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疲惫

商澜并没有立刻调查当天在池塘钓鱼的几个人——她职位太低, 而对方都有身家背景,不好贸然行事。

她与魏老大人聊了一会儿,便带乔大乔二回了范关氏的宅子。

太阳已经偏西, 差不多下午未时, 商澜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赶紧安排乔大去买熟食,乔二回家,让几个妈妈做几个小菜。

大约一刻钟后, 谢熙等人回来了。

“没什么收获。”谢熙有些丧气, “一般是郑有买菜,但他们搬来的时间短, 去市场的次数不多, 只有卖鱼和卖肉的摊主记得他,其他卖菜的都没什么印象。”

“卖鱼的说他喜欢吃鱼,隔一天买一次,每次一条,印象很深刻,挺爱说爱笑的一个老头,唉……”

他叹了一声。

刘武和王有银脸色阴沉, 显然心情不好, 没补充什么, 只跟着点点头。

刘达是屠户, 年岁也大, 心理承受力比孩子们强多了, 劝道:“不用这样,都看开点,人不都是那么回事嘛, 活着的时候好好活,遭罪的时候 就挺着,死了拉倒。”

刘武正要说句什么,但院子外面忽然有人嚎了一嗓子,眼圈一下子红了,话也憋了回去。

郑有的三个儿女来了。

他们都是范大人家的家仆,好不容易请假出来。

商澜带他们到老夫妻遇难的地方看一眼,哭一通,便也罢了。

大家伙儿去商澜家吃过午饭,又骑马赶去城北。

三塔寺在三塔镇外,年代极久远,听说先有寺后后有镇。

出城向右走,骑马一刻钟 就到。

庙宇毁于火灾,几乎全部垮塌,断壁残垣间荒草漫漫,一棵曾被烧断的古树还活着,主干烧得焦黑,直指蓝天,新枝茂密,长得四脚拉叉,姿态极为诡异。

“娘的,看着怪瘆人。”谢熙骂了一句,脚步也快了些。

“胆小鬼。”商澜揶揄一句,跟着乔大乔二进了最后一进。

水云堂是三塔寺唯一一座没有全部烧坏的建筑,当年的乞丐 就死在这里。

时隔多年,主体建筑损毁更加严重,几根较细的檩子掉了下来,坠在屋顶半空,岌岌可危。

刘达道:“看着真悬,不会咱们一进去它 就塌了吧。”

王有银正

要进去,闻言赶紧停下脚步,看向商澜。

商澜道:“哪 就那么凑巧了?”她指了指相对完好的左侧大殿,“死者当年可能 就住在这里。”

刘武道:“应该是,我爹说顺天府哪年都得埋几个乞丐,有死在街头的,有死在荒屋的,还有 就是这种地方,啧……”

所以,这桩案子根本不会得到官府的重视,或者说,可能根本 就没人查。

直到发生第二桩案子,他们才想起这一桩,做了并案处理。

商澜进了大殿。

大殿里空空荡荡,只有密布的蛛网,和从砖缝里挤出来的荒草。

她和乔家兄弟用长刀开路,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一块颜色迥异的地面,以及三根刻着数字的柱子。

字还是那个字,高度与郑有夫妻床榻上的一致,且每一横的运笔都一模一样。

这说明凶手作案时已经是成年人了,或者说,个头没有再长。

“密码密码……”商澜踱着步,反复思考着。

一个古人,会用什么形式的密码呢?

商澜抓了抓头发,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发现自已除了知道藏头藏尾诗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几个人坐在门槛上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的脚步来回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谢熙看看外面,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吧。”

到家时,天快黑了。

商澜先洗澡,再吃饭,消消食 就上了床,想躺在床上琢磨琢磨案子,然而事与愿违,不过十息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年轻人,体力恢复得快。

第二天早上,商澜照例起早锻炼,精神抖擞地去了衙门。

点完卯,祁二喊她去祁劲松的签押房。

宋春、周全、罗世清也在。

“案子进展怎么样?”祁劲松问道。

商澜把昨天的调查结果汇报一遍,重点说了说池塘和密码的事。

“萧大人说可能是密码,我大夏朝有这种玩意吗?”祁劲松没读过多少书,对此事抱有怀疑。

罗世清老神在在,“确有密码这回事,但知道的人没几个。”

祁劲松苦大仇深地锁紧了眉毛,“搞这么复杂,显摆他能耐吗?”

