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贪色

朱棣愣住,疑惑不解地望向徐青青。

“这位道姑,为何突然摸在下的脸?”

狭长好看的凤目清澈至极,纯净不掺有半点杂质,以至于让与之对视的人都不忍心欺骗他。

“你的脸脏了,我没忍住就……多有冒犯,请见谅!”

徐青青想扯个理由解释,却连自己都不信,干脆只道歉,窘迫地低头不敢看对方。

“原来如此,多谢帮忙了。”

声若山涧流淌的清泉,温润悦耳,最难得的是竟没有一丝丝怀疑的语气存在,他真的在诚挚道谢。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已经要死了,还待人如此彬彬有礼。

徐青青忍不住抬头再看这书生一眼。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素缎象牙白袍,因刚才跌倒的缘故,身上有几处脏污,却一点都不影响他清朗俊秀的容姿。薄唇凤目,墨发如云,气质儒雅又温和,没有一点点攻击性。

此等红尘浊世中的翩翩公子,居然要去寻死,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诶,再细看看……

他皮肤真好,如白玉一般。唇是淡粉色的,让人想到了阳春三月里的灼灼桃花,不知凑过去闻一下是否会有花香?喉结的形状怎么那么完美,太像她最爱吃的桂花圆子,想咬一口……

楚秋发觉师妹看人的眼神又直了,忙将徐青青拉到自己身后,由她来跟书生说话。

“这好端端的,公子为何要寻死?”

朱棣愣了下,忙解释道:“二位道姑误会了,在下并非寻死。因见这绳子挂在树上不安全,未免有人被伤到,便想将它解开。”

徐青青顺势仰头,去打量歪脖树上吊着的那根绳子。从绳子绑缚的形状来看,明显是用来上吊的,套在人脖子上刚刚好。这伤别人的可能性好像不大,伤他自己倒还差不多。

徐青青不解地去看书生的时候,书生正刻意躲开了她的目光。

心虚了?

可以理解。

读书人嘛,每日念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转头被人发现挂在树上要求死,自是窘迫难当,不敢承认。这就跟刚才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小心摸了书生脸的情况差不多,她也不好意思坦白承认是自己动了色心。大家都是人,都要面子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公子可真善良!”徐青青嘿嘿笑着配合书生的话。世道这么艰难,给人家留点面子才好活下去。

朱棣听到徐青青违心称赞自己,禁不住笑了一声。

他察觉到这位道姑误会自己了,出于好意才应和自己。他本欲跟她们详细解释绳子原本的绑法和绳扣的问题,却见这位道姑突然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另一位道姑。那道姑纵身一跃就将吊绳割断,然后嚓嚓几下把绳子割得稀巴烂。

一根根只余尺长的绳段散落一地。

“看!我们帮公子把绳子解开了,这下它肯定不会伤人了。”徐青青开心笑道。

这下好了,没了绳子他就上不了吊了。她和师姐配合默契,简直太心善了!

朱棣:“……”

“公子这是打算去哪儿?”徐青青再问。

朱棣环顾周围陌生的环境,蹙眉沉默,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徐青青见他此状,晓得他既然打算寻死,当然不可能想过以后。

瞧他身上的衣裳虽旧,可腰间的玉佩却值些钱,想必以前的家境应该不错,应该是突遭变故才会想不开。

之前在凤阳城的时候,徐青青就听说最近有好几个大户官家出了事,被抄家,说不定这位公子的家就是其中之一。

太可怜了。

“不如你跟我去道观吧,等你想清楚接下来要去哪儿的时候再走。”

生死有时就在一念之间,人在遭遇变故的时候,如果有人帮一把手,说不定就迈过那个坎了。当年平安观里的道姑们都是在落难的时候,受了师父的帮助。这种好习惯应当传承下去。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楚秋没想到师妹居然要把人带回去,这太危险了。她本想阻拦,但听师妹讲的道理之后,她也觉得她们若不对书生施以援手,确实太冷漠没良心。只能委屈师妹受折磨了,想来有此等美色在前,她必定会忍得十分辛苦。

“那便多谢二位道姑了。”朱棣确实不知自己该去何方,如今天色渐晚,既然有人邀请,他倒也不会扭捏推脱。

徐青青见他应了,特别高兴,眉眼清亮,顾盼飞扬,尤为让人难忘。

朱棣望着徐青青那双眼,蓦然生出一种熟悉感。心下正疑惑着,便听见徐青青问他的姓名。

“在下姓王,名清和,祖家就在凤阳。”

