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时候被叫做“胖学长”的事,果然羞辱到了潘凯臣。他现在的身材和成功的事业,都是被毅力的刀子,一道道雕刻出来的。他简直把自己塑造成了完全不同的人。没有去韩国整容,没有去九院抽脂,没有喝过减肥茶,没有做过针灸,他拼的是毅力,用的是精神,每顿食量有控制,不吃甜食只喝咖啡,坚持锻炼磨练意志,生活一丝不苟。这种人怎么不去做运动员,怎么不去南极探险,非得成为社会精英在她身边,时时提点她这个罪魁祸首。

花佐伊每一天都紧绷着神经,过得战战兢兢,时刻担心胖学长突然针对她,借题发挥毁了寰宇和SI的合作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潘凯臣果然和他说的一样没再找过她的麻烦,甚至都很少看她一眼。因此她的胆子也逐渐大起来,每天到点就走。从寰宇绕去母亲疗养院的路线很远,越早出门越好。 

这天晚上,从母亲所在的疗养院回来已经是10点,回城的公车总会经过一处开放式公园。这个点,公园附近少有人活动,就连广场大妈都歇菜回家。但她最近总能看到有个人在公园慢跑。

一开始几天,她并未注意那人,后来听到有住在附近的乘客谈论说,看到那人每天早晚各一次绕公园跑整整2个小时,一定是国家田径队什么的,才稍稍有些好奇,每次公车靠近忍不住从窗口张往下,怎么都觉得越来越像是某人。

但他每天哪有那么多时间跑步?那家伙不是工作狂么!

花佐伊站在公园对面,忽然被冷风吹醒了。自己鬼使神差地提早下了站,就为了确认隔着一条马路慢跑的人是不是潘凯臣。管他是潘凯臣还是潘玮柏,对她来说有差吗? 

跑者由远处而来,明明已经跑了2个小时,还从容有余地踏着每一个节拍,黑色连帽衫帽檐下那张冷峻又严肃的脸绝对不会叫她认错。

这个人无时无刻都这副尊容,对别人而言的放松心情的慢跑,对他来说只是自我锤炼的一部分,与其说是在运动不如说是苦行僧练功。

不时有从他身边经过的女性惊艳到回头张望他,潘凯臣的确属于第一面就能震撼到的类型,明明有张帅到天昏地暗的脸,却总一本正经不见笑容,还随时散发着一股冷漠又禁欲的气质。只是这样的人超难相处,只要问问与他一起工作的同事就知道“冷血无情”大老板的名声一点不假。

她非常佩服自己,曾经欺负过潘凯臣那样的人物,而至今没有身首异处。

想当年,花佐伊曾经有段时间逼迫胖学长参加长跑社。这种有钱人都兴趣缺缺的社团让人觉得不是苦就是累,胖学长虽然坚持了下来但一周后就因为哮喘住院不得不放弃,结果体重完全没减下来,还因为在医院躺了二周长胖了。当时她是怎么取笑他来着?

“学长加油!要坚持长跑哦,这样至少能变成一个健康的胖子!”

忽然,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潘凯臣放慢脚步拉下耳机,向街对面看来。花佐伊一个激灵,心虚地拐进身后的暗仄的小巷。

小巷两遍的路灯有些坏了,深处伸手不见五指,只偶尔有猫经过。花佐伊按照记忆快速穿过,眼看就要回到大路上,忽然她听到一记呼救声。

巷内昏暗的灯光下,两个小混混将一瘦弱的男子堵在路口,其中一个拽着男子的公事包。三人同时发现花佐伊的出现。

瘦弱男子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频频向她抛出哀求的眼神。

花佐伊赶紧低头装作没看见,打算从另外一条岔路溜走。她没钱买医保和寿险,天黑后才不要见义勇为。

“哟,这位路过的小姐。”混混贴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花佐伊心一沉。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冷静地把包举到面前。

“大哥,小妹全都孝敬你。” 

混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专业打劫二十年第一次遇见还没开口就主动配合的,难道是被打劫专业户。

边上瘦弱男子也傻眼,与这位小姐的坦然应对相比,自己以死相逼不肯就范的行为显得矫揉造作。

花佐伊也傻眼了,就在她要乖巧地上交自己包包的瞬间,眼前掠过一道身影。刚才还坏笑着的两人,顿时吃痛地被掀翻在地。

来人一身黑色运动装,精壮的好身材将肩膀处的衣料绷紧,月光的阴影落在帽兜上将他冷峻的面容隐藏在黑夜中。

“绿,绿箭侠?!” 

“潘,潘先生?!”

