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战擒二王
公元620年,李唐在接连消灭了薛举、李密、刘武周等,继续开拓疆土,巩固他们政权的时候,有两个人也在开疆拓土,巩固他们的政权。一个是占据河南的王世充,他以洛阳为都城,建立了郑国,先自称郑王,后又称帝。另一个则是窦建德,他占据河北,以乐寿为都城,建夏国,自称夏王。
王世充建立郑国,称帝的方式方法,很像李渊。他先拥杨桐在洛阳做“傀儡帝”,定年号皇泰,随即逼“傀儡帝”封他为郑王,把持郑国朝政,之后,撕破脸皮,谋害“傀儡帝”,自称皇帝。
仅在洛阳称帝,并不能让野心家王世充满足,他一次次地扩充着自己领地,并渐渐将领域蔓延到了整个河南。拥有河南后,他还不满足,还想继续开拓疆土,夺得天下。不过,就在他野心像杂草般疯长时,强大的李唐开始向其他割据势力下手。
王世充害怕了。既怕自己夺天下的梦想变成黄梁美梦,又怕自己的帝王生涯到了头,更怕人头落地。
他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郑国百姓,以及身边猛将,都在一个个地抛弃他,背叛他。
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等人的“背叛”,以及他日益暴涨的欲望,全都折磨着他。特别是在李唐越来越强大的现实面前,王世充崩溃了,开始发狂。
曾经,王世充是一个阳奉阴违的人,可在崩溃,发狂后,愤怒的他,顾不得“阳”了,只剩下“阴”。为了不让别人再“背叛”他,他对一切“可疑分子”施酷刑,用血腥镇压来达到他的目的。疑心病作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即便不是真有人背叛他,他也会对其动用酷刑,美其名曰:防患于未然。
这种压制,王世充不仅针对他的将领、士兵,还针对郑国老百姓。
他规定,洛阳的老百姓,家里一人逃跑,全家老小格杀勿论。当然,也有人能幸免,那就是举报亲人“叛逃”的人。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监督和举报,甚至扩展到了邻里之间。如果你家邻居有人逃跑,你没有举报,那么,你们全家也都要死。
镇压不可能得到人心,只会让人心更散。被处死的人越来越多,叛逃的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在增多。即便是那些不打算逃跑的,小心谨慎,就连外出,也不敢时间太长,生怕被亲人、邻居举报。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疑心病越来越重的王世充,只要怀疑谁叛逃,就要抓起来关进监狱。一时之间,洛阳监狱人满为患。
对那些被派出去作战的将领,他们的家属,也要在他们出征前,作为人质扣押起来。在如此残暴强压统治下,洛阳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没有人再安心种庄稼,自然也不可能什么好收成。
饥饿,折磨着洛阳百姓。为了活命,有人将泥土装进瓦瓮,用水淘洗,然后将上面的浮浆与糠麸掺在一起,烙成饼吃。吃不下这种泥饼的,他们就吃尸体。百姓生活很惨,为官者也好不到哪里去。王世充的尚书郎卢君业、郭子高,就因没有粮食吃,饿死在了寻找野菜的山沟里。
整个洛阳,变成了人间地狱。
与王世充的凶残,暴政相比,河北的窦建德就仁义多了。因为仁义,与河南的老百姓相比,河北的百姓也就幸福多了。
窦建德的起义和王世充不同,他是因帮起义的朋友,被隋朝廷追杀。为了活命,无奈起了义。为人仗义的他,颇得人心,很快就成为河北反隋的重要力量。在势力越来越大,拥护者越来越多后,他建夏称王。
和王世充为了称帝,先虚伪做王,立傀儡皇帝相比,窦建德的为人处世则磊落的多。他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无奈现实将他“逼”上了王位。他坚持着他的底线,只做王,不做帝。
窦建德有个“仁义之师”称号,这不是他自封,而是将领、士兵、百姓们为他起的。窦建德没有辜负这个称号,每次平城破阵,打了胜仗,所获财物,他都会当场分给属下,自己不留一物。
窦建德还是个素食主义者,生活很是俭朴,即便是他的妻子,也从不穿绫罗绸缎,更不挂金银首饰。身为夏王,家里的奴婢少得可怜。窦建德也不像其他称王称帝者那么好色,打败宇文化及后,宇文化及的那些千娇百媚、花容月貌的美人站在他面前,他也毫不动心,并将她们一个不留地遣散回家。
不奢侈,不淫乱,为人仗义、仁义,有着这样好名声的窦建德,怎么会不受人拥戴?
王世充和窦建德,一个残暴,一个仁义,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两个人,曾经也有过一段交情。不过,也正是曾有的这段交情,最终断送了窦建德的夏。窦建德与王世充的相识,是在他们起义初期就开始的,那时候,王世充还没有完全暴露他的真面目,为了共同反隋,他们结盟,一致对抗隋。
不过,在王世充称帝后,窦建德便与他疏远了。
窦建德虽然没有称帝野心,却也不想居王世充之下。自己是王,王世充是帝,按这种称呼,若他们还继续结盟,不就是变相向王世充称臣吗?向王世充称臣,他不愿意,于是,他不再和王世充打交道,他们各据一方,互不侵犯。
窦建德本想让自己的夏国成为一个独立的“小王国”,既不与李唐有瓜葛,也与王世充划清界限。然而,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李密的归唐和死,让李密的地盘归了唐,那归了唐的李密的地盘,又正好与窦建德的地盘接壤。既然地盘接壤,必定会产生摩擦,甚至战争。
对李唐称霸天下的野心,窦建德看得很清楚,李唐越来越强大,终有一天,会将他的夏吞没。为了不被吞没,窦建德决定率先发动进攻。
那是公元619年的事,那时候,李世民正忙着和刘武周、宋金刚交战。窦建德顺利攻下了李唐河北大使淮安王李神通的地盘,李神通只好退到黎阳。窦建德还不罢休,又攻打了黎阳,同样很顺利,不仅占领黎阳,还抓了淮安王李神通、左卫大将军李勣。
那时,离魏征说服忠于李密的李勣归唐并没有多长时间。
当然,最后李勣还是假装归顺,在获得窦建德的信任后,借机逃回了长安。虽然李勣逃回去了,可被窦建德这么吊打,李唐还是无法接受?可想到窦建德的实力,想到还有那么多的割据势力要清除,对于窦建德这个温和派,李唐决定暂时放下,并释放出结盟信号。
窦建德既无多大野心,又非好斗之人,见李唐和他结盟,也就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并释放了李神通和其他被俘的人。
然而,窦建德最终还是与李唐为敌,并亡了夏。不是因为其他,而是王世充向他求救了。
王世充在李世民灭掉刘武周和宋金刚后,便知道,自己会是李唐的下一个目标……
第四十三节 罗士信巧取千金堡
(1)
公元620年7月,李渊在李世民夺下太原后,信心激增,喊出了誓夺中原的豪言壮语。中原自始至终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管任何势力,都会对它虎视眈眈。有人甚至说,得中原者,得天下。
想要夺得天下,完成统一大业的李渊,怎么能够忍受中原的大部分地方,落在别人手里?特别是中原中心城市——洛阳,还成为暴君的都城。
“洛阳已成屠宰场,洛阳百姓的遭遇,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李渊上朝时,对文武百官说。
李渊做出了拯救天下,拯救受苦受难百姓的姿态。对李渊来说,任何野心,都要戴上正义的面具。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中原,夺得洛阳,还百姓以安宁!”太子李建成率先说。
秦王李世民出征的几场大战,均大胜而归,风光无限。这不仅让唐高祖李渊赞赏不已,就是朝廷百官,也对李世民赞叹有加。刚开始的时候,太子李建成还是很为这个弟弟高兴的,毕竟这个弟弟南征北战,都是为了李唐天下。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没有理由不高兴,可慢慢地,他发现这个弟弟的功劳簿上,功劳越来越多,朝廷百官,乃至百姓,对这个弟弟的关注,远远超过了他。甚至更有甚者,有人还拿他和这个弟弟做比较。
他茫然了,他是太子,以辅助皇上为己任;这个弟弟是秦王,擅长南征北战,开拓疆土,不是很正常吗?所做事不一样,怎么能拿在一起比较?要比,也应该是二弟秦王和四弟齐王相比?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是该不该,能不能,而是现实就是,人们就喜欢拿太子和秦王做比较了,而且在比较后还认为,秦王比太子更有能耐。
太子李建成郁闷之极,不得不在心里把自己和这个弟弟(秦王)做比较。他发现,自己所做的大都是内政方面的事,并不被外人所知,而这个弟弟却不同,他的每一场胜利,别说李唐百姓,就是天下大众都知道。这无疑给这个弟弟增加了知名度。
不能再这样下去,长此以往,自己这个太子会被人遗忘的。
太子李建成为此事焦虑和苦闷时,太子府詹事主簿魏征的一席话,让他越发觉得不能再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了。
“太子殿下,秦王大胜刘武周、宋金刚,收复太原,这对大唐是好事,可对太子殿下,未必是好事呀!”在李世民从太原得胜回宫,太子李建成为他举行完庆祝宴后,魏征突然说。
魏征是父亲李渊特意调到他府里的谋臣。从魏征自荐去山东做抚慰大使,写信说服李勣归唐后,李渊便看出了魏征的能力,本想留在身边,无奈看到秦王府人才济济,善谋者众多,而太子府却人才匮乏,有些担心。
李世民的谋略和“奸猾”,李渊是领教过很多次的;长子李建成的“老实敦厚”,他也看在眼里。一直以来,他都希望太子能少些敦厚,多些奸猾,无奈太子天性如此。既然欠缺奸猾,那就派一个擅长“奸猾”的,可派谁去呢?
李渊问裴寂:“朕想派个善谋者去太子府,裴爱卿觉得谁更合适?”
裴寂当即便推荐了魏征,说据他观察,魏征既“忠诚”又“善谋断”且和秦王府一直保持着距离。
“这魏征要是去了太子府,想必一定会对太子有帮助!”裴寂说。
裴寂推荐魏征去太子府,有着他的私心。他已经看出李渊对魏征的欣赏了,也看出李渊想留魏征在身边。如果魏征在李渊身边了,成了李渊的心腹,那自己呢?会不会失去李渊的宠信?
不管会不会,把魏征支远点,最符合他的利益。也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裴寂推荐了魏征。李渊虽然心有不舍,却也觉得裴寂言之有理,便让他去太子府做了洗马。只让魏征在太子府做洗马,当时有些出乎裴寂意料。
“知道朕为什么只给魏征一个太子府洗马的职位吗?”李渊问裴寂。
“臣愚笨不知!”裴寂说。
“朕是怕给魏征的职位太高,影响了太子的决断,更怕太子府和秦王府针锋相对啊!”李渊说。
李渊还是在他的皇子间,特别是太子和秦王间做平衡。派魏征去太子府,就是为了平衡秦王府和太子府的“谋”士力量。当然,还有另一层意思,他希望魏征最后是被太子李建成亲自提拔上去的,这样魏征就能更加忠诚于太子了。
李渊真是用心良苦啊!
魏征初在太子府只是一名掌管图籍的洗马官,但不久就被太子提拔为詹事主簿。魏征很尽责,时不时地会给太子一些提醒和建议。在李世民夺回太原回京后,在众人都欢呼雀跃,处于狂热中时,魏征就显得冷静多了,并从中看出了对太子的不利。
“本王已经意识到了!”太子李建成说,“可是……一直以来,开疆扩土都是二郎去。”
李建成既委屈又无奈,自唐创建,身为储君,他兢兢业业地辅助皇上,认认真真地在宫里学习如何治理国家,可结果呢?那个屡打胜仗的弟弟,秦王李世民,竟然风头完全盖过了自己。
太子李建成隐隐觉得,自己的储君位并不牢靠。
“太子殿下的军事谋略,并不在秦王之下啊!”魏征说。
不用魏征再多说什么了,李建成明白了魏征的意思,于是,几天后上朝,当李渊有了攻打洛阳之意时,李建成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他不能再让他的弟弟——秦王李世民抢他的风头了。
李渊见太子李建成第一个站出来请战,有一刹那的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儿子,对李渊来说,显然比李世民更容易被他看穿。他不易觉察地笑了笑,颇感欣慰,毕竟这个儿子不是笨到感觉不到周围的威胁。
李渊是想成全他的,可夺中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真让太子率兵出征,赢了当然好,可输了呢?不是对他更不利吗?何况,从作战能力上来看,李渊对李世民更放心,毕竟李世民作战次数比李建成多,更有经验。
李渊犹豫了,拿不准了。他沉默着,目光在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之间来回睨了几下后,又用眼神给了李建成一个赞许的目光,这才问裴寂:“裴爱卿,此次出征洛阳,你觉得谁更合适呢?”
裴寂从李渊的眼神中,知道李渊并非是真要问他,而是想让他为太子李建成邀功,然后再让秦王李世民出征。裴寂心里也清楚,若论出征的成功率,秦王略胜太子一筹,虽然他更希望太子成功。
“陛下,微臣以为不管是太子殿下出征还是秦王出征,都会大胜而归!”裴寂说。
既然裴寂已经提到了李世民,李渊也就把话抛给了这个儿子。
“二郎!洛阳这一战,你怎么看?”
洛阳的重要,李世民不是不知道。在李渊还没提出攻打洛阳的时候,他已经数次和秦王府的谋臣们说起此事了,可哥哥李建成第一个站了出来,像要抢功似的,让他很不舒服。他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打消了主动请战的想法,
他冷眼旁观,心想,不就是我打了几场胜仗,你心里不服气吗?你以为出征很舒服?胜利很容易?你不知道一出征,不仅面临生死危险,夏天要经受太阳灼烤,冬天更要忍受寒冷侵袭吗?在宫里享福的你们,怎会知道出征的辛苦?在你和太子妃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和我的秦王妃长孙氏,又在干什么?在经受风吹雨淋,生死考验。
李世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
秦王妃长孙氏跟随李世民出征很多次了,除了公元619年,李世民出征太原时,长孙氏因怀孕没有跟随外,以往每次出征,她都跟着。她要亲自照顾李世民才会放心。
李世民与宋金刚激战柏壁时,长孙氏诞下一子,也就是李世民的长子——李承乾。如今,儿子还不到一岁,如果再次出征去洛阳,又不知多长时间才能见到妻儿。
不过,既然裴寂已经提到自己了,父皇也问自己对此事的看法,不说是不可能的了。要说,免不了主动请战,不请战,若被人觉得自己怕王世充,进而觉得自己之前的胜利,都是靠运气怎么办?
李世民上前一步说:“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洛阳!”
李渊正巴不得李世民这么说,忙说:“那此次出征洛阳,就让二郎去吧!大郎还是留在宫里,朕有更重要的事交由他来做!”
