惊奇不已。

有了冰，这个夏天终于没那么难熬了。

林初怀这一胎的时候简直嗜酸成瘾，把各种酸果冰镇后吃，一度有种自己已经回到现代的错觉。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还带着荆禾跟一众小丫鬟，霸占了厨房，做果汁或果酱，偶尔淋上些牛乳，再用冰盘镇上一段时间，吃起来酸甜可口。

连燕明戈这种一向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人，都对这类冰镇水果格外喜爱。

林初又一次嗅到了商机，她不仅让宋拓他们制冰贩卖，还专门在大街上开了一间铺子，卖加冰的茶水果点。

因为加硝石制出的冰是不能直接食用的，林初就让人用容器装了凉井水放到冰块上，等容器里的凉井水结冰，这些冰就是可以直接食用的。

林初让宋拓把这可食用和不可食用的冰分类，可食用的冰卖出价格自然高一些，不可食用的冰价格就低一些。并且给前来买冰的人都解释一遍，不然误食了加硝石的冰，怕是会中毒。

铺子一开，百姓们趋之若鹜，冰镇的果汁糖水什么的，往往是供不应求。没过几天，就又开了好几家铺子。

而卖冰块的铺子，通常都是早上开张没过多久，店里就没冰了。

宋拓问林初要不要扩大冰的产量，林初言不用，只让宋拓做了一个簿子，把大户人家下了订单的冰做好，直接给人送上府去。铺子里再留一些冰就够了。

除去一些大户人家，普通百姓家中需要用冰的并不多。冰在这百姓眼里，始终都是奢侈的东西。

一开始冰被疯抢一空，大批购买的也是那些大户人家，他们怕后面没冰了才一下子买那么多，后面若是发现铺子里的冰一直能供应，就不会一口气买这么多了。

林初卖冰饮的铺子里卖的大多是葡萄榨成的果汁。

西北一带降水量少，气候又热，但盛产葡萄，这样的气候种出的葡萄，又大又甜。

姚城就有好几处专门种葡萄的园子。

园子的主人知道林初喜欢吃葡萄，在第一批葡萄成熟的时候，就摘了两大箩筐送过来。

因为这是时代制糖技术并不发达，糖的产量可怜，所以糖一直都是比较奢侈的，相比之下，水果反而成了白菜价。

林初的茶点铺子里买得最好的也是普通的鲜榨果汁，加糖和加牛乳的都是家境不错的人家才会买。

因为西北种的葡萄太多了，当季卖不出去，就只能坏掉，果园里坏了掉地上的葡萄随处可见。

林初觉得挺可惜的，若是把葡萄制成葡萄干，这又是一个大市场，可惜她不知道制作葡萄干的具体方法。

沈琛继位后，萨蛮已经投诚，成了大昭的附属国，年年朝贡。

沈琛开放了边塞口，允许这关外贸易往来，一些其他小国也时常带着东西过来进行买卖，他们对大昭的夏日冰饮，无一不赞叹称奇。

林初觉得番邦也有盛产葡萄的，说不定有人知道葡萄干的做法，就让燕明戈张贴告示找会制作葡萄干的人。

告示放出去没过多久，还真有人找上门来了，林初当即让手底下的人跟那位异族师傅学做葡萄干。

葡萄干热潮一掀起来，果园里的葡萄都有救了，成批产出的葡萄干从西北销往大昭各地，又从这关外的贸易口被运到其他小国。

葡萄干不比葡萄，能存放的时间久，所以这一度成为西北一带的重要经济链。

至于冰饮，林初知道这制冰之法是不可能被垄断的，但是她可以做这夏日卖冰饮的第一人。

她给铺子取名“林记”，冰饮铺子从姚城开到了整个大西北，最后又席卷南下，开到了南都。

达官贵人们都知道夏日里的冰饮通常是皇室才有资格享有的东西，这东西一出来，不免趋之若鹜，世家夫人和小姐们更是以吃冰饮来攀比。

这东西的成本并不高，虽然林初买的价格相对而言也很公道，但因为是这个朝代第一家卖冰饮的，几乎是垄断性营业，所以那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

毕竟把手伸到皇帝的地盘去赚钱了，林初在南都的铺子在缴税时，就多交了一些，大有跟皇帝合作愉快，一起致富的意思。

战后第一年，百废待兴，到处都要用钱，沈琛提倡了廉政之风，但国库还是空的不得了。

林初带起来的冰饮和葡萄干行业在南都这边颇受欢迎，上交给国库的税费也多，沈琛也就乐呵呵的支持林初继续做这些生意。

自古以来商人都是聪明的，看到利益，自然有人效仿。

此后几年，各类夏日冰饮铺子，卖果干的铺子都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但他们没有林初铺子的口碑好，也没有林初后台硬，所以还是有“林记”独大的势头。

不过这是后话。

***

林初也就前几个月身子还没重的时候忙活这忙活那，等她肚子吹皮球一样大起来了，她就没精力折腾了，每天在府上安安心心养胎。

期间给卫柔寄过几次书信。

卫柔在信里说果果已经会叫娘了。

卫柔的女儿果果比燕珂大了半岁，如今已经是十月份的天气了，再过两月，燕珂也满一周岁了，所以果果现在差不多是一岁连四个月。

林初扶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在床上到处爬的燕珂，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燕珂很聪明，但是不知怎的，她好像跟谁都不亲近。不管你怎么逗她，她老是面无表情的瞅人，林初严重怀疑这一点是遗传了她爹。