弱鸡男和花佐伊异口同声。英雄人物转过头来,露出比坏人还要凶恶的眼神。看样子,潘先生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两人不由吓退一步。

小混混从地上爬起,对看一眼,拿出弹簧刀向潘凯臣冲去,要让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明白,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小心!”花佐伊惊呼。

只见潘凯臣一个漂亮地旋身飞踢,小刀应声落地,又伸手擒住另外一人的手腕,轻易折弯,仿佛武打明星一般顺势出拳将两人击倒,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索。

再次被打趴在地的混混们感觉浑身都要散架,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哀怨地互相吐槽。

“每次抢劫女人都会有人跳出来英雄救美。”

“所以最近都抢弱鸡男啊!”

“那你还打劫那妹子。”

“放屁,我只想问她现在几点了!谁知道她主动塞个包给我。”

潘凯臣心情恶劣地指了指缩在墙角的弱鸡男:“你把这两人送警局。速度。”

“是,是先生!”

瘦弱男子立正站好,一点没有被人拯救的感觉。眼前这男人明显比混混要狠辣很多,他哆哆嗦嗦地将搀扶起膝盖发软的混混,识相地赶快消失。

黑压压的巷内,就只剩下花佐伊和潘凯臣。花佐伊明锐地感到因他的存在而冷下来的空气,背脊不觉绷紧。就连刚才面对劫匪她都没有那么紧张。

“这么晚你在做什么?”

潘凯臣的黑眸在月光下亮地骇人,花佐伊不禁缩了缩。

“我只是……路过。”

晚上11点单身女子路过没有探头和路灯的偏僻小巷,一副“来抢我不会有错”的模样,他一路跟来,就是对她不太放心。在看到她发现有人抢劫的时候,甚至还偷偷担心她会奋不顾身冲上去教训混混。

学生时代,因为家里有钱又弱势,他总被学校里痞子学长欺负,花佐伊每次看到都会挺身而出冲过来将那些人打跑,有段时间还一直拿着棒球棍守着他,痞子学长差点被打断腿。

所以他忘记了,现在的花佐伊已经和以前不同,她不再会做出那种毫无理由援救弱小的事,她已经变了一个人。

“潘先生,谢谢你。”

“不,我只是在还你人情罢了。”潘凯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带上帽子转身就走。

花佐伊没有思考,朝着硬朗又挺拔的背影追上去:“请等一下!”

潘凯臣不悦地转过身来,眉头皱得和小山一样。

“干什么?”

“我的钱包掉了,没钱坐车,能不能借我些现金?”所以她刚才才这么大方地把手提包交给抢匪,因为里面并没有值钱的东西。

在潘凯臣长时间冷漠的视线下,花佐伊尽量露出诚恳的微笑,就在她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听到他说道:

“我也没带钱。”

故意的吧!亲!花佐伊僵住,开始盘算走回去要几小时。

“不过,我可以开车送你。”潘凯臣垂着眼帘说着,让人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他心里想着,真的只是不放心而已。

这是第二次坐上潘凯臣的豪车,暖气吹来让她被冻坏的脸蛋恢复血色。车内有一股男人运动后的气息,与其他男人的汗臭不同,自潘凯臣身上散发出来的永远是一种清冽干净的味道。花佐伊嗅了嗅,觉得整个鼻腔都被他的气味占领,人也变得晕晕的。

潘凯臣发现她的举动,不动声色将车窗降下,一股冷风涌入,像打脸一样把她拍醒。

“好冷。”

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抱怨,潘凯臣直视前方。

感冒刚好不久,不要再来第二次。

“潘先生,你刚运动出了汗,吹冷风是要感冒的。”

“是么,我以为你讨厌这个味道。”

花佐伊立刻用种怎么会的表情看他。

“流汗是件好事啊。”

“是你说讨厌胖子总是湿哒哒的感觉。”

这句话的确是花佐伊说的,那时候的她虽然每次都要监督胖学长坚持锻炼,但绝不肯碰他一下,因为胖子出汗后冷冰冰湿哒哒好恶心。没想到,潘凯臣对她的话耿耿于怀到现在。

真是不作是不会死的节奏,花佐伊立刻换频道。

 “潘先生,你还在坚持长跑?”

男人目视前方,点了点头,根本不想分神应付。

“没想到你工作那么忙,还有空锻炼,真是意志坚定的人呢。”

“是,免得被人说是不劳而获又胖又蠢的世家子弟。”

这句这么耳熟的话,似乎也出自小花学妹的醒世名言。每句话都是雷点,炸得噼啪响,还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接下去,花佐伊一路无语,只偶尔偷看身边的潘凯臣。他穿运动衫的模样显得减龄又可亲,如果不是总是皱着眉头的严峻神色,或许她会觉得更赏心悦目。

“你就住在这里?”

