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墨西哥往事

墨西哥与美国之间的非法交易由来已久。枪支,货币,电器,香烟,应有尽有:只要这种商品在美国属于非法的或者要上重税,就会有人在墨西哥某个地方走私。这一非法交易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禁酒令实行后开始大行其道。很多由酒贩子们开发出各种渠道和技术,直到现在仍在被人使用。对此,墨西哥人专门有一句土话,称为:门道。当然,眼下经营的最重要商品已不再是酒,而是毒品了。

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早期,绝大多数大麻交易转到哥伦比亚进行,但仍有一部分交易留在墨西哥。除此之外,在墨西哥西那罗阿山区还种植罂粟,其粗制衍生物焦油状海洛因也成为该国的一项极佳副业。美国清除毒品的活动在这里收效不大。六十年代后期,美国政府向墨西哥这个南方邻国施加压力,责令其停止种植鸦片。毒品交易因此转到了土耳其进行。后来土耳其政府也受到了同样的压力,毒品交易又转到了东南亚地区(也就是所谓的“金三角地区”),最后,又向墨西哥逐渐渗透。80年代初,美国与墨西哥进行了代号为“飞鹰行动”的联合行动,美国政府向墨西哥警方提供除草剂,用来喷施消灭大麻及鸦片作物,但这一行动终告失败,其原因据称是所有的除草剂全都被运到沙漠中倒掉了。美国特工人员到场监督喷药过程的时候,确实会有飞机在这些毒品作物上喷药,但后来才发现飞机喷的是化肥而非除草剂。作为“飞鹰计划”的组成部分,美国为墨西哥政府提供了禁毒品活动的经费和设备(共计七十六架飞机和一亿五千万美元),绝大多数资金和设备都被蚕食,落入了那些腐败官员的手中。只有一些小毒品贩子会不时落网,而那些真正的大卖家则照卖不误,数量不减。美国的执法者搞不懂为什么他们总是屡战屡败。他们并没有真的了解墨西哥毒品交易的实情。他们认为毒品交易主要掌握在没受到什么教育的“土匪”帮会手中,而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墨西哥麻醉品产业决定性因素都在于国家的腐败。这种腐败根深蒂固,甚至有一个专业的说法:“市场”。

在西班牙语中,“市场”实际上是“广场”或者“领域”的意思,而在墨西哥,这个词还有另一个邪恶的意思。几十年来,负责管理不同市场的警察们向罪犯出售权利,使他们贩毒不受打扰。因此,如果有人问“这个市场是谁的?”,这个问题会有两个答案,一是拥有管理权限的警察,或者说是“警长”的名字,另一个是花钱收买警察获得保护的罪犯的名字。这两种人都凌驾于法律之上,并受到法律的保护。

自从人们记事起,这种对市场进行买卖的活动就已然存在,而到了六十年代,随着毒品销售在美国市场机遇的到来,这种活动变得更为有利可图。由于警察们靠出售市场可以赚到的钱数不断上涨,因此,毒品交易活跃的地区(例如边境小镇)的工作就便成了肥缺。墨西哥的警察于是开始向上司行贿,以便保住自己良好的市场。直到今天,毒品交易情况最好的地区会为墨西哥联邦司法警察局带来很多脏钱,因为新任警察会从那里的毒品贩子手中获得好处。前任禁药取缔机构警员阿隆.格拉汉姆是墨西哥毒品问题的专家,他告诉我说,

我曾经迫使一个警长向我说了实话,他告诉我他花了一大笔钱才搞到了瓜达拉哈拉地区市场。为了得到这个市场,他给了司法部长一百二十万美元。他之所以花这么多钱,其原因可想而知,他知道通过向毒品贩子收保护费,他也可以得到同样的回报。更有趣的是他告诉我说他花了六百万美元去买提华纳的市场,最终买到了手……有些地区在墨西哥是非常最重要的:瓜达拉哈拉的重要之处在于很多大毒贩住在那里,还有些地区的重要性在于它们是原料产区,而边境城镇重要在于它们是原料进入美国之前的存放处。这些市场都有很高的价值。

美国曾努力阻止毒品通过加勒比地区传播,而当代墨西哥的可卡因交易正起源于此。1981年,美国联邦特遣部队进驻迈阿密地区,对于哥伦比亚当地缉毒警察来说,局面变得有些危险,于是他们开始寻觅新路线。他们把代表派到墨西哥毒品走私神经中枢地区——瓜达拉哈拉市,和当地各类毒贩交朋友,以便了解他们需要的地区掌握在谁的手中。

他们接触的第一号重要人物名叫帕布罗.阿科斯塔,他主要掌控得克萨斯州边境附近的奥金纳加地区,当时阿科斯塔正忙于通过向美国运送大麻发财,大麻在美国历来拥有无穷无尽的市场。但可卡因高利润,易藏匿,易压缩的优势他也绝不会无动于衷。到了1984年或者1985年的时候,开始有哥伦比亚的飞机出现在奥金纳加市外的偏僻的跑道上了。绝大多数情况下,毒品先被藏在沙漠中的地井中,然后进行拆分运输,转运到边境处的各个地点,再渗透进入美国。由于奥金纳加的市场由阿科斯塔掌握,毒贩不必担心会被逮捕。实际上,当运送的可卡因数量极大时,墨西哥军队会为他们提供保护。作为回报,阿科斯塔每运送一公斤(约合2.2磅)可卡因可以赚1000至1500美元。对于象阿科斯塔这样掌握边境市场的人,这样的钱赚来毫不费力。到1986年时,据估计每个月经过奥金纳加地区的可卡因数量达5吨之多。

替哥伦比亚人运送可卡因的墨西哥人不止阿科斯塔一个。美国与墨西哥边境长约3200公里(合2000英里),涉及到四个美国独立的州。哥伦比亚人决定全面出击,先从大麻主运送点提华纳下手。提华纳边境交通十分繁忙,作为走私毒品地万无一失。今天,经墨西哥走私可卡因的主要组织名为提华纳集团,由两兄弟经营,分别名叫本杰明和拉蒙.阿莱亚诺.弗里克斯。虽然阿莱亚诺兄弟眼下正在藏匿之中(两人现在都上了联邦调查局十大要犯的名单,墨西哥政府悬赏一百万美元买他们的人头),但他们仍旧掌握着提华纳市场,可卡因也仍在流通。由圣迭哥向南,只需要半小时就可到达一个脏乎乎的小地方,这个地方叫圣西德罗,绝大多数可卡因就是由这里进入美国的。

