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京!南京!新耶路撒冷!——太平天国“都城”的困惑

太平军在武昌呆了一个月时间,即1853年1月至2月间(准确时间是1月12日至2月9日)。此时的太平军,威势赫赫,已经有50万人的规模(包括老弱妇孺),不仅军械精全,更有数千艘船只。

眼看着清朝在江苏、安徽、江西的统治呈现土崩瓦解之态。

清廷震怒之下,把时任钦差大臣署湖广总督的徐广缙逮治入狱;以湖南巡抚张亮基署理湖广总督;提升湖北提督向荣为“钦差大臣”,专责两湖军务;以两江总督陆建瀛为“钦差大臣”,率军入防江苏、安徽;以河南巡抚琦善为“钦差大臣”,驻守湖北、河南;以云贵总督罗绕典专守荆襄之地。可见,三个“钦差大臣”来防太平军,不可谓不重视。火上房的关键时刻,这些举措其实效用不大。何者?从前合力拒守尚抵抗不住,如今分兵四出,结果自不待言。

太平军占领武昌后,城内的满人、汉军旗人以及官吏、士人阖家自杀的不少。在“镇压反革命”方面,太平军毫不留情,特别是对抓到的河南、山西、安徽、四川、云南、贵州等地来援的官军,基本全部杀掉。投降的也杀。只有对在武昌迎降的守将,太平军才稍显仁慈,留下几个当“参谋”。根据“敌人拥护的我们反对,敌人反对的我们拥护”心态,太平军对于武昌城内各处监狱犯人无问情由,尽数放出。不少当地地痞流氓趁机与犯人们一起,红帕裹首,冒充太平军,日夜四出,恣意搜抢民财。他们连穷巷陋室也不放过,皆抢个空净,丝毫没有朴素的“阶级情感”。由于当地居民害怕太平军,见面就下跪呼为“王爷”,对这些老乡贼人,就背地叫他们“本地王爷”。武汉人的穷幽默,可见一斑。

文化宣传工作自不可少。太平军在武昌城大规模刻印宣传品,号召居民入拜上帝会,每25人为一馆,青壮年(包括妇女)均着短衣,持“圣兵”牌号,入城外军营参加训练。同时,严命民间向上交纳一切财物,除金银珠宝外,钱米、鸡鸭、茶叶,甚至连咸菜也要上缴,称为“进贡”。得物后,太平军发给缴纳者一张“凭证”,上书“进贡”二字,下钤一印。如果有人匿物不交,被查出后就会被按住打屁股,一般会打数十下,鲜血淋漓,以示警告。由于逼索严苛,民众逃亡不少。

纪律方面,太平军对强奸处罚最严,只要被查出有奸淫妇女行为者,会立刻遭到斩首。数天内,血淋淋人头数百悬于汉阳门外,大多为犯奸污妇女罪的兵士。

武昌居民对“贼”的印象,一是这些人皆长发,红帕包头;二是太平军所有人均“短装”,即使穿紫貂海龙外套,也中间一剪断之;三是发觉广西的客家“女贼”皆“大脚高髻”,气力非凡,不少人能背二百斤货物。她们身穿绫罗绸缎,背扛粗包兵仗,很让人印象深刻。至太平军从武昌撤走时,这些“贼妇”开始强抢当地妇女首饰,见有鲜亮衣衫,也夺之而去。武昌妇女当然打不过这些大脚“花木兰”,忍气吞声任其抢走自己身上心爱之物。

在武昌的阅马场,太平军天天派人在那里“讲道理”,场面宏大,每次均敲锣呼唤地方居民以及新入会的人员临听,宣讲“天父”的“功德”、“天王”的“勤苦”、“东王”的“操劳”,让大家一心一意跟随“天王”打江山。

据身临其事的文人陈徽言《武昌纪事》上讲,太平军在阅马厂建一高台,每日临讲的是一个“戴红毡大帽贼,年四十许,面瘦削,系玻璃眼镜,手持白蓵,俨然踞上座。另一童子,执乃传贼,挥蓵招人近台下,若相亲状。所言荒渺无稽,皆煽惑愚民之语”。这位宣讲“大师”应该不属于“广西老贼”,他能用“官话”宣讲,可能是湖广一带入拜上帝会的儒师或乡间冬烘塾师。此人也不可能是太平天国高层,因为除洪秀全、黄文金、曾天养外,大多数人都很年轻,四十岁以上的人很少。

“讲道理”大会期间,也有不和谐之音。陈徽言本人讲,他曾看见一位身材魁梧的人推开众人,高声抗辩,驳斥太平军宣传“大师”所讲的内容是摧毁儒学道统。老羞成怒之下,“大师”立派太平军士把此人四肢分绑,准备五马分尸。见对方这么没“风度”,抗辩人笑言:“我死得其所,不忘儒宗,终于于地下见祖宗!”怒极的太平军首领把“讲道理”变成“不讲道理”,命令兵士甩鞭打马。可这五匹马从来没搞过这种“专业”训练,不知分头跑,拖拉半天也没把人弄成五块。最后,宣讲“大师”亲自下台,抽刀砍死了这位挺身抗言的“封建卫道士”。

太平军并不想在武昌久留。2月9日(咸丰三年正月初二),由于向荣、张国梁兵在东部大举进攻,太平军把夺取的官银和物资捆载至船上,逼使几乎所有武昌的男性居民上船,然后自武昌直下江南。

2月9日开拔,仅仅四周时间,太平军已经兵临南京城下。武昌距南京有一千多里(589公里),可见太平军行军之神速。其间,这支水陆大军经武穴(今广济),克巢湖,下九江,破安庆,占池州(今贵池),连下铜陵、英湖、和州,神兵天将一样在3月8日出现在南京西南的善桥。

太平军自武昌蔽江而下的情景实在骇人,帆幔蔽空,衔尾数十里,炮声遥震,喊杀冲天,声势炫赫,乘风破浪而来,清兵望风遁逃。

清军之中,只有向荣一部远远蹑随,这时候再不敢追上硬拼。更可笑的是,当时清朝军事高层内部根本不知道太平军的目的地,有人猜是自上游走荆州,有的猜是分股窜长沙,并不十分明确太平军的真正目的地。

2月15日(咸丰三年正月初八),太平军在下巢湖(距鄂东咽喉要地武穴镇很近)设计,大破清朝钦差大臣陆建瀛的江防军,俘获无数枪炮弹药,杀掉清军两千多。陆建瀛本人从九江逃回南京。接着,石达开率水军自下巢湖顺流而下,2月18日就攻占了九江,一举掌握这个控扼皖、赣、鄂三省门户的重镇。待向荣尾随的清军赶至九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当时太平军主力已经杀入安徽。

2月24日,安庆虽然有狼山总兵王鹏飞所统万多人的山东兵,可这帮花拳绣腿的绿营兵不战自溃,藩库饷银五十余万两及城上二十门重炮皆为太平军所得,王总兵本人“单骑奔桐城”。

2月26日至3月7日间,池州、铜陵、芜湖、太平府(今当涂)、和州皆相继为太平军攻克。

3月8日,南京城被困,太平军“自城外至江东门,一望无际,横广十余里;直望无际,皆红头人也(太平军头戴红巾)”(江士铎《乙丙日记》)。

围城后,太平军扎大营,立垒24座,开始昼夜攻城。3月19日,太平军在仪凤门外挖掘地道,往里面填塞装满火药的棺材。一声巨响,城墙崩垮数丈,太平军将士蚁登而上。可能弄错了引线,红巾兵士登城喊杀之际,二次“地雷”又震,一千多太平军兵士被崩上天空。守城的清朝官兵反败为胜,提刀猛杀,争割死人首级、耳朵掉头去府衙“报功”。

由于争功抢首级引起混乱,城防转弱。太平军主力忽然蜂拥而至,清军来堵缺口时,另外一支太平军已经从水西门(三山门)越城而入,南京失陷。

钦差大臣陆建瀛从将军署往外跑,在一个叫十庙的地方被太平军捉住,未及求饶,就被当街砍头。前广西巡抚邹鸣鹤、署布政使巡道涂文均、粮道陈克让、上元县知县刘同缨等人,均被太平军处决。江宁将军祥厚、副都统霍隆武有血性,率少数清兵死守内城,危难时,尽驱兵士家属(多半是妇人)登陴拒守,与太平军相持两昼夜,最终众寡不敌,均被杀。有老弱未死者数百人,都被太平军中的娃娃兵驱赶到城外河中淹死。三万多满人,看似下场悲惨,不过,如果读过《扬州十日纪》的人,可能会对他们的遭遇有另外一种感受。

陆建瀛死讯传至北京,清廷认为他属于“死节”,想大加赠恤。有御史上言,直斥他在恩长之役中见死不救,并说他遁还金陵后,又与将军祥厚不和睦,致使南京如此坚城12天被陷。“其被杀于十庙地方,是已逃而终不能逃,非阵亡自尽者,不可同城亡与亡者(祥厚等)比。”清廷认为有理,只赏还其总督一衔,算是对这个庸官的恩恤。对于陆建瀛的贻误大局,当时就有人作诗讥评:“疆帅控上游,初议岂不壮。舳舻亘千里,江皖赖保障。前矛甫遇贼,一战总戎丧。翩然乃退飞,踉啮弃兵仗。匿迹归白门,吾民复何望。城中十万户,湍决各奔放。大府方闭阁,精嫌仍未忘。”老陆此人,实无大略,乃当时“巧宦”的典型,只知曲投时好,俯仰浮沉,遭逢有事之秋,肯定没有好下场。太平军靠“上帝”,陆建瀛自己信“霜神”。初迎战时,他每每对士兵大言己军上方有裸身女神在督兵,骗人骗己,谁都不信。回奔南京后,他又声称“观音大士”帮助守城,下令南京士民天天焚香礼拜,敬崇观音。最后几天,老陆实在无计可施,派兵士扛无数神道纸人上城,吓唬城下太平军说有“众神天助”,使得城下的太平军笑声一片……所以,如此一个钦差大臣,只能以八字相赠:荒诞骗民,粉饰欺君。

南京陷落,不仅北京的清政府中枢震惊,全国震惊,全世界都感震惊,时任英国使华全权代表兼香港总督的文翰,就立刻向伦敦发去报告,分析南京被太平军攻陷之事对满清政府的影响:

如南京陷落一成事实,中国政府将受到自变乱发动以来所未曾有之严重打击。所以者何?中国故都之地位,以及其在历史上之关系,在中国人心中如何重要,姑置不论;即以地势言,南京城在扬子江岸,大而且要,居帝国之中央,接近运河,实足以阻碍一切交通,切断米粮运往北京之路;今竟被强有力的大队武装叛徒所占据,此事诚未可忽视,尤不应随意加以掩饰。

福祸相倚。南京,这个中国极具政治意味的大城市一朝得手,于太平军而言,虽然号称奇胜、大胜,最终在此为“首都”,却丧失了千载一时的大好历史机会,也为太平天国日后的丧亡埋下伏笔。

