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杨文干事件
虎牢关一役,秦王李世民一战擒二王,一役取两地,可谓为李唐立下了盖世奇功。这完全超出想象的胜利,让唐高祖李渊在激动和兴奋之余,封其为天策上将,有了自置官属权,因而,天策府设了长史、司马、录事、记室、参军等职。
可这还没让李世民满足,随即他又设立了“十八学士”,自此,他的府里,既有武将,又有文官,且这些人对他唯命是从,到了只知秦王不知太子,甚至不知皇上的地步。
这引起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不安和疑虑,甚至有些让他们心惊胆战。
太子李建成的心惊胆战,源于觉得自己的储君位受到了威胁,而太子李元吉则是因为自此自己将永无出头之日。
想想看,秦王李世民位尊权重,身为太子,身为李唐名正言顺的储君李建成,又怎会甘愿示弱?甘愿被超越?
于是乎,充实东宫,纳幕僚、募英雄也便成了太子李建成迫不及待要做的事。
这种暗自的较量,李唐朝廷百官全都看在了眼里,内心也有了担心。即刻选边站还是看看再说,各有各的打算。
“秦王自恃有功,位居太子之下,心中不服,若不早立他为太子,则要尽早采取措施。”就是那位被皇上李渊、太子李建成,甚至秦王李世民都信任有加,看作自己人的封德彝,面对这种状况也为了难,有一日,终于对李渊说。
李渊何尝没有意识到宫内的暗潮涌动呢?
于是,他再次玩起了他擅长的平衡术。想要平衡,就要太子有太子样,秦王有秦王样。秦王,怎么着也都要在气势上,甚至能力上弱于太子。
就这样,李世民失去了给自己再建功勋,也最容易捕获人心的出征机会。李渊的目的很明显,不能再让他建功立业了,不能再让他野心膨胀、居功自傲了。他要用打压李世民的方式,让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忘了自己的上面还有太子哥哥、皇帝父亲。
李渊的做法让太子李建成放心很多,原本在偷偷做的事也都大张旗鼓起来。你秦王府不是圈养勇士800名,号称天策军吗?那我也募更多的勇士。于是,李建成悄悄在外招募2000勇士,让其驻守在左、右长林门,并将他们称之为长林军。
太子李建成的长林军,从人数上超过了秦王的天策军。何况,太子李建成还有齐王李元吉这个同盟军。
按李唐府兵制度,东宫、秦王府、齐王府不允许有超过500名的府兵。可不管是东宫还是秦王府,如今的兵力都远远超过了500名。且东宫的长林军超出了秦王府天策军的两倍多。这还不算李建成的心腹可达志从幽州李艺那里调来的300名骑兵。
这300名骑兵是李建成的又一支隐形兵力,他们被李建成分散驻扎在了长安各坊间。
如此这般,秦王府(天策府)的兵力与东宫相比,劣势就更明显了。
三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唐高祖李渊全都看在眼里,于他而言,太子李建成的势力强于秦王李世民是正常的,也是他所希望的,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知道,不管他们之间怎么勾心斗角,只要不明刀明枪地发生内战就行了。
虽然,东宫的长林军有2000多人,秦王府的天策军有800多人,但李渊还是坚信,这样的兵力是无法发动大规模战争的。李渊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李唐有独特的府兵制。
李唐府兵制又叫兵役制度,起源于西魏。李渊进入长安后,便将关中地区分为十二道,诸道又都设置军府,计十二军:万年道为参旗军,长安道为鼓旗军,富平道为玄戈军,醴泉道为井袱军,同州道为羽林军,华州道为骑官军,宁州道为折威军,岐州道为平道军,豳州道为招摇军,西麟州道为游奕军,泾州道为天纪军,宜州道为天节军。
这十二军既是中央宿卫军,又是地方戍守军队,还是边疆防御军队。而这十二军里,士兵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从符合服役的男丁中来。
原来,隋末唐初,内乱外患不断,需要的兵力很多,可如果把符合服役的男丁全部招募来,没有了战争又该怎么办呢?养着他们?太浪费!况且,都将他们征来当兵了,那田地又要谁来种?让田地荒芜?也不可能。
于是,便有了没战事时,符合服兵役者在家老老实实地当劳民,扛着锄头种田;而一旦有了战事,他们便放下锄头,穿上铠甲,拿着兵器,从农民变成士兵。这些士兵又都由设在长安的骠骑、车骑西将军府统领。
不过,骠骑、车骑将军并没有权力调兵,他们直接听令于皇上。也就是说,李渊是将这十二军的大权独揽在自己手里的。
兵权都在李渊那里,没有了兵权的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再怎么争斗,也会因没有调动府兵的权力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就是说,三兄弟不是不想打,是没那么多的兵力来打。
不过,即便大的战争不会发生,可为了争夺储君位,不能用武力解决,就文斗,斗智慧、斗心计……
这方面,李世民似乎又比李建成更擅长,于是便有了杨文干事件。
第五十七节 避暑仁智宫
(1)
公元624年7月(武德七年六月),整个长安似乎都被放在了蒸笼里,酷热难耐。唐高祖李渊在皇宫里也受不了了,带着几位心腹重臣,以及宠妃张婕妤、尹德妃去刚刚修建好的仁智宫避暑。同时,他不忘让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随驾出行,而只留太子李建成在宫里监国。
李渊的此种做法自有他的用意。但这引起了宫里朝官的议论,更让东宫、秦王府和齐王府的人猜测开来,莫非皇上有了退位的想法?