圣西德罗要算世界上最繁忙的边境地区了。每年都会有一千五百万辆汽车载着将近三千五百万人从这里经过。同时,每天还会有两万人步行经过这里。加在一起,去年一年间就有四千一百万人通过这个边境哨卡由墨西哥去往加利福尼亚。如此大规模的过境人流使走私机会显得无比诱人:让每个过境游客停下来接受检查不仅不可能,而是显而易见地不可能。虽然过境人数众多,但美国海关去年一年间还是从这里查获了近三吨可卡因,这一点证明提华纳,特别是圣西德罗是走私的热点地区。这段边境如此繁忙,警察在此值勤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七月的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我来到了圣西德罗。一位名叫文斯.邦德的美国海关新闻官员陪我走过了海关。海关的工作情况给我令我惊叹,不过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等待进入美国的人流排成了二十四条长龙,曲曲折折排在这边的墨西哥境内。看来一切似乎杂乱无章,而实际上都是精心设计:汽车只要一进到美国境内(车停在岗亭前二十米或者二十二码处,这块地方称为初检前区),就会被用栅栏锁住,这样毒贩就不能预先选择某一条特定通道或者强行冲关,当然也不能掉头回家了。这样,在他们撞上岗亭之前,他们已经进入了美国境内,可以在任何时候对其进行抓捕。虽然旅客们觉得他们是在等待检查,实际上检查已经开始了。缉毒犬任意跑来跑去,随时捕捉着可疑的新气味。

汽车逐渐靠近移民检查处的同时,数字照相机会拍下每一辆车的牌照号码——每天都要拍摄四万个以上,同时将牌照数据经美国联邦政府报失及嫌疑车辆登记数据库进行检验。任何可疑情况都会使得坐在玻璃亭子里的警察警觉起来。这些人来到岗亭时,就会面对一系列看似不经意的问题的连番攻击。通常会用“这是不是你自己的车?”这类问题来开头(你要是回答“这是我表亲的车”就有可能要让你停车检查,要是回答“我向朋友借的车”则几乎肯定要停车检查。)“这辆车是在哪里注册的?”“你在哪里买的车?”没有人在乎你怎么回答这些问题:要是支支吾吾就会露出马脚。有一个警官和我聊天,他说他曾经让一个司机把车的前盖打开,就是想考考他知不知道放松手柄在哪,结果他不知道。他现在被关在监狱里了。(当然不是因为不知道放松手柄在哪,果真如此,即使在美国也太严格了。)文斯告诉我,有一个罪犯的错误非常特别,令他记忆犹新,这个人开过初检站时显得非常自然,所有问题对答如流,于是准予通过。他犯了什么错误呢?他刚刚通过岗亭就大笑起来。一个刚刚下班的检查员从此经过,恰巧看到了他,就问他什么这么好笑。他说不清楚。于是他现在也呆在监狱里了。

被初检站扣下的车被押送到二级检查站,警犬会再次出现,确定毒品的位置,再把汽车拆开找出毒品。起初我对此有些怀疑:书里边说毒品可以用热缩塑料进行包装,或者包在象咖啡或者海鲜那样气味浓烈的材料当中。警犬怎么能辨别出那样隐藏的包裹呢?文斯纠正了我的观点:“我见过有些毒品先进行真空包装,然后包在油脂,油料或者洗涤剂中,然后再包装以后沉到油箱底部,但还是被狗发现了,狗没有什么高科技,但它们的确有效。”

很明显,这些狗是非常敏锐的。有些吸食大麻的人身上并没有藏毒,但前一天晚上吸毒的时候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即使这样还是引起了它们的警觉。坦率地说,眼前的情况让我心惊肉跳:我最后一次拜访魔术师埃迪时身上穿的是不是这条牛仔裤呢?我尽力回忆,可就是想不起来了。要是在对美国海关进行禁毒问题专访时,却让一条警犬给抓住了,那可真是大大地不妙。我决定远远地绕开那些警犬。

缉毒犬不仅有效,而且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不会受贿。在圣西德罗,和其它边防哨卡一样,腐败是种显而易见的风险。毒品买卖产生的金钱数量极大,这就意味着毒贩拥有极大数量的现金来买通那些愿意当同谋的人。在一个边境地区的著名案例中,一个警察受贿就达到一千二百万美元。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局面,警察常常轮岗值勤,而且这种轮岗常常是没有规律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下星期会到哪里工作,甚至明天,或者一个半小时之后在哪工作都不得而知。警犬们没有固定路线,而是根据驯犬员的判断进行巡逻。美国海关和美国移民局的官员的轮换也没有任何特殊规定可循。

九十年代初,墨西哥人发明了一种新手段来逃避检查,称为“冲关”。司机会慢慢地从边上靠到岗亭处,一发现苗头不对,就猛踩油门一溜烟地冲进美国境内。最初几个人取得了成功,于是这种手段流行起来。到了1994年,有三百五十人冲关成功。如今,所有的车辆都被导入一种慢行系统当中。路的两边设有混凝土制泽西式路障,将汽车全程控制住,这样汽车就无法相互超车了。同时,当冲关者猛踩油门时,岗亭警卫就会按下警铃,警铃会启动岗亭前50米(或者55码)处的碎胎机。最初的冲关者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他们对于警铃和停止灯置之不理,照旧冲向沙漠,结果他们的轮圈在背后磨出了一大片火星。他们跑不了多远。此后,冲关现象急剧减少。

所有这一切都给人以深刻印象,但如果我们把所有流入美国的可卡因都算在一起,到底会有多少呢?我读到过一个估计数字,在流入美国的各类毒品中,只有百分之十的毒品被查禁,但这个统计数字到底来自何方,对此谁也没有把握:毒贩子不会填写退税表,所以不可能搞清到毒品的总数。但有人告诉我,每天都要抓获十二个步行带毒过境的人,这个数字听起来惊人,但我突然间想起每天要有两万行人从这里经过。而那19,988个人就不携带毒品吗?我对此表示怀疑。同时,那天早晨八点半钟开始,他们已抓到两个汽车运毒贩了(两宗都是大麻)。而现在不过早上十一点钟而已。每两个半小时抓到两辆汽车,这就意味着一天要抓到二十辆汽车:这个数字同样惊人。但其它的四万辆汽车又当如何呢?他们不携带毒品吗?从最近抓获的可卡因案件显示出,在通过圣西德罗这类边境关卡时,他们已经不采用过去的办法了:过去他们总是把行李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可卡因,干一次是一次(美国汽车的行李箱一般能装180-225公斤(或者400-500磅)可卡因,价值约为五百万美元。)如今毒贩子开始计算成功的几率,并且把货物分成小包装运输,通常运送45-68公斤(或者100-150磅)。这样做风险会小一些。因此,根据我那天早晨得到的统计数字,每抓到一辆带有毒品的汽车,就会放走两千辆这样的汽车。

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美国海关在圣西德罗做的是高价值工作,查获毒品以及其它各类违禁品(很明显,包括各种物品,从人的头骨到没有许可证的奶酪以及亚马逊的鹦鹉)。但我觉得很难相信阿莱亚诺兄弟会因此夜不能寐。