豪车停在一排灰暗的骑楼前面,车灯照亮了前方杂乱的过道,这里弥漫着一股贫穷的臭味,是连猫都不肯栖息的贫民窟。潘凯臣似乎没想到当年骄横跋扈的富家女小花学妹,如今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

花佐伊不好意思地退出豪车,闪着银光的豪车与此地的贫瘠格格不入。她绕到驾驶位矮下身,敲了敲车窗。

“谢谢你送我回来。”似乎是习惯了他的无动于衷,花佐伊继续自顾自说道,“潘先生,你已经成功了,这些年来你已经表现得太过出色。不需要再那么辛苦地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了,所以别再强迫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车内的男人依旧冷酷地像座冰山。

那段岁月里的灰暗被他踩在脚下,他越攀越高成就了自己,家族再不敢轻视他这个次子,作为继承者的兄长更是越来越信赖他的抉择。可是,还不够,他不会放弃向过去嘲笑过他的整个世界发起挑战的机会。到大陆来建立分布,只是他斩断羁绊的第一步。

因此不敢有任何松懈,不敢有任何迟疑,不敢给任何企图将他拽下高处的人,任何可能。渐渐地潘凯臣已习惯了紧绷的生活状态,并把这种拉满弓弦般状态当做常态。

    明明什么都拥有的潘凯臣却过着这样规律又无趣的人生。他对别人严谨,对自己则是到了严苛的地步。花佐伊却对那张严肃的脸看了又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潘先生你是欲求不满吧。”

花佐伊小声嘀咕,像刀子一样的视线立刻扫过来,立刻被他惊退一步,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都那么厉害了,偶尔放松一下嘛。看我,都这么惨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哈,我乱讲的,你别介意。晚安,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背着手,在他的沉默中小心翼翼地步步退后,终于一转身消失在破旧的骑楼之中。

良久,用犀利和精明堆积起来的精英气焰逐渐散了,潘凯臣收回视线,疲惫地抹了把脸,重新发动车子。

车窗外脏乱的社区无时不显破败,她安逸地生后在这么一个糟糕的环境中,还能露出慵懒的笑容。像是很多事,她不在乎也无所谓了,那他呢,是否也是被她翻过的那一页?

潘凯臣第一次感到,他将要建立的新世界中,可能会因为缺少了她的存在变得无趣又寂落。

之后几天都相安无事,每每在寰宇见到潘凯臣,花佐伊都有理又有节,十足雇主雇员的关系。而潘凯臣则几乎不正眼看她,还是那个冷血严酷,不爱理人的大老板。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话,估计也被他忘了。

相比潘凯臣,寰宇的员工人都不错,有时候看装修工作晚了还会主动问外派的花佐伊是不是要一起叫外卖。花佐伊一般不参加,她总是很准时的下班去疗养院探望母亲,最多为技师们把晚饭定好。

“SI的小姐,你们要订外卖吗?”楼下的小田来找她。

不过今天,她倒是不急着走。现在外头雨像瀑布,时不时还有闪电劈下来,寰宇到小巴车站的那段距离足够把她淋成落汤鸡。

 粗略看了遍晚餐订单,花佐伊发现潘凯臣的名字又没有出现在上面。她记得秘书的王小姐曾经这样说过。

 “晚餐?老板的不用考虑,他才不会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起吃外卖。老板晚餐只喝黑咖啡。或许他的血液也是黑色的吧。”

只用想的就觉得好苦。只喝黑咖啡,从不吃甜食,自制自律,过得像苦行僧,几乎没有其他爱好,只有坚不可摧的精神力。他就像一根始终绷得很紧的弓弦,叫站在他前面的人感到害怕,站在他身后感到担忧。他简直是用一种自虐的状态在生活。

正想着,花佐伊又看见了那人。

下班后的寰宇大厦办公层由于还有些没有装修好的关系,略显昏暗。潘凯臣挺拔的背影站在玻璃幕墙前,却像是被微光笼罩着,叫人移不开视线。

忽然间,花佐伊想起刚才寰宇那些女员工的闲话。

“冷峻帅哥什么最喜欢了,不但有型而且安全,要是上手了,别的女人想撬都撬不掉,而且你能想象嘛,这么严肃的男人终有一天会对你歇下冷漠的面具,热情地吻你说爱你,多有征服感多爽快淋漓啊……”

“那你去试试呀。”

“不要,老板只要一瞪我,我哪还敢说得出话。”

“对啊,冷峻和冷酷还是有区别的吧。”

潘凯臣如果知道自己在女员工心中是又爱又怕的幻想对象,恐怕也只会嗤之以鼻。这个人总是那么严肃。

因此,现在从不太清晰的玻璃反射中能看见他皱成川字的眉头,花佐伊也没觉得不对劲,她本打算立刻转身走开,却听到砰的一记,不算响的动静。

潘凯臣的额头撞到了玻璃上。他微微弓起了背,右手扶着腹部,一下又一下地揉着。

花佐伊太熟悉那个位置的疼痛。之前妈妈长期处理父亲的欠债,就经常因为神经过于紧张而胃痛,后来还得了胃溃疡。人总是处在紧绷状态一定会出问题,一开始是胃,然后会有更严重的地方。