想当初,洪、杨等人起事时,目光窄浅,“江南”之地,他们只嘴上说说而已,万水千山哪等闲!将近一年半时间,这些戴红头巾、拖家带口的队伍一直在广西境内兜转,桂平、武宣、象州、平南,悠悠转绕,直到1851年9月25日攻占永安(今广西蒙山县)。如此巴掌大的一块城池,对当时没见过世面的众多太平军将士来说,已经是“大城市”了。他们在此地一待就待了半年多,洪秀全本人还弄了36个美妃天天“言传身教”。小小永安城,偏于一隅,拜上帝会头头们封王建制,制作礼乐,说好听的,是志向远大,说不好听的,是过把瘾就死的心态。自永安突围后,太平军直扑桂林,猛攻32天,目的就是想拿下省城。可惜桂林城非常坚牢,不能攻下,洪、杨二人只能率众经兴安、全州入湖南,在湘桂边境打转。当其时也,不少太平军将士皆思恋老家,想由灌阳而归,仍窜回广西。幸亏杨秀清有远略,决意北攻长沙。虽然那时的太平军主力驻于郴州,仅派萧朝贵率一两千人进攻长沙,但这种决策最终打消了军将南归广西的念头。长沙未能攻下,萧朝贵又死,太平军却最终凭借石达开取得水陆洲大胜,顺利撤围。那个时候,洪秀全产生了“以河南为家”的念头,同时杨秀清想从益阳攻常德。当时太平军无船,想打到南京的领导人几乎没有。到达益阳时,太平军意外地获取船只数千艘,于是他们就弃常德陆路不走,自湘阴临资口漂入洞庭湖。下岳州后,在1853年1月12日攻陷武昌大镇。依理讲,湖北西连秦蜀,东控吴会,南达湘粤,北连中原,应该可以稳定一下政权。当时太平军内部议论纷纷,有入川之议,北进襄樊取中原之议,以及南下取金陵之议。选来选去,杨秀清本人决定以南京为目的地。

太平军内部争论可能非常激烈,杨秀清便搬出看家“法宝”,咣当一声摔倒——天父下凡!“天父”命令大伙去南京,那是“小天堂”,是“新耶路撒冷”。由此,再无人敢有异议。

也甭说,由于军中船中日益增多,顺流而下,太平军连战连捷,自武昌28天就打到南京,又用12天时间攻取了这座中国南方最具政治象征性的城市。这,不能不说是个军事史上的奇迹。

即使在南京初破之际,洪秀全仍旧持有入河南问鼎中原之意,但最终为杨秀清说服,移驾入南京,改为“天京”,以之为首都。催使杨秀清下这一终极决定的,乃是一年老湖南水手,他“大声扬言,亲禀东王(杨秀清),不可往河南。(他)云河南河水小而无粮,敌困不能救解。今得江南,有长江天险,又有船只万千,又何必往河南!”(《李自成自述》)所以,日后洪、杨仅派林凤祥、李开芳率一支偏师北伐。

为了稳定军心、人心,为了替自己主张定都南京大造舆论,在杨秀清授意下,太平天国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建天京于金陵论》,共有41名高级领导人表态,语气近乎一致,盛赞南京“虎踞龙盘”,“形险地胜”,从地理、经济等角度大称南京之好,集体为杨秀清抬轿子。一直颇具前瞻性和有进取心的杨秀清此时忽然变保守,没有果断地指挥军民直接北伐扑向帝国的心脏北京,实为铸成千古大错。形随势起,势随形生。以当时太平军昂扬的斗志和生猛的战斗力,直落而下攻取北京,并非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完全有成功的可能。而且,偏师北伐在初期取得的连连胜利事实也表明,当时什么水土不服、官军众多的顾虑完全是多余,假设太平军全军尽力在攻落南京后立刻扫北,胜算极大。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太平军主力至其灭亡也没能真正踏上北中国大地,只能借豫王(胡以晃)、燕王(秦日纲)两个王号,来意淫一下中原土地了。

太平军自上而下最没想到的是,他们自己入了南京这个“小天堂”后,腐化堕落得异常之快,很快就沉湎于温柔乡中。日后的内讧残杀,更使得“天京”本身成为孤城一座。

当然,杨秀清决意定都南京,也有其可称之处。当时,太平军号称“百万”,那是算上家属和沿路裹胁的民众,真正有战斗力的士兵仅十万左右。而太平军一路“攻下”的城市,其实多为清军自己弃守,诸如长沙、桂林等战略要地一直就没能拿下。江南大块地方虽然被占,清政府并没有到达崩溃地步,一直能组织起有效的军事力量抵抗。太平军入城仅十天,向荣就在城外孝陵卫扎立“江南大营”;未几,琦善在扬州建“江北大营”。如果当时太平军不顾疲劳即刻北伐,拖家带口近百多万的大军腹背有敌,确实也是一个大问题。

建都南京,最起码经济上有保障,假如领导层军事调动有方,立刻平定南方九省,集中兵力占领苏南和浙江,即使不打垮清朝,占领南中国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保守的思想和贪图安逸的作为,最终让杨秀清等人定都南京后不思大的进取。

胜利之鼓轰天作响之际,其实隐约已经传来了丧钟之声。

将领之中,时任“殿左一指挥”的罗大纲最明确反对建都南京和分军北伐,他抗言说:“欲图北必先定河南,大驾(洪秀全)驻河南,军乃渡河。否则,先定南九省,无内顾忧,然后三路出师,一出汉中,疾趋咸阳;一出湘楚,以至皖豫;一出徐扬,席卷山左。咸阳既定,再出山右,会猎燕都(北京),虽诸葛(亮)不能御也。”为太平天国效过力的英国人呤唎也有类似看法:

南京的占领至是已经成为太平军成功的致命伤。任何一种成功的起义,都决不能放弃进攻的军事行动;起义一采取守势,它的威力就会受到挫折,除非它具有某种奇异的组织。革命成功的要素乃是迅速行动,一旦抛弃这点,旧制度的集中统一的力量就会十分便利地被运用来攻击革命。

天王以安身于南京和着手于保护他的地位而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因这一错误而丧失了这个帝国。如果不这样做,不供给他的敌人以时间来重振旗鼓,从他们极其混乱的惊惶狼狈中复元,并集中他们的军队的话,那么他就已经指向了北京这一个终点。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声势赫赫的凯旋进军便会为他已经带来了一个几乎是不可抵抗的占领首都的大胜利,因此而引起的满洲王朝的灭亡就会已经给与了他这个帝国。多年以后,尽管遇到不利的反动,但太平军仍然不仅能抵抗清军,并且还能全部粉碎他们——如果不是英国干涉的话——即此一事实便足以证明,他们要是乘势追求他们最初的胜利是何等容易。

对太平军说来有两条道路是无阻碍的,根据他们的经历来判断,两条道路中的一条便能导致满洲压迫统治的消灭。第一条道路是,毫不踌躇地继续向北京进军,放弃每一个他们夺取的城市,并在以战利品和财物来丰富他们自己,以他们所经过的任何地区的不满群众来加强他们的军队的同时,决不允许以分遣单独驻军来造成他们人数的丝毫减少。

第二条道路当为放弃南京,并集中他们所有的军队到南方各省——广东、广西、贵州、福建——中国的这一部分比起任何其他各地来都更剧烈地反对满洲人,更加重要的是太平军主要领导者们的本省。在这种情况下,扬子江以南的整个地区就能在一个短时期内从满洲人手里全部夺取过来,然后他们即使不能取得全部帝国,至少当能在充分完整的意义下建立一个南方的王国——这条行动道路比起他们所实行的那条不适合的道路来会是好到怎样一个地步呢!

对天王说来,在实行上述两条道路中的任何一条以前就建立首都,并开创新王朝,那不仅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并且也是完全不合理的。(这个上世纪初期的译文很别扭,姑且用之)

有关太平天国入南京后一段时间的见闻,以江宁李圭所著《金陵兵事汇略》以及无名氏所著《金陵纪事》较为详实。二位作者都身经太平军攻占南京后的实际生活,虽然处处以“贼”称呼太平军,其笔下所记大都属实,皆为耳闻目睹,亲身经历。

笔者现从这两个读书人当时的记述中摘取数段“亲历”,一一释义证明之,由此可以大概勾勒出洪、杨在南京初期的政治、经济措施,也可以帮助读者了解某些有关太平军圣库、官制、称呼、战法、军制、习惯以及拜上帝会仪式等方面的细节。

先举《金陵兵事汇略》:

贼既入城,诡言不杀人,(南京)有以土物入献者,给以贡单,无相扰。人多信之,争馈银、米、牲畜、菜蔬,取伪贡单榜于门。讵贼见单益搜索,以其不为备,私藏必多也。初犹未排户入搜,惧有官兵伏匿,唯遇人于路必镣。至十二日,见人则逼使舁尸弃诸河,不从杀之,如是者数日。忽出伪示逼民如常贸易,其时店铺百货掠几空,无有应者。忽又以查人为名,比室搜括,令壮男子听驱使,胸背以黄布写贼衔,谓之“招衣”。携幼童使为小仪,俾持旗伴随其行。男子毋许归家,归则谓与妇女私,干天条,罪应诛。于是立“男馆”,搜其家有私藏金银者,立置重典。驱妇女出于外,不使家居,襁幼稚,负行李,仓皇道路,惨不可言。(这些妇女)或得间自投江河,或投子女于河。贼既驱而之东,又复驱而之西,有啼哭者目为“妖”,鞭棰交下,夜则露宿檐下。越日乃立“女馆”。是时夫妇虽觌面而不敢交言,否则谓不遵天令。

评曰:上世纪“极左”文人谬赞太平天国入南京受到“人民群众”热烈欢迎,完全是乌有之事。献银献物,当属居民惊吓后的无奈之举。南京人本来生活正常,忽然夫妻家人分离,男入“男馆”,女入“女馆”,形同劳改,夫妻不得聚,父母子女不能见,何谈生人之乐!

城北幽僻之地尚有民众潜居者,贼以搜屋至,男子尽惊逸,贼怒其避己,因驱妇女赴旱西门(即石城门),悉付洪流焉(赶入江中淹死)。

贼将分股窜镇江、扬州,逼壮者数万登舟,欲使为前锋,城中知之鼎沸,或自尽,或窃逃。贼惧一时不能制,有伪丞相钟芳礼、伪巡查周才太者,性稍平和,乃请逆酋设机匠馆、牌尾馆。机匠馆处工役织纫人,牌尾馆处残废老弱人,二者皆不调战阵。

评曰:驱平民为前锋,太平军多为此事,当时之人多有记载,实为大不人道。

入馆之家,凡遇贼搜括,告伪丞相辄杖责追还,残废者得安食室中,老病者使扫街道,于是入馆伏处者几四万人。旋又设杂行菜圃,杂行亦工匠之流,菜圃者,贼使人于隙地种植蔬菜,两处亦不下二万数千人。

评曰:这些举措,稍安众心,使老弱残废免死于沟壑战垒之中。

无何,贼传伪命,凡读书识字者,悉赴伪诏书馆,否则斩,匿不报者同罪,因得数百人使为伪造文檄示。合贼式者,分入各酋馆为伪书吏。又捏造天主书教人,不能背读者杖之。

评曰:强迫人民改信“拜上帝教”,背诵不了经文就打板子,此种粗暴的“灌输”非为怀柔之术。

出伪示,谓人死为升天,不许哭,不用棺木,不设香火,违则为妖邪。黄烟之禁与洋烟同严,有犯辄斩。各巨酋伪府多毁民居拓益之,封土木匠为伪将军、伪总制,俾率队课上。以督衙署为伪天王府,用锣鼓数百人,前导后护,迎洪秀全入居之。王娘数十人,悉以黄绢蒙头,跣足乘马入,自是遂不复出矣。

评曰:大兴伪教,强制性“移风易俗”,高官们毁民宅修奢侈私宅,一点不像“人民队伍”。

六月,计贼中裹胁人数:男馆,广西约千五百人,广东约二千五百人,湖南约万人,湖北约三万人,安徽约三千人,各省总约二千人,金陵约五万人,镇江扬州约五千人;女馆,广东西约一千人,湖南约四百人,湖北约二万五千人,安徽约三千人,镇扬约万人,金陵约十万人。贼逐一设门牌,凡男子十六岁至五十岁谓之牌面,余为牌尾,立馆长分统之。

评曰:说“裹胁”,并非完全都是,确有一些“自愿”加入者。

女馆则有“元女”、“妖女”之别,“元女”即处女,“妖女”谓妇人及被污之女子,统以伪女军帅等官,禁贼众不得犯。伪令甚严,唯洪逆及东、西、南、北、翼五贼,得不时选逼元女充媵妾。