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愣了一下。李建成知道,父亲是在安自己的心,身为储君,他应该考虑更多的是治国,而不是出征。
李世民呢,从李渊那带着笑意的脸上,以及太子如释重负的表情上,感到了愤怒。莫非这都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李世民顿时有种被父亲、哥哥算计的感觉,心里更不舒服了。
(2)
公元620年7月,李世民率兵马正式进攻洛阳,同行的不仅有齐王李元吉,还有李靖。这是李靖自归唐,在秦王府任三卫后,首次跟随李世民出征。
此次李世民率兵攻打洛阳,首先想到的就是带领李靖出征。李世民知道父亲对李靖成见很深,也便将带李靖出征当成了一个条件:若想得洛阳,儿臣觉得李靖非去不可。
李渊略微一沉默便答应了,不过说不必给李靖太大权力。李世民答应了,可随即,李渊又提出,让他带上四郎李元吉。李世民本能地想拒绝,但看出李渊很坚决,便没再说什么。
“四郎之所以难打胜仗,就是因为出征机会太少!”李渊说,“朕希望他能跟着你,好好学学。”
李世民还能怎么样呢?只有让李元吉跟着了。
此次东进,李世民很大胆,破天荒地让罗士信当了行军总管(李世民本想让李靖当的,因父亲让他不要给李靖太大权利,也便换成了罗士信)。
罗士信和李靖的遭遇有些相似。李靖虽然和杜如晦同时段归唐,入秦王府时间也差不多,但因李渊的偏见,始终未被重用。罗士信也是如此,虽和秦叔宝、程咬金一起归唐,进秦王府,却一直未能担当重任。
当然,罗士信和李靖未被重用的原因不一样,李靖是因为皇上李渊,而罗士信呢,则是因为他的长相。罗士信是难得的猛将,可他那秀才般的外形,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能“文”,不能“武”,在猛将众多的秦王府,总会被忽略。
知道此次秦王要领兵进中原,罗士信很想有所作为,虽然之前唐与刘武周、宋金刚的争夺太原之战,罗士信也有参加,但不是很突出,特别与和他一起从瓦岗军降唐的秦叔宝和程咬金相比,尤其平庸。
“两位哥哥真让小弟羡慕!”
好几次,罗士信和秦叔宝、程咬金喝酒时都耷拉着脑袋说。秦叔宝和程咬金知道他好胜心强,稍不如别人就会难过,便对他好一阵安慰。
这天,三个人又在一起喝酒时,谈起了柏壁之战、雀鼠之战,谈起了如何与尉迟恭交手,程咬金和秦叔宝说得眉飞色舞,而罗士信却只能黯然听着,插不上嘴。
程咬金是个粗人,酒肉面前忘了形,只顾吃肉喝酒,说说笑笑,完全没有感受到罗士信的失落。秦叔宝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且也罗士信走得更近,看出了罗士信闷闷不乐。
罗士信沉默不语,情绪低落。秦叔宝也高兴不起来,知道罗士信不开心的原因,便安慰他说:“士信弟,不必着急,在秦王手下,不会没有施展机会。何况,这秦王和其他人不一样,很擅长用人,他知道你的本事!”
大大咧咧的程咬金,一听秦叔宝这句话,再一看罗士信沮丧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光顾开心,忘了这个小兄弟,便忙不迭地端酒安慰他说:“兄弟,小兄弟,喝一碗,高兴一下,叔宝说得对,秦王是谁?他神通广大,谁有本事,谁能干什么,心里很清楚,一定有你出头的机会!别急!别急!”
“唉!秦王会用人,小弟知道,可秦王府哪个人没有本事?哪个人的本事比小弟我弱?”罗士信叹口气道,“两位哥哥,不用安慰小弟,知道吗?小弟不是想争什么功,小弟只想好好立个功,也不枉在秦王麾下,也想让秦王知道,他的手下,没有孬种。”
罗士信有些不胜酒力,舌头打结,说到激动处,眼圈红了。其他两个人又是好一阵安慰。就在秦叔宝和程咬金商量,找个机会一起向秦王推荐罗士信时,有个人先行一步,这个人就是房玄龄。
房玄龄是个有心人,也早在李世民的授意下,观察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等降唐猛将的动向。秦叔宝和程咬金不用说,融入秦王府很快,而罗士信,总给人一种落落寡合的感觉。房玄龄怕年轻的罗士信因没受到重用,产生消极心理,便在李世民要领兵进攻洛阳时,向李世民推荐了罗士信。
“此人的本事不在秦叔宝和程咬金之下,且随机应变能力胜过他们二人,大王不妨给他个机会。”房玄龄说。
李世民一听,连连说:“乔松兄推荐得对,这罗士信有勇有谋,说是个军事天才毫不为过,一直以来,倒真忽视他了,我这就向父皇推荐,让他做这次的行军总管吧!”
李世民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第二日便向李渊推荐,李渊对李世民如何用秦王府的人,并不多做干涉(李靖是个例外,他一直无法对李靖曾想举报他释怀)。于是,自降唐以来,没多少建树的罗士信,终于等来了这个好机会。
“我就说吧!这秦王不仅用兵如神,用人也是如此。他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人,咱们兄弟真的找到明君了!”秦叔宝高兴地说,比自己当了行军总管还开心,“走!喝酒去!叫上知节兄,庆祝庆祝!”
三个人去了他们经常去的小酒馆,喝了起来。这次改程咬金羡慕罗士信了。
“真羡慕小兄弟你啊!不到二十岁就能做行军总管!”几杯酒下肚,程咬金感叹道,“老哥我二十岁在干什么?好像什么都不会,就只知道和人打架!”
“和士信偷袭卢明月那次,我就知道他本事啦!”秦叔宝拍着罗士信的肩说,“人小,本事大!”
两位哥哥都替他高兴,罗士信就更开心了。不过,对于此次要打曾经的老东家,罗士信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什么东家!就一暴君,用他的命,换百姓的命,换士兵们的命!”程咬金说。他没有罗士信的惆怅,打王世充,他更来劲。
“哥哥说得对!我们一定要灭掉王世充,灭掉这个惨无人道的暴君!”
罗士信说,他突然有了种使命感。他要拯救洛阳,乃至于拯救整个河南老百姓。
“二位哥哥!士信绝不辜负皇上、不辜负秦王,不辜负二位哥哥!”罗士信举起酒碗,和两位哥哥碰了碰。
“好!等夺得洛阳,我们三兄弟在洛阳再好好喝一场,喝他个一醉方休!”秦叔宝说。
三个人把手里的酒碗举起,一饮而尽。
(3)
志在必得的元帅李世民,自信满满的行军总管罗士信,就这么向洛阳进发了。
王世充最担心的事出现了,在得知唐军来袭,且是秦王李世民率军后,急了,慌了,即刻命令魏王王弘烈守襄阳、荆州王行本守虎牢关、宋王王泰镇守怀州、齐王王世恽守洛阳南城、楚王王世伟守洛阳宝城、太子王玄应守洛阳东城、汉王王玄恕守含嘉、鲁王王道徇守曜仪。
“都给朕守住!谁守不住,谁的人头落地!”王世充的脸因恐惧和凶狠变了形,他用拳头一边砸桌子,一边大声吼叫着,“谁守不住,不仅你们死,你们的妻儿老小,全都要去见阎王!”
当王世充在洛阳城里继续着他的疯狂时,意气风发的罗士信,正随着秦王李世民向洛阳前进。突然,李世民停了下来,问罗士信:“前面是什么地方知道吗?”
“千金堡!大王!”罗士信说。
“如果要你来打前面的千金堡,你会怎么打?”
李世民这么问,除了想试探罗士信的军事才能外,还想征询他的意见。罗士信曾在王世充手下待过,对此地比较熟悉。
罗士信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想了想说:“容微臣侦察一下千金堡周围的情况再回复大王,可否?”
李世民心里一喜,他有两个没想到,第一个没想到是,罗士信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进攻洛阳,而要去攻打千金堡。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有人一脸吃惊地问:不是攻洛阳吗?怎么改变攻打方向了?第二个没想到是,罗士信虽然年轻,遇事却谨慎老道,不轻易回答他的提问。
李世民对罗士信更有兴趣,继续对他的考验。
“知道我为什么问你怎么攻打千金堡吗?”
“微臣以为,取千金堡不难,拿下千金堡,可让我们在王世充的地盘上有自己的堡垒!”罗士信说话语气笃定,没有犹豫,更没有吞吐。
李世民更满意了,罗士信的回答,就是他想攻打千金堡的原因。
“好!给你两天时间,你告诉我怎么取千金堡!”
罗士信答应一声,领命离开。看着罗士信年轻的背影,李世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十八九岁。
“当年的我,应该也像他这时一样!”李世民禁不住喃喃道。
罗士信领命后,即刻领着几十人去千金堡四处侦察情况,两天后,他回复李世民,说他想到怎么攻打千金堡了。
“说说看!”李世民说。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哦?什么意思?”李世民不知何意。
“我们原本目标是千金堡,可我们先不打千金堡,而去打硖石堡。在王世充以为我们的目标是硖石堡的时候,定会对千金堡放松警惕,到时候,我们再去攻千金堡,这样很可能会起到一石二鸟的作用。”
“好一个一石二鸟!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妙啊!这计妙!”李世民忍不住拍掌叫好。
李世民打仗喜欢用巧劲,用谋略,更欣赏以智取胜者,罗士信正合他意。只是他没想到,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用起谋略来,这么老练。
“小小年纪,前途不可估量,不容小觑,不容小觑啊!”李世民心想。
“罗总管有大王当年的风采!”李靖说,“是个不可多大的帅才!”
李靖一路上都很少说话,此时却插了这一句,李世民有些意外。他知道,李靖的寡言,很大程度源于不受“重视”。李世民知道一直以来,有些委屈李靖,此时借机半是解释,半是安慰地说:“此次出征,原想药师兄(李药师是李靖的别名)做行军总管,只是……只是皇上还有些……怎么说呢?想必我不说,李药师应该明白。”
李靖笑笑说:“微臣明白!皇上这么做,有他的理由!微臣都明白!”
“明白就好!”李世民说,“不过我向你保证,你定有立奇功的机会!”
“微臣谢谢大王!”李靖下马就要跪拜,被李世民及时扶了起来。
“我说过,我们在一起,不用那么多礼节!特别是在出征时。出征打仗,不管将帅兵卒,全都一样,都是同生死,共命运的兄弟!”
像曾经在出征路上感动秦叔宝、程咬金一样,李世民的一席话,又感动了李靖。
“微臣想协助罗总管攻打千金堡,大王可否答应?”李靖说,他是真想上战场了,一个武将看到战场,还不和那猫见了鱼一样,“馋”得总想扑上去?
李世民摇了摇头。
“药师兄,杀鸡,焉能用牛刀?不管是硖石堡还是千金堡,罗总管都能应付,我们等着!”
一句“杀鸡焉能用牛刀”,让李靖知道,李世民是认可他的能力的,心里也安慰了很多。
唐军扎营休息,李世民全权将“硖石堡”和“千金堡”交给了罗士信,并给了他支配两万士兵的权力,这让副将李元吉看不下去了。
“二哥,不能将……”副将军李元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世民的一句话堵住了。
“那么……这两个地方交给你来收复?”
李元吉的脸腾地红了,红到了脖子根。生气又要忍着,让李元吉的脖子抻得更长了,像一截经大火烤过的鸭脖子。那时候,李元吉恨不得上去砍李世民一刀。
李世民唇角的一抹讥讽,以及一路上对他的漠视,让他好几次都想返回长安向皇上父亲、太子哥哥告状,但都被窦诞劝住了。
“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再乱大谋啊!”窦诞说,“何况,没王爷什么事,不更好?”
李元吉此次本不想来。不是他不愿意出征,而是不愿意和李世民出征。如果和太子李建成出征,他倒是一百个愿意,他也想在战场上立功,也想雪失去晋州的耻。
在李世民用嘲讽,讥笑,不屑语气说出“这两个地方给你来收复”时,他差点赌气说好,还是那窦诞不停给他使眼色,才让他没有说出口。过后,他一想起来就后怕,如果自己真赌气说他来收复,李世民会不会趁机答应,然后让他死在战场上?李元吉一想到这些,就吓得不敢再往下想了。
李元吉越来越怕李世民了,怕里带着恨。不过,这种带着怕的恨,带着恨的怕,让他成了这次出征最可有可无的“副将”,他只是跟着大部队,任李世民安排调遣,李世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不想给自己找危险,特别不想给李世民处掉自己的机会……
好在李世民根本想不起他,他也乐得逍遥自在。
攻打硖石堡和千金堡,一切都像罗士信预测的那样顺利。在他带着人去强攻硖石堡时,那守硖石堡的郑军傻眼了,明明说唐军不会来攻打硖石堡,很安全,怎么倒不安全了?
原来,王世充在唐军出征洛阳时,便说唐军去洛阳会经过千金堡,一定会将千金堡当首个攻打目标。因此,还将周围好几个地方的兵力调到了千金堡,重兵把守,严防死守。而对硖石堡,王世充觉得根本不可能去。
硖石堡和洛阳不顺路,且位置偏僻。因而并没有安排多少兵力防守。罗士信率兵突然出现,打了硖石堡守军个措手不及,守军根本没来得及反抗硖石堡就被攻破了。
硖石堡被唐军攻破的消息传到千金堡时,千金堡的守军也傻眼了。
“奶奶的!他们绕到那里去了,定是知道我们这里有重兵把守,不敢攻打!”
千金堡守城将领既失望又庆幸,失望的是,他们白白准备了;庆幸的是,他们可以高枕无忧了,唐军既然去了硖石堡,必定是从那边去洛阳了,他们安全了。
就在千金堡的守城将领一边骂骂咧咧地说唐军不按常理出牌,一边优哉游哉地好酒好肉吃着喝着时,突然有士兵来报,说千金堡城门下来了很多人,像是老百姓,还有小孩哭闹声。
“老百姓,小孩哭闹声?问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守城将领用刚刚啃过猪蹄的油嘴说。
士兵答应一声出去了,很快又回来汇报说:“那些人说他们是来投奔罗总管的!”
“罗总管?罗总管是谁?我们这里有罗总管吗?”守城将领还没反应过来,又问,“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来?”
“好像是从洛阳来的……这……这罗总管是……是攻下硖石堡的唐军……罗……罗士信……这些人,他们弄错了,以为这里是硖石堡,他们……”
士兵还没说完,便被怒从肝边生的将领砍了头。真是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属下,这位将领和王世充一样残暴。那倒霉的士兵,因一句真话就被砍了,鲜血四溅,溅得守城将领的身上、脸上都是。
“奶奶的!把那些在城门下说要投奔罗总管的人都给老子抓起来,什么罗总管,奶奶的,这里没有罗总管!把他们抓起来剥皮!放在油锅里炸!到阴间去找罗总管吧!”守城将领简直就是王世充附身,大声骂着。
在他这里找唐军罗总管,不是触他霉头吗?