不知为何,花佐伊控制不住地向那个恐怖大魔王走去。

潘凯臣一人站在回廊上,这个点不会有员工进过。外面雨很大,和雨季的新国倒有几分相似。。

刚才收到兄长的邮件,让他结束后寰宇大陆机构建立工作后速回新国。一来,现在还不到拂逆兄长和家族的时候,二来的确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他兴致勃勃地前来寻找的故友已经不见了。

她忘记了过去,已经重新开始,苦恼困惑的就只有自己。

胃部的不适让他有片刻恍惚,潘凯臣从来没有那么犹豫。他的人生自从有了规划以来就从没有出现偏差,如今最大的偏差竟是因为一切的原点。他使劲揉着腹部,好想能揉开自己的混乱思绪。

正在这时,他竟然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畔想起。

“潘先生,这个对胃好。”花佐伊恭敬地递给他一杯热可可,“你加班辛苦又坚持运动,总不吃晚饭不太好。”

是公司女员工经常叫外卖的那家,他认得,但是……

“你知道一杯热可可有多少卡路里吗?”

花佐伊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是想害我发胖么。”不,他并不想说这个。

潘少爷不吃晚饭难道就为了这个!花佐伊震惊了。她突然觉得形象高大不可亲近的社会精英,原来没有从胖学长的阴影里走出来。

“算了,拿来。”

潘凯臣从她拿过冒着烟的热可可,他刻意没有露出令人害怕的严厉,但总让人觉得是在瞪视。

花佐伊自认多管闲事,正准备遁走,手腕却被人一把擒住,顿时整个人像有电流拍过。

潘凯臣领着花佐伊走进他的办公室,花佐伊像个学生进教导处一般局促不安。

整个办公室是刚硬的灰黑色,处处彰显了主人克己又严厉的作风。整洁的办公桌和她在SI那张乱到几乎看不见桌面的台子风格迥异。他们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呢。

 “拿去。”

不知从何处,潘凯臣拿出一把伞,塞在她怀里。她每天按点回家,现在还留在这里想必是被大雨困住。其实在花佐伊偷偷观察他的时候,潘凯臣又何尝不是在默默留意她的身影。

看花佐伊受宠若惊地握着伞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潘凯臣耐着性子开口道。

“这把伞很普通,打开的时候也不会藏有石头砸到你。”

拜托,开玩笑的时候不要那么严肃!花佐伊瞪大了眼睛,呐呐地说了声谢谢,退出办公室。

潘凯臣的按住腹部,叹了口气坐在办公桌后。天空落下一道闪电,他身后的玻璃幕墙隔绝了连绵的阴雨,却无法阻挡那从天到地劈下的金色光辉,照亮没有合上的抽屉里露出的一角报纸。

那是10年前的报纸。同样是个阴冷的雨天,花氏企业的破产公告登报。其实那年有很多企业被金融风暴吞没,从造火箭的到造火柴的都排队领号似的一个个被摸不着看不见的力量击倒。花家的小型企业甚至挤不上报纸的社会版。

远在海外又服兵役的他,自然不会知道10年前,那个嚣张又善良的小花学妹的人生轨迹已经被改写。她的光,她的热,她向阳的性子竟是被这个反复无常的世界浇灭了。

掌心的疼痛令潘凯臣发现自己又在无意识地捏紧拳头,他松开又拽紧,松开又拽紧,好像这样能缓解他的心中的郁卒。如果当初一直在她身边,那现在小花会是什么样子?

他喝了一口热可可,平日里厌恶的甜味安抚了他的心绪。

花佐伊下楼,沿着大楼走了几步,幸好有把大伞,不然她肯定浑身湿透。不远处的路虎慢慢驶来,似乎在路边等了很久。

“嘿,Zoe。”楚擎降下车窗朝她招手,“要搭车吗?”

花佐伊抬头看了眼头顶上乌黑的伞,笑着问

“收费吗?”

他爽朗地笑了,笑声冲破了阴霾的天气,就连花佐伊都不知不觉地翘起了嘴角。楚擎很容易感染人,他具有精神领袖的特征和城府很深的个性,不愧是混迹派遣界多年的人头贩子,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把所有人骗的头头转。

“CQ,你总是像超人一样出现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不会是偷偷爱慕我吧。”花佐伊坐进他的车。

“小姐,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就算开些玩笑都无伤大雅。

 “去疗养院?”

