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唐娜母女即将受到鞭刑。
这是个好消息,可随之而来的坏消息是,芙洛拉也将跟随她们一起,直接进入神宫。
按照帝国规矩,神妃入宫前要经历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可眼下这出闹剧让芙洛拉误打误撞地跳过了这些流程,直接快进到见陛下这一环节。
见过陛下之后,便会被送进那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后宫,从此与世隔绝。
“王兄,你为什么要让她直接进宫?”尔文的语气带着些不自知的着急,“这不合规矩。”
海格斯摩挲着皮手套上的细银链。
他当然知道这不合规矩。
可作为帝国的大王子,他不得不这样做,不得不……将心底暗涌的某些欲念扼杀在萌芽中。
海格斯看向自己的亲弟弟,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反正她都是要做神妃的人,早一天或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怎么,你不愿意?”
尔文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他嗤笑了一声,反驳道:“王兄向来守规矩,从没有为谁破过例,这次是怎么了?海格斯.阿诺特,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两人是朝夕相处的亲兄弟,心里互相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没有人敢把话挑明。
海格斯的个子比尔文高一些,他走到尔文面前,压迫感十足地俯视对方:“尔文.阿诺特,记住你我的身份,也别忘了她的身份。”
他们是王子,而她是神妃。
尔文咬着牙关回视对方。
打破兄弟俩剑拔弩张气氛的,是芙洛拉的咳嗽声。
“打扰一下……”芙洛拉在马车前站得腿发软,她问:“请问,我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海格斯与尔文看了眼芙洛拉,又互相瞪了一眼,就算是给这场争吵画上了休止符。
尔文:“神妃小姐,跟我来吧。”
芙洛拉疑惑:“王子殿下不是要去狩猎吗?”
刚才她在马车里全都听到了。
“不去狩猎了。”尔文牵着自己的马走过来,对芙洛拉露出笑容,“我叫尔文.阿诺特。”
“尔文。”芙洛拉也回以对方友好的笑容,天使般的美好笑颜令人呼吸一滞,她道:“我叫芙洛拉。”
众人震惊地看向芙洛拉。
这回他们确实是被芙洛拉的话震惊到了,在帝国,除了陛下和大王子,还没有谁能对二王子直呼名讳。
尔文也有些讶异地说:“芙洛拉,我以为你会叫我‘尔文殿下’。”
芙洛拉心里一惊。
她急忙道歉:“对不起,尔文殿下。”
可恶的封.建帝国!
……她该不会因此受罚吧,像那对母女那样被拉出去挨鞭子?
要是用这副发着高烧,还有瘀伤的身体挨一顿打,她还不得直接原地去世?
芙洛拉委屈又害怕,眼尾很快泛起了红,碧绿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花瓣似的唇瓣轻抿着,柔弱可怜的模样也美得动人心魄,看得所有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芙洛拉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从小地方来,不懂规矩而已。
“该死的。”
尔文低骂了一声。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少女软糯的嗓音直接喊出来,是这样一件要命的事情。
“上马,我带你进宫。”
尔文长腿一抬,兀自跨上马背,头也不回地说。
她确实应该立刻被送进宫。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分明美得像天使一样,却是个勾人心魄的妖精。
芙洛拉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她的这幅身体,五感不知为何比常人发达许多,刚才兄弟两人的谈话,她其实全都听到了。
包括尔文骂她的那句“该死的”。
芙洛拉只觉得心里的委屈快要到达极限。
她从前是千金小姐,处处被人捧着护着,有谁敢当着她的面这样骂她?
到了这个世界,继母继姐能骂她,王子也能随便骂她,那等下要见到的陛下呢?
是不是她说错一句话,他就能随手把她给杀了?
芙洛拉深呼吸了几次,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你不想去?”海格斯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严厉一些,却发现自己严厉不起来,他轻声一叹,“不想去也不要……”
不要哭。
芙洛拉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打湿了银白的睫羽,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泪珠像是晶莹的宝石,仿佛直往人的心窝上砸。
海格斯心头一紧,才刚上前了半步,却见尔文已经飞快地跳下了马。
海格斯止住步伐,偏头移开视线。
“怎么了?”尔文掏出丝帕替芙洛拉擦泪,“芙洛拉,别哭啊。”
芙洛拉依然在小声抽泣,她抬起湿润的碧眸睨了眼尔文。
真是奇怪,这人上一秒骂她该死的,下一秒却在绅士地为她擦泪。
呵,男人!