墨美边境地区沙漠蜿蜒约三千公里,或者二千多英里。这里除了沙子,仙人掌和偶尔出没的响尾蛇之外几乎见不到其它的东西。我向东行进,来到了八号州际公路,在这里我看到了禁毒品工作存在的问题。正如文斯告诉我的那样,“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支军队通过边境带入美国境内。”我开得越远,就越觉得他的话是对的。这片地区实在太大了,绝大多数地方连个栅栏都没有,只有那被上帝抛弃的空旷沙漠绵延不绝。尽管美国政府尽最大努力将越境贩毒活动减少到最低点,派出空中警告控制系统(AWACS)飞机沿边境巡逻以便发现可疑的轻型飞机,并依照战略间断性施放留系雷达气球,但他们能做的仅仅是他们份内的事情而已。有一段时间,根据美国官方的报告,每个月都要有二十架来自墨西哥的轻型飞机在边境处坠毁。请注意,不是飞越边境,而是坠毁。二十架!想象一下有多少架从边境上飞了过去。在那时绝大多数飞机根本没必要飞越边境,他们只需要飞到边境附近,把飞机降落在墨西哥一侧的沙漠中,把可卡因卸在事先安排好的地点。到了晚上,收货人开着越野车找到这些可卡因,把它们装到车上,然后大摇大摆上路,一路向北,开到天亮。这一片沙漠有二千英里宽,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接货,你怎么才能阻止他们?到底该怎么做呢?

通过这种方式,人们不仅能把可卡因从这一带的沙漠边境走私过去,还可以这样走私移民。实际上墨西哥方面的毒品贩子顺便还大肆经营一种副业,即“帮助”移民过境,他们收取一定费用将移民带到边境,并给他们指路,帮他们走进美国。然后他们就撒手不管了,告诉这些人美国就在眼前,就在那沙丘后面或者过了那棵仙人掌就是。实际上这些穷鬼离美国还远着呢。然后,这些在这一带被称为“郊狼”的毒贩子就会消失在一片烟尘当中。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标牌,标牌上显示出那一年中渴死的墨西哥人的数量。总数是242人。

眼下正是七月份。

我驾车不断前行,继续前行,边境线就在车的右边,我把空调开到最大,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头顶上片片薄云,薄得根本挡不住太阳,在天空中伸展开来,象是水上漂着的油膜一般,车前车后,公路渐渐模糊,如同一道水银的河流。时不时会看到有人迎面开来,但除此之外鸦雀无声。过了几个小时,我再也不向边境的右边眺望了。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标志着那边有毒品存在。但他们,那些墨西哥人就在那边,在那边的某个地方,他们正在等待时机成熟,把人口或者毒品运送过界。

旅途的头一夜我在一个名为尤马的小镇歇脚,那是个睡意沉沉的小镇,正处在亚历桑那州边境线里以里。一座大楼边的气温计上显示气温为华氏115度,但我怀疑那气温计已经坏掉了,气温绝对还要高。那感觉就象是坐在电吹风里边,热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动也动不得,气也喘不出。但好象这种高温也挡不住那些墨西哥人,很明显,运送毒品在尤马是件令人关注的事情。我入住的旅店门背后贴着一张警示标,上写观光客在入住时需在旅馆办公室监控摄像头前停车以便拍摄,否则店方将报警,警方将携其“警犬队”前来。“所有未预约者均被视为嫌疑犯。”告示这样写道。这里是一个沙漠中四方游客汇聚之所,想到这一点,我突然发现每个人都成了“未预约者”,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看四周的客人们,猜想他们中哪个是阿莱亚诺.弗里克斯兄弟的手下。也许哪个也不是。也许个个都是。在尤马这种地方,人很容易变得疑神疑鬼的。因为天太热,实在干不了什么其它的事情。

转过天来,我又来到了亚历桑那州的图森市,我嘴里大声念着电影《警官与绅士》当中的对白(伙计,亚历桑那州就出两种东西……),我把车开上了19号州际公路,转头向南方的墨西哥开去。虽然我去往埃尔帕索,但我还要拐一个弯,因为我还想到诺加莱斯去看看。

对于美国反可卡因战斗的来说,诺加莱斯城代表着一种某种非同一般的威胁。因为诺加莱斯城不同于加州的圣西德罗。在圣西德罗,边境线穿过的地区无足轻重,而在诺加莱斯,边境线几乎把城市切成了两半。诺加莱斯的居民有三万人住在美国一边,而四十万人住在墨西哥一边。这就造成了问题:你怎么才能阻止墨西哥人在自己的城市里穿越国境呢?能做的只有钉上一个大栅栏。目前的栅栏有二十英尺高,到了晚上灯光照如白昼。从城市边上的小山山顶望去,引人注目的只有这条钢铁围墙,这道墙曲折穿行于陡峭的山岭之间,消失在远方,如同一道奇异的铁幕,将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隔开。这里,麻醉品的供货者与接货者之间只有六英寸的间隔,这种地方带来了显而易见的问题,那就是根本不存在那种运送可卡因的无人地带,只要举起手来,把东西送过栅栏,货就进入了美国,可以进行转售了。这种便利条件令诺加莱斯对于毒贩子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为了使毒品从南方顺利地流到北方,他们真可谓是不遗余力。在其它地区,毒贩子把可卡因藏在汽车行李箱里,然后将车开到边境,或者绑在身上再步行到边境,如果有钱的话(恐怕还找不出一个没钱的毒贩子吧!),他们甚至把毒品装进轻型飞机,然后飞过边境。而在诺加莱斯,他们想得更为转弯抹角一些。他们把毒品从边境“底下”运过去。爱德华.德.波诺应当引以为荣。

诺加莱斯与可卡因的关系最重要的不是栅栏,而是天气,说得再确切一点,是雨水。由于诺加莱斯建在一连串的陡坡上,所以夏天多雨,特别是在七月初,当地人称为“雨季”,大雨到来之际,雨水顺着墨西哥的山坡灌进美国境内,无论街道,下水管,房子还是其它地方一律沟满壕平。为了应对这种局面,三十几年前,诺加莱斯的市政设计人员在城市下面修筑了一系列运河,称之为“干河床”,以便处理跑冒的雨水。这样,雨水不再流入城市,而是被导入运河,流进圣塔克鲁斯河。这的确起到了作用。但也同时带来了问题。因为这些运河把墨西哥和美国的边境联在了一起,只要人心中有数,从一边的雨水下水道里钻进去,就有可能顺着排水管线一直走下去,从另外一边钻出来。诺加莱斯的运河很快就变成了违禁品的运输管道了。

为了对付这种非法交易,美方在运河里安装了巨大的钢制大门。但这些门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墨西哥毒贩们把氧乙炔喷枪带了下来,割开大门继续前进。很快美国就发现他们不得不一星期两次派修理小组到运河里修理大门。到了运河里面,他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运河里面有一些额外的隧道,原来的工程图纸中根本不存在。于是他们叫来了美国海关人员,海员人员从墨西哥一边沿着一条隧道一路寻找,一直走到美国一边,进入了一家“汉堡王快餐店”旁边的老教堂里面。另外还有两条隧道出现在橡树街。直到今天,谁也搞不清楚第二条隧道通到墨西哥的哪个地方。另一条出现在洛马街上,此处距边境已有半英里之遥。