守城将领不知道,他中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的圈套。那千金堡城门下,哪里有什么投奔罗总管的洛阳来的老百姓?那些把千金堡当成硖石堡的男女老少,只是罗士信找来百姓装的而已。
这场戏太逼真了,骗过了守城将领。于是,守千金堡的郑军打开了城门,冲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又中了罗士信的第二个圈套,就在城门打开的那刻,百姓消失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罗士信率领的轻骑。
罗士信率领轻骑冲进城去,与另一些唐军将从城门里出来的郑军包了饺子……
千金堡就这么被罗士信轻松拿下,而那守城将领,命运就和他砍死的士兵一样,在罗士信的刀下鲜血四溅,罗士信这次没忘割下他的鼻子……
曾经的割鼻少年罗士信,已经成长成了割鼻青年罗士信。
第四十四节 李世民二战单雄信
(4)
罗士信巧施计,一石二鸟得“千金堡”和“硖石堡”,正式拉开了李唐夺取中原的序幕。
王世充在李世民眼里,就是个乌合之众,是个拿不上台面的,没什么真本事还惨无人道的野心家。以前之所以能在占据洛阳后,逐渐将领地扩大,乃至扩大到整个河南,不是他的能耐,而是他曾用他的虚伪和蒙骗手段,拥有了一批得力猛将: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裴仁基、单雄信……如今呢?除了单雄信还在死心塌地地为他所用外,其他的那些猛将,全都离开了他,来到了自己的麾下。从这点上来说,他王世充就不是他李世民的对手。因此,在攻打王世充上,李世民的心情很微妙,甚至有着得意和幸灾乐祸。
他特意让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李勣等曾经的王世充手下参与,有他的特殊用意:还有什么比“用他之矛,攻他之盾”,更有意思的事呢?
夺得千金堡和硖石堡后,李世民率兵加快了去往洛阳的步伐。而在快到洛阳时,李世民突然又停了下来,这次,他招来的是李靖。
“药师兄,你觉得这么多人攻打洛阳,有没有必要?”他问。
李靖沉思片刻,抬头说:“大王是想兵分几路,打王世充个措手不及?”
李世民笑笑没说话,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和王世充的这一仗,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他要把王世充打到崩溃。
“要想令其亡,必先令其狂!”李世民说,“我要让这暴君疯狂而死!”
“大王英明!”李靖说,面无表情。他并不很认同李世民的这种说法,对李靖来说,打仗不需要这么多花花肠子,赢了就行。
“李药师啊李药师!你空有一张英俊威武的脸啊,可惜了,可惜了!”李世民看着李靖,突然又说。
李靖有些茫然地看着李世民。
“你太不苟言笑了!太严肃了!不好!不好!”李世民调笑道,又皱眉,又摇头的。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李靖没想到李世民会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么多人面前,开这种玩笑,先是一怔,随后不好意思起来,咧嘴笑了一下。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嘛!笑得好!哈哈哈……”李世民大笑几声,突然又收住笑,严肃道,“就由你带领一路吧!”
李靖又是一惊,这秦王的脸变得也太快了吧。还没反应过来,李世民已经开始发号施令了。他兵分五路,其中三路的首领都是王世充曾经的手下: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还有两路,一路由李靖率领,另一路则由他亲自率领。前四路从东西南北各方,攻打王世充占领的地盘,而他呢,直驱洛阳,在洛阳附近扎营。
“我会在洛阳等待你们大胜而归的,到了时候,我们五路人马一起围攻落阳!”李世民说。
其他四路首领领命后,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李世民则率领他这一路人马,经过几天行进后,来到了洛阳附近,安营扎寨。安顿好后,李世民没像以前一样,率兵侦察,而是优哉游哉地和长孙无忌喝起酒来。
“二郎现在越来越会用兵了,真是用兵如神啊!”长孙无忌几碗酒下肚,笑着说,“重用从王世充那里投诚过来的,颇有用心啊!”
“哈哈哈哈……”李世民爽朗地大笑两声后说,“没有比无忌兄还了解我的了,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用心,不好!不好!”
“这用心还要看?昭然若揭!”长孙无忌一向严肃的脸,也露出了笑意。
“你不觉得这样胜了会更有意思吗?”李世民说。
“二郎这么做,并非有意思这么简单吧!”长孙无忌斜眼看看李世民说,“二郎还想利用他们,分王世充其他将士的心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厉害!厉害!知我者,莫如无忌兄!莫如无忌兄啊!连这都让你发现了?”李世民又是一阵大笑,“与我而言,打仗就要打胜仗,打胜仗还要花最小力气,最小代价!王世充手下卧虎藏龙,如果多几个‘虎’‘龙’来投降,不仅我们能轻松取洛阳,还能得几员大将,岂不美哉?”
“高啊!二郎!高招!无忌佩服!佩服啊!”长孙无忌连声说。 “听说这王世充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家伙,这次,我们让他好好嫉妒。”李世民说完,发出了一声怪叫。
“好主意!只是,无忌有一事不明白,为何二郎要将李勣留在身边?不让他像秦叔宝、程咬金他们一样,也领一路军去攻打其他地方呢?”长孙无忌说,“若有分化洛阳王世充部下的想法,该留秦叔宝才是,这秦叔宝在王世充手下时,名声可是胜过李勣的啊!”
李世民笑笑问:“无忌兄可知如今王世充身边最厉害的是谁?”
“当然是单雄信!听说此人本事不在秦叔宝、罗士信他们之下。”长孙无忌说。
“可无忌兄可否知道,这单雄信和谁关系最好?”李世民刚刚问完,不待长孙无忌回答又说,“是李勣,他们是结拜兄弟!”
长孙无忌长长地“哦”了一声。
“不过!二郎不怕李勣念他和单雄信的兄弟情,破坏我们的计划吗?”
“不会!”李世民说,“据我了解,李勣虽为人重义气,却更忠诚。面对李勣时,或许他会两难,但绝不会背叛我!”
李世民非常自信。
“二郎也想得单雄信?”长孙无忌又问。
“不,我对单雄信投降不抱希望。”李世民说,“若他想降我们,早就降了,在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特别是李勣降我们时,他就应该降了,可他没有,他还坚持跟着王世充……哼,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直跟着王世充,这样的人,我都不需要。”
李世民是个惜才之人,可心胸并不是开阔到什么都可以包容。这个顽固的单雄信,在王世充和他李世民面前,竟然选择王世充,他不能忍,也不喜欢,更不想要。他不想要的人,他是一定要杀掉的。
留李勣在他身边,不是为了让他说服单雄信投降,而是想通过李勣,更了解单雄信,以便有针对性地对付他。除此之外,还有想用李勣扰单雄信的心之意,当然,还想试探李勣对他的忠诚度。
“也是,这单雄信和无德残暴的王世充坚定站地在一起,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不用最好。”长孙无忌说完,突然大笑起来。
李世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孙无忌这样放肆地笑。
“无忌兄,何事这么好笑?说出来让二郎也跟着笑笑!”
“这王世充呀,是个极其愚蠢的人。据说,在他还未称帝时,有个叫桓法嗣的道士,送给他过一幅图,图上有个男人拿着竹竿赶羊……”
长孙无忌才说到这里,李世民便说:“男人拿竹竿赶羊?画面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二郎好记性!你是见过这幅图的,《孔子闭房记》。”长孙无忌笑着说,“就这么一幅图,那道士为了讨好王世充,给他解释说,隋朝皇帝姓杨,而那一根竹竿,就是指‘干一’,‘干一’组成字是什么?是‘王’,从整个画面上解释就是‘王在杨后’,这预示着,‘郑王是要取代隋朝当皇帝的’……”
长孙无忌刚刚说到这里,李世民就放声狂笑起来,大声道:“这道士可真是个人才啊!为了讨好王世充,这招都想到了,也难为他了,想必找这么一幅图也很辛苦。是不是听了这道士的话,王世充才开始称帝的?”
“还有更可笑的,那道士……”
长孙无忌还要讲王世充的笑话,有人来报说,郑国又有守将要降唐。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相视一笑。
“看来,又被二郎说中了,这一个月就有一名守郡将领降唐啊!照这样下去,咱们还打什么仗?”长孙无忌笑道,“等着他们来投降就行了!”
“哈哈……无忌兄,这……就满足了?等着吧,等咱们再拉开阵势打一打,会有更多郑军来降唐的。一个月一个,我不满足!”
李世民说完,眼神里全是得意。怎么能让他不得意呢?在他带着兵,进入河南境地,在罗士信夺得硖石堡,千金堡后,就陆续有郑军将领来降唐了,先是镇守洧州的长史张公瑾降唐,过了不到一个月,那镇守邓州的长史崔枢也降了唐……李世民分出的那四路唐军,再这么一场胜仗,一场胜仗地打下去,指不定又有多少守将要投降呢。
“不满足!只有当河南整个境内,都成了大唐江山,我们才会满足!”长孙无忌又说,“二郎,我带些人去侦察下敌情吧,此地有单雄信,这个人不管人品如何,本事还是有的,不能轻敌。”
“咱们想到一起去了,不过侦察这事嘛……”李世民打量着微胖的大舅哥,笑笑说,“还是我去吧!你就不用去了,坚守营地。这营房里河南人多,别让王世充的人借探老乡为名,让我们的营地着了火。”
长孙无忌连说自己糊涂,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非常大。于是,长孙无忌坚守营地,防备郑军偷袭,而李世民则又亲自率领人马去侦察敌情了……
(5)
李世民这次侦察洛阳敌情时,跟随他一同前往的是尉迟恭。
尉迟恭自那次因李世民的过分重用,引部分唐军不满,进而愤然离去,又得李世民送银两和良马后,回老家没多久,便因不适应家里的生活,兼时不时地会想起李世民对他的赏识和重用,重新离家,前往长安。
到了长安后,得知李世民率军攻打洛阳,便又马不停蹄,向洛阳方向追来。追到千金堡时,遇到只带随从四处察看敌情的李世民。那时候的李世民,因将取千金堡的任务交给了罗士信,有些轻敌,遇到了一小撮敌军,幸而尉迟恭突然窜出,刀剑并用,将那一小撮敌军打得死得死,逃得逃。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李世民见到尉迟恭时,又惊又喜。虽然他知尉迟恭终将会到他的麾下,但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
尉迟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此便投入其麾下。打洛阳,也是尉迟恭随李世民第一起出征。
与降将一起去侦察敌情,似乎成了李世民的一个策略,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当然,在选择和他一起去侦察的降将时,李世民还是有他的选人标准的,一定是猛将,且是刚刚投奔他不久的,性格豪爽,能死心塌地效忠他的。
李世民的这个策略,战无不胜,每次都能达到他的目的。当然,除了通过和这些降将一同侦察,让降将看到他的亲民,临危不惧,以身作则外,还要让降将知道,他对他们的关心。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要通过和他们的近距离接触,知道他们的性格、能力,甚至缺点,似便更好地“用兵”。
李世民有这个自信,凭他的个人魅力,可以捕获任何他愿意捕获的人心。
尉迟恭和秦叔宝、程咬金一样,看到李世民亲自侦察敌情,既惊讶又感动。这可是元帅呀,秦王呀,怎么能亲自当侦察兵去侦察敌情呢?多危险啊,这侦察敌情的事,不是底下人的事吗?
尉迟恭跟随的人也不少了,可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让自己像普通士兵一样,做侦察兵的元帅。
“秦王怎么还亲自参与侦察?”尉迟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不住,来到李世民的随从旁边,悄悄问。
随从看着前面的李世民说:“大王一向如此,每有大仗,都要亲自侦察,他说只有这样,才能更了解敌情,更好地排兵布阵。”
随从说的时候,一脸骄傲。
“原来是这样!”尉迟恭轻声回应道,“我尉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元帅!”
“这算不上什么。我们秦王不管有多危险,都会跑在最前面,我们这些下人都常被秦王救呢!”随从的头昂得更高了。
“早有耳闻,没承想,名不虚传啊!”尉迟恭感叹道,“我以前就常听人说秦王仁义,对属下一视同仁,没想到,他能把自己放在一个普通的士兵位置,少见!少见!难得!难得啊!”
“那当然了!”随从更得意了,好像尉迟恭夸奖的是他。
尉迟恭和随从说这些时,李世民正骑着马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听到了尉迟恭和随从的话,他们说话声音虽然很轻,可那风还是将他们的对话,飘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他轻轻一笑。
再又走了一段后,李世民勒马停下,回头朝尉迟恭看了看,招了招手,尉迟恭急忙拍马上前。
“敬德兄,请原谅,让你和我一起出来侦察!”
尉迟恭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受宠若惊,急忙跳下马来,忙不迭地下跪道:“秦王真是羞煞小臣了,羞煞小臣了!能跟秦王一起侦察,是小臣的福气,是小臣的福气啊。秦王叫小臣‘兄’,小臣……小臣真是不敢当啊,不敢当!羞煞小臣了!”
尉迟恭说着,用手还不停扇自己的脸。
“敬德兄不必客气!”李世民从马上下来,亲热地弯腰扶起尉迟恭,“敬德兄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年龄又长于我,我理当叫‘兄’,何况,咱们之间,是没有上下之分的,都是兄弟,不必拘泥于那些繁琐的礼仪。你问问叔宝兄、知节兄就知道了,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什么元帅、秦王,大王的,我喜欢别人叫我二郎,叫二郎好,亲切!”
李世民在说这些话时,还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在那刻,尉迟恭像秦叔宝,程咬金等人一样,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跟了一个明主,并在心里发誓,一定会效忠于李世民,为李世民当牛做马,出生入死。
“我尉迟恭从今往后,生为秦王,死也为秦王!”尉迟恭当即激动道。
“好!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李世民也大声说。
在侦察敌情的路上,元帅和猛将互诉衷肠,称兄道弟,别说尉迟恭了,就是李世民身边的随从,以及其他侦察兵都听得瞠目结舌。不过,每个人都很高兴,这高兴里有羡慕,也有嫉妒,他们羡慕和嫉妒尉迟恭有这么好的命,能得元帅——秦王的青睐,能和秦王称兄道弟。
“如果我也有这一天就好了!”他们的心里,都会禁不住地冒出这句话。
(6)
李世民和尉迟恭,以及几十名士兵,穿过洛阳城外一片丛林后,面前出现了一块低洼地。李世民反复看着。
“此地倒可以做掩体!”他想。
他让几名士兵站在低洼处,自己从外面看,确实能起到隐藏作用,随即吩咐下去,让他们就地隐藏,观察四周,站在能藏身的低洼地里,能看到洛阳城门。
就在他们为寻到如此好的掩体而高兴时,李世民不知道,危险正在降临。
此地确实如李世民所想,是个很好的掩体,不过,他看中的,郑军也看中了,且比他们看中得还早。郑军也准备用此地做掩体,在唐军进攻洛阳城时,隐藏在这里的他们便可以冲出去,和城内的郑军互相配合,对唐军进行包抄。
在李世民他们从掩体处朝洛阳城方向看时,单雄信带着骑兵,正向这边走来。幸好,尉迟恭灵敏的听觉帮了他们。
“好像有什么声音!”他说。
李世民当即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寂静的山野,隐隐传来马蹄声,越来越响。
“好像是骑兵!”尉迟恭硕大的耳朵动了动,“向我们这边来了。”
声音更靠近了,李世民也听到了。
“会不会是我们的人?”
尉迟恭才喃喃了一句,李世民便皱眉道:“不是我们的人,应该是郑军!”
尉迟恭的耳朵又跳了几下,急促道:“大王!快撤!来的人不少!”
“快撤!”李世民一声令下,跑出掩体,跃上马去。跟着跃上马的是尉迟恭和其他士兵。然而,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了,可紧张和突如其来的危险还是让唐士兵慌张起来,发出的声音让渐渐逼近的郑军骑兵听到了。
本就对此地不是很熟,再加上紧张,李世民率领唐军还没跑出多远,便发现,远处有骑兵挡住了他们的道。
“快!退回去!”
李世民喊完后,勒过马头,刚跑出两步,前方又传来一个声音:“看你们往哪里跑?”