她轻轻推开尔文的手,偏头垂下眼,不想理他,只想独自在这晨风中好好冷静一会儿。
她没有看他,也就没能发现金发少年眸中汹涌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
“芙洛拉,你不想进宫对不对?”尔文沉声问,视线越过芙洛拉身后,落在宫外的方向。
往前一步是自由,也是深渊。
海格斯厉声喊他:“尔文.阿诺特!”
芙洛拉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她连忙道:“怎么会不想进宫呢?能成为神妃是无上的荣耀。”
她真是生怕回答错了被砍头。
怕被说成对陛下不敬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她拖着这幅病体,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回到家里也是被继母继姐折磨,还不如先进宫把身体养好。
周围逐渐陷入死寂,芙洛拉一颗心悬到最高处,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破罐子破摔地想,死了也好,死了的话,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回到那个人人平等的文明世界,去做她的小公主,而不是在这个地方受委屈。
“我不……”
“上马吧。”
尔文和她同时开口,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他一言不发地托着她上了马,随后自己也跨了上去,双臂绕过她的身前,拉住缰绳。
海格斯深深望了眼自己的弟弟,深邃的眼眸又眺向遥远的地平线。
云雾之后,太阳即将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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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道鞭刑说快也快。
刑罚室里,唐娜母女都已经没了半条命。
“我要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安琪儿咬牙切齿,脸上的赘肉一颤一颤。
唐娜的脸色也怨毒得吓人。
她骂道:“我就知道她以前的温顺全是装的,现在她成了神妃,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那个死丫头!”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咒骂芙洛拉,忽然来了几个侍卫,侍卫架起已经无法走路的两人,向外拖去——是时候去主神大殿见陛下了。
唐娜舔了舔疼得发白的唇,自我安慰道:“她会耍点小聪明又怎么样?说到底她只是我们献给陛下的礼物,一个短命鬼罢了。”
比起“礼物”,或许“贡品”这个词更贴切一些。
芙洛拉的父亲已死,现在的家主是唐娜,她们母女俩才是这场“献贡”的受益人。
在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面前,这点皮肉之苦好像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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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人马相遇在主神大殿前。
安琪儿远远地就看到那个小贱人芙洛拉,她银发雪肤,碧眸红唇,在人群里最是显眼,那位英俊高大的二王子温柔地扶她下马,就连不苟言笑的大王子,也时而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就连王子都是如此,更不必说其他人了,他们恐怕早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美得圣洁耀眼,无论在哪里,都是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安琪儿恨恨道:“她就是只到处发骚的母狐狸!”
唐娜翻了个白眼:“以前在小镇里不也是这样么?没有男人不爱她。”
两个人隔着老远小声议论,对面的芙洛拉却忽然像是听到了一般,朝她们看了过来。
芙洛拉勾起红唇,意味深长地一笑。
她在原本的世界里就是个大美人,对于周围人灼热的视线早已熟视无睹,穿过来后,她还没来得及照镜子,不过看样子,她不必担心自己的容貌了。
安琪儿见芙洛拉笑着看过来,只觉得那笑充满了嘲讽,她简直要被气得冒烟。
她拉着唐娜的衣袖,撒娇道:“妈妈,我们不要向陛下请求金银财宝了,让陛下赐予我美貌好不好?”
唐娜扬起细眉看向她。
“你在说什么梦话?要知道美貌只是暂时的,财富才是永久的,安琪儿,你不要一时糊涂。”
安琪儿又瞟了一眼芙洛拉。
“可是、可要是有了美貌,还愁那些男人们不把金银财宝送上门吗?”
唐娜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一下女儿肉肉的手臂,“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世界上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还有钱。”
“可是……”
“好了!不要闹了。”
母女俩的争论以唐娜的霸道收场告终。
聆听了全程的芙洛拉感到有些惊讶。
她看向不远处极尽奢华的主神大殿,一会儿进了这个几层楼高的大殿,她就会见到那位传说中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明。
无神论者芙洛拉自然是不信神明,她本以为她进宫当神妃,那位陛下最多会赐予那对母女一些财富。
可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美貌?那也是能够赐予的东西吗?
如果真能这样,那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神明存在的真实性。
喉咙忽然升起一阵痒意,芙洛拉咳嗽了两声。
尔文担忧地问:“还好吗?能坚持吗?不然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见陛下?”
海格斯睨了弟弟一眼,“发个烧而已,有什么坚持不了的?”
他轻轻摩挲了下手套上的银链,须臾后,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朝着大殿方向整了整衣襟。
“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