诺加莱斯的运河系统位于边境两侧,任一侧都可以排空七十场暴雨的流量,两侧系统在城市下面联在一起,这就成了走私活动天造地设的地点。进口处上锁的栅栏挡不住那些无孔不入的毒贩子。最新技术是把一辆装着伪装底盘的货车开到下水道入口处,用水压千斤顶砸坏人行道或者下水井盖,然后从货车的底部钻入隧道,进入美国境内。我到达的那个星期,人们又发现了一条隧道——这已经是十八个月内发现的第五条隧道了。

这次毒贩子走私的是大麻,但他们也可能走私人口,可卡因,海洛因或者任何其它的东西。通往美国的秘密通道一旦打开,毒贩就绝对不会浪费时间。谁也说不清最近这条通道在被摧毁之前运营了多长时间。就算仅仅运营一个星期吧:如果没有人看管,从那宽得能开小轿车的运河里,一个星期能够运送多少大麻呀!再想想,如果我们说得是更加值钱的商品,这条通道又能运多少可卡因呀!我开始发现,对于稍微有点想象力的人来说,美—墨边境就是一个真正的机会。

我刚到达诺加莱斯,耳边就响起一声惊雷,天空象是裂开了一般。雨季到来了。大雨连绵而下,下了将近十二个小时。我选了一个尽量靠近边境的房间住下。我希望在有情况时自己能够亲临现场,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知道哪里会发生情况。雨下得太大了,三四英尺之外看东西就已经极为困难。我天真地想开着车围着镇子转一转,但汽车的雨刷清雨速度太慢,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此外,虽然有运河排水,但街上还是立刻雨水横流,半个小时以内,旅馆停车场中的积水已经和车轴一样高了,这种场景真的非常惊人。

那一夜雨轻柔而连续地敲打在我头上的屋顶上,这种声音引得我沉沉入梦。在我的脚下,雨水顺着运河,悄悄地流入圣塔克鲁斯河,河水流入黑暗的沙漠,在那里泛滥。凌晨四点,我被雨声叫醒,那令人心静的雨声有节奏地滴落在屋外的窗棂上。滴答——滴答——滴答,雨滴响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吱啦。在睡梦中我扬起了眉毛。

什么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吱啦。

我坐起身来倾听着,紧张得几乎不敢喘气。是那些墨西哥人罢!我想象着阿莱亚诺.弗里克斯兄弟,他们就在我脚下二十英尺深的地方,穿着网眼背心,工作靴,帽子上面带着灯笼,手里举着镐锹,相互示意对方安静。他们离我这么近,我几乎都能嗅到他们的气味:身上穿的没洗的矿工用工装裤,嘴里臭哄哄的辣椒味。如果他们计算有误,无意中跑到我旅馆房间里来,那该怎么办?我的房间万一是他们的目标那怎么办?上帝呀,各种各样的假设都太可怕了。我继续听着,紧张得浑身发僵。但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只是雨的声音。我把枕头盖在头上,闭上眼睛。滴答——滴答——滴答,雨滴响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吱啦。

转天又是阳光普照。我决定越过边境进入墨西哥境内,看看那边的情况。事实证明那边什么事也没有,脏乎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倒外汇的,还有一些卖纪念品的小摊贩,卖些阔边帽,塑料儿童玩具和大堆的漂白过的牛头骨。不仅如此,我和一些人聊天,他们都不了解关于隧道的事情。但是我在五分钟之间就经过了四家药店,我脑子里记得非常清楚,在圣西德罗时文斯.邦德曾经提到墨西哥的药剂师经常是进入美国的种种违禁药物的来源之一。在美国需要处方的药物,例如安非他明,巴比妥类药物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常常在墨西哥的柜台上就有出售。不出意料,在诺加莱斯情况就是如此,离边境45米处,一个药店的广告上就写着羟氨苄青霉素,氨比西林六五折出售。这当然不一定是提华纳集团,但这一定是药品走私活动,我开了这么远的路,因此我决定查个究竟。

时间尚早,还没有到购买安非他明的时候,而且我怀疑广谱抗菌素也许会影响到我的大便。我该买什么药呢?然后我想到了:克他命。

和苯环己哌啶一样,克他命是一种兽用麻醉剂,偶尔出现在英美滥用药物名单上。这种药在街面上被称为“特别K”,它可以使人呈现恍惚状态,其生理反映包括一种奇特的嗅觉异常增强现象。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时吸食克他命的人很容易发现,他们常常聚集在当地的面包房周围,一边闻气味一边傻笑。这种行为令缉毒警察很容易发现他们,警察只需要到镇上气味好闻的地方转上一圈,就可以把他们一个个抓住。所以很快这种人就绝迹了。在我看来,买克他命是最合适的,这种药在墨西哥完全合法,在美国根本不合法。可搞到这种药有多费事呢?我决定碰碰运气。

不难想象,结果是灾难性的。刚开始时,药剂师看上去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克他命。”我又重复了一遍。手里挥着一沓美钞,念叨着我那小学生一般的西班牙语。“Esmuyimportante.(很重要)。”“你有什么症状?”他的英语好极了。这下把我难住了。我从来没在墨西哥的药店里买过克他命,所以没有事先编个故事。我于是脑子一转,一个想法脱口而出。“给我朋友买的,他病得很厉害。”药剂师停了一会,琢磨着我的话,那一刻我觉得他大概是要卖给我一些克他命。而他拉下脸来,一脸茫然,“克他命——是给动物吃的。”他说道。我长叹一声,我不相信威廉.巴洛斯会不得不对付这种事情。“对,”我反驳道,“我的朋友就是条狗。”

哦天啊,这话真是我说的?就好象我无意中进入了一个差劲的英国式情景喜剧当中。“我可不这么看。”药剂师低声说着,一边摇着头。我于是落荒而逃。我真走运:墨西哥就这么一个正直的药剂师。我摇摇晃晃地从边境那边回来,决定在遇到更大的难堪之前离开这个镇子。我爬进车里,再次一直向东开去,奔向可卡因的真正所在:埃尔帕索。