他们被郑军前后包围了。
地形不熟,又面临两面夹击,如果匆忙逃跑,很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李世民索性勒马停下,他想看看局势再说。见李世民停下,尉迟恭及其他唐军也都停了下来。李世民目测前后郑军骑兵人数,发现比他们多了好几倍。
“你们逃不掉了!”那人又说,声音冷冷的。
李世民和尉迟恭定睛看着说话的人,那人端坐马上,威风凛凛,手持方天画戟。
“单雄信!”尉迟恭叫了一声,虽然和单雄信不是很熟,但他认识这个方天画戟,他曾无数次听人说过。
尉迟恭的声音有兴奋,但更多的却是紧张。
“他就是单雄信呀!”李世民上下打量着单雄信:高大威猛,方脸大眼,“不错,果然名不虚传,有大将之风!”
李世民的话音刚落,那单雄信便大眼一瞪,大喝一声:“少废话!快来爷爷处送死!”
单雄信已经知道对面高坐马上,器宇轩昂的人是秦王李世民了。他不仅不紧张,不害怕,反而高兴地想,天助我也,让我撞上了李唐秦王。如果活捉了他,不比攻占几座城更重要吗?何况,说不定有了秦王在手,拿下长安都有可能。
于是,在他说话的当口,已经拍马朝李世民和尉迟恭而来了,手里的方天画戟,随即朝李世民刺了过去。他的目标直指李世民,对李世民身边的尉迟恭及其他唐军,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大王小心!”尉迟恭大叫一声。
李世民倒并不显得慌张,他先朝唐士兵喊了声“快快退后”,随后又朝尉迟恭使了个眼色。
唐军士兵连连退,旁边的尉迟恭则很快就明白了李世民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和他默契地一侧身,方天画戟刺了个空。
不过,虽然刺了个空,李世民和尉迟恭还是感受到了危险和力量,李世民的额头,瞬间就渗出了冷汗,他想,幸好躲过了,不然,那方天画戟肯定会穿他身体而过。
“好厉害的武器!”尉迟恭禁不住大赞一声,冲李世民说,“大王千万小心这厮!”
“这厮”真不是好对付的,使起方天画戟来,犹如风车在转,不容你靠近,且稍不留意,就会把你戳穿。
方天画戟是单雄信最擅长的武器之一,尤其是在马上使用,出神入化。单雄信使用的方天画戟和别人的稍有不同,不同在杆上。单雄信的方天画戟的杆是由他自小种下的枣树制作而成,长一丈七尺,粗细两手合握都有缝隙,最厉害的是,戟头很重,有七十多斤。
这么重的武器,别人拿起来都困难,但在单雄信手里,却像拿着一根轻巧的竹竿,能轻松挥舞。好几次,当他的方天画戟伸出时,即便没刺中人,那气浪都能让李世民和尉迟恭差点从马上滚落下来。别说坐在马上的他们,就连他们的坐骑,也会打个趔趄。
李世民知道方天画戟的厉害,让其他唐军不要靠近,那些唐军便和其他的郑军骑兵打将起来,一时之间,飞花走石,好不热闹。
看着单雄信越战越勇,怕那方天画戟刺中了李世民,尉迟恭拦在了李世民面前说:“大王躲开,这厮交给我!”
尉迟恭刚刚说完,便持马槊迎了上去。
李世民有了尉迟恭这一挡,稍稍退后两步,嘴里却说:“不!这次我们一起来!你先闪开!”
尉迟恭急忙勒马朝一边闪。李世民搭弓射箭,向单雄信射去,单雄信也不示弱,人在马上,手里的方天画戟却已挥向李世民白羽箭射出的方向。李世民的白羽箭正好射中了方天画戟的刃心,随着“哐当”声,火花四溅。
李世民和单雄信,以及尉迟恭,全都惊住了。李世民射出的箭的力道,是能穿透几寸厚的实木的,即便是一些金属武器,中了他的箭,也会严重受损,可那方天画戟的刃心却好像并没受到任何损失。
“好厉害的箭术!”
“好结实的刃!”
单雄信和李世民都在心里赞叹一声。
三个人在经过几秒钟的停顿后,又都较量开来。单雄信再次将方天画戟刺了过来,尉迟恭暗叫不好,李世民的箭再快,也要个搭弓射箭的过程。怕刺中李世民,尉迟恭再次便将马槊伸了过去,单雄信的方天画戟和尉迟恭的长槊又撞在了一起,发出巨大声响,震得他们同时后退两步。
或许是先已中了李世民的一箭,方天画戟的刃心表面并没受损,实则内部已损,所以再与尉迟恭的长槊撞上,竟然发生了变形。
看到自己的宝贝武器变了形,单雄信既恼又气,哇哇大叫两声,将方天画戟扔给身后的郑军,随后抽出一条马槊挥将过来。此时,郑军将不多的唐军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都给我上!”随着单雄信的一声怒吼,郑军一齐冲将过去,气势汹汹,把李世民和尉迟恭围在了中间。
就在李世民和尉迟恭,以及不多的唐军做出决一死战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随即一个人骑马冲进包围圈,挡在了李世民、尉迟恭面前,大喊一声:“雄信!不要伤害秦王!”
单雄信和李世民及尉迟恭一看,是李勣。或许是李勣的出现,太出乎单雄信的意料了,他有些愣神,伸出的马槊垂了下去。郑军见首领垂下武器,又不知那大喊他们首领的人是什么来头,竟然全都停了下来,怔在那里。
李世民和尉迟恭,以及不多的几名唐军,见是李勣,也都停了下来。刚刚的激战场面,像被使了定形法,定在那里。
“如果要战,就单挑,我李勣陪你打一场!”李勣声音嘶哑,冲单雄信说。
这是李勣和单雄信自分道扬镳后,第一次相见,且是以“敌人”的身份相见,两个人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心里一阵酸楚。
“咱们各为其主,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单雄信说。
尉迟恭从“定形”中活将过来,嘟哝道:“谁让你出来的?难道我和大王还打不过这厮,何况他的戟还被我们震坏了,莫非你是要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不,李勣是来救我们的!”李世民小声说,“你听!郑军大部队来了,不可恋战!”
尉迟恭一听,果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此时,李勣正面对单雄信,但身子已慢慢靠近李世民,小声道:“大王,快撤,郑军大部队来了!”
李世民冲尉迟恭使了个眼色,大喊一声:“撤!”
李世民、尉迟恭及几名唐军奔逃而去,郑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着又惊到了,竟闪到了一边,任他们跑出包围圈。还是单雄信反应快,正要追,李勣却拦住他说:“雄信,你若想追,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单雄信停了下来,冲准备去追的郑军说:“不要追了!”
李勣和单雄信,定定地看着对方。
“来吧!抓我吧!”李勣说,“免得你不好向那暴君交代!”
单雄信冷冷地说:“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的兄弟情,到此为止!”
(7)
李世民、尉迟恭及几名的唐兵跑回自家营地后,那些从死亡线上逃回来的唐军还没从死亡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李世民已率领他的“玄甲队”又出发了。
“他们放我们跑了!我们可不能放他们跑!”李世民大声说。
从单雄信的方天画戟下,在李勣的救助下逃生,李世民觉得很窝囊。他必须挽回这个败局。带着愤懑和不服,他要去阻击单雄信,以及支援单雄信的郑军。此时的他,已经掌握了敌情,心里有把握多了,再加上他的“玄甲队”,他自信能捉住单雄信。
李世民和尉迟恭率“玄甲队”从原路向刚刚被单雄信围攻的方向赶去,不出意外,当他们到达慈涧时,正好与单雄信及那支援他的六千兵马相遇。
“单雄信!本王来了!受死吧!”李世民一见单雄信就大声说,他眼神里的杀气,比被单雄信围攻时,多了很多。
单雄信看到李世民和身后的“玄甲队”,心里暗叫不好,喃喃了一句:“李勣,你害死我也!”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李世民率领的唐军人数和单雄信率领的郑军人数不相上下,不要说曾经活捉李世民的最好时机已经没有了,就是全身而退,在“玄甲队”面前也恐难以做到。
“受死吧!”
尉迟恭大叫一声,率先冲了出去,直直冲向单雄信。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单雄信。单雄信急忙拿出长槊应对。没有了方天画戟在手,单雄信使起长槊来,自然比不上尉迟恭使长槊顺手,很快就处在了劣势。
“不能让那秦王李世民再跑了!”单雄信突然改变了进攻对象,抛下打得正高兴的尉迟恭,冲李世民去了。
李世民冷笑一声,心想,你以为还是刚才吗?本王不会再让你占得一点先机。他站在那里,等单雄信和一众郑军向他围拢时,突然抽出短柄长刀,双腿一夹坐骑——飒露紫,毛色紫红的飒露紫先是长嘶一声,双蹄有节奏地弹跳起来,随即便跳舞般旋转起来,随着他的旋转,李世民手里的银光在闪,银光所到之处便会发出一声惨叫,接着是血点横飞。
银光是李世民手里的长刀,发出惨叫的是郑军,横飞的血点是郑军被长刀割中后带出来的。
幸好单雄信退得快,不然倒下的郑军里,一定有他。此时,尉迟恭也发起飙来,长槊一伸一缩之间,便有郑军倒地……
单雄信率领的郑军在李世民和他的“玄甲队”面前,渐显劣势,他不敢再恋战,正想撤退,不料又有唐军杀将过来,带头的是李靖和屈突通。
原来,李靖率领的那路唐军在赶来和李世民在洛阳汇合时,正好遇上了李世民和单雄信在激战,也便加入进来。
有了唐军大部队支援,不仅围住了“嚣张”的单雄信,还把那些支援单雄信的六千郑军灭的灭,抓的抓了。
孤零零站在包围圈里的单雄信,不知有没有后悔没有叫多点援军?
单雄信本是可以多叫些援军的。在他发现李世民所带的唐军侦察兵后,一边令人快马回城求支援,一边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合围李世民和尉迟恭。当时,李世民所带的侦察兵没多少,他所带的兵马完全有可能打败他们,更何况还有即将到来的援军。那时候,胜利就在眼前,可突然出现的李勣,打乱了他的计划。
单雄信和李勣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可惜立场不同。李勣觉得王世充人品有问题,不愿再跟随,投了唐;而单雄信则觉得王世充虽然不怎么样,可待他不错,且谁又能说,那李渊父子的人品就好呢?
李勣进入秦王府麾下后,也曾写信给单雄信,让他离开王世充,可单雄信没有答应,还说李唐人才济济,他宁做鸡头,也不做凤尾,等等。不过,虽然两个人各为其主,兄弟情还是很深的,所以当李勣出现在面前,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回李世民和唐军的安全时,单雄信犹豫了。这一犹豫,李世民便带着唐军侦察兵跑了。
单雄信用放过唐军的方式,割断了他和李勣的兄弟情。
“雄信,大唐皇上是个好皇上,秦王是个明主,带着这些弟兄,投……”
李勣还没说出“唐”这个字,单雄信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不用说了!你觉得我会和你一样,做叛主之人吗?”
“那王世充为人虚伪残暴,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觉得……”李勣还不死心,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说服单雄信降唐,这样他们俩兄弟就又能在一起了。
“还不快滚!此次饶你一命,是看在曾经的兄弟份上,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我会一刀砍了你的!”单雄信说完,带着他的郑军,扬鞭奔驰而去。
李勣看着单雄信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很难过。他知道,单雄信那绝情的“割袍断义”之话,是他的真心话,自己竟然为了秦王和唐军,要挟单雄信,单雄信一定非常失望。
“雄信,你被那王世充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不愿意离开他呢?”李勣独自站在那里,直到周围一片寂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唐军营地,可当他回到营地后,知道李世民又带着精锐部队,反过来去追单雄信了。
“不好!雄信有危险!”
李勣立刻上马,驰马去追李世民和唐军。对李勣而言,他既不希望单雄信对唐军不利,也不希望唐军对单雄信不利。可他毕竟晚了一步,等他追到慈涧,李世民所率的骑兵队,丘行恭所率的步军,以及李靖和屈突通的大军,已经与郑军的激战结束,唐军大胜,而郑军呢?那六千人,死的死,俘的俘。
在这么多的唐军面前,单雄信即便再勇敢,也只能做个孤单英雄,怎敌得了唐军的精锐兵马,人多势众。
李世民让所有人都退下,由他一个人直面单雄信。
“念你是个英雄,若此时降唐,本王答应留你一条性命!”李世民说。
单雄信冷笑一声道:“别充什么好人了,我单雄信是绝对不会投降的!有本事就来取我的性命吧!”
李世民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刚刚给单雄信活命机会的那些话,只是他说给众将士听的,他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仁义的,宽宏大量的。
“你们都散开!”李世民冲身边的唐军喊。
众人知道他的心情,全都散开来。
“想死对吗?好!本王就成全你!”李世民说着,慢慢从箭筒取出了箭。不过,就在他对准单雄信时,一个分神,让单雄信跑了。
“想要拿我的命,还是到洛阳城来吧!”单雄信跑出好远后,大声说。
一个即将成为他箭下之鬼的人,竟然跑了,溜了。李世民的脸腾地红了,红到了脖子根,这不是对自己的另一种污辱吗?何曾有人能从他的箭下逃跑?
“我去追这厮!”尉迟恭说。
“不用了!我是故意放他走的!”李世民假意轻松道,“让他回去给王世充报信,他们六千郑军是怎么在我们手里被灭掉的!”
李世民狠狠甩了一下手,在心里恶狠狠道:“等着吧!单雄信,我这就去取洛阳!取你的性命!”
(8)
李世民是为了掩饰单雄信从他手里逃掉的尴尬,随口说出故意放单雄信回洛阳向王世充报信这话的,可事后一想,倒歪打正着。
其实,如果不是他心爱的“飒露紫”在激战中阵亡,李世民也不可能让单雄信逃掉?即便他真跑了,他也一定会去追的,可“飒露紫”的死,让他精力分散,心情低落。
“飒露紫”是李世民最喜欢的坐骑之一,此马毛色紫红油亮,奔跑跳跃,犹如神骏,很是威风。
当时,飒露紫驮着李世民飞快旋转,李世民手里的短柄长刀随着飒露紫的旋转,转着圈地将郑军一个个放倒。眼见不能近李世民身,又不断有郑军伤亡,单雄信突然说:“射人先射马!”
很快,一排郑军士兵纷纷搭弓射箭,一齐向李世民的坐骑——“飒露紫”射去,“飒露紫”成了郑军靶子,身中数箭后,倒地身亡。
“飒露紫!”李世民大叫一声,随着马的跌倒也滚落在地,嘴里叫着,“飒露紫!起来!站起来!”
李世民以为“飒露紫”会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跌倒后又爬起,驮着自己,勇猛地加入到激战中。没有,这次没有,“飒露紫”并没有爬起来,而且双眼下垂,庞大的身体先是害怕似的抖动,随即又抽搐起来。
或许是听到主人在叫它,它抬眼朝李世民看了看,那是道别的眼神,似乎在对它的主人说:“主人!我再也不能陪你征战了!”
李世民大嚎一声,悲伤得不能自已,他冲到“飒露紫”面前,抚摸着“飒露紫”那柔顺光滑的毛,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
“抓活的!”单雄信又说了一句,“他是秦王李世民,抓到他,皇上必定重重有赏!”