评曰:太平军对高层头目以下的性生活约束甚紧,也为中外历史一奇。

各馆按月送册核其数,男馆远调及逸出均注明。贼初入发粮无限,来取即与。自名籍可稽,每馆发米有定额,于是米价陡贵,百斤需六金,尚无购处。又用北贼(韦昌辉)伪印票,交贼官及馆长出城者,以此为信。

十一月,贼船由芜湖进泊相近高淳县之臼湖,图犯东坝以解镇江之围。向大臣(向荣)遣邓提督绍良等守东坝迎击之,斩获甚众。

时城贼待被掳之众若犬马,少壮者纷纷逃亡,不足于用,乃取老而健者,使登陴击柝,犹不足,则虽老病者亦予役,伺便逃逸者甚众。妇女亦日供奔走操作,惫不得息。贼于湖北、安徽掠得盐米各船皆泊仪凤门旱西门外,令伪女官执旗悉驱出城,首戴肩负,运入仓中,尚途命童子持鞭驱策,行稍缓,则鞭扑交下。并使女馆削竹签置城外濠沟,跋涉委顿,泥涂颠仆,自寻死与受矢石鞭棰死者无算。

评曰:太平军虐民如畜,是入南京后的实际情况,并非以“革命的恐怖”对付“反革命的恐怖”,完全是对南京平民的“恐怖”,虐之使之,污之辱之,完全凭借暴力手段。

至十二月,统计南(男)馆广西千余人,广东二千人,湖南五千人,湖北万余人,各省总约千余人,安庆二千人,金陵约二万人,镇扬约三千人;女馆广东西约二千四百人,湖南约三百人,湖北二万三千人,安庆二千七百人,金陵不及九万人。此外陆续新虏者,统计男馆与国州黄州约万人,庐州约万人,江西五六千人,扬州仪征约四千人。女馆自镇扬虏者共一万二千人。

评曰:同六月间人数相比,人员减少得很厉害,多属“非正常死亡”。

贼逼男女拜上帝,以黄纸作誓语,拜毕焚之,谓之悔罪。其赞美语南贼(冯云山)所撰,各馆长率众朝夕诵之,每日睡起饮食必默念“小子某同众小子跪在地下,敬谢天父上主皇上帝老亲爷爷”等语。谓天父七日造成天地山海人物,每阅七日,为一赞期,谓之礼拜。先一日街设大旗写“明日礼拜各宜虔敬”字样,三鼓具果品糕饵,群诵赞美,各伪府金铙爆竹声不绝耳。其赞美语曰:“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苏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神灵,赞美三位(为)合一真神。真通(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知者踊跃,即(接)之为福,愚者省悟,天堂路通。天父洪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天子万年。”

评曰:上述描述详细记载了太平军“霸王硬上弓”地强制人民信教的荒谬行为以及当时所行的怪诞仪式。

洪逆(洪秀全)更善掉弄文字,不可以意测,如“圣”改“胜”,“上”改“尚”,“耶”改“耳”,“国”改“郭”,“火”改“亮”,“清”改“菁”,“秀”改“莠”,“亥”改“开”,“卯”改“荣”,“丑”改“好”。辛亥之岁,为洪逆在大黄江僭号之始,癸丑洪逆踞金陵,则称“辛开元年”,“癸好三年”。又称历代帝王均为“相”,有所谓改定四书曰:“孟子见梁惠相,相曰:‘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郭乎?’”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评曰:太平军在南京开“删书局”,专门删改历代儒家经书,可笑的是他们并非“去芜存精”,而是玩笑一样大搞荒唐变字游戏,让人啼笑皆非。

又有隐语,火药曰“红粉”,炮弹曰“元马”,巨炮曰“洋庄”,掘地道曰“开垅口”,敛费曰“科炭”,百姓曰“外小”,遗矢曰“调化”,溺曰“润泉”,社稷宗庙寺观俱曰“妖”,悉令毁除,书籍字纸亦曰“妖”,必残践而后快,官兵曰“妖兵”,官曰“妖头”,自贼中逸出者曰“变妖”。别刊时宪书谓为“颁历”。单月三十一日,双月三十日,每年以三百六十六日为率。初不许用“日月”二字,旋仍用之,谓由天父改还。又捏造天兄升天等节凡六。其称呼:洪逆称万岁,东贼(杨秀清)称九千岁,西贼(萧朝贵)称八千岁,南贼(冯云山)称七千岁,北贼(韦昌辉)称六千岁,翼贼(石达开)称五千岁,其余伪王称千岁。妻俱称王娘,子称嗣君,伪官丞相以下俱称大人,妻称贞人,子称公子。陷永安以前附贼者,称功勋加一等。伪王昆弟叔侄,俱称王宗。亦设女官,其在伪府者,有女丞相、女检点,在外统带女馆者,有女军帅、女百长。其服色尚黄,次红紫,次青蓝黑白。伪王绣龙,余各有等差。

评曰:观太平军之“隐语”,大存“山贼”之气,殊有江湖黑道色彩。官品官爵设置,类同戏文,终不似成大气候者。

伪王居为“府”,官居曰“衙”,阖城千数百处。伪府则有“辕门”、大门三,高可数丈,门墙壁彩画龙虎,甬道中筑亭一,两旁悬金锣数十,有事则鸣锣以达。门以内不许男子入,以侍女传递。肴馔酒浆皆伪典厨官自外传进,后皆有堂室园囿,多者数百间,少亦六七十间。若伪衙则择民居之高大者,加以粉绘,或用红笺作联,或以黄纸写朱字,遍贴大门为美观。门外多建瞭台,高十数丈,以备望远。东贼(杨秀清)伪府在将军署,北贼(韦昌辉)在中正街李宅,翼贼(石达开)在大中桥刘宅。贼相见,下一等者跪,不揖拜。爱跣足,虽袍服乘舆马亦然。嗜著朱履,厚其底,高者几半尺许。每乘马出,携洋人所制八音盒,铿锵作声以为乐。

评曰:太平军衣、食、住、行的审美“品味”,皆俗而又下,暴露出穷人乍富的气息以及及时行乐的低俗。

将与官军角拒,发伪令必先吹角以集人,至北贼(韦昌辉)伪府听令,以贼目执尖角令旗,率众立俟指挥。占必驱被胁者在前,积贼随其后,败则跪祈天父,官军或谓其有妖术,往往竟疑惧不进。

评曰:可见韦昌辉当时在南京的重要作用。此外,太平军跪祈上帝的仪式,竟能使政府军疑其在施法搞“妖术”,可见清朝官军对太平军太不“知己知彼”。

伪撰之书,则有《天理要论》、《天情道理书》、《千字诏》、《原道救世歌》、《旧遗诏》、《新遗诏》、《天父天兄下凡诏书》、《行军总要》、《士阶条例》、《制度则例》、《天道诏书》、《真圣主诏》、《武略》、《醒世文》、《三国史》、《三字经》、《天朝田亩制度》、《太平军书》、《太平营规》、《天条书》、《改定四书》等类,逼人诵读。

评曰:太平天国兴起时间不长,但“理论体系”真庞大,可惜皆是荒诞不经、自相矛盾、毫无条理的东搬西抄,哄弄愚民可以,真正当“指路明灯”就难!

伪律一百七十七条,点天灯者三,五马分尸者三,斩者四十一,杖者五十二,鞭者七十八。妇女有罪,入伪官重治。伪官之刑曰天灯、分尸、剥皮、铁杵、顶车,皆死刑,反弓、跪火、杖肋、鞭背、木架,皆生刑。伪天条十事:一拜邪神,二杀人害人,三不孝,四奸淫,五窃掠,六欺诈,七私藏财货,八变草,九三更,十吸烟。变草,投效官军之称,三更,逃亡之称,违者立斩,违者未尝有斩,斩者必方其违,此贼之所以为贼也。

评曰:太平军爱把人“点天灯”,近乎玩笑的残虐暴露了高层领导人“怪力乱神”的心态。在宫内对妇女的刑罚也如此残暴,可称是“大不仁”。

是时洪逆(洪秀全)伪府日渐开拓,僭纵工役日必千人,已兴造年余,府前有牌楼一,上横四大字曰“天堂路通”,大门额曰“荣光门”,二门曰“圣天门”,皆冠以“真神”两字。两傍有栅,栅内横额数方,皆伪僚属所赞颂。左右有亭,高出墙外,覆琉璃瓦。二门内伪朝房东西各数十间。西有一井,以五色石为栏,上镂双龙,石质人工俱坚致,非近时物。伪殿前牌坊一,上下雕龙,文饰精彩。伪殿尤高广,梁栋涂赤金,纹以龙凤,四壁彩画龙、虎、狮、象。伪殿东有墙一围,凿池于中,池中以青石砌一船长十数丈,广六七丈,备极工巧。内室多至千数百间,伪王娘以下备媵妾者一千二百余人,而侍女不与焉。洪逆既荒于色,深居简出,一切不闻问,于是东贼渐跋扈不可制。

评曰:洪秀全这位“革命领袖”的荒淫渔色,比起“北京地主阶级总头子”咸丰帝来讲,厉害上百倍。穷奢极欲,土木繁兴,这就是他心目中渴望和追求的“天堂”。

东贼(杨秀清)伪府自将军署迁于旱西门长芦鹾使何宅,榜曰“正九重天府”,规模服御几与洪逆埒。性尤淫纵,逼取民女未盈十七岁者三十六人为王娘,好杀人,奇酷之刑多为所定。出必前后拥护数千人,金鼓旌旗之属凡数十事,轰雷耀日,继以绸扎五色巨龙,音乐从其后,号曰“东龙”,乐已,大舆至,舆夫五十六人,舆内左右立一童执蝇拂,捧茗碗,曰仆射,舆后伪属百余人,又继以龙,乃毕。顾仅至洪逆处,或登城,他弗往也。见洪逆不跪,称曰“二兄”,自称曰“弟”,此为东贼得称,余皆不可。尝造大床,四面玻璃,中贮水,蓄金鱼荇藻,枕长四尺二寸,此可见淫乱之一端。北贼(韦昌辉)伪仪制半于东,翼贼(石达开)又半于北。

评曰:烧炭出身有勇有智的“九千岁”,腐化之速,难以想像,喜幼女,喜群交,喜排场,剥削阶级一切恶习,均倍而增之。权力使人腐化,极权使人极端腐化。信然!