一直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埃尔帕索这一地区贩运可卡因活动中出现。虽然毫无疑问在这一城市和其墨西哥姊妹城市胡阿雷斯城之间的边境地区一直存在可卡因运输活动,但数量多少从来没有人真正搞清楚过。直到1989年,一名线人向禁药取缔机构报告,说洛杉矶郊外有个叫西尔马的小地方,他们也许该检查一下那里的一家仓库。禁药取缔机构和洛城警署(LAPD)联合行动对其进行检查。由于两个机构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捣毁活动结果就更显得令人兴奋:仓库里面共存有21.38吨可卡因,在街面上销售价值为65亿美元,同时还有一千二百万美元的现金。这是美国历史上抓获可卡因数量最大的一次,对于一天的工作来讲,收获不可谓不丰。据当时被逮捕的四个人交待,这些可卡因并非来自圣西德罗,而是来自位于东部的埃尔帕索。而这仅仅是运输的一小部分。他们刚刚交待了这些,就有一名来自哥伦比亚的著名律师赶到,他提出为这四个人进行免费辩护,并告知他们要守口如瓶。后来得知这些可卡因属于麦德林集团,麦德林与墨西哥人签订合同,让他们帮助将可卡因运过边境并储存起来,直到数量足够分销为止。在这一案件中,哥伦比亚一方的某个人似乎忘记进行分销这一环节了。这一环节最终被破坏了,但在胡阿雷斯更为成功的运作又将其重新接上,在胡阿雷斯城,贩毒活动由一个神秘的墨西哥人领导,他很快就成为了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就是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

每个人对于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的了解几乎全都是推测。根据消息来源不同,他有可能出生于1950年,1954年或者1955年。他有可能有八个兄弟姐妹,也许是九个或者十三个。有人说他是墨西哥联邦特工之类的人,也有人说他是个街头混混,有人说他握有法学学位,也有人说他是个文盲。从外表上看,他戴隐形眼镜以便掩盖他的真实模样,他有时留胡子,有时又把胡子刮掉,他还做过很多次整容手术。他是瓜达拉哈拉首脑人物,人称疯猪的厄内斯多.封塞卡.卡里约的侄子,据说他曾经一怒之下,在他自己的婚礼上杀了自己的亲堂兄。

但人们又了解多少真实情况呢?关于阿玛多的新闻报道读得越多,你就越会发现,所有人只不过是在照抄其他人的文章而已。据一名禁药取缔机构的特工说,卡里约是毒贩子中的“小肉片”,而其它所有人都称他为“天空之王”。很长时间以来禁药取缔机构手中握有四张卡里约的嫌疑犯照片,但谁也说不清这里面的有没有他的照片,或者哪张是他的照片。

有关卡里约.佛安特斯最为权威的资料来自特伦斯.波帕的《毒品之王》一书。此书之所以重要,不仅在于它调查彻底,叙述清楚,而且在调查的过程中,卡里约悬赏250000美元谋杀波帕,这一点明确地证明他已经触到了卡里约的痛处。根据波帕说,卡里约的叔父最早带他入行,地点就在其位于瓜达拉哈拉的总部,就是在同一时刻那个神秘的哥伦比亚商人来到了那里。随着他们与奥金纳加的帕布罗.阿科斯塔逐渐熟悉起来,阿玛多受委派与阿科斯塔一起合作,以保证投资的安全。这两个人似乎相处融洽,他们与哥伦比亚人携手合作,成功地把大量可卡因运过边境:每年有约六十吨可卡因从阿科斯塔管辖的400公里(250英里)地区过境。他们时不时也会发生争执。但这些争论主要是因为阿玛多对于某些这样那样的事情反应过激造成的。有一名禁药取缔机构特工名叫大卫.雷吉拉,他是少数几个真正见过阿玛多的人,他回忆说有一次他看到阿玛多将六个得力的手下折磨致死,阿科斯塔为此极为生气。原因是阿玛多怀疑其中有人告密,他认为只要结果好,手段是无所谓的。“宁可错杀六名无辜,也比放过一个有罪的人好。”他这样说道。这种残暴的手法成了卡里约.佛安特斯组织的招牌性标志,直到1997年这一组织被消灭之前,这种情况一直没有改变。

尽管两人时有争议,但两人相处融洽,买卖也非常兴旺,直到1987年4月阿科斯塔被墨西哥联邦警察击毙为止。阿玛多由于那天没有出现而幸免于难。(有传闻说实际上是阿玛多付钱让警方击毙阿科斯塔以便自己能够得到奥金纳加的市场。)在此之后他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也许他跑到哥伦比亚去挑选一些新面孔来墨西哥贩毒。也许他躲在家里。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保持着低调。1993年,当他可以安全露面时,他从自己的藏身之所跳了出来,开始杀害毒贩子。据一份资料估计他每个月都要让38个人“消失”。

没过多久他又一次控制了墨西哥可卡因的大局。阿玛多与哥伦比亚人保持着特别紧密的关系。特别是与卡利集团的名义领袖米盖尔.罗德里格斯.奥里苏埃拉关系尤其紧密。特别是与卡利集团的名义领袖米盖尔.罗德里格斯.奥里苏埃拉关系尤其紧密。因为这是一个值得去交往的人。阿玛多开始将卡利集团的可卡因租借给边境各处的其它组织。从他的新运作中心胡阿雷斯城,他经营着国际性可卡因出口业务。经营手法如下。

这些与阿玛多相关的数字令绝大多数人吃惊不小:他经墨西哥转口到哥伦比亚的可卡因数量;他通过边境业务获得的飞机数量;这些飞机的大小和其运货量;他现在或者是以前杀人的数量;他交纳的保护费数量;美国分析家认定他一年要从盈利预算中拿出五亿至八亿美元,这些钱都流进了那些政府内部保护他的人的手中。用改装的老式波音727飞机或者法式克拉维尔式飞机,他一次可以运输八吨可卡因,他和他的手下共计谋杀400余人。

《毒品之王》特伦斯.波帕,1998

阿玛多是个聪明人。麦德林集团的种种丑行以及哥伦比亚对付他们的手法,再加上红极一时的帕布罗.阿科斯塔之死,令他认识到暴露在公众眼中并非是什么好事情。他非常注意隐姓埋名,在1994年发生于墨西哥城饭店的对其进行的暗杀活动因此失败,因为众枪手搞不清桌边的哪个人才是他们行刺的目标。为了保险起见,众枪手拿着机关枪向每个人开火,结果把阿玛多所有的保镖都干掉了。但阿玛多根本没坐在桌旁,他看到杀手走进来,就藏到了桌子底下。在对这些人实施了必要的报复后,胡阿雷斯城的买卖又恢复如常了。

另一位曾经见过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的是禁药取缔机构前特工阿隆.格拉汉姆,他在电话中向我讲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墨西哥毒品活动的方式。虽然格拉汉姆听说过墨西哥腐败的各种故事,但卡里约在贩毒过程颠覆政府各种手段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哥伦比亚人(每次)会送三架到十二架飞机的货。在监狱里我听一个哥伦比亚人说过他们曾经一次送过十七架飞机的货。根据飞机大小不同,每架飞机上面可装500到700公斤的货……他们会进行计划安排。他们使用无线电指挥,飞机和在一般机场降落没什么区别,先在空中盘旋,然后一架架进入,降落,卸货,重新加没后再送它们回去,他们把这里打理得就象是一条简易的送货跑道一样。