单雄信这句话,让无数郑军将眼光放在了李世民身上。对那些郑军来说,那正抚着马头,悲伤难过的,李唐皇帝的儿子——秦王李世民很快就要成为他们的俘虏了,能不高兴吗?这样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啊。他们惊喜万分。
就在无数郑军慢慢向李世民和那匹“飒露紫”靠近,尉迟恭和玄甲队与其他郑军战得正酣,根本没意识到李世民即将面临的危险,不过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大王,小心!”
说话的工夫,那人已经开始张弓射箭。此人是唐朝大将丘行恭,丘行恭连射数箭,让那围拢李世民的郑军有了怯意,开始后退。随即,丘行恭骑马奔向李世民,然后跳下马,将自己的马给李世民。
“大王,快上马!”丘行恭这声大叫。李世民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在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飒露紫”后,跳上马去,加入到了对郑军的作战中……而这时,李靖和屈突通也到了,几万唐军将郑军杀的杀,抓的抓。
郑军大败!
李世民看到单雄信被唐军围住,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让众人散去,他要给飒露紫报仇,要让单雄信死得和飒露紫一样惨。然而,或许是“飒露紫”的死,分了他的神,就在他搭弓射箭,瞄准单雄信时,他的眼神看向了不远处,飒露紫的尸体……
也就在那时被单雄信钻了空子,从他箭下跑了。
“对不起,没有为你报成仇!”李世民再次走到“飒露紫”的尸体旁,蹲下身,一根根地拔着“飒露紫”身上的箭,每拔一根,他的心就痛一下,就像那箭是扎在他身上的。
“安息吧!伙计!”李世民说完,泪流满面!
正在这时,李勣骑着马,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悲伤的李世民,已死的“飒露紫”,李勣垂下了头。
“世勣兄,你怎么来了?”丘行恭看到他,有些意外。
李勣不知说什么,嘴唇嚅动了几下,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李世民突然起身,转头看着李勣。
“他逃掉了,逃回洛阳了!”李世民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冷冷的。
丘行恭不知这个“他”是指谁,他只看到,李勣先是不易觉察地长吁一口气,随即抬眼看了看李世民,低下了头……
第四十五节 王世充求和失败
(9)
单雄信逃回洛阳。王世充一见他那狼狈样,大吃一惊,在得知六千郑军都被唐军灭的灭,俘的俘后,禁不住打了个趔趄。
“都……”王世充喃喃着,“他们都……死了?”
“请陛下治罪!”单雄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此时他想起来,也觉得败得冤枉,心里骂着他那好兄弟李勣,如果不是他,怎么可能由胜转败。
“你……竟然……竟然……”王世充突然伸出脚来,向跪着的单雄信踢去,还不解气,他又在单雄信身上胡乱踩了几脚。也许是太过气愤,踢出去、踩在单雄信身上的力量并不足以让单雄信有任何反应。
“请陛下治罪!”单雄信又说了一句。这次他是为他因李勣,放走李世民而请罪。
“都死了,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王世充怒视着单雄信,他不相信单雄信会败的这么彻底,内心再次崩溃,“来人啊,把……”
王世充想说“把他拉出去砍了”,可瞬间就清醒过来,把那句话咽回到肚子里。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猛将,不是背叛他,就是死了,被抓了,身边剩下的,也只有这个单雄信了。如果为了出气把他砍了,自己还能依靠谁?此时,他能依赖的,也只有单雄信了。
“守住,快!守住!一定要守住!”王世充惊慌失措地对单雄信说。单雄信不知王世充说的“守住”是指守哪儿,他想问,但又知道问了也白问。
此时的王世充,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霸道,更像一只惊弓之鸟。曾经占据河南大部分地域的他,此时还有多少城池在他手里?一种哀伤情绪涌上单雄信心头,单雄信有些同情起王世充来。
其实,王世充说的只是守住洛阳,守住他所在的洛阳,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东西了。可单雄信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王世充说得应该是还在郑国手里的城池。那么,既然王世充让守住,一定要守住,那就下诏书让其他各郡镇守城池,不得有失。可这么做有意义吗?
不管有没有意义,单雄信还是向各郡派去了信使,让他们守住,万万不能落入唐军手里。
很可惜,那已经只是单雄信的美好愿望了。世局还在不断恶化,继洧州长史张公瑾七月降唐后,洧州刺史崔枢八月也降了唐;九月,显州总管田瓒又带着他镇守的二十五州降唐,尉州刺史时德睿带着他镇守的七州降唐,筠州总管杨请降唐;十月,王世充的大将军张镇周又降唐……
仅仅三个月,洛阳周边的郡县,竟然全都在唐军手里,李世民的从东南西北围攻洛阳的策略,大获全胜。
洛阳,成了一座孤城。
“该是攻洛阳的时候了!”李世民想。
王世充不是傻子,眼见自己的人纷纷倒戈,也只有将自己的野心收敛,暂时屈服了。他想到了向李世民求和。
忍气吞声,扮猪吃老虎,这两招,王世充曾在李密身上用得游刃有余。
当时,为了对付宇文化及,王世充低声下气,与李密商讨一起联盟,还说只要灭了宇文化及,他王世充愿意归附李密。当然,那时候的李密,并没有愚蠢到相信王世充会归附他,但他觉得结盟不是坏事,可以互相利用。
王世充在李密面前的奴颜婢骨,让李密轻了敌。最终,宇文化及是被打败了,可李密也被王世充利用,葬送了瓦岗军的大好前途。
此次,王世充又想把这招用在李世民身上。然而,李世民不是李密,况且李世民根本没有和王世充结盟的想法,更没有利用他的必要。可是,李世民也没有拒绝王世充提出的谈判,和敌人谈判,也是掌握敌情的好途径。
两方隔着洛河谈判。谈判双方隔河而望,只由两方的使者传话,传话地点就在洛河桥中间。
这种谈判形式是李世民提出的,让王世充用“低声下气”迷惑李世民的想法落了空。更让王世充感到污辱的是,他这郑国皇帝都亲自出马了,可和他谈判的唐军代表,竟然不是李世民,而是长孙无忌。
王世充有一刻,后悔没有让儿子王玄应(郑国太子)或哥哥王世伟(郑国楚王)出面,不过一想,此时是自己想要求和,也只有委曲求全了。可就这么委屈,也没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在他说出双方遵循和平原则,互不侵犯时,遭到了长孙无忌的坚决反对,称绝对不可能,还说此时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投降。
“投降?”王世充拼命吞咽了一口唾沫。一句“投降”让王世充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你去告诉他们,除了投降,其他条件都答应!”王世充只好又退一步。
结果,使者带回的消息却是:“除了投降我们秦王能接受,其他条件一概不能接受!”
“你们就那么自信能打败我们?”王世充快要骂娘了。他想,怎么会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呢?
“你们能确定赢得了我们?”王世充硬着头皮,又让使者带去了这句话。
可带回来的是:“那就试试看吧!”
这种谈判,没有比长孙无忌更合适的了。甚至说,这都算不上谈判,只能算是对郑国,对王世充的最后通牒。
和谈是建立在双方力量差距不大的基础上的。王世充却天真地在自己将要亡国时,提出求和,李世民怎么可能答应?
“我们和郑国,和王世充的矛盾,只有用战争才能解决!”李世民冷笑说。
一厢情愿的和谈,不可能成功。王世充再次没有了主意。然而,很快他就知道,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考虑除了战争以外,还怎么保国,保他的皇位了。因为他的頧辕县又被秦叔宝、王君廊率领的唐军攻克了。
頧辕县的攻破,让頧辕县周围的州县也纷纷归顺。
“难道?只能投降一条路了?”王世充喃喃道。
“还有一条路可走!”单雄信突然说。
“什么路?”王世充急忙说,“快说!”
“向夏王求援!”单雄信说。
王世充刚刚还黯淡无光的眼神,瞬间亮了……
第四十六节 虎牢关战役
(10)
王世充的郑国完全失去了独自对抗唐军的能力,面对一座座城池的丢失,不得已接受了单雄信的提议:向夏王窦建德求援。
或许是一连串的打击,让王世充没了自信,在向窦建德求援,和窦建德结盟上,他也有了畏惧,生怕自己会像李密一样,为窦建德做了嫁衣。可不和夏王窦建德结盟,自己只有被李唐吞并了。
“夏王有仁义之师之称,陛下大可放心!”单雄信看出了王世充的担心。
王世充一想,确实如此,那窦建德为人仗义,很看重天下人对他的看法,“面子”是他的软肋,自己正好可以利用他这个软肋。说不定这次不仅会解困,还能将窦建德吞并。
王世充越想越开心,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了。他自信自己比窦建德更会耍心眼。再说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于是,王世充派使者——长孙安世向窦建德求救。当然,在那封给窦建德的求援信上,王世充发挥了他的特长,抬高窦建德,贬低自己,给窦建德戴高帽子……他知道,窦建德吃这一套。
窦建德拿到郑国使者长孙安世送来的王世充的求援信后,有些为难。在李世民率兵进攻洛阳时,窦建德还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他可以隔岸观火,很可能会坐收渔翁之利。他希望王世充和李世民的战斗打得久一点,最好能陷入一场拉锯战中,让双方都耗尽兵力、精力。然而,王世充的郑军让他大跌眼镜。他没想到,郑国会那么不堪一击。眼见唐军进攻洛阳有着势如破竹之势,窦建德有些害怕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也就在这时,他接到了王世充的求援信。王世充降低身段自称小弟,乞求帮助的话,激起了他的侠气、豪气和义气。略加思索后,他亲率十万大军,从河北乐寿出发,向河南洛阳方向而去。
窦建德从乐寿出城时,百姓奉上美酒,夹道欢送,希望他们的夏王和夏军能大胜而归。
在即将夺下洛阳之际,夏王窦建德率十万兵马,从河北出发,要来拯救河南的王世充……这显然是李世民和唐军将领都没有想到的事。一时之间,他们争论不休。
面对夏军的出兵,唐军内部出现了三种声音。一种是以薛收为代表的坚守派。他们认为,如今洛阳的王世充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粮草也快断了,内外离心,他们只需继续困守洛阳城,让王世充得不到粮草救济,不等窦建德到洛阳,洛阳城已经不攻自破了。另一种则是以屈突通为代表的退守派。他们认为,夏军出兵对唐军是致命打击,夏军若攻占了虎牢关,唐军将面临腹背受敌之境,不如暂避其锋芒,先退守新安,等窦建德的夏军撤退再战,第三种是主战派,以长孙无忌为代表。他们认为,可兵分两路,此时,洛阳的王世充已不足为敌,不用太多兵力就能继续围困,另一路则可以出洛阳迎战窦建德。
长孙无忌还说,虎牢关地势险峻,夏兵占据的话对他们不利,可同样道理,如果他们占据了虎牢关,情况就完全相反了。只要他们扼守险要之地,既可让窦建德进退不易,也会让洛阳的王世充崩溃,到最后,别说洛阳,就是窦建德的夏军也很可能一起被消灭。
长孙无忌的话,让李世民和主战派,以及固守派都眼前一亮,如果能在灭郑军的同时,也把夏军灭了,不就一举两得吗?
“好!就这样!这样好!”齐王李元吉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和李世民出征,他沉默了这么久,终于能出声了。此次如果能同时消灭郑国和夏国,他这副元帅的功劳簿上,不就有了浓重一笔了吗?
李世民瞟了眼激动的弟弟李元吉,没说话,而是冲长孙无忌说:“无忌兄,继续说!”
“说完了,不过,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占据虎牢关,让窦建德抢了先,我们就会陷入被动,一切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长孙无忌最后说。
李世民完全认同长孙无忌的观点。
先灭郑,后灭夏,是李世民出征洛阳时就有的想法。虽然那时,窦建德的夏国和他们已经结了盟,互不侵犯,可国与国之间,只存在利益,何来长久的友谊?
可没想到,还没去灭夏,夏倒先违背盟约,和王世充联合起来对付他了。既然如此,那自己打他,不就天经地义了吗?
“我同意无忌兄的建议,如果我们此次退守,就让王世充有了喘息机会,我们的士气也必将受到影响,以后的统一之路就更艰难了!”
李世民只说了一方面,没说他的另一种担心,那就是,如果这次退守,不仅放过了王世充,让王世充有了喘息机会,还会让窦建德的夏军士气高涨,觉得唐军怕他们,见他们来,退兵了,甚至说不定还将苟延残喘的王世充和洛阳一同吞掉,那再打窦建德就难多了。即便窦建德不吞并洛阳,王世充和窦建德继续联手的话,对李唐都是非常不利的。
养虎为患,很可能导致更大的灾难。
虽然很多人支持长孙无忌的主战之说,李世民也认可,可退守派还是竭力反驳,说长孙无忌的话听着是没错,可那只是一种美好愿望,不可能做到。抢先占领虎牢关都不易,更不要说窦建德率领的夏军有上十万……
一听十万夏军,刚刚还支持主战派的,瞬间又沉默了,就连刚刚大声叫好的李元吉,也开始说,如果是这样,还是再商量商量吧!
李世民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大战将近,最忌讳的就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他大声说:“大家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虎牢关易守难攻,谁先占据虎牢关,谁就离胜利最近,我们只要抢占先机,便能一逸待劳,击破夏、郑也就成了举手之劳的事。”
“哼!可占不了先机呢?虎牢关现在可还在郑国手里,被王行本守着。”李元吉小声嘀咕道。
别说他声音小得李世民根本听不到,就是听到,李世民会改变决定吗?众将领都知道李世民的脾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么,面对以少胜多,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的情况,李世民又会做出怎样的安排呢?
最终,他选择了“围城打援”,他让副帅李元吉驻守在洛阳城下,应付窝在城内不敢出来的王世充,自己则亲率三千五百骑兵,去地势险要的虎牢关。
十万和三千五百,这兵力也太过悬殊了……
(11)
李世民看到了虎牢关的地形优势,想要抢先占领,窦建德也想到了。两方大有一种得“虎牢关得天下”之势。
那么,虎牢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虎牢关又名汜水关,位于洛阳以东,南与嵩岳接壤,北与黄河相连,此地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是洛阳东的重要关隘,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李世民虽然率三千五百唐军去虎牢关迎战窦建德,可心里还是有些虚的。且不说十万和三千五百的人数上的差距,就是士气,唐军也比不上夏军。唐军士兵在知道他们迎战的是十万夏军后,瞬间就傻眼了。
秦王李世民的军事谋略虽然超前,可再好的谋略,又怎能敌得过人家十万大军?
打仗最忌讳士气低落,李世民知道,可士气不是说说就能涨起来的,想要提升士气,就要先给窦建德的夏军来个下马威,可这下马威也要在占领虎牢关在说。
李世民和窦建德各自率领兵马,急速向虎牢关进发的时候,镇守虎牢关的荆州王王行本正准备弃虎牢关而逃。
半个小时前,王行本收到了李世民亲率几万兵马攻打虎牢关的消息。给他消息的人是谁呢?就是已投唐的张镇周,张镇周是郑国大将军,和王行本走得近。
在从洛阳出发来虎牢关时,李世民便让张镇周给王行本传递假消息了,不仅说了谁谁谁降了唐,洛阳已成了孤城,还说李世民率几万精兵强将正要来攻打虎牢关。
王行本一听,吓坏了。投唐吧,不可能,他可是从隋将叛变刘武周,在刘武周被灭后,他投了唐,投唐后又叛变给王世充的,这王世充也快亡了,自己总不能再投唐吧,再投,也不可能有好果子。既然这样,罢了,罢了,还是跑吧!