她如今已经能站起来了，就是还不会走路，每天都在床上到处爬，奶娘说小孩子这是想学走路。

好在如今天气也不热了，林初怕燕珂一个不慎从床上摔下来，就让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床舷、桌角之类的地方，都用绒布包了一层。

知道果果会叫娘之后，燕珂就教了燕珂一下午怎么叫娘，但是好像没什么成效。

林初灰心不已，奶娘说燕珂年纪还小，等大一些就会叫人了。

林初也知道自己这是急于求成了，都打算放弃了，燕珂却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娘”。

虽然这小家伙绷着一张脸，但声音奶声奶气的，听得林初心都快化了，抱着燕珂高兴得险些落下泪来。

晚间燕明戈回来，听说燕珂会叫娘了，也是惊奇不已，听到燕珂亲口叫了一声娘，他也想教燕珂叫爹，奈何燕珂不买账。

大反派不死心，以至于以后归家，第一时间看完林初，就跑去教女儿叫爹，这让林初哭笑不得。

林初这一胎是双胎，肚子比怀燕珂的时候还大得吓人。

过年的时候，原本想去潜龙山看看卫柔，燕明戈怕出什么意外，都没敢让她去，只派人送了些年货去山上，带信说等林初这一胎生下了再去山上看她。

卫柔给林初的东西是袁三带回来的。

再见到袁三，燕明戈显然很高兴，带他和以前羌城的兄弟们喝酒吃肉，聚了一夜。

林初也是听燕明戈说，才知道袁三最终回了潜龙山，他算是百溪老人半个弟子，因为百溪老人除了教他几招武功，没传授他其他东西，他要守的规矩也不多，此番回山，大抵还是和从前一样，在山上当了个外门弟子。

偶尔下山采买，还可以和故人聚聚。

百溪老人夫妇在卫柔回山没多久就也回去了，袁三这次来姚城，除了送些珍奇药材过来，还有一张养胎的方子，说是师娘开的。

上一次林初生燕珂，那可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燕明戈比林初还怕，一直让林初按照师娘开的养胎方子养胎。

许是那张方子真的有效，林初生这双胎的时候，还真没费多少力气。

下午发作，傍晚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呱呱坠地了。

两个都是男孩，燕明戈给大的取名叫燕钺，小的取名叫燕玦。

一个寓意兵器，一个寓意玉器，大有让这两孩子将来一文一武的意思。

都说孩子落地就会跑，林初真是看着看着，这三个孩子就从爬都还不会，转眼就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纪。

燕钺满周岁的时候，燕明戈向南都上了折子，请封他为世子。

林初其实挺怕燕玦会因为哥哥姐姐都有封号而不高兴，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燕玦这孩子，算是三个孩子里跟她最亲的一个了，又懂事又乖巧，也不怕生，谁抱他他都笑呵呵的。

王府的下人们都说小少爷脾气最好。

相比之下，燕钺简直是个小魔王，在学堂里的时候，就天天跟人打架，今天把张副将的儿子给揍了，明天又把许校尉家的小子给打了。

林初经常被气得恨不能胖揍他一顿，但是看着这个缩小版燕明戈，又觉得意外的有点萌。

林初下不去手，不代表燕明戈下不去手，被燕明戈胖揍几次，燕钺在燕明戈面前就老实了。

让林初意外的是，燕钺在燕珂面前，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这让林初啧啧称奇，那混小子老娘都不怕，竟然怕只比他大了一岁的姐姐。

如今燕珂五岁，燕钺、燕玦四岁。

为了提倡女学，林初把燕珂送去了学堂，林初也找到了一个制服燕钺小魔王的诀窍。

她只要给燕珂提一声，放学了把弟弟们都带回来，三孩子就没有一次不是准时回家的。

再给燕珂提一句，叫她看着点燕钺，不许燕钺在学堂跟人打架，那么一月之内，燕钺绝对乖乖的，一点不惹事。

林初一直以为是燕钺听燕珂的话，直到有一天在燕钺脸上看到一个熊猫眼，林初傻眼了，问：“你又跟人打架了？”

燕钺估计是贼委屈，明明已经瘪着嘴巴想哭了，但是一想起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就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只瞪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梗着脖子站在林初跟前，眼泪花花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说一句：“我没有！”

林初看得好笑又心疼，让荆禾带他上药。

又叫了燕珂，问燕珂燕钺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燕珂面无表情说：“我打的。”

林初万万没有想到这是这么个答案，又问：“你为什么打他？”

燕珂看了林初一眼：“娘说让我看着他，不让他跟别人打架，他不听，我就揍他。”

原来是拳头底下出贤弟。

林初看了看女儿的小身板，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个漂亮的瓷娃娃会挥起拳头揍人，还把天不怕地不怕的燕钺小魔王给揍得哭卿卿。

晚间的时候就把三孩子的事给燕明戈说了，燕明戈原本是打算只教两个男孩功夫，听林初这么一说，就觉得让燕珂一起学功夫也不耐。

林初一开始还有几分反对，舍不得燕珂吃那个苦，但燕明戈说只教燕珂一些基本的防身之术，林初就同意了。

不管哪个年代，女孩子会点功夫，关键时刻能保护自己，林初觉得都挺不错的。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燕珂在武学上的天赋惊人，燕明戈甚至打算送她去潜龙山，让百溪真人亲自教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