卡里约之所以能一口气送去这么多飞机,其原因就在于他花钱买通了墨西哥防空系统中的一个窗口,如果他需要一个小时时间,他就会花一百万买下这一个小时,然后他就可以在这一个小时内称心如意地运入尽可能多的可卡因。这种想法使得卡里约率先使用波音727来运送可卡因。窗口毕竟是窗口:为什么不用能搞到的最大的飞机来运呢?他的这种做法给他赢来了“天空之王”的绰号。到了1997年,据估计阿玛多已经把墨西哥的毒品生意扩大到了年均300亿美元的规模。据说,仅仅向政府行贿一项,一年的开支就达5亿元之多。他本人每星期运毒价值2亿元,每年在这一地区的净利润达100亿元。由于他的活动,美国的可卡因百分之七十来自墨西哥(现在已降至百分之六十)。据估计,如果墨西哥毒品业垮台,整个国家的经济都会产生动摇。

有时禁药取缔机构会收到这方面活动的线报,他们会跟踪这些飞机,并且消灭其中的一两架,但他们的行动很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神秘搁浅:也许他们的飞机会突然维修,或者天气条件不合适。而其它情况下墨西哥警方会非常明确地表示不欢迎他们。阿隆.格拉汉姆回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时说道:

他们不允许我们到现场,因为曼斯菲尔德协议规定我们不能在他国参与警察活动。而这就是墨西哥人隐藏的秘密。实际上他们不让我们到现场是因为那里正在进行谈判,以便确定警察是该抓人缉毒还是拿上几百万回扣放毒品走路。如果警察们拿了钱,他们就会告诉我们说,“你们给我们的消息不准确,没有人在那里降落。”但我们的线人会把实情和我们说得一清二楚:两架飞机降落后,有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车里出来一位先生,给警官们满满一袋钱,我们把其中的一部分分掉,然后我们就放行。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在另外一些情况下,墨西哥的军队和联邦警察不仅故意对于贩毒视而不见,而且会接受毒犯的雇佣,亲自监督可卡因的运送过程。在沙漠飞机场中的那些用来为飞机加油的卡车常常被证明属于墨西哥空军。而墨西哥军方保护和运送毒品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这类事件中的某些著名事例令一些亲眼目睹的人至今深恶痛绝。这其中有这样一件事,1991年,一架属于美国机载报警与控制系统的飞机追踪一架运毒飞机来到了一个沙漠中的简易跑道处,然后指挥一架载有墨西哥缉毒特工的轻型飞机来到这里。接下来机载报警与控制系统拍摄到了以下的场面:墨西哥禁毒特工降落后,有人向他们开枪,而开枪的人就是墨西哥军队,他们受命保护毒品。从10,700米(35000英尺)高空,机载报警与控制系统的飞行员拍到七名墨西哥缉毒特工被他们自己的军队开枪打死。禁药取缔机构行动组前任领导约翰.科尔曼带着一种哲学口吻对我说道,

那些情况就录在录相带上,我认为地点是在恰帕斯。对于很多真正了解墨西哥的人来说,没什么可吃惊的,因为墨西哥具有两面性:一面是友善的旅游国家,人们愿意到那里观光,享受快乐,但墨西哥还有另一面,犯罪横行,腐败滋生。不幸的是,我认为墨西哥这两面之间最终是不可调和的。但现在腐败的一面占了上风。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墨西哥的腐败问题,一面拼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我把车开向埃尔帕索和胡阿雷斯城方向,这里就是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的老窝。一路上,我心不在焉地记录着飞快经过的城镇名称:瞄准镜镇,墓碑镇,真相与结果镇,这真是个属于牛仔的国家。刚过拉斯克鲁塞斯不久,道路突然间一下向右拐去,所有的收音机电台都同时开始播放史蒂夫.雷.沃恩专辑中的歌曲。10号州际公路一下子变成了亮红色,路边的提示牌渐渐映入眼帘,上写:欢迎到得克萨斯来,请小心驾驶。得克萨斯路管局。

墨西哥最危险的城市是缺乏规划,乱七八糟的大都市。埃尔帕索(即关卡之意,这个地方历来是通过边境的地方。)在美国的一侧非常清洁,城市规划合理,管理井井有条。有七十万人住在这里。而过了格兰德河以后,胡阿雷斯城就明显呈现出第三世界的样子,此处的居民有一百五十万到二百万之多。城市的上方是沙山,沙山上竖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写LaBiblioesverdad——leeda(只有《圣经》才是真理,好好阅读吧。),在墨西哥,宗教与贫困共存。当然还有可卡因。还有暴力。自从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来到胡阿雷斯城的那一刻起,麻烦就开始了。到处都是杀戮,苦刑和死亡。他加大了这个城市毒品的销售量,所以他的财富越来越多,而他杀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在埃尔帕索我遇到了另一名海关特工,罗杰.梅尔。梅尔带我到埃尔帕索郊外转了一圈,我们看到了“基督王山”。从几英里之外我就看到了明显的问题。虽然整个城市的中心有牢固的栅栏,到了夜晚照如白昼,但到了郊区边缘就什么都没有了。标志着边界线的栅栏顺山蜿蜒而上,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继续开车来到埃尔帕索郊区的一个小镇上,小镇紧靠着墨西哥边境线,名叫阿纳普拉。在这里,边境的标志仅仅是一串古老的金属方尖碑,大约有一米高(三英尺),还有一片铁网栅栏,就是那种网球场边上用的东西。栅栏的另一边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镇,房子都是用旧包装箱和破叉车建成的。能够阻止这里的居民进入美国的唯一的东西就是那片铁网栅栏。那栅栏连我都能爬过去。如果有人搬个梯子靠在栅栏上,然后从那面跳过来,你们拿什么阻止他?我问梅尔。他反过来问我一个问题,"如果从美国那片有人开车过来,然后两个墨西哥人把一口袋可卡因从栅栏上丢过去,你们又该怎么阻止呢?"唉,至少在我看来,没办法阻止。整个过程在几秒钟内就可以完成。"看出问题来了吧?"我看出来了。

我们从阿纳普拉继续驶向过境点,尽管从加利福尼亚的圣西德罗过境处由墨西哥进入美国的人比这里多,但从埃尔帕索步行过境的人更多一些。一座大桥横跨格兰德河,承载着私人汽车和步行者过境。所有人都是嫌疑犯在边检处他们向我展示了各种搜查汽车的技巧。缉毒器是一种手持工具,用它可以测量不同的密度,顺着汽车的面板走一遍,它就可以发现一些本来是空的地方实际上填有东西。把光纤电缆伸到油箱里寻找包裹,警犬也不时走来走去。同时,特工们还用镜子来看看汽车的下面,对于所有可疑之处都用改装过的高尔夫球杆来敲一敲,这些高尔夫球杆都装了铜头(因为铜与钢相比,不容易产生火花和引起爆炸)。与此同时,另一些特工观察桥上的情况,以便发现"望风的人"。望风的人喜欢在边境处闲逛以便搞清哪个入口通关速度最快,哪个入口最慢,哪里看上去查得最松,然后指挥他们的车辆排到那里去。过去他们会站在美国一边银行的收费电话旁边,假装打电话,只有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才发出信号(例如缉毒犬进到里面休息时),为解决这个问题,海关把收费电话挪到了拐角处,这样就看不到桥上的情况了。但此时已经出现了移动电话。"他们现在可能正盯着我们呢!"一个特工说道。