王行本没想到,在他准备弃虎牢关逃跑时,却被他的手下杀了。很简单,他的手下想投唐,想拿他的脑袋邀功请赏。
因此,当马不停蹄,连夜赶路的李世民和他的三千五百骑兵赶到虎牢关,准备和镇守在这里的王行本来场激战时,却发现,他们等来的是打开门欢迎。
轻松占领虎牢关,李世民长长松了口气。
安营扎寨后,他和以往一样,亲自带领五百亲兵去打探夏军的情况,同去的还有尉迟恭、秦叔宝、程咬金和李勣这些猛将。
在关内没有看到夏军影子,李世民决定出关。
“出关?”李勣以为自己听错了,“咱们这几百人……出关若遇上夏军……”
李勣还没说完,便被李世民的“对!出关!”打断了。
没办法,只能服从了。
“出关会不会遭到夏军埋伏?”秦叔宝也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有埋伏怕什么?”程咬金粗声大嗓门道,“我等着他们来呢!”
李勣不满地看了程咬金一眼,淡淡道:“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程咬金正要争辩,李世民扫了他一眼,程咬金住了口。
“不可能有夏军埋伏。”李世民说,“刚刚我站在高处看了,关外也没有夏军影子。十万人马,即便再埋伏,也不会藏得这么严实。何况,依我估算,他们没那么快,应该还在关外。走!”
李世民说完,带头向关外奔去,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恭、李勣及其他唐军骑兵,也只能跟随前往。出了关外不久,耳朵灵敏的尉迟恭突然说:“有大队兵马往这边来了!”
李世民令骑兵停下,侧耳细听,果然如此,也便示意大家停下来隐藏。
“夏军来了!”他说。
果然,窦建德率领他的十万军马,正往虎牢关方向而来。在他们隐藏下来不久后,上百人的骑兵便奔驰而来,李世民小声说:“这是夏军的侦察兵!”
“我现在就把他们的人头给大王提来!”程咬金说着话就要站起来,被秦叔宝一把拉住,没站稳,跌倒在地。
程咬金正要发火,秦叔宝小声说:“听大王吩咐!”
程咬金看看李世民,见他沉着脸,只好沮丧地歪在一边。
“这些侦察兵,我们不要动!”李世民没说为什么不要动,程咬金几次想问,几次张了嘴,都没问出口。
夏军侦察兵在看到虎牢关内驻扎的唐军后,急速回去汇报。窦建德为虎牢关被唐军占领而懊恼,不过又一想,你占领虎牢关又怎样?我有十万兵马。
窦建德已经得到消息,阻止他前往洛阳的唐军由李世民率领,不到一万人马。窦建德让夏军在关外,隔着虎牢关扎了营。
隔着虎牢关的两军营地,相距二十余里。
看到夏军安营扎寨,李世民沉思片刻,先留下尉迟恭,然后又挑选出三位骑射精湛的骑兵后,令其他四百九十二名骑兵分成三组,分别由秦叔宝、程咬金和李勣率领,分散埋伏在险要地带。
“夏军到了你们埋伏的地方时,你们就冲出来,狠狠打!”李世民对其他三组说。
“放心吧!大王!”程咬金大声说,“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三组骑兵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李世民看着尉迟恭和其他三名骑兵说:“你们四个跟我去闯窦建德营地!”
“什么?”尉迟恭知道李世民喜欢出奇招,但这招也太冒险了吧,另外三名骑兵更是吓得目瞪口呆。
“偷袭?”一个骑兵问。
“不!我们大张旗鼓地去!”李世民说。
三名骑兵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秦王,您这是……太危险了!”尉迟恭说完,怕李世民误解,又补充道,“不是微臣怕,是……是太危险,要不微臣带他们去,大王还是回营地吧!”
李世民轻轻一笑道:“不用担心,到时候我执弓箭,你拿着长槊跟在我身边,即便有百万兵马,又能将我们怎么样?再说了,我们不是要和他们决斗,而是要引他们到我们埋伏的地方!”
原来,李世民是准备用他们五人做诱饵,骗夏军出营,去秦叔宝他们埋伏的地方。策略是好,可一个秦王,一个元帅亲自做诱饵,这也太危险了吧。
“你们怕吗?”李世民问其他三名仍然怔在那里的骑兵。
三名骑兵回过神来,忙摇头。秦王都不怕,他们这些小卒,还敢说怕吗?
“好!那就跟我走吧!”李世民说完,率先向夏军营地奔去。
五个人在离夏军还有三里地时,遇到了夏军的流动哨,李世民不仅不躲,反而大喊一声:“我是秦王李世民!”
随着李世民话音出来的,还有他射出的箭,流动哨的一头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倒地身亡。其他人大喊大叫,嘴里不停嚷着:“秦王李世民来了!秦王李世民来了!”
听到外面嚷嚷说秦王李世民来了,夏军并不是很相信,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他们还是出动了五六千骑兵,杀了过来。跟着李世民、尉迟恭的三位骑兵,见那么多的夏军骑兵出营,吓得脸色都变了。
“你们先撤!”李世民朝那三个人说了一声,随后又看了看尉迟恭说,“我们殿后!”
那三个人先是愣了会儿神,在李世民又喊了声“服从命令”时,这才骑着马,一溜烟地跑了。当然,他们是在往秦叔宝他们埋伏的地方跑去。
李世民和尉迟恭,一个人用箭,另一个人用槊,边打边退,英勇无比。追上来的夏军,不是被李世民的箭射中,就是被尉迟恭的槊挑死。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再逼近,慢了下来。
不过,虽然不能太靠前,但他们也不甘这么回去,想想看,五六千骑兵面对两个人时,他们能退吗?甘心退吗?何况其中一个还说他是秦王李世民。
就这样,他们亦步亦趋,随着李世民,尉迟恭,一点点前进,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李世民设下的陷阱。
埋伏在险要地段的四百多名唐军骑兵冲了出来,虽然不到五百骑兵,和夏军的五六千骑兵不能比,可他们的突然出现,还是把那五六千名夏军骑兵吓到了,他们以为那是让他们闻风丧胆的“玄甲队”。
“是玄甲队!快跑!”夏军里有人一喊,刹那间,夏军仓皇而逃。
他们不知道,李世民的“玄甲队”有多少人,还有多少埋伏着,也不知他们埋伏在什么地方……
唐军未损一将,不仅闯了夏军营地,还将五六千夏军击退了……
这场诱战的大胜,提升了唐军的士气。
和唐军士气高涨相反,夏军一听秦王两个字,竟然感到了恐惧。当然,让他们更加恐惧的还在后面……
(12)
李世民只用了诱敌,设伏策略,便让唐军打消了对十万夏兵的畏惧心理。在那几百骑兵回营将他们如何将那五六千夏军骑兵打得屁滚尿流时,整个军营都沸腾了。而在知道他们的元帅,秦王李世民亲自率领九名骑兵做诱饵后,全都感动了。有如此身先士卒的元帅,他们这些普通士兵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的?
秦王李世民亲自率兵进夏营“挑衅”,窦建德既震惊又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攻虎牢关,活捉秦王!进洛阳!”窦建德铁青着脸下令。
十万夏军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向虎牢关冲。窦建德觉得,他们十万兵马,一起冲虎牢关,一定会像那洪水决堤,即便有被挡住的,但绝大部分还是会冲破唐军防线。结果,人浪不是水浪,巨大的人浪在冲虎牢关时,没等唐军出手,也会因一两个人的失误,导致多人跌倒,进而发生踩踏。如此这般,每次冲击,都有无数夏军被自己人踩死踩伤。
好不容易踏着自己人的尸体冲过去了,又有唐军弓箭手在等着,不得已,再次踩着自己人的尸体退回。
一次又一次,反复着,夏军有人开始泄气。为了救洛阳的王世充,牺牲自己人,值得吗?军心有了动摇。
“还不如回去呢。”有人说,“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就是,我们和那郑国又没什么交情,听说郑国的皇帝对百姓很残暴,为救这样的人,牺牲我们的人,不值得啊!”还有人说。
……
如此言语多了,传到窦建德的耳朵里,想着那些无辜牺牲的夏军,窦建德后悔起自己的决策来,可既然答应了王世充,且已经带兵出来了,就不可能再退回去,否则还让天下人耻笑?
“战争免不了死亡!”他安慰自己。
虽然这样,窦建德还是决定改变策略,不再莽撞冲虎牢关。
屋漏偏逢连夜雨,夏军的粮道被唐将王君廊截断了。粮断了,十万将士的吃饭,很快就会出现问题。
“夏王!退回去吧!”有将领也对窦建德说了。
窦建德再次陷入矛盾中,退回去,会遭天下人耻笑,被王世充和郑军说自己不守信;不退,一时半会儿冲不破唐军占据的虎牢关,到不了洛阳,照样救不了王世充。且粮草通道已被截断,即便重新想办法,重新开辟粮道,也需要时间。何况新开辟的粮道,难保不会再被唐军截断。
“莫非夏王真要为了那暴君,搭上我们的命?”窦建德的谋臣凌敬也有了怨言。
窦建德叹气道:“你们真以为本王仅仅是为了救郑帝才出兵的?”
凌敬正要说话,窦建德又说:“救他只是一方面,救他也是救我们啊,那唐军夺下洛阳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们。现在守在虎牢关的是秦王李世民,若能在这里把他打败,抑或把他活捉,不仅可以救洛阳的郑帝,还能让李唐打消吞并我们的念头。情况再好点,还能成为我们进攻长安的筹码。”
“可这虎牢关太难过了!”凌敬说。
“虽然虎牢关我们冲了几次都没能过去,可毕竟守虎牢关的唐军不多,只有几千,我们获胜的机会还是很大的。”窦建德又说。
凌敬沉默片刻,突然说:“夏王,要不我们改道而行?守虎牢关的唐军虽然不多,可在这险要之地的帮助下,实难攻破,倒不如我们东渡黄河,攻取怀州河阳,逾太行,入上党,收河东之地,那时候,我们所到之处,也就如无人之境了,且也能解洛阳之围。”
凌敬是想施“围魏救赵”之计,借李世民守虎牢之时,直捣长安,到了那时,李世民肯定会丢下虎牢关和洛阳,回长安支援,这样不也间接救了王世充吗?
凌敬的这种想法,在李渊派李世民攻打洛阳时,就曾有过这样的担忧,怕其他割据势力见李世民率大军攻洛阳,趁长安防守虚时攻长安。
窦建德听了凌敬的建议,觉得倒不乏一个出路。然而,就在他向王世充的使者——长孙安世说凌敬的“围魏救赵”之计时,长孙安世却觉得这是窦建德为了退却而找的借口。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窦建德,让他不要见死不救,还说夏军要是真撤兵去了长安,那洛阳很快就会被攻破,到了那时候,唐军势力更大,夏军攻长安也不可能成功。而一旦夏军解救了洛阳,郑军和夏军联合起来,一起攻长安,胜算会更大一些。
窦建德觉得长孙安世的话也有道理,一时之间,又左右为难了。
为了不让窦建德“临阵逃脱”,长孙安世暗地里用重金贿赂夏军大将。被收买的那些大将,说凌敬的进攻长安就是做梦,来洛阳的只有秦王李世民,又不是唐军全来洛阳了,那皇上、太子都在长安,长安的防守怎么会弱?别到时候进攻长安失败,还被天下人耻笑,说夏王不守承诺。
“天下人可都称夏王是仁义之师啊!”有大将说。
窦建德本的脸上火辣辣。可不是吗?自己明明答应了王世充,那王世充还在洛阳城里等着呢,自己倒退回去攻长安了,这未免会失信于天下。
“虎牢关一役,唐军定不是我们的对手!”窦建德用这句话,否决了谋臣凌敬的“围魏救赵”之计,决定和李世民在虎牢关决一死战。
夏军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态势,李世民知道不能硬碰硬,也知道虎牢关一役不能持续太久,虽然洛阳的王世充还被齐王李元吉率军围困,可这个弟弟根本靠不住,会发生什么事很难说。怎么办?若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只能依靠地利优势了。
就在这时,有情报说(夏军军营里有唐军的人),窦建德决定趁唐骑兵无法发挥作用时搞突然袭击。
“哦?”李世民略一沉思,有了主意,他笑着说,“看来,窦建德也想尽快结束战斗,好!我们满足他们!”
李世民随即安排上千匹马在黄河北岸吃草,众人不解,李世民说:“如果夏军看到我们的战马在岸上吃草,会怎么想?”
“会觉得我们无法动用骑兵!”秦叔宝抢先说。
李世民微笑点头。众人虽然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也在担心,夏军会中计吗?
(13)
求战心切,求胜心切的窦建德,中了计。
看到黄河北岸满山遍野的战马在悠闲吃草,窦建德当即拔营起兵。十万大军行进在虎牢关外,连绵不绝,非常壮观。
唐军见夏军气势如此之盛,且把那战鼓敲得震天响,犹如惊雷,禁不住有了怯意。
那么多的兵马,踩也能把我们踩扁。他们想。
不过,有个人不是被夏军的气势吓倒的,而是被那震天响的鼓声激怒了,这人就是尉迟恭。他焦躁地在营地周围走来走去,暴跳如雷,不停怒骂:“有能耐来啊!来和你爷爷我战呀,别把那破鼓敲得让人心烦!”
尉迟恭的焦躁像是能传染,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暴跳如雷中。很快,唐军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一种是默默无语,一脸消沉的;另一种则像尉迟恭一样,烦躁不安,火气冲天的。
夏军的心理战起作用了。
李靖看出了问题,对稳如泰山,纹丝不动的李世民说:“大王,下令吧!军中士兵的情绪不妙!”
李世民笑笑说:“下令?下令干什么?攻打夏军?李药师,你觉得现在是迎战夏军的最好时机吗?”
“可是……”
李靖还没说完,李世民便说:“士兵们有这些情绪很正常,夏军就是想让我们烦躁。别说大家听着烦,就是我也烦,可烦也要忍着,不然就真中窦建德的计了。走,看看去!”
李世民和李靖刚从元帅帐出来,就见气呼呼的尉迟恭和程咬金一边怒骂,一边向他们走来。他们是来向李世民求战的。
“这夏军太张狂了,别人害怕,我尉迟不怕!大王,让小臣和他们决一死战吧!”尉迟恭说。
“还有我!让微臣和这黑炭头去打先锋!”程咬金也说。
“知节兄,这敬德兄是黑没错,可你也不白啊!”李世民开玩笑道。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尉迟恭和程咬金,甚至连那沉着脸,一脸忧虑的李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世民见他们轻松下来,便让他们坐下。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出击是怕他们?”李世民问。
尉迟恭和程咬金互看一眼,程咬金说:“就是觉得有些窝囊!”