贼中初以演戏为邪歌,继于池州得戏班衣服器具数十箱回金陵,乃招优伶装演,筑台清凉山大树下,东贼(杨秀清)观之喜,于是皆尚演剧,作乐歌唱。各伪府朝夕敬拜天父,男乐在外,女乐在内,遍搜城内曾为乐妓者充之。

每逢各贼生日,馈物者不绝于道,而女馆此风尤盛,以糯米制成各色糕饼,列于方几,令人肩之前行,导以金锣黄伞,女官乘马随之,送入伪府,至日往贺,陪诵赞美酬谢天父。洪逆父子生日俱赐宴,畀以金牌。皆先期逼人入贡院考试,洪逆为正试,东贼则东试,余仿此。所取伪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各一,伪翰林数十,伪进士倍之。一日,东贼逼多士赋诗,题曰:“四海之内皆东王。”有诸生郑之侨者,作诗起句云:“四海皆清王,安容鼠辈狂,人皆思北阙,世忽有东王。”贼大怒,肢解之。又有诸生夏宗铣者,贼胁就试,终卷有骂贼语,亦被磔。又恒逼民女百人,送总理女营事务伪赞王蒙得恩处,再选约得十五人,以进洪逆东贼各六人,北贼二人,翼贼一人,谓天父赐美女以偿其劳。

评曰:昔日以清教徒自居的革命者,一入繁华大城市,意骇神迷,东王变成为戏迷票友,真可发一笑。各位王爷生日party之盛,几同“国庆”。又渐附庸风雅,开科取士,出题揭榜,真沐猴而冠者,难怪有大胆读书人瞧不起他们。

除《金陵兵事纪略》之外,另有无名氏所撰《金陵纪事》,也从细节方面勾勒出太平军在南京的活动以及当时一般百姓对他们的“看法”,尤其是文中多涉太平军某些奇特的战法、称呼和习俗,尤补其他史料之不足:

贼皆黑瘦,相貌多犯杀,断不能成也。初出示皆魔障语,专以天父哄人,以天条杀人。

伪官以司马为最小,不用红头,换黄绸扎头,自旅帅以上皆戴风帽,六月不除,以黄边宽窄验官之大小。自夸十日破城,不是人做事,乃天做事。

贼多赤足,其胆皆泼,心多入魔,目直视若痰迷者。其逐日给米,遇节及贼首生诞散肉,皆苗人土司法,衣服亦多为苗装,髻蟠于额上,上服齐腰,下敞裤脚。

以天为父,以狗肉敬之,以耶苏为天兄,即其祖师。以二三十字为讳,改丑为好、亥为利(开),凡姓王者皆改姓汪或姓黄。以神庙为妖庙,毁神佛抛于水。午餐吃粥,唯早晚赞美拜上,掳来人皆使拜上,又曰“拜祖”,能拜者即为天父之子,虽洪秀全亦以为弟兄,故外虽仆役,食则同起同居,明明强盗用夥计也。

评曰:太平军的“老贼”多为客家人。客家人相貌与中原汉族无甚分别,大多数人相貌端正,并无马来人凸颧凹腮的面相。他们之所以多“黑瘦”,乃多年在岭南炎热气候下生长所致。加之几年的栉风沐雨征战,当然不可能白胖。至于有苗装苗俗者,皆因客家人长久以来与少数民族混合杂居而成,且两广炎热,人们习惯赤足。笔者十年多前初到广东,对当地人光脚穿皮鞋就很纳闷,日久则见怪不怪矣。至于以狗肉敬耶稣,实为洪秀全等人具有“中国特色”的基督教。

男女日皆给米,米完给稻,稻少则女给二合,老人则日给四合,较胜于扬州之贼。扬州乏食,已杀老弱男女,并烧死数万人矣。女人逐日削竹签、担砖、挖沟、驼米稻、割麦豆秋禾,令将裹成之脚脱出缠足布。有女百长四更即起而催促,无不残虐之人。女伪官出行,亦有伞有锣,敲不歇声。老人则为牌尾,为扫街、拾字纸、看鱼塘菜园、割菜子蚕豆等事。木瓦匠皆有总制,称“大人”。碾米为“臼人”。各伪官之女儿皆欲称“金玉”与“雪”,名其书曰《礼仪》。

评曰:在如此严苛的太平军专制主义管理下,很难讲南京人民真正拥护“太平天国”。太平军“解放区”的天,不是晴朗的天;太平军“解放区”的人民,一点也不“喜欢”。

每逢夜战,贼在城隅只点一灯极明亮,又用人在城上擂大鼓、打锣鼓以助军威。有夜战则更鼓尤众盛,平时将神香遍收,每晚在城垛洞内焚烧,烟雾迷离,伪若守城人众,其实城上并无多人。六月大东风半月余,炮架倾倒,屋以板隔在城上者皆吹倒于城上,城中屋瓦皆飞,惜此时并无攻城者。当时城中并无埋伏。厥后恐因怯者之言转致伊心立机设伏,且停留长其智慧,凡事皆然。过水西门外大街,见有大将军炮约重五千斤者两尊,月城内约重二三千斤者四五尊,想各门不过如此。而杨秀清忽闹龙灯,且多用灯彩在鼓楼一带山上盘旋,以惑外人之耳目,以壮城里之声威。有兵攻城,亦带往在各城呼喝喧嚣,明是虚者实之,因城空,伪为多人之意。

评曰:城中人尽晓“太平军”虚实,城外清军全然不知,可反证杨秀清的多勇多智。

库为“圣库”,兵为“圣兵”,粮为“圣粮”,其狂妄殊甚。七月间,要织五色锦缎被三百床,闻有大配之意在八月间,是贼思淫佚,以为享天福矣。贼之东、西贵亲以杨、萧而分,国丈又有陈姓者,国伯皆洪、冯、杨、萧、韦、石之尊属,黄、赖、蒋、魏皆贼首旧姻,事皆从刻。又有吉、侬两姓,侬当是侬智高之种裔,皆苗倮。钟、周两人略为和平顺理,然亦非善类。贼之杀人打人,皆听小崽之唆,故欲剁为脔,不足惜也。伪官之司马亦曰“牌长”,曰“卒长”,管二十五人,以上有百长管百人,旅帅管五百人,军帅则管千人,用风帽黄边矣。再则典金、典妆、典竹、典炮、典硝、典铅码、参护、监军等名。又有巡查、检点、指挥、侍卫、总制、内医、国伯、国丈、东西贵亲、丞相。天官以下六官,官皆有协理,皆稍知文理识字者。其余掌仪、舂人,名目甚多,忽增忽改,并无定见。最重牌刀手,错杀皆不问,封伪职则为“参护”。亦最重书手,敬如宾客,即识字与知文理者封升伪职则为监军,余多为总制。今忽南京数十人皆封为总制,分各行铺,牢笼之术也。事事求异于人,伪官不曰“加级”而曰“加等”,亦自以为独得。尤可笑者,自造历书不用闰与大小建,月有三十一日,是全无知识也,积久必有夏冬倒置之时。其语屡变不可信。

评曰:南京城中,读书人与受过教育的人非常多,太平军对这些人仍旧使用拜上帝教“灌输”那一套,根本不能成功,徒增被强迫者的反感和恶意,只是迫于淫威,不敢明言耳。太平军在南京所制官职军职,繁诞多端,殊为可笑。

贼善为奸细,多办(扮)医卜星相小卖买者,且杂入官所募之乡勇中。贼性桀骜,与软语乞怜,多见杀,直与硬语,竟置之。贼亦有毒烟药,战稍却,即放毒烟,使人昏闷致溃败,贼或转败为胜。初到立营,亦遍烧毒火于长围外。此方以黑砒石、黄漆叶、人粪为最毒,如无解药,预于出战前以醋洗面则不受毒,或以某草泡醋薰棉絮塞鼻亦能解。

评曰:太平军“魔鬼在细节”,平时侦察工作做得极好,粗中有细,又能搞“化学战”,战术运用灵活。

贼之可异者,持竹竿而战,插竿首以长钉,以此为战具。掳不知战之良民以与官兵战,明用以当官兵之头刀,贼心洵不可问。而广西距南京数千余里,破数十府州县,以及镇江、扬州,复远扰河南、直隶,数年来人多空城自逃,不与相战斗者何也?长毛贼但恃其胆之泼,逢危急时,恒骗呼其众曰:“放胆,有天父看顾!有天父保佑!”以此愚弄人。湖南、广西人心蠢笨,往往堕其术中。江南人力本软弱,心尚明白,皆不信其言也。又曰:“越吃苦,越威风。”又曰:“代打江山打先锋,要汗如珠。”又激怒官兵曰:“尔有十分命,只有一分胆,我只一分命,却有十分胆。”其被围时云云,而兵不怒也。然则兵之雅量为何如。以战死为能人,以人死为可贺,谓死者魂已升于天堂,其语不近人情,皆非人类语。其意不过煽惑人心,欲人帮助伊相叛逆而已。问伊魂何不即升天,乃若是扰乱滋闹耶?

评曰:无论正邪与否,信仰的力量,在太平天国前期起到支撑士气的极大作用。正是“有天父保佑”的精神胜利法,才让众多徒众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战斗勇气和大无畏斗志。

敢怒而不敢言。政治高压下,知识分子读书人表面低眉顺目,内心中却冷眼旁观,所以,这位撰写《金陵纪事》的作者写如下“反动”诗歌讥嘲太平军。其中语句虽涉偏激,但可从中见出太平军这些南京新主人翁们不少可笑之态以及“移风易俗”嫁寡妇、强迫妇人放大脚的“激进”:

登塔凭高作望楼,雨花营垒又坚筹。
一旬竟把南京破,千里来从西粤流。
白胖无人皆黑瘦,红头封职换黄绸。
自矜十日天行事,昼夜排搜匿满洲。
胆泼心魔跣足忙,本来巨盗又苗装。
长毛连须盘前髻,短服齐腰敞下裳。
神庙毁来原木偶,贼魂疾望入天堂。
无情忌讳尤堪笑,不许人家说姓王。
妄称天父与天兄,拜上相交若有情。
穷困求粮需掳掠,豪华屠狗供粢盛。
岁时朝贡无些差,朝暮饔餮有诵声。
济众博施良不易,百般勉强盗虚名。
弟兄姊妹逼相呼,视十天条自犯无?
道理听来皆蛊惑,尘凡谁降莫疾愚!
书藏孔、孟皆须杀,令出杨、韦不足虞。
邪法弗灵兵法少,不知何物是耶苏(耶稣)。
牌刀手果有何能,手执滕条面似冰。
上帝弗劳伊赞美,下民尽受尔欺凌。
家家搜括都无物,处处伤残转自惩。
还说入城怜百姓,者番蹂躏已难胜。
伪官风帽看黄边,小大绸衣暑尚棉。
洋伞非关遮赤日,严刑先戒食黄烟。
红鞋倒镫常骑马,白浪空舱亦放船。
如此太平诳天命,火神六合聚歼旃。
魂得升天骗法新,将来成谶自先陈。
盗言甘美徒调舌,叛语支离惯弄唇。
贺死信为真悖逆,开科那解用儒珍。
想伊欲补冬官制,木匠居然做大人。
寡妇频言与丈夫,柏舟节义笑为迂。
挖沟驼米朝朝苦,削竹担砖事事粗。
一日万家缠足放,四更百长竭情驱。
蛮婆大脚鸣锣过,女伪高官意气殊。

太平天国的许多荒唐怪诞举措,确实让当时老百姓觉得不近人伦情理。在“天国”大家庭中,皆以兄弟姐妹相呼,但当哥当弟以官大官小来界定,所以21岁的石达开在信中和“红头文件”中称六十多岁的曾天养为“弟”,年青的陈玉成称其族叔陈得才也为“弟”。后世好事者把太平天国“龙凤合挥”当成彰显“男女平等”的结婚证,其实是类似粮票、布票一样的“人票”,妇女只是有功将士的“奖品”。大多出身贫民的太平天国高官,只对下严格要求禁欲、禁酒、禁烟,上层什么都不禁,且都是最高级的“供应”。平日里出门,这些人又最爱几十人抬的大轿,比清朝官员还要摆威风显阔,其实,此种行为,源于他们昔日挥汗如雨持锄站路边遥看官员出行的欣羡。长工当地主,也把鸡蛋补。当然,宣传方面讲,太平天国早就“天下为公”了。无论是工商业还是个人财产,太平天国全部施行“国有化”,大家都在“供给制”下生活,按级别领取吃穿用物。表面上看,洪秀全本人特朴素,每日领十斤牛肉票而已,似乎俭素异常。但想想他后宫中的数千女官和佳丽,想想他堂皇宫殿的穷奢极欲,十斤肉票只是某种符号而已。在格调方面尤为低俗的是,太平军将士尤喜金银穿戴,大金镯子二金镯子常常在臂上挂带,官大的甚至套满两胳膊,一举一动叮当乱响。同时,在砸烂一切“腐朽事物”的同时,高层们对“龙”大有偏好,所以洪秀全和杨秀清、萧朝贵假造“天兄”之言,宣称金龙大龙是“宝”,不是“妖”,各自以“真龙”自居。他们在摧毁一切封建“旧事物”的同时,本身又添出“避讳”这样的强制措施,把基督教各神的“名字”、宗教用语以及各王爷的名字都强求避讳,违者处死,一般人不得在名字中有“龙”、“天”、“主”、“王”、“德”等字,姓王的一律改姓“黄”(广府话中二字同音),连天王表兄王盛均一家人也要改。所以,翻开太平天国文件和名册,没有一个姓“王”的……林林总总,怪异多多。天王府的对联更牛气:余一人乃圣乃神乃文乃武,众诸侯自南自北自西自东。对此,有看不过眼的当地书生冒死在对联旁另贴纸联:一统山河四十二里半,满朝文武三十六行全。讥笑了太平天国局促于南京一地的窘况和其内部高层的低俗泥腿子气。