在边境检查站里面,他们让我看了逮捕室的情况。一间空荡荡的屋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角落处放着一大套大平,还有一个黑板。黑板上写的字还没被擦掉,上面列着上次缉毒的总数:822磅(约合370公斤)大麻,这是昨天下午抓到的。今天他们抓到了多少呢?我问道。还没有。"还没到中午呢!"有人说道。在一个不锈钢碗柜里装着一大堆盒子,盒子里面装满了缉毒用化学试剂。我认为特工们查可卡因都是用嘴尝的,就象电影里一样。"哦,不是,多米尼克"一个特工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不那么干。"今天的试剂是事先量好的,装在试管里的硫氰酸铜。使用起来并不麻烦:把没收来的粉末放进去,堵上试管塞,然后摇动。和测试怀孕试验一样,只要里面变了颜色,某个人就得认真地做一番解释了。

汽车一旦被海关扣留,司机有两种选择:他可以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也可以跑。墨西哥近在咫尺,就在50米(55码)之外,所以后面一种情况常常出现。这几乎总是一种错误的选择。不仅因为海关的警官会向逃犯开枪,而且是因为他们逃回去之后遭到的处理。逃犯在埃尔帕索一旦被抓,他们的尸体总是会被格兰德斯河冲上来。绝大多数人都是双手被用包装绳捆住,脑后中枪身亡。当然,这是对于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政策的重现:宁可错杀六个无辜之人,也不能让一个有罪之人漏网。胡阿雷斯城是个充满背叛的地方,最近的几件事尤其如此。

1997年时,开始有传言说卡里约.佛安特斯正在隐退。他在拉美地区开始全面收山,关闭银行账户,在智利购买房地产。据传言他要永远退出江湖。种种退隐的迹象已表露无遗。

1997年7月3日,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进行了一系列全面的外科整容手术,来改变自己的容貌,但由于大量吸食可卡因,他的心脏非常衰弱,承受不了麻药,他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现在情况变得非常怪异。三名为他进行治疗的医生全都被杀,他们的尸体被塞进了能盛210升(55加仑)的大桶,上面还铺上了混凝土。在此之后,真正的暴力活动拉开了帷幕。在埃尔帕索海关总部,海关监督警探米奇.梅里安姆向我讲述了这一过程。

卡里约死于1997年,然后就天下大乱了这一地区的毒品头子为了争夺市场进行了了一场战斗,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做战争。还有几个其它组织也想接收这一地区。场面极为残忍。1998年之前有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内,总会有人在饭店内就被人枪杀。走在路上,就会有人拦截杀人。汽车会遭到机关枪的扫射。极为残忍。上演了一场真正的战斗。人们真的很害怕进入墨西哥境内,他们害怕有可能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内进入一家高档餐厅吃饭。

据《洛杉矶时报》报道,胡阿雷斯城的饭店有百分之六十关张,这没有什么好吃惊的:人们害怕在饭店吃饭会被机关枪打死。1999年,这种恐怖最终导致胡阿雷斯城外发现了巨大的墓地一事登上了世界各大报纸头条。据报道,胡阿雷斯城外一处牧场发现了多具尸体,六百名警察和六十五名联邦调查局特工因此对其进行挖掘。根据胡阿雷斯城的失踪人数来判断,他们认为此次挖掘会发现一百具尸体。实际上虽然卡里约杀的人比这个数字还多,但结果却令人失望,只有不到十具尸体。当然,还会有更多的尸体存在于某处未被发现,它们只不过不在这个大墓地中而已。到如今,据墨西哥政府说,谋杀事件某种程度上已经减少了。一直到卡里约组织在阿玛多的小弟弟文森特的领导下最终又重新团结在了一起,暴力活动才最终停止。此后,毒品交易又一切如常了。

卡里约的死亡就是这种情况,但这一事件很快引起了争议。据说他还活着,在智利或者墨西哥城过着国王般的生活。三名整容医生之死并不是他对于医学的报复,而是证明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相貌。那尸体又如何解释?禁药取缔机构获得批准看到了卡里约的尸体,并且证实那个人就是他,但仍然存在问题,即他们是如何证明的。如果连那四张嫌疑犯的照片都无法证实哪张是他,那谁又能说那尸体就一定是卡里约的呢?况且尸体本身就是面目全非的,因为他是死在全面整容手术过程中,因此很难验明正身。

历来有这种传统,大毒枭即使在死后很久,仍旧会有传言他们还活着。我一直准备着不去相信关于卡里约依旧活着的传言,直到有几个被采访对象告诉我说,他们也心存疑窦。头一个人就是詹姆斯.尼姆斯,他是前任禁药取缔机构驻墨西哥高级特工。他告诉我他以前一直确信卡里约已不在人世,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的妻子,一名医生在一个外科整容会议上偶遇一名同事:

此事发生前几个月她在库利亚坎开一个医学会议,与会的一名医生嘲笑起一张卡里约.佛安特斯的照片,在卡里约死以前,这张照片一直出现在各家报纸之上。那张照片上,卡里约是一个长胡子的很好看的人。医生边笑边说道,"大家都说卡里约.佛安特斯张的就是那个样子,但我以前为他做过手术,那个人不是他!"我猜那是他边检通行证上的照片。当(卡里约的尸体)来到墨西哥城的时候,人们就以这张照片为依据,来证明他就是卡里约.佛安特斯。但我想,如果这张照片是假的,那根据也就是错的了。所以整个事情有些可疑.

但医生们又是怎么回事呢?因为他的死为了报复医生而杀了他们,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这实际上使之变得越发可疑了。因为,为什么要杀这些医生呢?也许他们知道得太多了。也许他们知道那个人不是他,你明白吗?据传他是想要金蝉脱壳,他赚了那么多钱,想要洗手不干,然后这一切就突然发生了

这种说法之所以有些力量,是因为尼姆斯不仅是驻马扎特兰地区的禁药取缔机构高级特工,而且在卡里约死亡的那天,他被选派到墨西哥城认尸,如果他都不能够确信卡里约已经身亡,那谁还能确认呢?