花佐伊点点头。

“Zoe,你有考虑过你母亲的情况吗?之前专家说的你都听到了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花佐伊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那不如把佑玲嫁你,这样你也可以照顾我妈,现在很多学生妹喜欢大叔。”

“饶了我吧,花佑玲那个小刺猬。”

“哎,不准这么说我妹妹,她以前是很好的孩子。”

楚擎投来同情的目光。

“你都说是从前了,现在放你们两在一个房间,那孩子非拔光你的头发不可。记得吗?刚开始给你妈转疗养院的时候,花佑玲天天跑到你公司楼下堵你,一副要和你同归于尽的狠样。”

是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抢了人家的男朋友。

多亏了楚擎,花佐伊才换到了SI工作,躲开花家小妹好一阵。真弄不懂,花佑玲为何总把她视为敌人,不但妈妈的事不想她帮忙就连姊妹关系都想断绝。她这个姐姐真是做人失败的典型。

哎,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女不提当年囧。花佐伊决定用沉默结束话题。

眼前的雨刷奋力摆动,一时间车内只听得到唰唰的声音,楚擎看了眼被她随意摆在脚下带着男性特质的黑伞,以及她肩上斑驳的雨迹,把车内温度调高。

一把伞怎么可能为她抵挡所有风雨。

    隔天天气放晴,不用上班的水明月又来找花佐伊吃午饭,寰宇楼下的餐馆口味都不错,只是花佐伊去的很少。她的生活中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享受上。

 “小伊伊,你太不够朋友了哦。”水明月用迷死人不偿命地桃花眼瞪人,唤回了花佐伊的神智,她抿了抿刚上好口红的性感双唇,拿出随身的粉饼补妆,“找到这么优秀的男人也不和人家说。”

寰宇附近的中餐馆里,人来人往。正是午饭时间,这里吸引了大量周围商圈上班族食客。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时不时向花枝招展的美女水明月投以注目礼。

面对水明月赤露露的羡慕嫉妒恨,花佐伊真想说她是空虚寂寞冷。

“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水明月挑眉,意味深长地“噢”了一下。

“那不如让给人家试试啊。”

“你,你胡说什么呢……”花佐伊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时常迷糊的双眼也噌地瞪大,双颊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恼怒,渐渐泛红。

水明月很少见到与世无争的花佐伊会有这种激烈的反应,她总是很淡定,让人以为她一切都无所谓,但是每次当她们谈论到潘凯臣的时候,花佐伊就莫名地异常地兴奋起来,露出慌张又期待的表情。

呵。水明月忍不住笑出声,这么明显的事,作为朋友圈恋爱达人的她又怎么会没有发现。

“说笑啦,小伊伊别紧张,人家怎么会抢你的‘真命天子’呢。”

“都和你说不是。”有时候她真觉得潘凯臣简直是她的“夺命天子”。

花佐伊腾出一只手拿起桌上吵闹中的手机。

 “花专员,在和朋友吃饭?”花左伊立刻听出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她赶捏住手机,小脸撇向一边,躲避水明月好奇的眼神。

“是,是啊……潘先生有和吩咐?” 

“1点钟有个例会,希望花专员不要迟到。”

“诶,这么急?”现在已经十二点五十分。

潘凯臣在心里说服自己,不是存心路过这家中餐厅的,也不是正好看到花佐伊和朋友的互动。他只是不太喜欢她那个花枝招展的朋友。所以,必须把她叫出来,用任何理由。

“明白,我立刻就来。”花佐伊霍得站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她果然飞奔出来,慌张地带倒了几把椅子,一直在道歉。

根本没有发现躲在角落观察她的男人,花佐伊夺门而出,朝着和寰宇大楼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马上来,先拦着她!”她边讲电话边乱穿马路,险些被汽车撞上,在一片怒吼的汽车喇叭声中,一口气跑到对面的小巴站头,猛拍小巴车身,“等一下,让我上去让我上去!”

即将驶离的小巴不得不放慢速度,中年司机探出头来。

“小姐,追男朋友不要坐我这种2块钱站站停的公车啦,计程车会快很多,要不然坐地下铁,坐飞机也好,咻~的一下子就到了。”

花佐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连冷汗都冒出来了,却没有露出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妥协,她闪着发光的眸子气势好不输人。

“不让我上车,我就投诉你,奖金咻~的等一下就没了。”

大叔面露尴尬,踩下刹车。

“输给你啦,追不到男仔别怪蜀黍没告诉你啊。”

花佐伊坐上小巴,一路上心怦怦跳,刚刚接到疗养院的电话,震惊不已。 

她知道自己和妹妹花佑玲的关系素来不好,但没想到还能闹到这个地步。妹妹竟然又在和她抢夺母亲了!

哎,真怀念小时候。

花佐伊和妹妹花佑玲相差了8岁,可以说是她抱着妹妹长大的。花家的爸爸是做生意的,整天很忙。妈妈呢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总在准备各种派对,参加各种聚会。那时候,才没多大的妹妹就像是花佐伊的小尾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因为姐姐够威风,够嚣张,简直无法无天,不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最关键的是,姐姐甚至比妈妈更会照顾她。

当别人夸耀有个厉害的哥哥的时候,小佑玲会充满自豪地说,我有姐姐啊,姐姐是天才无敌美少女。

什么时候起,姐妹之间弄成了这样,是从母亲开始冷淡她的那一天,还是更久之前?花佐伊想不起来了。

终于赶到疗养院,还没进病房老远的,她就听到花佑玲尖锐的喊叫。

“不管,我就要把我妈接走,立刻!” 作为一个称职的满世界喷火的叛逆期少女,花佑玲年轻的脸蛋上满是怒容,叫嚣不已,见到花佐伊之后,愤怒值更是破表,“谁让你们叫她来的!”