“好像我们怕他们似的。”尉迟恭也说。
“不出击不代表我们窝囊,出击才会正中他们下怀,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李世民说,“你们听出来了吗?他们战鼓虽然敲得响,粗听气势很足,细听便能听出,鼓声急促而没有章法,说明他们急了,比我们还急;他们在关外的排兵布阵,我也看了,人大,却杂乱无绪,由此可见,他们太想赢了,且认定他们一定能赢。越到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让他们急,让他们折腾,我们养精蓄锐,等到他们折腾累了,我们再出兵。”
李世民的一番话,说得李靖一脸惊喜,尉迟恭和程咬金则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大王是在用计啊!”尉迟恭小声嘟哝道。
“我们还以为大王也被夏军的十万大军吓着了呢!”
程咬金的声音更小,可还是被李世民听到了,他笑道:“你们何时看到我怕过?”
众人又都笑了。
“好了!吩咐下去,让大家知道我的想法。除了留部分人日夜观察夏军动向外,其他人都好好休息。不管夏军出现什么情况,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看,不要去听!听我指挥!”李世民最后说。
他的镇定和自信,让大家心安了很多。
安下心来的唐军,该休息的都去休息了,可怜那夏军,几天里,天蒙蒙亮就身穿盔甲,手持武器,紧绷神经在那里等着唐军出来迎战。可直第三天中午,他们连唐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到处都悄无声息的。
或许是累了、困了、乏了、饿了、松懈了……夏军开始脱盔甲,争抢食物和水。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脱盔甲,抢食物和水时,李世民已经挑选出精锐骑兵,准备冲击夏军营地了。
夏军终究还是落入李世民的圈套。
李世民采用的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的策略,在窦建德的士兵累了、饿了、乏了、乱了时发动突然进攻。
那些正要往嘴里塞食物的夏军士兵,怎么可能想到,突然之间,唐军骑兵冲了过来,顿时慌了神,乱了套,一个个找盔甲的找盔甲,找兵器的找兵器,乱成一团。没等他们收拾妥当,摆好阵形,李世民的“秦”字旗已经插到了他们阵中。
没有了阵,夏军顿时成了一盘散沙,十万夏军就那么七零八落地被李世民的上千骑兵左冲又突打垮了,光投降者就有五万人之多。
“夏王!快跑吧!”谋臣凌敬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利刃,保护窦建德,一边说,“我们掩护您撤退!”
窦建德不说话,手里的刀剑也没有丝毫放下的意思。
“夏王!撤吧!”几名窦建德的亲信也对他说。
窦建德摇了摇头。
“本王绝对不会抛下大家,苟且偷生的!”
“只要夏王活着,就有机会……”凌敬话还没有说完,秦叔宝的长槊已经挑开了他的前胸。“夏王……”凌敬叫了最后一声。
窦建德看着凌敬在他面前倒下,死去,顿时泪流满面。手里的刀剑垂了下来,秦叔宝瞅准机会,长槊又一挑,将窦建德挑下马去。
“夏王!”五名亲信一起上前,将窦建德扶上马。
在三名亲信的掩护下,窦建德和另两名亲信逃出战场。然而,逃到牛口渚时,在他们以为安全了,休息包扎伤口时,被秦叔宝和程咬金及几名唐军堵住了。
“念您夏王是条好汉,也是仁义之王,投降吧!”秦叔宝说。
“夏王!快跑!我们保护您!”两位亲信死死挡在窦建德面前。
不忍心再让属下做无谓挣扎,窦建德仰天长叹一声说:“投降吧!”
窦建德和他的两名亲信放下了武器,随即被秦叔宝和程咬金捆绑起来,押到了李世民面前。李世民瞪着他说:“本王讨伐王世充,你来凑什么热闹?你背叛我们之间的同盟协议,来这里与我们为敌,又是为什么?”
窦建德一时有些语塞,好一会儿才自嘲道:“还是自己送上门来吧!免得秦王还要跑那么远去取。”
窦建德这句话,虽为自嘲,却也是实话。李世民听后竟然有些语塞,可不是吗?即便是窦建德这次不冒犯,难道他们就不会去攻打夏国了?就会任由夏国存在?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好一会儿,李世民才一摆手,让他们将窦建德押下去。
窦建德没想到,自己的这次倾巢出动,犯了兵家大忌,不仅没救出王世充,反而让自己辛苦所建的夏政权轰然倒塌。当然,这是事后诸葛亮的说法,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想必他一定不会这么做;即便是王世充跪在他面前,向他称臣,他也不会答应的。
可一切都晚了,时光不能倒流。
第四十七节 轻取洛阳
(14)
唐军的三千五百人战胜了夏军的十万人,这不仅让唐军没想到,夏军更没想到的。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场虎牢关战役,葬送了夏国,夏王窦建德也被俘。
曾经,窦建德设想过,当他赢了虎牢关这一役后,他将活捉秦王李世民,押着李世民去长安,进而夺长安,灭李唐。结果却是,李世民率领唐军赢了虎牢关这一役,进而活捉他窦建德,再押着他去了洛阳。
在被押去洛阳的路上,窦建德一直处于恍惚中,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无法接受十万人被三千五百人打败,且败得一塌涂地的现实。
无法接受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洛阳城里的王世充。当有人向他汇报,说秦王李世民已经站在洛阳城门下时,王世充和几名将领,跌跌撞撞跑向城楼。
“王世充,你看看这囚车里的是何人?”李世民指指囚车里的窦建德,冲城门上的王世充喊,“看看是否是来救你的窦建德?”
王世充自派出使者长孙安世向夏王窦建德求救,又获知窦建德亲率十万夏军来洛阳救他后,曾得意万分。
“哈哈哈哈……十万大军!”王世充狂笑不已,“这还不把那唐军碾个粉碎?”
然而,就在他怀着万分期待,期待十万夏军将唐军碾碎,他打开城门,迎接夏王窦建德,然后在窦建德的杯中下毒,自己进而占领河北乐寿时……李世民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押着窦建德的囚车。
“他们……他们在说什么?”王世充以为自己耳朵不灵光了,问随从。
“城楼下……那人说,囚车里是……是夏王!”随从说,声音哆嗦着。不管王世充是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清。他心里都很清楚,他的美梦结束了。囚车里是不是窦建德,他没看清,可他看清了囚车旁被捆绑着的长孙安世。
“这么说,朕……朕没有听错?”王世充顿时泄了气,冲着城楼下,颤声道,“囚车里可是夏王?”
“郑王,是我!我来救你,不想却被他们关入囚牢……唉!你害苦我了!”窦建德说完,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王世充怔怔地站在那里,身体摇晃着,幸而身边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王世充,识相点!是我们攻城还是你自己走出来,看着办吧!”李世民又大声喊。
王世充一阵晕眩,站立不稳,跪倒在了地上。几个人急忙扶着他离开。城楼下的李世民见王世充不见了,看了看囚车旁垂着脑袋的长孙安世,说:“想活命吗?”
“想!想!”长孙安世慌忙说。
算起来,李世民应该叫长孙安世堂哥。长孙安世虽是王世充的内史令,却也是长孙炽的儿子,是长孙无忌,秦王妃长孙氏的堂兄。
长孙安世是在隋末起义军兴起时起兵的,之所以没有追随李渊父子,是因为他也有野心称霸,可惜一直未能如愿,便投奔了王世充,做了王世充的内史令。
在王世充向夏王窦建德求救时,他自告奋勇做了使者,原想就此攀附上夏王窦建德,不料虎牢关时,夏军大败,他不仅没占上窦建德的光,倒和窦建德一起被活捉。
李世民念他与长孙无忌、长孙氏的关系,并没有为难他。
“秦王要罪臣做什么?”长孙安世小声问,“罪臣一定照办!”
“去吧!王世充就在里面,去告诉他,你和窦建德是怎么被抓的。”李世民说。
“不敢!罪臣不敢!罪臣不敢!”长孙安世惶恐不安,以为李世民是在讥讽他,连忙说。
“让你去你就去!”李世民皱眉怒吼道。对这个人,李世民没有好感。如果他不是妻子长孙氏、发小长孙无忌的堂兄,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砍了他的头的。
“罪臣就去,罪臣就去!马上去!”长孙安世战战兢兢道。
长孙安世心惊胆战地进入洛阳城,这种心惊胆战,还源于他对王世充的恐惧。他不知道这个暴君看到他后,会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其实,他多虑了,此时的他完全不用担心王世充。
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王世充,已经由残暴的虎狼,变成了可怜的绵羊,正一脸惶恐地召集亲属和亲信商量对策。
“要不,要不,我们……我们冲出去?”此时的王世充,完全没有了王者之气,低声下气道。
“逃?逃去哪儿?”儿子王玄应带着怒气,恶狠狠道,“还能往哪儿逃?”
王玄应有些责怪父亲,责怪他将自己置于了如此危险境地。
“去襄阳,我们往南逃,一直逃到襄阳就有救了!”王世充看着儿子说。
“逃?就是想逃,你能逃得出去吗?我们如今已经被外面的唐军包围得严严实实,怎么逃?那是找死!”王世充的哥哥王世伟,也把一肚子怨气发在了弟弟身上,他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
王世伟很后悔听了弟弟王世充的话。当时,在听说秦王李世民要攻打洛阳时,他便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可弟弟说谁都攻不破洛阳,结果,洛阳被李世民围困;在他又准备带人悄悄溜出洛阳城的时候,又是弟弟劝他不要那么做,还说夏王会来救他们的,结果……
“哼!早知就不听你的了,我也不至于这样!”王世伟瞪了弟弟一眼。
如果放在以前,王世伟绝对不敢这么说,可此时,王世充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哥哥。
“你们说……怎么办?”他说,“怎么才能活命?”
“投降吧!”长孙安世突然说,“投降就能活命!”
王世充看着长孙安世,有些恍惚。心想,他不是做了唐军的俘虏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想要活命,只有投降!”长孙安世说完,把李世民和窦建德在虎牢关的一役大致说了一遍,众人鸦雀无声。
“原来你是那秦王找来的说客!”王世充总算明白了,喃喃道。
没人管长孙安世是不是李唐的说客,他们只关注怎么才能活命。
“投降吧!没有选择了!”王玄应带着哭腔的这句话,让沉寂中的众人又都唉声叹气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王世充才有气无力道:
“那……降吧!”
瞬间,现场又是哀声一片。
公元621年5月11日,王世充统领文武官员,亲属,跪在了洛阳城门前……
(15)
唐军未伤一士一卒,洛阳被王世充毕恭毕敬地奉出。
曾经以为最难攻的洛阳,竟然以这种方式到了唐军手里。唐军个个兴奋异常。最高兴的要数洛阳的老百姓了,他们欢呼雀跃,像是被人从魔窟里救了出来,幸福地哭着,笑着,走上街头,用各种方式欢迎唐军。
王世充宫里的财物不少。在对这些财物的运用上,李世民悄悄招来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以前攻城所获战利品,除了赏给有功将士外,其余的都要交回朝廷,可这次,李世民不愿意这样。
“除了赏赐给有功之臣外,是否要全部上交朝廷?”李世民问。
房玄龄和杜如晦互看一眼,从李世民的这句话里,他们知道,李世民还有其他打算。
“还是留下来一部分吧!”长孙无忌说。这些话也许只有他说最合适了。
“乔松兄(房玄龄)、克明兄(杜如晦),你们怎么看?”李世民假意问。
“掌郎中(长孙无忌官职)说得是!”房玄龄和杜如晦同时说。
“好,那就这样!此事交由乔松兄和克明兄负责!”李世民说。
二人正要离开,李世民又说:“此事不能为外人道!”
实际上,对于王世充的财物,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聊起过。长孙无忌说,以后他妹妹秦王妃——长孙氏少不了要去打点皇宫妃嫔,没有金银珠宝肯定不行,还是截留一部分的好。长孙无忌的话正合李世民心意。
“可由谁来做此事(藏匿财物之事)呢?”李世民又问。
“房玄龄和杜如晦最合适。”长孙无忌说,“此二人忠诚可靠,也不贪图财物!当然,最主要是不会胡说八道!”
于是,李世民召来了房玄龄和杜如晦,并让长孙无忌说出了他想说而不好说的话。
后来,从王世充宫里缴获,又被房玄龄和杜如晦藏匿起来的金银珠宝,确实在李世民和李建成夺储位时,起到了很大作用。这是后话。
王世充宫里的财物有了归处,李世民又让房玄龄和杜如晦对郑军里俘获的将领列了表,重点排出罪大恶极的十四将领,这十四将领,是要斩首的。准备斩首的十四将领中,单雄信位列第一。
得知单雄信要被处决,罗士信、程咬金、秦叔宝,以及他的结拜兄弟李勣,纷纷向李世民求情,希望他能放过单雄信。以往对待被俘的骁将,李世民大多很宽容,网开一面,甚至将他们收入自己麾下,予以重用。然而,这次面对四位爱将的求情,他却坚决拒绝了。理由是,饶王世充不死,已引起洛阳百姓的不满了,如果再放过王世充最宠信的单雄信,根本没法给老百姓交代。
李世民还说,据他观察,单雄信的财狼之心依然存在,今日若是饶了他,很可能之后他会像李密一样,背叛唐朝廷。
“你们不要再劝了,谁劝都没用,单雄信必须死,不能不死。不过,念在他们为他求情的份上,本王就不为难单雄信的家属了。”
李世民用这句话,堵四位爱将的口。
罗士信、秦叔宝、程咬金知道李世民的脾气性格,也知道不可能说服他,遗憾离开。可单雄信的结拜兄弟李勣依然不死心,依然不停向李世民求情。李世民依然不为所动,还让李勣不要白费工夫。李勣只得黯然离开。
对于李世民执意要杀掉单雄信,李勣和秦叔宝他们都觉得有些反常。
“一定有其他原因!”罗士信说,“不然大王不会这样!”
“原因?什么原因?莫非雄信和大王有仇?”秦叔宝说。
“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雄信和大王有什么天大的仇!”程咬金恍然大悟般说。
秦叔宝笑着睃了程咬金一眼。
“我就开个玩笑,大王怎么可能和世勣有仇?大……”
秦叔宝还没说完,李勣突然说:“有!有仇!我知道了,我知道大王为何非要杀雄信兄了!”
“为什么?”秦叔宝他们一起问。
“飒露紫!”李勣说,“当时,大王的飒露紫,就是在与雄信作战时死的!”
“原来如此!”罗士信说,“这就好理解了,飒露紫对大人来说,不是坐骑,是战友、兄弟,飒露紫因雄信兄而死,大王一定会为飒露紫报仇的!”
“那……怎么才能说服大王呢?”李勣喃喃道。
晚上,李勣翻来覆去睡不着,离单雄信被斩首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乱的厉害,索性起床,去李世民的房外徘徊。守卫说秦王已经睡了,让他回去;李勣摇头,说他在外面等秦王起床。
东方出现鱼肚白,李世民从房间出来,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李勣。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可他依然执着地跪着。
“本王说了,谁都不会改变本王的决定!”
“罪臣知道不该再说什么,罪臣知道雄信兄伤了大王的心,罪臣请求大王念在他骁勇善战,是良才上,饶过他吧!”李勣说。
“还没听到吗?本王不会改变决定的,不要再一意孤行了!”李世民加重了语气。
“罪臣愿用罪臣的官爵,赎回他的命!”李勣继续说。
李世民很为李勣和单雄信的兄弟情感动,但却没有心软。
“如果你再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求情,本王就收回不为难他家眷的承诺!”李世民板着面孔说。
李勣流泪了,他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但不能不为单雄信的家人着想。如果自己的举动,不仅没能救回单雄信,还连累了他的家人,后悔可就晚了。李勣慢慢起身,在他准备向李世民提最后一个请求时,李世民却率先开口了。
“本王答应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也答应他的后事由你来办!”