不管皇上有没有退位想法,从皇上的这种举动来看,太子的储君位在皇上心里非常牢固是肯定的。
这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是太子李建成和太子的支持者们;而忧的呢?还能有谁,当然是秦王李世民和他的支持者了。
带着满腹心事,秦王李世民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仁智宫。此次护驾首领是深受皇上信任的左骁卫将军马三宝,而陪同的则是重臣裴寂、封德彝、屈突通、萧瑀和陈叔达等。
随驾的秦王李世民及齐王李元吉,从所带府属人员来看,也有很大差异。以往每次出行都带很多人的李世民,此次却很低调,只带了五名亲信,有文臣也有武将。文臣有每次他出行都跟随左右的左膀右臂——房玄龄和杜如晦;武将有时常救他于危难间的尉迟恭、发小长孙无忌和最任劳任怨的侯君集。
齐王李元吉此次倒很高调,带的全是武将,原因很简单,喜欢围猎的他需要他们。
从宫里出来后,一路上,坐在龙撵上的李渊心情并不轻松,他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的好风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跟在他龙撵左右的骑在马上的儿子们,并时不时地从左右两侧的帘子缝隙往外看。
龙撵左侧是秦王李世民,他英俊威武,双眼直视前方,不过却心事重重;龙撵右侧是齐王李元吉,他年轻不羁,瘦长的脖子扭向一边,像是在和人赌气。
唉!李渊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这几个儿子,怎么个个都不让自己省心呢?特别是老二。李渊这么想着,再次瞟了瞟左侧的李世民。
这个曾经给李唐夺得江山、稳定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二儿子,如今是越来越让他头痛了。
李渊此次到仁智宫避暑,可谓用心良苦。避暑纳凉、放松心情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将两个剑拔弩张的儿子: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暂时分开,以避免他们闹出什么事端来。同时还想趁此机会,用亲情来感化两个水火不容、互相看不上眼的儿子——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
仁智宫位于玉华山附近的一块腹地,之所以将行宫修建于此,皆因玉华山不仅地势险要,且风水极好。玉华山形似凤凰展翅,特别是那块腹地,山清水秀,适宜栖凤藏龙。当然,更主要的是,此地是通向长安的要道。如果能在此部署兵力的话,则可抵御突厥进犯关中。
也就是说,玉华山既是李唐皇室休养之所,也是李唐江山的坚固堡垒。
仁智宫依玉华山而建,宫内有一大一小两座山峰,正殿依大峰建,偏殿依小峰建,殿内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应有尽有。或许是秀丽的风景、清新的空气让李渊激情荡漾,一到仁智宫,刚下龙撵,李渊便忙不迭地拥着张婕妤和尹德妃去泡鸳鸯浴了。
李世民和李元吉及重臣则纷纷入住偏殿。
一路上,李世民都很沉默,进了房间也是心神不宁。刚听到有人敲门便冲了过去,打开门,看到是长孙无忌便问:“一切是否顺利?”