“花小姐,如您所见,令妹的要求实在是……”护士小姐很冤枉,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花夫人的病情不容许随便移动,这事所有人都清楚。花佑玲的愤怒和仇视向来只针对自己,如此无理取闹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到。

“佑玲,冷静点。”花佐伊轻声问道,妹妹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能再用姐姐的威仪压她。

花佑玲瞪着在场所有的人,浑身利刺。她不是被人一吓就惊地到处乱窜的兔子,在威胁面前她是个刺猬,蜷曲了全身露出尖锐的敌意。

果然和楚擎形容的一样。

不远处妈妈带着呼吸机的面罩沉睡着,面容安详像是做着美梦。这么大动静,依旧没有惊扰到她。

“来,我们外面说,别在妈妈面前争吵。”她想去拉妹妹的手臂,却被佑玲轻易甩开。

“我自己会走!”

花佑玲负气地走在前面,狠狠瞪视周围劝架的医护人员,一脸不要你们来管闲事的表情。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腼腆地笑着拉着姐姐的裙摆,乖乖跟在姐姐的身后的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主意,而且爱憎分明,不能容忍自己又一次被花佐伊蒙在鼓里。

小花园里,姐妹两个互相瞪视,由于身高的关系,花佑玲在气势是绝对压制了花佐伊。

“我发现一直以来是你在付医疗费,我要转院,自己照顾妈咪,爸爸的保险金还在我的名下。”

“佑玲,你还是个学生,且医疗费的事本来就应该由姐姐承担。”

“我家不需要你的救济!”花季少女蛮狠无理地打断了她的话。

花佑玲的态度已经不会造成尖锐的疼痛,只是闷闷的、隐隐的划过胸口,在她心中掀起涟漪般淡淡的无奈。

“我不会签字的。我不签字妈妈哪儿都去不了。”花佐伊冷静地回答。

花佑玲更加气愤,但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花佐伊总是用这种态度来回应她的胡搅蛮缠,她恼羞成怒扬起了手,推了姐姐一把。

“走开啦,我不要看到你!”

或许是人高马大花佑玲推地太用力,或许是花佐伊没想到妹妹的突然举动,瘦小的花佐伊陡然失去重心,慢慢朝后仰去。“嘭”地一声,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她仰面躺倒,眼前金心乱冒。

一定是摔昏了,花佐伊竟然看见妹妹的眼中露出一丝惊慌和懊悔。

那个总是对她冷言冷语,总以妈咪唯一的女儿自居花佑玲,颤抖着,又向她扬起了手。

“做什么!”

一阵头晕目眩,花佐伊被人从后面捞起,结实的手臂越过了她的肩膀,将距离她的脸蛋仅仅几公分的少女的手牢牢扣住,另一只手则以保护的姿势环住她的腰。

背后男性的体温源源不断温暖她的背脊,花佐伊微微抬头,从他紧绷的下巴看出,这个人现下的怒火足可以升起一颗观光用的热气球。

潘凯臣微眯着眼睛,凛视花佑玲。

“我问你,做干什么呢。”他吐字极慢,每个字都带着火。

花佑玲触电一样抽回手,好恐怖!怎么会有人这么恐怖,迅雷不及掩耳的鸡皮疙瘩,有若风魔附身似地爬满了她全身上下。

“啊,我自己滑倒的,是我不小心。”花佐伊替妹妹解围,但是她软软地躺倒在人家潘先生的怀里,一点没有说服力。

 “是啊,你从会议室一路滑到这里,还真是不小心。”

花佐伊立刻挺尸。她能不能立刻昏死过去啊。

 “装死也没用!”

因为她马上就要真的死了。旷工半天,按照潘凯臣嫉恶如仇的脾性,一定闹到SI那里,然后孙彼得肯定会批她一顿。现在去求楚擎造个请假单会不会太晚?

花佑玲瞪大的瞳目中尽是两人“眉来眼去”的景象,知道那大恶魔般的男人是姐姐的帮手,自己挑战不过,她泄气地一跺脚。

“哼,今天的事不会就这样算了……”虽是威胁,但显底气不足,被恐怖大魔王捏过的手掌还丢人地不住颤抖,她不甘心,但也只好扭头就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姐妹两出奇的一致。

潘凯臣还准备追去,花佐伊冒死拉住他。

“对,对不起,我立刻回去。”花佐伊一边道歉一边后退。

潘凯臣侧身看她,指腹抚上她的脑后,眸色变深。

“你都不痛吗。”

花佐伊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脑勺在汩汩地冒血,她立刻捂住伤口,别过头去,又被潘凯臣的手指硬掰回来。

他的双眼像监牢把她牢牢锁住,视野中的世界慢慢淡化,只看得见他的脸,只感觉得到他的气息。总是这样,一靠近就像动物那样闻到他的味道,像中了蛊,难道真的被水明月说中了。