“我听王公子的口音像京城人士,来凤阳是为了投奔亲戚?”徐青青没敢深问他的身份,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再伤了自尊又想去死。

“是,祖父祖母住在凤阳,不过他们已经去世了。”朱棣遗憾道,“我未曾见过他们一面。”

原来是落魄后打算来凤阳投奔祖父母,结果却发现祖父母都不在了,雪上加霜,可怜,太可怜了。

三人抵达道观后,徐青青就将通达苑安排给书生住,杨木匠等人则住在他隔壁。

徐青青把被褥等用品安排好后,才在楚秋的催促下,跟书生道别。

“那你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去西苑找我。”徐青青最后看一眼书生,心里可舍不得了。

朱棣温笑着应承,微微颔首点头,再次跟徐青青道谢。

徐青青被楚秋匆匆拉出通达苑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小木匠。

小木匠对二人点头招呼,特意多看了一眼徐青青才快步离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踪影。

徐青青望着小木匠的背影,搓着下巴若有所思。

“师妹?”

该不会刚色完一个,又要色另一个?楚秋捏一下徐青青的脸蛋。

“他走路如此之快,几乎无声,是不是会武功?”徐青青扭头看向楚秋,

楚秋愣了愣,摇头表示不知。

杨木匠的活计在凤阳城有口皆碑,干了许多年头了,应该没问题。这小木匠是他新收的学徒,却未必靠谱。

徐青青:“谨防万一,找人看着点。”

观内已经发生了一次火灾,不能再出意外,但愿是她多想了。

楚秋应承,接着便叹了口气,“你已是除道籍的人,本该去京师求学,如今却为了道观担起这么多责任,操心这么多事,还有了这样怪的毛病,都是我们拖累了你。师姐很想帮你,奈何帮不上什么忙。”

“师姐太客气了,师父对我有恩,我自当报答。就算不为大家只为自己,我也会这么做。”

徐青青见楚秋欲言又止,让她有什么话尽管说,姐妹之间不必客气。

“这《善言咒》我是否能学?我若可以,师妹便可放心去学医术了,不必再遭这样的罪。而我一直挺想学这样的大能耐,以后出大名。”楚秋道。

“师姐,你真的太好了!”徐青青哼唧唧地抱住楚秋,心里特别暖。她知道师姐其实是想为她担着,最后一句话那么说是不想她有负担。

二人回房后,徐青青就将《善言咒》递给楚秋,把师父生前的话复述给她,告诉她一切按照卷轴上所写的方法练习就成。

“师姐可要想好了,这用咒后遗留的毛病有多不正常,你都见识过了。虽不至于让人丧失理智,但挺折磨人的。就好比饿着肚子没饭吃,本能想找食物,但找到了,又只能看,不能吃。”

“可以忍受。”

师妹都能忍,她为什么不能忍,如果一定要有人受折磨,理该让她这个做师姐的人来承受。

楚秋按照徐青青所言打坐之后,心无外物,唯留清明。但每次练气打开之后,都无法做到卷轴上所说的上下通达。如此又反复试了几次,皆失败了。

“师妹用了多久炼成?”

“随便试一下就成了。”

楚秋苦练了一夜,精力耗费巨大,奈何半点进展都没有。

“难怪师父选你,这东西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练成。”

楚秋眼底乌青,整张脸上都没了血色,她这样子倒不像是只熬了一夜,更像是十天半个月都没睡觉一般。

徐青青煮了药膳给她补身,劝她赶紧放弃。

“或许这与师父传给我的功夫有关。对了,我曾劝过师父将此咒传给你,但她偏要给我,看来这其中有必然的原因。总之别再冒险了,这点小毛病我可以忍,真没事儿。我能留在道观跟大家一起生活,一直跟师姐师妹们在一起,多热闹多好啊,学医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事。”

徐青青无所谓地笑了笑,劝楚秋躺下来休息,看着她睡熟了才离开。

徐青青绕着道观外墙跑了好几圈,分散够了精力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颠颠地跑去见书生。

纵然是望梅止渴,但好歹能望到‘梅’,得到那么一点点的纾解也是好的。

通达苑内。

书生刚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因没有换洗的衣物,只穿着里衣在屋内。

薄薄的衣料根本挡不住他的好身材,蜂腰猿背,双腿修直……

天啊,他一个书生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材?

这大概就跟有些女孩子不仅人长得漂亮纤瘦,还偏偏胸大是一个的道理。果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徐青青趴在墙头,默默把人看够了,咽了好几次口水后,才跳墙离开。

朱棣整理完床铺,扭头望了一眼窗外已经空荡荡的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