“谢谢大王!”
李勣说完,流着泪,去了洛水边。
洛水河边,十四名即将被斩首的郑军将领一字儿排开,跪在地上。李勣慢慢走到单雄信面前,轻轻叫了声“雄信兄”。
没有看到李勣之前,单雄信还以为在刽子手将刀举向他头顶的那刻,会有人来叫停。可当他看到李勣颓丧着脸来到他面前时,他便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他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救我的能耐。”
李勣面露愧色,流泪道:“死,我不怕,只可惜不能陪兄一道死。因为我既已许诺为国捐躯,就不能随意处置自己的生命。何况,我死了,兄也去了,谁又去照顾嫂子和侄儿侄女呢?”
单雄信一听,自己错怪李勣了,眼眶一湿,正要说话,只见单雄信拔出身上所带尖刀,撩起衣袍,一刀下去……大腿上一块血淋淋的肉被他拿到了手里,周围观斩者一片惊呼,就是刽子手也惊得连连后退两步。
“兄吃了弟的这块肉,弟将随兄一起入土,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弟也算没有违背我们当初的誓言。”
李勣说着话,将从自己腿上割下的那块肉,递给了单雄信。
单雄信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他接过那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泪水、血水、口水混杂在一起。单雄信在使劲吞下那块肉后,对李勣说:“我相信你的话!好兄弟!不枉我们结义一场!既然我不再有今生,但愿来世我们还是兄弟!”
“好兄弟!”李勣一把抱住单雄信,两个八尺男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在场的人全都感动得泪水涟涟,背过身去。
“来吧!”单雄信对刽子手大声说,“下手准点!”
“兄弟!好走!”李勣大喊一声,声音在旷野里回响……
随着王世充的十四员猛将被斩首,那被李世民围困了七八个月的洛阳,彻底换了主人。
王世充用他的城池、财富、将领的生命,换得了自己的暂时苟活。而窦建德由于“宁死不屈”,誓不降唐,最终被押回长安斩首。
王世充和妻儿、兄弟被流放蜀地,原以为自己的命保住了,谁曾想,在流放途中的雍州,王世充被一伙人以传皇上圣旨为名,带到了一个地方,乱刀砍死。
带人砍死他的是定州刺史独孤修德。独孤修德的父亲独孤机曾是王世充的手下,被王世充以叛逃为名杀了。独孤修德是在为父亲报仇。
王世充的儿子王玄应和哥哥王世伟虽然在王世充被乱刀砍死的那天捡回一条命,但惊魂未定的他们,也没能到蜀地,中途谋反失败,被杀。
虎牢关一战,区区三千五百人,打败了夏军十万人,堪称旷古绝今。而正因这次一役擒两王,解决了两大割据势力,使李唐国威大增,也为李唐之后的统一大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四十八节 韦氏入秦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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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战役灭掉两国,这样的胜利让李世民激动到很长时间都无法平静。洛阳百姓对他的感激和欢迎,让他舍不得离开这里。虽然长安的唐高祖李渊已经几次下诏让他速归长安,可他依然找着各种借口在洛阳逗留,甚至还令人将他的妻子秦王妃长孙氏接到了洛阳。
他的胜利,他要第一个和她分享。两个人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一见面便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仗已打完,且夫君也要回家了,为何还要让妾来这里呢?”长孙氏羞红着脸说。话虽这么说,对李世民派人接她过来,还是很开心。
“不是想你了吗?”李世民轻声说,“拖一天都是煎熬!”
其实,想长孙氏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想让长孙氏看一看这座他没费一兵一卒就拿下的城池,还想让她感受一下洛阳百姓对他的感激和拥护。
“洛阳是个好地方,有很多美景,娘子肯定会喜欢的。”李世民说,“儿时,父皇常常带我来洛阳游玩。”
洛阳对李世民来说并不陌生,不过,并没有到李渊常带他来游玩的地步。之所以对此地有感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里曾给他留下过一段美好回忆。
“明天吗?”长孙氏微微蹙眉道,“妾想明天为洛阳百姓发放粮食!”
“发放粮食?”李世民说,“娘子放心,这事不用你去。洛阳收复后的第二日,我已经吩咐开仓放粮了!”
长孙氏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朝廷做的,妾想以个人名义去看望洛阳的老百姓。”长孙氏又说。
“不行!太危险了!”李世民脱口而出,“谁也不能保证百姓里面不会混有王世充的残余势力。”
“夫君放心,如今大势已定,即便有王世充的残余势力,也不敢怎么样。再说了,妾想去,是因那些被围困了七八个月的老百姓,在这段时间,很多穷人都被饿死了,造成这种局面的,就是这场战争,作为战争的一方,即便是胜了,对百姓也是有罪的。”长孙氏说。
李世民唉了口气说:“娘子又妇人之仁了,战争就是这样的,现在他们已经很好了。王世充控制时,洛阳就是个刑场!”
“那就当妾是在赎罪吧,为这场战争给无辜百姓造成的伤害而赎罪!”长孙氏眼睛红了。
战争是残酷的,在这七八个月时间里,身在长安的长孙氏没有一天不在为李世民担心。如果不是幼小的儿子需要她,她一定会什么都不顾地来到洛阳的。除了是为李世民担心,还在为洛阳的百姓担心。在听说洛阳百姓因为这场战争,被唐军围困,死者众多后,她还曾去寺庙为李世民祈福,为洛阳百姓祈福,祈祷战争能快点结束,祈祷她的夫君能早点凯旋,百姓少受点苦。
听长孙氏这么一说,李世民有些惭愧,心想,自己只想着怎么打赢这场仗,倒没想过战争会给百姓造成伤害。长孙氏看出了李世民的愧疚,又反过来安慰他说:“夫君是干大事的,干大事者不拘小节,夫君打仗,自然只应该想怎么赢,不用想其他的。何况夫君打胜仗,收复洛阳,不也是为了洛阳百姓吗?听说那王世充很残暴,百姓过得很苦。这下好了,洛阳的老百姓不用那么苦啦,也不用饿肚子了。”
长孙氏这几句话一说,李世民又高兴起来,点头道:“娘子所言即是,既然娘子要去给百姓发放粮食,那就让我陪着娘子去吧!”
“夫君还是去做您该做的事吧!夫君累了几个月,辛苦了,那些将士们也累了,你们好好休息休息,喝酒庆祝庆祝!这种事就交给妾来做吧!”长孙氏抚摸着李世民那比出征前瘦了一圈的脸,心疼道。
“娘子都要为这场战争,为给这里的百姓造成的伤害赎罪。身为战争的一方元帅,大唐秦王,更应该和娘子一起去赎罪。再说了,娘子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就让我在娘子身边,保护娘子吧!”
李世民并非是在开玩笑,他确实不放心长孙氏去,虽然可以安排人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当然,除此而外还因为长孙氏的那席话,让他心里一动,如果能和她一起为百姓送粮食,不就能让洛阳百姓看到一个亲民爱民的秦王了吗?
李世民决意要去,长孙氏想了想也没再拒绝。她也觉得,李世民去了会更好,虽然收复了洛阳,可还有比收复洛阳更重要的,那就是收复洛阳百姓的心。李世民能亲自为百姓发放粮食,不正是获得民心的最好时机吗?
就这样,李世民骑着马,跟在了长孙氏坐着的轿子旁,轿子后面则是拉着粮食的马车。每到一户,长孙氏都要下轿,和亲自提着粮食的李世民一起送到百姓面前;遇到那些困难的,生病的,长孙氏还会拿出银两给他们。
在遇到一家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时,长孙氏甚至从头上取下金钗,送给他们。
洛阳百姓在知道给他们亲自送粮食和银两的是秦王和秦王妃后,感动不已,不停给他们磕头致谢。
“多谢秦王、秦王妃!秦王、秦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每到一家,百姓都会跪下来磕头,喊出这样一句。
看着百姓那一张张带泪的笑脸,李世民想,还是他的娘子想得长远。得中原者得天下,若他得了中原百姓的心,那天下不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吗?
李世民越想越高兴,给百姓送粮也就更起劲了。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一处没有门牌的府邸。这样的高门大院,怎么会没有门牌?李世民想。
遇到这样的人家,他们本是不需要停下的,这样的家庭不会缺少粮食。不过,就在李世民骑马已走过这座府邸时,他突然勒马停下,回转头看着那大门,喃喃道:“怎么这么熟悉?难道是她家吗?”
见李世民停下,随从和长孙氏的轿子也停了下来。
“这是不是韦府?”李世民问回到他身边的随从。
“回大王,是韦府!”随从说。
李世民眯起了眼睛,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位小姐的模样:面若银盘,身形高而瘦,很少笑,一笑便像明媚的阳光般让人温暖。
李世民想起的那位小姐叫韦珪,原是京兆韦氏长房之女,嫁给了隋代大将军李家,她的夫君本是户部尚书李子雄的儿子李珉。不过,曾经显赫一时的大将军李家,却在公元613年出了事。
公元613年,李子雄随杨玄感起兵谋反,结果失败,李子雄和儿子李珉一同被抓,砍了头。韦珪这个高门淑媛,因夫家谋反,也就成了罪官家属。虽然娘家动用关系,免除了她和她女儿的死罪,但却也在当年被充入宫里做了宫婢。
公元618年,李渊称帝,隋朝灭亡,唐朝建立。李渊在大赦天下之时,韦珪理所当然地被第一批释放,回了韦家。
经历了王世充的谋反称帝,又经历了李世民的围困洛阳,韦家索性将门头上的韦府两字取掉,以免又受到什么牵连,惹出什么祸端。在王世充和李世民争夺洛阳时,韦家整日缩在府里,七八个月出不了门,虽是大户人家,不会像普通老百姓那样落个饥饿致死,却也熬得辛苦。
洛阳归唐后,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去拜见秦王时,李世民和长孙氏来到了他们的府邸门口。
“这家好像是旧识,我们进去看看吧!”李世民说着,下马与长孙氏一起向韦府走去。
(17)
韦府的门房老头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几个手拿刀剑的人,吓得脸色煞白,连退几步。
“老人家,不要怕!快去通报!”李世民的随从对门房老头说,“我们秦王和秦王妃来了,看你们家老爷来了!”
门房老头嘴唇哆嗦着,在看了看一脸微笑的李世民和秦王妃后,先是扑通一声跪下,连呼几声秦王、秦王妃,接着跌跌撞撞地跑去通报。
韦家人如何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如何来迎接秦王和秦王妃,不用说,肯定是恍恍惚惚,心惊胆战,欣喜若狂,战战兢兢……总之,直到把秦王、秦王妃迎进府里坐下后,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只是,依然兴奋和紧张到不能言语。
李世民一进府里便四处看着,心里慌慌乱乱的,直到那高高瘦瘦的韦珪出来跪拜,他的目光才不再飘忽,看着她,脸上露出笑来。
韦珪微微抬头,在看到李世民的刹那,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她嘴角微微上翘,双眼含泪。面前这个男子,就是唐朝皇帝的儿子,太子的弟弟——是被洛阳百姓传神了的秦王,不再是儿时那个稍显瘦小,一脸稚气,叫她姐姐的小男孩了。
“是我的韦姐姐没错!是,没错,是韦姐姐!哈哈……”李世民大笑两声,“是我的韦姐姐,没变!一点都没变!”
李世民也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看着韦珪,什么地方变了呢?对,是眼神。她的眼神不再像一汪清泉,而是多了些阴霾。好在,透过那层薄薄的阴霾,李世民还是看到了十多年前,他情窦初开时,想要娶的女子。
“还好吗?韦姐姐!”李世民又说。
在韦珪面前,李世民完全没有了秦王的威严,虽然从韦珪的穿着打扮,以及从她那掩饰不住哀伤的眼神,知道她过得不好,可他还是这么问着。这与其说是问话,倒不如说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曾经,他每次见到韦珪,都要问上一句“还好吗?韦姐姐”。而韦珪总是冲他甜甜一笑,“当然好啦!你呢?”
这次,韦珪没有冲他甜甜一笑,也没有问他好不好,这还用问吗?秦王,刚刚打了大胜仗,拿下洛阳的秦王,能不好吗?不过,她又该怎么回答他呢?
“多谢秦王关心!小女……唉!一言难尽啊!”
或许是见女儿半天没有回秦王的话,韦珪的父亲便替女儿说了起来。他从杨玄感起义失败,李家被诛杀说起,一直说到了韦家受到牵连,韦珪和韦珪的女儿进宫做了宫婢,还要说李渊父子建唐,韦珪成了第一批赦免的宫婢时,涨红着脸的韦珪,红着眼睛打断了父亲的话。
“父亲!不要说了!秦王、秦王妃……”韦珪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了李世民和长孙氏一眼后,小声道,“会不爱听的!”
韦珪那略带哀伤、楚楚可怜的眼神让李世民的心一痛,恨不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长孙氏从李世民的眼神里,看出了夫君的心事,知道李世民对这个可怜的美貌女子既动了恻隐之心,也生了情愫,心里酸酸的。可很快,她就理解了李世民,甚至爱屋及乌,喜欢上了韦珪,她握住韦珪的手,安慰她,陪她流泪。
两个女人很快就热络起来,在一旁轻轻地说起了悄悄话……李世民心里一喜。
从韦家出来后,他们又接着去给百姓送粮,直到把那一车粮食送完。
晚上,偎在李世民怀里的长孙氏主动说起了韦珪,说起了韦珪可怜的身世,禁不住又流起泪来。
“姐姐的命可真是太苦了!她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夫君就不在了。如今只能带着女儿住娘家。可出嫁的女儿,怎么能长住娘家呢?父母还好,不至于赶她走,可她那哥嫂,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这不跟寄人篱下一样吗?听她说,她父母还想让她再嫁……”
长孙氏或许是从韦珪的遭遇想到了自己,想起了父亲长孙晟去世后,母亲、自己和哥哥被同父异母的大哥赶出家门,走投无路时,不得不投奔舅舅高士廉,竟抽泣起来。
李世民自从韦府出来就一直心事重重,此刻见长孙氏说起韦珪来掉眼泪,心里也更难受了。他一边为她抹泪,一边说:“但愿她再嫁时,所嫁男人对她好一点!”
“可谁知又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呢?嫁过人,还带着个女儿……哪个男人愿意娶这样的女人?”长孙氏说完,突然凝视着李世民说,“夫君有没有想过娶姐姐?”
李世民被长孙氏这么突然一问,瞬间红了脸。
“娘子何出此言?”他说,心怦怦乱跳,不知是不是长孙氏看出了他的心事在试探他。
“如果夫君能娶了她,我们不就不用为她担心了吗?”长孙氏笑着说,“姐姐一看就是个贤良女人。”
“娘子……娘子真这么想的?”李世民高兴得差点忘了形,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不该这样,随即按捺住兴奋,小声问。
“妾想,夫君总归是要娶妾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将姐姐娶了回来呢!”长孙氏说。
“娘子!真……好!”李世民原本想说善解人意的,不过又一想,哪岂不就暴露自己早有娶韦氏之心了吗?
从洛阳回长安时,一行人中多了顶轿子,轿子里坐着韦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