苍白的小脸在潘凯臣指尖的摩挲下迅速回温,花佐伊双颊红润,眸子起了朦胧的水汽,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在性命攸关的最后一刻,她猛地一推,自己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才从恐怖大魔王的结界中逃离。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每个月都要流血的。

潘凯臣不悦地皱起了眉。

“去急症室。”

“但,但是……”

他蛮不讲理地横过一眼,花佐伊立刻收声。这种凶恶的眼神,别说是去上药了,就算去上吊她也不敢有怨言。

急症室里,实习的郭医生用名侦探的眼神扫荡面前两个互不说话的男女。男的一脸肃穆,看得出是一个对自己对别人要求都很高的精英份子。女的他认识,是院里24孝女儿,此刻她一脸小媳妇像,肯定是个唯唯诺诺忍辱负重不敢反抗命运的人,后脑勺都破了,还强说是自己摔的……

他以爷爷的名义发誓,必定有隐情。

“是家暴吗,是家暴我帮你报警,别怕。”实习小医生正义感多得要溢出来。

“不是,哎,真的是我不小心摔的。”

“不会啊,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个男人的眼神明明在说没摔出脑浆来真可惜。”

花佐伊惊恐地瞥了眼潘凯臣,他沉着眸色似乎在想什么。

“来,告诉医生,是他打的吗?”那边的还在循循善诱。

“都说不是了。”

花佐伊内心叫嚣,开玩笑,如果是他打的话,一定会直接打脸。

“欸,别害怕嘛,你快点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有空研究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管理下疗养院附近的治安。”一直默不作神的恶人突出此言。

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附近最大的坏人,恐怕就是他吧……

实习医生在潘凯臣冷酷的视线中总算利索地把花佐伊的后脑勺修补好,为了表示善意还在后面打了个蝴蝶结。

平静的私人疗养院里,很少有这么热闹,人人都羡慕花佐伊和这么个大帅哥走在一起,人人都庆幸他冰冷的视线和嘲讽的语气不是针对自己。

花佐伊因为母亲的关系,是疗养院的常客,大多数对她指指点点嘿嘿怪笑的医生护士病人她都认识。虽然她已经尽量摆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舍身世外的淡然表情,但是还是很糗啊。

 “只不过是摔倒而已,他就一副你要挂掉了的严肃表情,你男朋友真够变态的。”

幸好这时候潘凯臣去付费没听评论,花佐伊只能对着不了解真相的护士小姐干笑。

“他不是我男朋友,但的确是变态。”

这次轮到护士小姐干笑了。整个疗养院的人都和花佐伊很熟,她每天来疗养院报到,对昏迷不醒的母亲悉心照料。虽然大家对她的母亲病情不乐观,但也都希望看到花佐伊有个好的结果。

“别这么说嘛,我看那人对你挺好的,花小姐你考虑下啦。”护士临走友善地拍了拍花佐伊的肩膀。这么年轻的女孩就被绊住了,怎么看都有些可惜。

花佐伊摸了摸后脑勺,嘶嘶地疼。她坐在小花园的长凳上等潘凯臣去拿药。

头顶的大树是长青的,从母亲的病房总是可以看到它,在凄苦的冬日里,依旧繁华茂盛碧绿苍翠,仿佛无论四季如何更替,它都不会改变自己。花佐伊仰望这颗参天大树,斑驳的阳光落在眼里,耀眼地叫她觉得有些酸涩,不得不低下头来。

过去,她曾是花家的明珠,但随着父亲意外身亡,花家破产,母亲和妹妹对她的态度渐渐变了。一开始只是冷淡,她们总是背着她讨论着什么,后来花佐伊发现,她和妹妹能共享的东西越来越少,母亲宁可给妹妹买洋娃娃也不会支付她的学费。一直不知道自己被讨厌的原因,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真相……

花家夫妇家境殷实,没有小孩,他们决定去领养一个女儿,那就是花佐伊。之后花家的生意如日中天,过了5年已经到了富甲一方的地步,而且花夫人还终于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花家夫妇觉得一定是花佐伊带来了好运,因此他们待她更好了,甚至比亲生女儿还好。

当物质丰富的时候,花佐伊和花佑玲一样都是花家的女儿,但当只能满足一个孩子的需求时,那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自然就被嫌弃。

人之常情,但如果能早一点告诉她的话,可能就不会那么伤心,不会因为母亲和妹妹突然不喜欢自己而不停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抹了一把模糊视线的眼泪,花佐伊深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不行,要坚强起来,无论母亲和妹妹有多不喜欢自己,现在也只有这个外人的她可以支撑起花家。

她朝天空挥了挥手拳头,小声对自己说“加油!加油!”