英国历史学家埃利亚德说:“任何一种宗教,即使是最原始的宗教,都是一种本体论:它揭示神圣事物和神圣形象的存在,并进而表明那种存在实际上是什么,从而建立了一个不再如睡梦一般的、飘忽不定的、无法理解的世界。”(《神话、梦想与神秘事物》)可值得慨叹的是,太平天国迷狂的革命者们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随着胜利果实愈长愈大,愈长愈多,他们既不可能对不可认知的事物做出更加准确的猜测,又不能与不可控制的环境达成妥协,地上的“天国”,又是奇异纷扰不能摆脱的诱惑。

特别是洪秀全和杨秀清等“万岁”与“九千岁”这样的宗教兼世俗头领,实际上已经改变了他们头脑中所崇拜的对象的性质,一步一步陷入傲慢与自大。如此一来,日复一日,走向灾难。

无论如何,熙攘之间,洪、杨在南京定都,看上去前途无限。

一水涓涓看不绝,滔天已是满洪流!

附一:《避难记略》

说明:此书的作者曾含章是江苏常熟人。他生于清道光廿三年(1843年),卒于民国二年(1913年)。清同治二年(太平天国癸开十三年),他当时是常熟县秀才。《避难记略》记载了他当时在常熟对太平军的耳闻目见。这本笔记对于太平军的爵职称谓、避讳、衣冠、考试、路凭、设关收税、砸毁孔庙和神庙的行为等等多有翔实记述。特别有意思的是,对孔夫子加以“孔老二”(孔阿二)之蔑称,还有“发洋财”一说,最早实源于太平军。

贼之焚杀掳掠曰“打先锋”。不杀人放火,而但掳物,曰“太平先锋”。每以此胁人,谓钱粮不清,将打先锋也。

收粮不足,令伪乡官与贼众至各乡村人家取米、麦,曰“盘粮”。

贼之暴殄特甚,煮饭盛器即秽溺其中,甚有以字纸作草纸用者。

夜间以大木炽火,睡于其侧,曰“烤火”,虽暑天亦然。或谓身上有疮,烘之以代搔痒也。

贼中有讳用之字,或添写,或改用,最为可笑。如秀字添草头写“莠”字,全字添草头写“荃”字,青字添草头写“菁”字,皆因伪天王洪秀全、伪东王杨秀青之名也。山字改用“珊”字,伪南王冯云山之名也。贵字改用“桂”字,伪西王萧朝贵之名也。又顺字缺偏旁中一竖,国字中或字改写王字,亥字改用“开”字,丑字改用“好”字,皆不知其何意也(按:客家话和白话中,这两个字谐音很不好)。又上字改用“尚”字,华字改用“伍”字。

贼中伪考试,常熟取者曰“秀士”,苏州取者文曰“博士”、“约士”,武曰“猛士”、“勇士”,金陵取者曰“俊士”、“杰士”。可笑者伪报条上写秀士为“莠士”,可谓名称其实矣。

应伪考试之人,初犹令伪乡官胁从之,皆无耻之辈,稍识数字者应之,亦无有不取者,取后皆与洋钱三四元,此贼之以利诱人也。后通文墨者亦应之,甚有生员、廪生亦应之,如钱竹(筑)溪名敦钧,住南门外关帝庙开弄,咸丰元年青宗师科试案首,后应贼试取伪秀士、伪博士辈,竟以得取莠士、博士为荣,真狗彘之不若矣。

贼中禁吃鸦片烟,钱竹溪适被贼查出,捉去杖责,荷校鸣锣示众,秀士、博士,如是如是。

伪干王为伪天王下第一人,自命不凡,贼中称为“圣人”。有伪诗集示考试者,诗中皆不脱东、西、南、北四字。又将四子书涂改,称孔圣人为“孔阿二”,侮圣毁贤,罪不容于死。

伪考试之题有曰:“四海之内皆东王。”又曰:“天父原来有主张,磨来磨去试心肠。”尚有数题目,不能悉记。

伪示上伪职,自侯起俱有天朝九门御林字样。其系粤西起事老贼,皆曰王宗。系两湖、安徽之贼,皆曰天朝勋臣。

贼初至时,伪示上书太平天国庚申十年,盖以咸丰元年为伪元年也,后上又加书天父天兄天王字样。

凡伪王之伪示与他贼异,用黄纸若誊黄样,四边皆盘龙。伪天王之伪诏亦然。

贼之衣服亦无定式。头上或以布、或以绸缠之,唯贼目及伪王得用红绸、黄绸,上缀帽花,余皆青色、黑色或花布,唯白色独无。上身之衣,短不过腰,衣袖小如竹筒,伸宿不舒。棉袄曰打袄,皆五分密行,色以红、绿为贵,长衫、棉袄、皮袍亦红、绿色者多,亦五分密行。大贼目及伪王得穿黄衣,或穿神袍,戴神帽,而发仍打辫,辫线甚大,有一二斤重者,大、小贼皆然。或有用红、绿线者,辫皆盘于发际,或结为旋螺状,曰得胜结,虽戴帽穿袍时亦然。裤管甚大,有二尺余,虽严寒皆穿单绸,常抽至腰下,两股尽露。鞋子以红、绿绣花为贵,贼目时穿厚底,余皆薄底,或穿草鞋,或赤足,穿袜者绝少。伪乡官之帽,皆贼与之,如范阳兜而小,色黄,戴者亦少,唯西周市周甫容、张市陈瑞芳时戴之,以为荣幸。

贼之月日,大月三十一日,小月三十日,无二十九日作一月者,亦无闰月,朔望、上下弦皆不知也。或谓此西洋之法,贼之变于夷也。贼欲于彼之十五日月圆,将木板上画月之形,令之荷校,诞妄极矣。

各镇店家账簿上不书年号,亦不书贼之伪号,但以干支纪年,其日月悉遵时宪书,不与贼同。至除夕、新年皆半开半掩,盖贼必以彼之除夕作准故也,亦迫于势之无可如何耳。

贼称本朝(清朝)曰“妖朝”,官曰“妖头”,官兵曰“妖兵”,神像曰“死妖”,骂人曰“妖魔鬼”。

贼称伪天王曰“真圣主”,伪王及头目曰“大人”,余皆曰“兄弟”,新掳入者曰“新兄弟”。初至金陵时讳言“长毛”,后亦不忌,老贼曰“老毛子”。掳富贵家子弟及年轻而貌端正者,认为己子,曰“公子”。掳女子少妇为妻,曰“正(贞)人”。掳十岁以上小儿,以好衣穿着随身事者,曰“小把戏”。掳少壮有力男子可使打仗者,曰“牌面”。掳老弱无力男子,使之打柴、割马草、挑水、煮饭、作杂工者,曰“牌尾”。在贼中作吹手者曰“典乐”,作厨子者曰“典厨”,吊硝者曰“典硝”,凡司其事者皆曰“典”。奸狡土人,不受伪职,而与贼往来者,亦曰“董事”。

贼每七日一朝,曰礼拜,谓祭天父、天兄也。天父、天兄者,贼之造作名目以惑人者也。祭用方桌二张连排于檐下,上设茶数杯,点烛一对,无香。贼目皆向外环坐,诵天父经一遍,经共二十四句,计九十六字,亦不知作何乱语。诵毕皆跪下,读伪祝文一篇,中有“一个当十,十个当百,百个当千,千个当万,万万千千,杀尽妖魔”云云,读毕而止。

贼中称天父曰“老亲爷爷”,天父之名曰“基督”,天兄之名曰“耶苏”。

贼目时至各乡镇,或庙宇中、或贼馆内,搭高台,南向而坐,旁坐伪乡官,若两司马而下皆环立庭前,呼土人聚其下,而告之以征粮、索贡之语,名曰“讲道理”。道理二字,何不幸而出之贼口乎。

贼于圣贤像、神像、佛像及专祠中之有像者,若范公祠、杨公祠、于公祠,皆毁坏无遗,若东周市普善庵内之佛像深藏而完好如故者,不多得矣。

贼铸伪钱,前面“太平天国”四字,后面“圣宝”二字,或在孔之上下,或在孔之左右,无定式也。

贼中之伪腰牌曰“圣牌”。以长竹竿装枪头曰“苗子”,弓箭、藤牌俱无。

旗帜最多且大,五色俱备,顶上俱有铁枪头。每十人中八人执旗,二人执鸟枪或洋炮。用铜帽子不用火绳者,夷人所卖也。

水路来往,船上间有水炮,旱路走者无之。

贼犯上海,掳得夷人之物,曰“发洋财”。

贼之掳人,以麻绳穿辫根牵之以走,掳至贼馆,不得外出,夜间以麻绳缚住手足,数日方免。

城中修造改作,用水作、木作及杂作者,俱令伪乡官雇之。城门上进出,皆于面上打一图记,以为识认,或向贼馆中取一伪凭,曰“飞纸”。

土人携家眷什物而避难者,恐途中被扰,向伪乡官取一伪凭,曰“路凭”。

土人中不得剃发,而商贾有往上海、通州、海门去者,不能不剃。至从上海、通州、海门归者,短发又不便,因有向贼中说明缘故,而取伪凭为据者,曰“剃头凭”。

贼中铸炮,将在城与各乡庙宇中之铁香炉、铁烛筌(签)及钟、磬等物,搜括无遗。

画轴楹联,贼所不取,故毁坏甚多。闻贼馆中有以人家挽联悬挂者,不知何意,或谓挽联上有大人二字者最多,取意在此,可笑极矣。

贼之初至也,令人家门上贴一顺字,以为彼之顺民也,各乡镇亦间有贴者。

取年久墙砖,令人敲细成末,吊出墙硝,以充火药之用。乡镇上亦间有夺民房而作吊硝处者,曰“吊硝馆”。

吊硝每以大树及房屋中之大梁、大柱烧之,所以山木及大屋也毁去甚多。

常令伪乡官每图解稻柴灰数十担,亦以充火药之用。又令每图解树柴数十担,以为煮饭之用。

甘心作贼,类皆无赖下流罔命之徒。盖良善被掳,迫于势之无如何耳,断不以杀人放火为快事,且常存逃避之心。唯罔命者逞其所欲为,方视为得志之秋,所以愈凶恶愈得用。为伪王及大头目者,皆此等也。其中监囚甚多,缘贼陷一城,即将监囚放出,即用为头目故也。其余乞丐盗贼九流三教无不容之,故贼在馆中或在各乡镇,有时端坐椅中,忽然两足盘于椅下,忽然跳立椅上,丑形毕露,盖其本相固然也。