他这话有歧义,不知在说萧复,还是说凶手。

大家伙儿没法搭茬。

隔了一会儿,他又道

:“池塘那个,我觉得商捕头的说法很有道理。但住在三塘街的都不是简单人,咱们得慎重,老宋,你亲自把关吧。”

宋春拱了拱手,“好。”

罗世清道:“密码这个,我回去找找书,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宋春拱手致谢。

周全也道:“商捕头还要去龙门镇看看吧,那边比较远,得早点出发,不然赶不回来。”

祁劲松也不是墨迹人,大手一挥,给商澜放了行。

龙门镇在黄龙河边上,是个大渡口,从京城骑马过去最少要一个半时辰。

商澜等人赶到时,差不多巳时正。

他们找到龙门镇的里正,里正又找来死者的大哥,二人一起带他们去了死者张三宝的宅子。

这是一座老宅,在镇子最北边,距离龙门镇主流生活区较远。

院子很大,里面种着蔬菜,屋顶维修过,屋子里堆放着杂物和粮食。

张大宝找出几条板凳,请大家坐下,一板一眼地说起四年前的事。

张家兄弟的父亲去得早,兄弟三个早早分了家。

张三宝从小被宠坏了,好吃懒做,喜欢赌博,没多久 就把分给他的地赌没了,房子没卖是因为有一半属于张大宝,他怕张大宝,不敢卖。

他死的时候二十五岁,没成家,一方面是因为穷,另一方面是不愿意承担责任。

张三宝活着的时候天天在镇上溜达,勤快了 就上船干点儿小活儿,赚几个饭钱,不勤快 就靠两个哥哥养活,日子过得倒也潇洒。

他死之前,刚在熟人的船上赚了些钱,买了一袋粮食,一斤肉。

里正说,张三宝没仇家, 就是喜欢炫耀,得这么一点儿东西, 就嚷嚷得整个镇都知道了。

张大宝说,他和二弟确实因为知道张三宝有吃的,所以才没去看他。

后来,镇上的人都说,张三宝人不算坏,死得那么惨, 就坏在他那一张破嘴上。

他要是不张扬,凶手 就听不见, 就不会起心杀他,他两个哥哥也会时不时地去看看,绝不至于活活饿死。

商澜道:“凶手敢下手,一定听过张三宝的名头,你们觉得凶手在哪里能听到?”

里正道:“那可多了,镇上不少人看不惯他,有几个嘴臭的,没事 就呵斥他几句,没准

就被过路的听去了。”

张大宝叹了一声,“唉……四年过去了,当年抓不到,现在 就更难了,我那兄弟白死了。”

从张家老宅出来,一行人去镇上逛了逛。

镇上车水马龙,过路客极多。

商澜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感觉此案无处下手,不免有些茫然,叹道:“太难了。”

谢熙道:“老商别太往心里去,破不了 就算了呗。周大捕头总说,到咱六扇门的案子 就没有容易的,十件能破三件 就不错了。”

……

确实不容易,宋春也觉得了。

他亲自去了三塘街,在一塘的池塘边逛了逛,小心翼翼地询问一番,没有任何收获。

凶手夜间动手,所有人都有人证,证明他们天一黑 就睡了,从没出去过。

但事实上,大家都睡了,凶手想出去什么时候都能出去,案发那段时间根本没有人证。

可那又怎么样,他能凭一句“你在池塘边钓鱼,肯定知道死者的生活习惯”抓人吗?

不能啊!

到晚上,商澜等人回来,大家碰了个头,都觉心灰意冷, 就连下衙都没有以前积极了。

……

但工作 就是这样,不能因为没有进展 就不干了,该做还得做。

商澜白天跑现场、做走访,晚上研究关于密码的古代文化。

她古文底子薄,原主也不好,书读得艰涩,经常翻不了两页 就睡着了。

一连七八天下来,竟一无所获。

再努力也没有用,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懈怠了,包括宋春。

他转移重心,开始忙一桩江洋大盗入室抢劫案,把密码案全权交给了商澜。

商澜思考一番,决定对一塘街周围的几户人家做全面调查——凶手活动范围广,非常有可能是个生意人,或者有权有闲的权贵,她认为凶手可能 就在附近。

商澜重点怀疑四十二岁的李姓商人,还有叶、黄二人。

姓叶的叫叶鹤荣,盐商,不常在家,偶尔在池塘钓鱼。

姓黄的叫黄启越,举人,一直在家,但在准备考试,不常出来。

瘸腿皇商孟永辉她也打算关注一下,此人是忠勇伯孟永琦的弟弟,一个曾祖父。

此人虽瘸,但不算严重,只要坚持锻炼,未必上不了墙。

人数虽多,但他们平

常主要走两条路,一条通城北,一条与五柳街相通,最后到长安街上。

在各家蹲守不现实,但跟上每个出去的人,看看他们都做些什么比较有可行性。

她给八个人分成两组,排了白班和晚班,全天候潜伏盯梢。

谢熙和得力、王有银、刘武一组。

商澜带着刘达和乔大乔二一组。

分守两个路口,中午和晚上都在她家用饭。

因为几个妈妈辛苦,她还多给了一份月钱——下人的月钱原本是国公府负责开支。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巳时左右,商澜正躲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三塘街和长安街交叉路口的人流,忽然看见王力骑马跑了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速度很快,像是往五柳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