这时候的花佐伊完全没有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那个总是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看得潘先生正站得笔直,遥遥地望着她,眼眸中流淌着她从未见过的温度。仿佛是瞧见了多温柔的回忆,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温热的纸杯在花佐伊的脸上,她“啊”了一声,随即收了所有放松的表情,正襟危坐,接过潘凯臣递来咖啡。

是黑咖啡,他喜欢的特别苦的咖啡,花佐伊不禁皱眉。

“潘先生,胃不好的人不能总喝这个。”

潘凯臣没理她,径直坐到她的身边,严峻的面容衬着深色西装,显得职业化又冰冷,令人难以亲近。冷风在他的面前好像也退缩了。

花佐伊立刻恭敬地挪开,腾出很大一个空间,疏离感这么明显,像怕自己会冻伤似的。

 “你的母亲住在这家疗养院?”

 “是,家母常年卧病在床,在疗养院方便些。”花佐伊小心观察他的神情,心里盘算他知道了多少。

 “刚才碰到一位护士小姐,她说你母亲身体不好,你是个孝女常伴左右。说这样孝顺的女孩心地一定很善良,以后一定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外加她看你身材相貌都不错,叫我好好把握,别被别人追走之类的话。”

在潘凯臣冷静不带感情的叙述中,花佐伊分分钟有种快被那群只看韩剧的护士害死的感觉。

“别听她们乱说。” 

“是么,你谦虚了。”

暖阳放肆地在他身上撒落一片金芒,暖了他周身恒常清冷的气息,他低头看着她的目光中除了平日的严厉,还多了一摸不明的亮泽。

这个时候的潘凯臣退去了一身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整个人缓和下来,令花佐伊觉得他不是她的天敌而更像是一位故友,只是因为长久没有见面产生了生疏。实话说,潘先生对她并不坏,虽不及以德报怨的程度,但也没有因为少年时代两人的纠葛,对她下过痛手。因此她终于敢把内心中藏了很久的话对他袒露。

 “家母是因为神经过度紧张而病倒的。人的精神力是奇妙的东西,总是处在紧绷状态容易生病,潘先生,我觉得你不必如此,做人呢不必太认真,有时候想开点啊。”

 “做人不必太认真?”潘凯臣尾音上扬,像是非常不认同她的话。

“因为家族遗传的易胖体质,高中时,我170公斤,近视,平均成绩C+,因病留过两级,害怕狗,性格软弱,有哮喘,不敢大声说话,连家族都把我放弃了。然后有人叫我要认真减肥,不放弃人生,还在一边胡乱加油。”抿了口看上去就很苦的黑咖啡转,潘凯臣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现在的一切,我是该感谢你的。”

“不,不客气,应该的。”花佐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说……对不起。”

花佐伊缩了缩脖子,低头看着手中那杯温暖,就算它的味道含着苦涩,但颜色和气味都喝她喜欢的热可可一样,甚至还带着自己独特的香醇。

“对了,潘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1点钟不是有个会么!”

“因为看到有人踏着点缺勤,取消了。”潘凯臣大言不惭,她哪是那么重要的人。

一阵冷风涌来,花佐伊的头发又被吹乱。那些胡乱纷飞发丝像是一只只小手,挠着他裸露的脖子。潘凯臣终是忍不住,伸手将头发勾到耳后。

温热的指间擦过她冰冷耳廓,像有微弱电流拍过,麻麻热热。花佐伊握着纸杯的十指不禁收紧,心跳地好像要发病,浑身不由紧绷了。

他立刻明显感觉到花佐伊的僵硬,像是一只被汽车前灯照射而十分惊恐的小动物。

这种感觉很差。然后,怀着恶劣的心绪,终于潘凯臣低头凑近,轻轻地吻了她。

原本只是捉弄,料想着花佐伊一定会立刻推开自己逃跑,但不料她竟然颤抖着,用舌尖羞涩地回吻了他。

那一刻仿佛是理智崩裂,他的气息侵入她嘴里,采过她口里每一处细致,缠住她不知该作何反应的丁香,然后,一点一点,施放他的情意在这个吻里。

花佐伊喘息着,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看他,因为紧张而牢牢抓着他的毛衣双手,能感觉到对方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膛中有着一颗和她一样悸动不已的心。

她闷闷地说道:“学长,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我无所谓。” 过去总是整蛊他的学妹,现在被他拿捏在股掌之上,应该是一种很愉悦的逆袭体验吧。

男人放开了她,一下子气氛改变了,仿佛气温又降了几度。

“你无所谓?”潘凯臣愤然起身,撤开令他窒息的领带,腹中翻腾起一股熟悉的疼痛,令混沌的头脑清醒过来。

谁要她该死的委屈求全?!

“我先回公司,你也最好早点滚回来。

是她看错了吗,那帅气地将她丢在一边吹凉风的男人,耳朵红的像冬日里的暖阳,总笼罩着他的紧张气氛也消失不见。花佐伊抚着被吻到发肿的双唇,突然意识到,原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露出不同的表情,才能让像个苦行僧那样生活的潘先生偶尔放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