贼中作伪文书、伪札、伪示者,待之如幕宾,称之曰“先生”,出亦乘轿,亦有小贼服事者。

贼虽凶恶,而亦时时虑人,如在乡镇,日间无单身远行,夜间宿贼馆中,必群贼同睡一处,闻警无不逃避,亦知积怨于人者不浅也。

其抗拒官兵也,败不相救,甚有无故而自相践踏者,所以不难扑灭也。

贼中送礼,各物俱排设桌上,活猪、活羊亦然,小贼以竹杠舁之。

各贼馆中贼妻,亦时相往来,间有乘马者,亦有小女子服事如婢女然。

城上俱拆民房遍盖之,以蔽风雨,曰“走马台”。

城中民房,小者皆作柴料,大屋为贼馆者尚可,然伤于投诚后者亦不少,其余皆墙倾壁坏,门窗板壁拆毁无遗,甚至拆去楼板,而搁栅亦皆截去。

贼将房屋改作及拆彼造此者甚多,如钱贼之馆在陈家巷杨砚芬家,将对面民房拆去,改造照墙;又将后面民房拆去,改造花园,将常熟城隍神庙花园中之亭台楼阁移去。又陈家巷庆顺典当厅场上添造房屋一所,诸如此类,不可胜记。

衙门官舍,若常熟县衙仅存头门及大堂,昭文县衙仅存头门,道辕及游文书院唯瓦砾而已。文、武庙及两邑城隍庙尚可。忠孝祠、杨公祠、范公祠、安济堂俱毁。节孝祠、于公祠尚可。文庙大成殿拆为平地,今圣位(孔夫子牌位)暂供明伦堂上。文庙大成殿、崇圣祠两庑俱无,唯存明伦堂、尊经阁及斋房。

庵观寺院,若城中之致道观、致和观、慧日寺、方塔寺、白衣庵,及城外之破山寺、三峰寺、维摩寺、拂水寺、龙殿、小云栖寺、普福寺、普仁寺、资福寺、接待寺、新塔寺,毁坏甚多,间有存者,唯破屋数间而已。在各乡镇者亦有毁坏,然较之在城附郭,则大相悬矣。

贼有伪令,众贼皆听贼目之指挥,有不听伪令而适被贼目知觉者必杀,曰“犯令”。杀后将首级挂竹杠上,以黄纸书伪示,使二贼扛首级,一贼鸣锣,一贼读伪示,呼于贼众中,以为榜样,曰“喊令”。

贼之调出别处去,曰“出师”。在路上行时,旗帜皆卷。如贼目有伪令,使众贼掳掠乡村,则旗帜皆放开,狂奔尽起,故土人见贼过,以旗之卷与不卷,卜其掳掠与否也。

凡贼掳得衣服器用归,或在城外,或在乡镇,廉其值以卖,贪利土人每买之,而互相贩卖者,曰“先锋货”。日后仍被掳去,屡试而不一悟,甚有付钱而不得取物者,何其愚乎。

附二:《贼情汇纂》

说明,这是清朝张德坚《贼情汇纂》所记太平天国的印章、朝仪、服饰、仪卫、称呼、饮食等内容。观林林总总的太平天国的这些荒唐作为,大可发现这个政权的性质和政体仍然是封建等级制度的翻版。他们的礼仪繁琐森然,贵贱尊卑比清朝官府还严,世袭特权远远超过中国古代历朝历代封建王朝。其中对太平军的一些细节描述,有助于我们深刻思考这个政权最终失败的原因。

伪印

贼众皆乡愚市侩,多不识字,安知篆文,故所刻伪印皆宋字正书,四面刻阳文云龙边,留正中一行另镌一线边,刻伪官衔于其中,并无印信关防字样。伪王皆金印。伪天王印八寸见方,四面云龙,中空一行刻“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九字。左首角上镌一金字,右首角上镌一玺字。左首边上刻“奉天诛妖”四字,右首边上刻“斩邪留正”四字,然非紧要诏旨,不用此印。另有三寸六分见方一印,四面龙文,中刻“旨准”二字,凡批答伪奏章及各伪书皆钤之。伪东王伪西王印,长六寸六分,阔三寸三分,亦云龙边。如杨秀清印,中一行刻“太平天国”四字,下忽双行以“劝慰师圣神风禾乃师”为一行,“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为一行,下接“杨秀清”三字居中。萧逆印伪衔亦双行并列。伪南王、伪北王印,字则单行居中。伪燕王、豫王印,伪侯印字,字皆单行,然必系以姓名,如“太平天国燕王秦曰(日)纲”“太平天国真忠报国佐天侯陈承瑢”之类。伪东王对伪燕王印,长各递减二分,阔递减一分,伪侯印长减四分,阔减二分。

伪王侯印凡笔画粗肥之处,皆中空如飞白体。伪侯、伪天官正丞相银印,以下皆木印。伪丞相印长五寸,阔二寸五分,以次至两司马,每降一等减长二分半,其阔皆对折,如伪指挥印长四寸五分,阔二寸二分半,是也。凡金银印,其质皆极薄,金印则金匣、金匙钥,银印则银匣、银匙钥。自丞相至两司马印,中一行但刻伪衔,不系姓名。伪衔甚多,各举一以概其余:如伪丞相则刻“太平天国天官正丞相”。各伪衔皆首缀“太平天国”四字,并改“国”为“囯”。凡伪印皆同,后不复叙。伪检点则刻殿左殿右几检点,指挥则刻殿左殿右几指挥,将军则刻炎一正将军,总制则刻金一总制,监军则刻木正木一甲一监军,军帅则刻中一军军帅,师帅刻中一军中营师帅,旅帅则刻前一军前营前旅帅,卒长则刻前一军前营前前一卒长,两司马则刻前一军前营前前一东两司马。其余杂职及各典官,职同何官,印之长阔即同何官。伪典官极多,已详伪官制门内。如某军正典圣粮、某军副典硝之类,各伪印皆刻伪衔,别无暗记。伪官卑者多有正副,正副亦皆有印。伪天王印龙凤双纽,伪王印龙纽,伪侯印象纽,伪丞相印麟纽,皆有人见过。丞相以下亦分狮、豹、熊、虎诸纽为等差,会见伪奏章议定。

然各木印至今并未刻纽,并无直纽,伪国宗提督军务印仅用银包而已。贼中制度标新立异,朝更夕改,繁冗太甚,故群下亦不甚遵。溯立伪印之初,皆江湖星卜者流为之创置,其式如神牌,如羽士疏文标签,丑俗已极,尤不值一笑也。

……

伪朝仪

逆贼无参拜揖让之仪,凡打躬叩首皆呼为妖礼。虽贼礼拜敬天父,群下朝洪逆,亦止长跪,其余伪官互见平行,并无礼节。官降一等,卑者跪白事,尊者坐受之,跪后仍杂坐谐谑。尊者自外入,卑者但起立、让坐、奉茶而已。贼知粗鄙人绳以礼法,则手足无措,故简略之,使其易知易从耳。

初至江宁,杨逆日朝洪逆所;近则洪杨诸贼深居不出,妄拟垂拱而治,必有大喜庆事,方设朝会。如杨逆有事要见,亦必请伪旨批定日时,大抵午未时居多。届时杨逆率各伪官毕集,舆马填塞街市,伪天朝门洞开,大门外立伪引赞官,传呼各官进,唯杨、韦、石、秦各剧贼得进见,虽宠任如伪佐天侯,亦不得望见颜色。伪侯以次俱排列于大门内,引赞官呼跪,则皆跪,左右史跪于阶下,侍臣递茶,伪通赞官呼曰:“天王有旨,诏众官珠贯而入,各肃班联,趋跄起跪,不得嚣喧,三呼万岁,听旨传宣,朝觐已毕,站立两边。”读讫,则众伪官如仪起立。少顷,杨贼白事毕,出则转身向内而立,各伪官皆跪其后,又呼万岁者三,然后掩门而散。他如生子弥月等喜事,杨逆具奏请朝觐,洪逆每批“勤理天事便是朝见”也。寻常礼拜日,群下唯具本请安而已。杨、韦、石各伪王亦自有受贺之仪,杨逆则自韦、石以下皆朝之,余伪王唯本府属官朝之,然亦不常见。一切军务皆由杨逆主裁。仅东殿尚书侯谦芳、李寿春等一二人与之计议。凡有令则交佐天侯传至检点林锡保、胡海隆处,各伪官日至检点衙听令,虽佐天侯等有时燕见,一月之间亦不过二三次。其一切文书多不能面白,故纤芥之事必具禀奏,层层转达,以取伪旨。贼多市井无赖,识字不多,厌见文字,悉任掌书裁处。于是则多设簿书掌书诸伪官,而被胁充先生者,似可渐操其柄也。

夫首逆数人起自草莽结盟,寝食必俱,情同骨肉。且有事聚商于一室,得计便行。机警迅速,故能成燎原之势。今踞江宁,为繁华迷惑,养尊处优,专务于声色货利,往之倚为心腹股肱者,今乃彼此睽隔,猜忌日生,禁令则徒立科条,军务则全凭文告,气脉不通,已成麻痹不仁之象,贼之灭亡,可烛照而数计矣。

伪服饰

贼由粤西至长沙,尚皆布衣蓝褛,缝数寸黄布于衣襟,以为记号,囚首垢面,鹑衣百结者,比比皆是。即首逆洪秀全、杨秀清等,亦止红袍红风帽而已。打仗前则短衣赤足,取其登涉轻便,故掳来之人,无论士农工商,必先褫其衣冠履袜,唯以包巾分别新旧与尊卑。兵及新虏之人皆扎红巾,伪官与老长发则包黄巾,旅帅以下黄布巾,以上黄绸巾。拖长一寸,官大一级。百姓男女概令包蓝布巾。

逮陷武汉,繁华之区,锦绣山积,贼遂户搜刮,所得鲜衣华服貂褕狐裘,虽觉华丽可喜,然多不能辨识。于是有裂妇女红蓝裙裤以帕首者,拆金绣挽袖以系腰者,有贼妇而着男子马褂,穿厚底镶鞋者,有男贼而着妇人阔袖皮袄者,更有以杂色织锦被面及西洋印花被单裹其首者,青黄红绿,错杂纷披,丑恶之态,难以言喻。掳得貂狐绸缎长衣,必齐腰剪断,改作窄袖小襟短袄,或改对襟坎肩,以数疋红绿绸缠于腰际,带头拖至足跟,若珠毛灰鼠之衣则着诸贴体,海龙紫貂之袖,则用以抹桌。

粤西女子双足如漆,多有不着鞋袜不着裙者,插戴满头珠翠,压首难胜,披裹数重绫绢,怀挟叠叠金银,形同孕腹。

掳得幼童貌者,伪官得之,谓之“公子”,众贼得之,谓之“老弟”,周身皆着花绣,以抄得香珠玉佩手镯指环及荷囊扇袋之类,悬带于腰项襟袖之间,行动则金玉撞击,铿锵有声,且使之颠狂跳掷,以为笑乐。

时当雪后泥淖,以被褥帐幔之属,铺垫通衢。其单夹纱罗衣衫一时无用,则各伪府用以铺地,往来践踏,略不顾惜。鞋帽领袖并剪剩半截衣,及一切铜锡磁器,随处抛弃,填塞沟池巷道几满。然其时伪职尚少,唯以风帽分别职级,无职老贼并无风帽,伪王亲戚戴全红风帽,其余伪官皆红风帽,以黄边宽狭定官职之大小。另用白绫一小块,或写或绣,揭其官衔,如正将军或副将军三字,标于帽额正中。贼目风帽遂改用全黄,如洪、杨各伪王则戴绣龙黄风帽于内,上戴龙凤金冠,全掳戏班行头,以为伪服。如黄龙袍龙帽,则伪王分用,红袍紫袍金盔,则丞相以下自分等次攫取,盖彼时尚无金绣诸匠作为之执役也。

由武昌下窜,船只多载妇女,群贼皆各携刀械陆行。始爱衣饰华美,尽数背负,既而力不能胜,则沿途抛掷,久之身着重裘过燠,汗出力绵,举前截改之短衣一并撩弃。贼过之后,衣衫被褥狼藉原野,如此暴殄,实旷古所无。