另一位禁药取缔机构的特工也和我谈了他的疑问。阿隆.格拉汉姆告诉我说,他也听到了传言:

有一次我调到社区工作时,遇到了一位墨西哥秘密警察局的特工,他向我发誓说,我们一年前见面时,卡里约.佛安特斯仍然活着。要不是他是个秘密警察,而且发了誓,我根据不愿意去重复这些话。当时有众多的传言,什么他做了整容手术啦,医生误杀了他啦,或者医生接受他人的指令杀了他了等等。这个故事真是神秘而有趣我不相信任何人见过任何关于阿玛多的合法尸检照片把某个人杀掉,把他的脸弄烂,然后再说这是阿玛多,这件事情易如反掌。在墨西哥人命不值钱。为了保护阿玛多牺牲个把人是完全可能的我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但在墨西哥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最终的结果是谁也没有把握说阿玛多.卡里约.佛安特斯这名墨西哥最大的毒枭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谣言带有阴谋论的意味,但正如格拉汉姆所说,在墨西哥,一切均有可能。但无论阿玛多.卡里约是死是活,可卡因产业依然有增无减。这里的毒品业之所以如此成功,部分得益于在八十年代墨西哥人率先创造出的一种新技术。

出于某种至今未被完全理解的原因,在八十年代中后期的某个时刻,哥伦比亚人开始用毒品而非现金来支付墨西哥人的运输费用:墨西哥人每运输进美国一公斤可卡因,他们自己就可以获得一定数量的可卡因。刚开始时禁药取缔机构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正如禁药取缔机构行动组前组长约翰.科尔曼告诉我的那样:

当哥伦比亚人开始这项计划时,他们并不是简单地支付现金,而是按百分比给墨西哥人一些毒品。所以,例如墨西哥贩毒组织运输500公斤可卡因,哥伦比亚人可能会给他们50公斤。这样就使墨西哥人有机会建立属于自己的走私和分销渠道。我认为我们忽视了这一以货以货交易的重要意义。我们认为只要追踪哥伦比亚人,就可以最终捣毁墨西哥的贩毒机构。但现在回头看去,我认为这一战略的弱点就是我们很可能忽略了一个事实,即这一易货交易实际上为墨西哥人提供了特权,使他们得以运作自己的贩毒集团。

由于他们在边境地区从事这种高利润活动,积攒下的大批可卡因,因此墨西哥人开始在美国建立自己的分销网络,这样就进一步形成了新一批的各级有组织的匪帮,这又成为美国政府需要解决的另一个问题。

墨西哥问题令美国如芒刺在背,美国的立法者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对付。一直以来,有人反复呼吁美国取消墨西哥“禁毒合作联邦”地位,以此种方式对其进行制裁。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一做法始终没有实现。与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和秘鲁不同,墨西哥与美国共享3200公里的边境线,美国对于这个近邻国度的腐败问题一直提高警惕。可卡因依然在流通,而墨西哥政府也依然对其进行保护。由于一名禁药取缔机构特工其其.卡马瑞那在瓜达拉哈拉被折磨致死,禁药取缔机构打破了所有的规定,开始不遗余力地缉拿凶手。凶手是一名医生,他在盘问卡马瑞那过程中强迫其使用安非他明以使之保持清醒,这名医生后被绑架,然后抛尸埃尔帕索城。其它罪犯也同样被绑架后除掉。从那以后,这一攻势起到了在拉美地区保护禁药取缔机构特工的作用。贩毒集团的大老板们认识到谋杀美国人是要遭到严厉报复的。

但墨西哥联邦警察方面却不这么看。作为报复,他们把在墨西哥工作的所有禁药取缔机构秘密特工的姓名和地址全都公布出来,登在全国性的报纸上。他们依旧对运毒者进行保护。阿隆.格拉汉姆回忆起一个典型案例:

有个叫克莱托.维利的人,他是那种神秘人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我们了解他详细的情况。在一个军事基地附近我们抓到了好几百公斤毒品,毒源就是这个维利。他是一个非常安静,很低调的人。我们最后抓到了七吨毒品,五架飞机,逮捕了五十个人。而墨西哥联邦法警一直告诉我们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最后,在某个时刻我们终于证明墨西哥联邦法警一直在保护这个人。我们于是与他们和这个人分别进联系,并且向他们证明这个人的存在。我们一把证据亮给法警们看,这个人就被抓了起来,到现在他大概还在监狱里。

行动虽然取得了成功,但也付出了代价。格拉汉姆从墨西哥仓惶撤出,因为有人悬赏50万美元要他的命。在墨西哥,即使取得了胜利,也同时意味着失败。根据禁药取缔机构情况机构统计,美国百分之六十的毒品仍然由墨西哥边境进入美国。这一数字多年以来一直保持不变,而且也没有任何改变的迹象。

有人声称说墨西哥毒品的首要人物实际上是政府手中的傀儡:一旦这些人变得难以驾驭,就会失去自己的市场,要么被杀,要么被引渡到美国—他们就变成了墨西哥子虚乌有的禁毒战役中的胜利品。而同时,市场又会被交到其它人的手中,毒品贸易会继续下去。没有人真正有兴趣制止贩毒活动,因为它的利润实在太高了。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联合行动成效一向有限:例如,1995年美国与墨西哥进行情报共享演习,最终的结果是美方在墨工作多名绝密线人身份全部暴露。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有60人被杀。对于政府系统的定期清洗整顿也收效甚微:1996年,由于腐败问题,墨西哥司法部长一下子开除了整个联邦警察部队的五分之一,超过七百名特工。在一些管区,整个警署被认为腐败得无可救药,因此全部开除,一律实行军管。但毒品贸易仍在继续,平安无事。

1997年,美国毒品之王巴里.麦克卡夫里称赞墨西哥新任禁毒行动组组长杰泽斯.古铁雷斯.里贝洛将军,说他是一个“绝对正直,无可怀疑的人”。两个月以后,就有人揭露里贝洛至少从一名大毒贩处收受贿赂。美国方面所有与其共享的关于墨西哥毒品活动情报价值立刻大打折扣,这些情报交给里贝洛就和交给贩毒集团没有什么区别了。

同时,还有人揭露墨西哥总统卡洛斯.萨利那斯,北美自由贸易区创建者之一,被《经济家》杂志评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的人,与贩毒集团有关。他的弟弟劳尔后来被逮捕,他被发现持有瑞士银行某个神秘账号的详细资料,这一账号中存有一亿两千万美元。萨利那斯的继任者厄尼斯托.泽蒂约,也同样据称接受了来自于毒品的资金。他使用受贿来的资金支持其总统选举,同时墨西哥与哥伦比亚贩毒集团也为其提供资金,加在一起净得估计超过七亿五千万美元,仅卡利集团就出资达四千万美元之多。整个竞选就是靠钱买下来的。而这些钱中的大部分都来自可卡因。

结束了埃尔帕索边境之旅,我发现自己还有一些剩余时间,于是我决定进入墨西哥,去寻找胡阿雷斯集团,看看他们是不是愿意对这类事情进行评价。

幸运的是我没有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