迨至江宁,乃锦绣缎疋出产之区,其繁华更胜于湖北。贼于是又变易其服饰,更张其伪制,平时戴风帽者谓之功勋加一等。又自金田起至永安州止,相从之贼不拘有官无官,俱谓之功勋,准着黄马褂,朝帽额中写“功勋”二字,职同伪总制。永安州至岳州相从者,自将军以下至师帅,皆红袍红马褂,以上则红袍黄马褂,有功小官亦有赏黄马褂者。凡穿袍(按此段为抄本所无,疑有错简)有喜庆朝会大事则戴盔名之日角帽,故有典角帽衙。

其伪王等角帽,又名金冠,伪官角帽又名朝帽。自洪逆以下金冠皆以纸骨为之,雕镂龙凤,黏贴金箔,即戏班盔头也。洪逆冠如圆规纱帽式,上缀双龙双凤,凤嘴左右向下,衔穿珠黄绥二褂,冠后翘立金翅二,冠前立花绣冠额一,如扇面式,亦绣双龙双凤,上绣满天星斗,下绣一统山河,中留空格,鎏金为“天王”二字。杨逆朝帽如古制兜鍪式,左右各一龙,其中近上立一凤,盔顶竖一缨枪,四围皆珠宝缨络,冠额则绣双龙单凤,中列金字伪衔。韦石两逆之冠如杨逆式,但上改缨枪为小黄伞盖,周围拖排绥珠络。韦逆帽额亦绣双龙单凤,中缀伪衔,石逆帽额则一边绣一蝶,上绣单凤,中列伪衔。杨逆单凤栖于云中,韦逆单凤栖于山岗,石逆单凤栖于牡丹花上。此伪王金冠朝帽之制也。伪国宗朝帽同各伪王式,如韦姓则从韦逆之制,但额字必标明某国伯、某国兄。伪侯伪丞相朝帽如无翅正方纱帽式,亦系纸骨贴金,上缀双龙单凤,龙头向下,亦衔贯珠黄绥二褂,帽额绣百蝶穿云,中列伪衔。自伪检点至伪两司马朝帽,皆兽头兜鍪式,如检点指挥兜鍪,上缀一狮,左右各缀一龙,中缀一凤,帽额绣百蝶穿花,中列伪衔金字,至检点止,指挥以下伪官衔绣红字。将军总制朝帽同上式,但去单凤,只蟠双龙,冠顶缀一麒麟,帽额绣百蝠穿云,中绣伪衔。监军军帅朝帽同上式,冠顶缀一虎,帽额百蝠穿花,中绣伪衔。师帅朝帽同上式,但龙去一爪,冠顶缀一豹,帽额绣云彩。自师帅以下,皆绣黑字伪衔。旅帅朝帽同上式,但去双龙,帽顶缀一熊,帽额绣牡丹,中绣伪衔。卒长朝帽同上式,冠顶缀一彪,帽额荷花,中绣伪衔。两司马朝帽同上式,冠顶缀一犀牛,帽额绣菊花,中绣伪衔。凡有功动平湖监试诸字样,亦标于帽额之上。帽上之龙又以节数分等级:伪王九节,侯相七节,检点指挥将军五节,总制监军军帅三节,此伪官朝帽之制也。其秋冬平常所戴风帽,以角帽上所有之物皆绣于风帽上,如洪逆风帽绣双龙双凤,一统山河满天星斗。伪丞相绣双龙一凤,余可类推。帽额悉如角帽之额,花绣递分等差,亦列伪衔。伪王则全黄风帽,伪侯至伪两司马皆红风帽黄边,两司马风帽镶一寸黄边,官大一级,黄边加宽二分,加至伪侯,黄边宽至三寸二分。其中又分花素绣绒,自两司马上至师帅素黄绸边,自军帅上至将军花绸黄边,自指挥上至伪侯则用黄绒绣成黄边,深浅相间,如水纹然。

夏日则另有凉帽,自伪王至两司马帽胎皆同昆卢帽式而稍狭,四围帽沿如莲花瓣,帽顶四面挖空如意云头,帽上龙凤狮虎,则以角帽上所有之物,悉移置凉帽之上,后缀一长柄五彩圆光,下缀黄绥绿绥,拖出冠外五六寸,通体皆薄竹片编扎,以五色纱绸糊成者。若于其夜置一烛于其中,俨然扬州之包灯也。

至伪服,仅黄龙袍、红袍、黄红马褂而已,其袍式如无袖盖窄袖一裹圆袍,洪逆黄缎袍,绣龙九条,杨逆绣龙八条,韦逆绣龙七条,石逆绣龙六条,秦胡二逆绣龙五条,伪国宗绣龙从各伪王制,伪侯伪丞相绣龙四条,伪检点素黄袍,伪指挥至两司马皆素红袍。其等差则于黄红马褂内分别。洪逆黄马褂绣八团龙,正中一团绣双龙,合九龙之数,杨逆绣八团龙,韦石秦胡四贼皆绣四团龙,自伪侯至伪指挥皆绣两团龙。自洪逆至指挥皆于前面正中一团绣伪衔于其中,伪将军至伪监军黄马褂前后绣牡丹二团,伪军帅至伪旅帅红马褂前后绣牡丹二团,俱绣伪衔于前面团内,伪卒长两司马红马褂,不绣花,前后刷印二团,书伪衔于团内。其伪衔之字亦分金字红字黑字,如帽之制,皆由各典袍衙绣绵衙制造,此伪服之制也。

贼初呼靴为妖服,只准着鞋。近立典金靴衙,制黄红缎,亦有定制:靴皆方头,洪杨韦三逆皆黄缎靴,绣金龙,洪逆每只绣九条,杨逆每只绣七条,韦逆每只绣五条,石秦胡三逆素黄靴,伪侯至指挥素红靴,伪将军以下皆皂靴。其女官冠服如男制,然未见有戴角帽凉帽者。冬月则戴风帽,夏月则戴绣花纱罗围帽,如草帽形,空其顶,露发髻于外,或亦有定制未考。女官尊者,则金玉条脱两臂多至十数副,头上珠翠堆集;官渐卑,则金玉珠翠亦渐少矣。

大抵伪冠服初皆攫自戏班,既则任意造作,前次攻克岳州,获绣龙黄袍、黄马褂,绣“承宣”二字,团龙黄马褂及织金团龙黄马褂,錾金为字,蟠龙金冠多件,制尤侈僭。盖贼中金银玉帛皆自掳劫而来,毫无顾惜,任意标新立异,穷工极巧,彼则欣欣自得,以为尊贵无比,殊不知诡制亵色,俗恶不堪,真所谓槐国衣冠也。长发老贼用五彩丝绒,编成条子,若续命缕然,紧扎发根后,将发挽髻,以所余之条盘于髻上。伪制将军以下不得用五彩,只用红绿丝绳编挽。其无职群贼发短者打红辫线,发长过尺,或挽发贯以妇女银簪,并有扎网巾及披发者。打仗必穿空号衣,戴竹盔,着平头薄底红鞋,老贼与有官者空红黄小袄,着黄鞋,而不着号衣。夏日多以掳来男女绸绉衣裙,改为窄袖衫,宽脚裤,伪官老贼穿红黄衫,其余除白色不穿外,就原衣杂色,或为短衫,或为坎肩,其衫裤尤尚黑色,幼童或有穿红蓝裤者。掳来书写人统称先生,准穿长衫,着鞋袜,小馆扎黑绸包巾,大馆扎黄包巾,无腰牌号褂。贼中禁令,虽极热,夜卧不准光身,白昼不得裸上体,犯则枷打。

贼目所用画龙宫扇,柄长三尺,每以幼童环扇之,出则列于马前,并以黄红缎或金字寿帐改为短柄手伞,谓之洋伞。伪王侯则黄缎而绣金龙,其次亦有五色彩画者,贱者则以印花洋布为之,每出必挟于肘下,亦有戴草帽而用花边镶沿者。

贼党多半胁从,贼目防人私积,即所以防逃,故立法甚严。检点以上方准带金条脱,其余唯准带银镯、银指环。然银镯分两亦有轻重,如军帅以下不得过五两,旅帅以下不得过四两。不准私藏丝毫金银以及剃刀,倘或搜出,谓欲变妖,轻则捶楚,重必斩首。所得首饰金珠,不准昧匿,必令层层进献,归之伪王圣库而后己。

至于所定伪制,奢侈已极,一冠袍可抵中人之产,其伪王剧贼掳掠之赀富厚,何事不办,下逮各散职伪官各军旅帅卒长两司马等辈,既贱且穷,安能有力制此。且其制屡更,又安能制而复易,似贼之侍从及有执掌者,或从其制,余多赭衣若囚,虽任伪官,并不能一服伪官冠服也。更有外出掳粮之贼,职仅总制,竟僭用检点冠服,务精其制以鸣得意。亦有被胁为伪官者,虽尊至指挥,仍敝衣粗服,视伪冠服如桎梏。此则天良不泯,人禽之分。逃出难民默识之,出语人,恒欷歔不置焉。

注:广西情形方靖、罗凤池说,湖北情形张玉琴等说,江宁情形程奉璜说,一应伪制及式样或曾见俘物,或考自伪文告。又伪书中角带字样,难民迄未见过,故不叙。

伪仪卫舆马

贼踞永安弹丸之地,重兵围攻数月,穷蹙窜逃,蓦越山险,奔走于榛莽陵谷之间,自携军火,裹粮以行,无舟车之载,安从见轿马?洪杨诸首逆亦自敝衣草履,徒步相从。偶至乡村掳得民夫,或以竹椅舁之,已属至幸。迨后由长沙下窜,尽掳大江船只,多得绸绢,恣意制造旌旗炫耀,凶焰渐张。旋陷武汉,以武昌省会汉口巨镇百货匠作舟车轿马,无所不具,贼始创设卤簿仪仗,其下伪官女官亦攫得骡马游行街市。然皆揽辔抱鞍,以足踝置镫外,使人牵马缓行,惶惶恐坠。群下掳得各公廨绿蓝围轿,献之伪王,多制黄绸画龙凤旗帜,用五色镶边,以分别东西南北,每出不过铜钲三五对,幡旌三五对,绣龙黄盖一擎,鼓乐两班,护卫数十人而已。既陷江宁,则侈然自得,踵事增毕,则设典天舆、典天马伪职,其东西南北翼各伪王亦各署此职,专司其事。并迭次议奏,于仪卫分别等差:凡伪王皆黄缎轿、绣云龙,侯丞相检点指挥皆红缎轿、绣彩龙云凤,以龙凤之多寡分尊卑。将军总制监军皆绿轿,军帅师帅旅帅皆蓝轿,百长两司马皆黑轿,亦定有绣虎绣鹿之制,然未曾用。伪天王舁夫六十四人,伪东王舁夫四十八人,以次递减,至两司马舁夫四人而止。

洪逆从未出行,唯杨逆每出必盛陈仪仗,开路用龙灯一条,计三十六节,以钲鼓随之,其次则绿边黄心金字衔牌二十对,其次则铜钲十六对,用人肩挑,后飘数尺黄旗,墨书金锣二字,其次绿边黄心绣龙长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色绣正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色绣蜈蚣旗二十对,高照提灯各二十对,虽白昼亦用之,其次画龙黄遮阳二十对,提炉二十对,黄龙伞二十柄,参护背令旗,骑对马约数十对,最后执械护卫数十人,绣龙黄盖一柄,黄轿二乘,杨贼乘坐,或前或后,盖仿古副车之义,而恐人之伺己也。轿后黄纛十余杆,骑马执大刀者数十人,更用鼓吹音乐数班,与仪从相间,轿后亦用龙灯钲鼓,凡执事人皆上黄下绿号衣。至于执盖执旗,多用伪官,皆着伪公服,每一出[伪]府,役使千数百人,如赛会状,以此炫骇愚民,以为尊贵无比,若天神然,然奢纵不伦至于此极,似古之叛逆说未必尽如是也。伪北王以下虽乘黄红轿,一切仪卫,较之杨贼不逮十分之一;其余丞相检点等官,无非铜钲两对,黄盖一二柄而已。唯舆马前所张之盖,用人执持,不住旋转,若演剧中张盖式。其伪东王妃出行无龙灯,一切执事较简,唯多护卫穿黄红衣女官耳。悍贼不乐乘轿,散秩卑小之官亦爱乘马,其鞭缰虽无定制,亦伪王侯始用黄色,下不敢僭焉。各伪官争奇斗富,盛饰鞍鞯,掳得花绣帐幔被面,任意改造。唯带串铃则有等差,指挥以上双串铃,一系马颈,一缀马臀,将军总制监军单串铃,军帅以下不准带串铃。然在外掳掠之贼,人人僭用,群丑连镳而过,一片铃声,依然响马行径也。

注:广西湖南情形李采、黄鼎等说,湖北情形张玉琴、吕佐之等说,姚敦三《壬癸笔记》等载亦同,安徽情形柳森等说,江宁情形程奉璜说,众难民所说皆然。

伪称呼

父子夫妇人之大伦,贼逆天背理,不知长幼尊卑之序,安知有兄弟,是其所谓兄弟者,不唯自兄其兄,自弟其弟,并欲强一切而兄弟之,于是有老兄弟新兄弟之称,强妇女而姊妹之,有老姊妹新姊妹之呼。至其起事首逆,皆拜会结盟之党,不以少长排行,而以入会先后分次第,如伪王侯呼洪逆为二兄、杨逆为三兄之类。其次则以有功勋有科炭为最老兄弟,下此皆由新入老,是老贼有尽,而新新不已之无尽,为可慨也。即如全家被掳,则必使祖孙父子齐一而兄弟之,姑嫂妯娌齐一而姊妹之,及至同胞兄弟数人,则反东西互调而分处之,是舍亲亲而强仇仇以为兄弟者。

群下称洪秀全为天王,三呼万岁,及各伪王、伪官、女官、公子,枝枝节节,皆改易称呼,详后所抄伪太平礼制原本,不赘。然摭拾烦琐,群贼多不遵奉,如丞相下至两司马,伪制虽有分别,而贼中皆呼大人。各伪官之子皆呼公子之类。亦有寻常称谓与其制不同者,如两司马或呼管长,卒长或呼百长,女馆之长亦称管长,各贼所带幼童均称老弟,贵者称小大人,能打仗谓之牌面,老幼服役之人谓之牌尾。是贼虽妄标色目,谬分等差,究属劫贼之暗号隐语,并无所谓义意也。他如能写字者概称先生,贸易人及百姓概称外小,妇女曰外小婆,呼我显官为大妖头,卑官曰小妖头,兵曰妖兵,勇曰妖勇,以及妖婆、妖崽、妖团、帮妖、跟妖诸名色,贼本妖孽,如我文告中辄曰迅扫妖氛,果何指乎?贼若不知己之为妖,而强呼他人为妖。呜呼!丧心病狂可谓极矣。

伪《太平礼制·称呼》原本

天王诏令

王世子臣下呼称幼主万岁

第三子臣下称呼王三殿下千岁

第四子臣下称呼王四殿下千岁

第五子臣下称呼王五殿下千岁

以下第六子至百子千子皆仿此类推

王长女臣下称呼天长金

第二女臣下称呼天二金

第三女臣下称呼天三金

第四女臣下称呼天四金

以下第五女至百女千女皆仿此类推

东世子臣下称呼东嗣君千岁

第二子臣下呼称东二殿下万福

第三子臣下呼称东三殿下万福

以下第四子至百子千子皆仿此类推

东长女臣下称呼东长金

第二女臣下称呼东二金

第三女臣下称呼东三金

以下第四女至百女千女皆仿此类推

西世子臣下呼称西嗣君千岁

第二子臣下呼称西二殿下万福

第三子臣下呼称西三殿下万福

以下第四子至百子千子皆仿此类推

西长女臣下呼称西长金

第二女臣下呼称西二金

第三女臣下呼称西三金

以下第四女至百女千女皆仿此类推

南世子呼称南嗣君千岁

北世子呼称北嗣君千岁

翼世子称翼嗣君千岁

南女呼称南金

北女呼称北金

翼女呼称翼金

皆与东西一式

丞相至军帅皆称大人,如丞相则称丞相大人,检点则称检点大人,以下类推。

师帅至两司马皆称善人,如师帅则称师帅善人,旅帅则称旅帅善人,以下类推。

丞相子至军帅子皆称公子,但同称公子亦有些别,如丞相子称丞公子,检点子称检公子,指挥子称指公子,将军子称将公子,侍臣子称侍公子,侍卫子称卫公子,总制子称总公子,以下类推。

师帅子至两司马子皆称将子,但同称将子亦有些别,如师帅子称师将子,旅帅子称旅将子,以下类推。

丞相女至军帅女皆称玉,但同称玉亦有些别,如丞相女称丞玉,检点女称检玉,以下类推。

师帅女至两司马女皆称雪,但同称雪有亦有些别,如师帅女称师雪,旅帅女称旅雪,以下类推。

王世子及东西南北翼各世子,皆是管理世间者也,故均称世子。

宫城女及东西南北翼各女,皆是贵如金者也,故均称金,金贵也,色美而不变者也。

丞相至军帅皆是公义之人,故均称其子曰公子,又皆是虔洁之人,故均称其女曰玉,玉洁也,色润而可宝者也。

师帅至两司马皆是典兵之人。故均称其子曰将子,又皆是清净之人,故均称其女曰雪,雪清也,色白而可爱者也。

女丞相、女检点、女指挥、女将军皆称贞人,妇人以贞节为贵者也。

军师妻呼称王娘,丞相妻呼称贵嫔,检点妻呼称贵姒,指挥妻呼称贵姬,将军妻呼称贵嫱。

钦命总制妻呼称贵媪,监军妻呼称贵奶,军帅妻呼称贵姻。

师帅妻呼称贵娴,旅帅妻呼称贵婕,卒长妻呼称贵妯,两司马妻呼称贵娌。丞相妻至军帅妻加称贞人,师帅妻至两司马妻加称夫人。

朕(洪)仁发兄、仁达兄称国兄,嫂称国嫂,庆善伯、缵奎伯、元玠伯辈称国伯。庆轩、绍衍叔辈一体同称国叔,仁正兄、仁宾称国宗兄,元清、辅清、四福、韦宾辈一体同称国宗兄,贵妹夫及后宫父母伯叔兄弟辈一体同称国亲。细分之后宫父称国丈,后宫母称国外母,后宫伯叔称国外伯、国外叔,后宫兄弟称国舅。

朕岳丈天下人大同称国丈,岳母天下人亦大同称国岳母,国岳与国岳两相称,自因其长次,则称为国亲兄,国亲弟,千岁岳丈天下人大同称某千岁贵丈,岳母天下人亦大同称某千岁贵岳母。

贵岳与贵岳两相称,自因其等职,譬如七千岁贵岳见九千岁贵岳,则称东贵亲兄,又譬如七千岁贵岳会六千岁五千岁贵岳,则称北贵亲弟、翼贵亲弟,如此为兄弟相称也。

国岳丈与群千岁七千岁六千岁五千岁之贵岳,会见八千岁贵岳,两相称自因其长次,同称亲家兄亲家弟也。

贵丈见国岳,则称某国岳。

国岳会贵岳,亦因其等职,譬如会九千岁贵岳,则称东贵弟,会七千岁贵岳称南贵弟,如此则国岳为兄,贵岳为弟也。

国岳母与国岳母两相称,自因其长次,则称国亲嫂、国亲婶。

贵岳母与贵岳母两相称,自因其等职,譬如七千岁贵岳母见九千岁贵岳母,则称东贵亲嫂。又譬如七千岁贵岳母会六千岁贵岳母、五千岁贵岳母,则称北贵亲婶、翼贵亲婶,如此则为嫂婶相称也。

国岳母与九千岁七千岁六千岁五千岁贵岳母会见八千岁贵岳母,两相称自因其长次,同称亲家嫂、亲家婶也。贵岳母见国岳母,则称某国岳母。

国岳母会贵岳母,亦因其等职,譬如会九千岁贵岳母则称东贵婶,会七千岁贵岳母则称南贵婶,六千岁贵岳母则称北贵婶,会五千岁贵岳母则称翼贵婶。如此则国岳母为嫂,贵岳母为婶也。各宜凛遵,钦此。

饮食

贼不耕种而饱食终日,溯其源皆由掳劫而来,凡到一处,尽封油盐食物,归伪典官看守,礼拜日凭伪照发给各贼馆分食。当逐户抄虏时,虽零星食物必尽括以去,每过镇集村庄,必肆行凶横,动谓不办饭者必加烧杀,乡里愚民仓皇失措,谁不欲款以饮食,而保一时之安全。故贼至一家,必罄其所有以供啖嚼。

其实贼平居之日,掳得何物,即食何物,多则哺啜狼藉,无亦素餐淡食。若官兵断其粮道,求粗粝不得,竟有煮皮箱以充饥者,各伪王盘踞江宁,虽有山珍海味,茫不知为何物。凡抢得牛羊犬豕,每用刀矛刺杀,不甚洗剔,膏血淋漓,即置釜中烹而聚食。乡村多鸡,贼逼人贡献,或逐家搜捉,及其烹也亦往往不熟而食。尤可笑者,每以海参炒白菜,鱼翅炒豆芽,燕窝煮罗葡,高丽参桂元煮肉,宜水浸者或竟干炒,宜油煎者或用水煮,种种颠倒,不可枚举。

广西老贼嗜食煎炒,绝不饮汤,谓饮汤则腹痛而泻。每肴必加秦椒苦辣棘喉,他人不能下咽。食果品多不去壳,如金橘连肉不知酸,莲子莲心不觉(知)苦。凡遇蔬圃,纷纷争取,或甫生之物亦不待其成长,掘割恣啖,食尽遂不复栽种。夫五谷所以养人,贼掳掠充,每以白粲喂马,以代刍豆,兽相人食,暴殄天物,莫此为甚。

贼所最重唯鱼,偶有所得,不敢私食,必进之伪王,各伪王有喜庆事,群贼进献食物,亦必以鱼为至敬,缘贼氛所过之处,渔人引避,因其希而重之。至金陵时城内多蓄鱼池,贼令伪官看守,官曰典天鱼,唯各伪王方准烹食,以下群贼则徒有临渊之羡耳。其不与人同嗜者则狗肉,每敬天父必用之,如攫得羊豕,必与狗肉共烹,以为味美无比。更有凶狠之贼食人肉,饮人血,燔人心肝以为馔,残忍之性尤堪发指。

至于烟酒,为贼最禁之物,吸洋烟谓之犯天条,杀无赦。水旱烟名曰黄烟,名酒曰潮水,有犯禁吸饮者,重则立决,轻亦枷杖。贼令虽严,然未能周察,故杀者自杀,而食者自食也。从来贼盗行为鲜不如是,且有甚者,诚无足怪,如张献忠手下健儿,每剖人腹,实以菽米喂马,谓可肥壮,狂寇恣肆,何事不可为。

若洪杨诸逆实山野鄙夫,陷贼冠裳之士,又安忍出而掳劫,操刀为割,不过随众饮食,待尽而已。其攫取烹调,类皆乡愚乞丐为之,宜其脔割失饪,诸堪齿冷。至于伪王虽有典厨诸役,亦皆沿其俗以治馔,孰肯竭技奉之?故诸伪王侯虽自负豪华厌足。其实被体皆优孟衣冠,充口则味同嚼蜡也。

注:被掳逃出者所说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