李世民问得声音很轻,似乎有些紧张。
“目前还不知道!”长孙无忌倒显得一如既往地淡定,轻摇一下头说,“司勋郎中(杜如晦)说还没有消息,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事情我盯着呢,一有情况就向你汇报!”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考虑周全,可想中途停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和别人说的,即便是他的发小——大舅哥长孙无忌,他也不想说。已决定并进行的事,即便错了,也只能慢慢弥补了,这是李世民的做事原则。
长孙无忌离开后,李世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不时地起身看窗外。
仁智宫的晚霞好似比其他地方的更艳丽,却没有炽热感,透着一丝凉意。光线透过窗户照在了他的床上,将他和这张床涂成了金粉色。如果不是心里有事,他一定会站在门外,饶有兴趣地看晚霞渐渐隐去的。
终究,疲累让他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也就在他即将进入睡梦中时,门外有太监来报,说皇上要见他。
“见我?现在?”李世民的心砰砰乱跳,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李世民去了正殿。正殿里,除了父皇李渊外,还有他的四弟李元吉。
刚刚和两位爱妃在御池里嬉戏,在龙床上颠鸾倒凤,此时,李渊的气色格外好,脸色红润,一脸慈爱和笑意。
李世民长松一口气。
看到他进来,李渊用他久未呈现的慈父神情,冲李世民指了指左手边的椅子(李元吉坐在李渊右手边的椅子上)说:“二郎啊!快来坐!坐在这里!”
李世民已经猜测出父皇要说什么了,心想,又在这里白费功夫。
果然,李渊那满溢着父爱温情的眼神在两个儿子间来回扫视几遍后,开口了。
“朕刚刚和四郎说,让他多看点儿书,少去围猎!”
这话,李渊是冲着李世民说的,随即又将笑脸看向李元吉。
“四郎,你可答应了父皇的,要多向二郎学习!”
“刚刚父皇还在说,说二哥多么多么优秀,让我一定要和二哥学。和二哥文学馆里的那些什么‘十八学士’学!”李元吉说的时候,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一听就让人不服气。
李世民知道,李元吉一直对自己办文学馆、设“十八学士”不满,有心想争辩几句,挖苦李元吉几句,不料又被李渊抢了先。或许是感受到李元吉语气里的不友好,李渊忙说:“四郎呢,自小顽劣,读书也没少受朕的训诫,如今他有心学习,是件好事!二郎啊!有时间你一定要多帮帮他,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李渊说到“一母同胞”时,加重了语气。
“四郎想潜心学习,需要二郎做什么,二郎义不容辞。儿臣承蒙父皇恩准,办了文学馆。当初办文学馆,就是为了多学点儿东西,如果四郎愿意,可来府里一同学习!”李世民慢慢说完,瞟了李元吉一眼,话锋一转道,“只是,这看书学习可比不上围猎来得刺激,只怕四郎没兴趣!”
“你……你……”李元吉气得脖子抻得长长的,吞咽了口唾沫这才把想要说出的气话又咽回去。
李元吉想说,谁不知道你办文学馆是另有目的?我围猎怎么啦?围猎好过你们天天聚在一起搞阴谋诡计。
“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俩啊,如果真能在一起探讨学习,朕也就放心了。”李渊怕他们又掐起来,急忙打圆场。
“儿臣谨记父皇旨意!”李世民说。
他并不想在这种场合、这种时间和李元吉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想尽快离开。可李渊并不想中止话题,继续说:“以前的圣人,哪个没有多读书?读书能修身养性,你们一定要多多修炼自己,这样以后才能辅佐大郎。治理国家,不仅靠武,尚文更重要!”李渊颇有苦口婆心之意。这也是他的真心话,他多希望太子、秦王和齐王能三兄弟一条心,不再争斗啊。
“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的期待,一定上辅父皇、太子,下抚皇弟!”李世民说。
李元吉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也只有你二郎才会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假话,谁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二郎能这么说,朕也就放心了!”李渊高兴地说,对他来说,只要把李世民安抚好了,李元吉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四郎喜欢围猎,这几日就好好在这里玩玩!”李渊又冲还冷着脸的李元吉说。
“儿臣谢父皇!”李元吉睃了李世民一眼后,这才说。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这一路上也舟车劳顿的,累了。今儿好好休息休息,明儿外出游玩围猎!”李渊满意地冲两个儿子挥了挥手,宣告父训时间结束。
李世民和李元吉再次谢过他们的父皇后,这才慢慢退下。刚一出门,李元吉便拖着长音说:“二哥,我李元吉还真要向二哥学习学习,学习二哥怎么哄父皇开心……”
不待李元吉说完,李世民便冲他一笑道:“四弟,那你就好好学吧!二哥也希望你不再惹父皇生气!”
李世民说完,轻笑两声,扬长而去。李元吉再次被李世民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将脖子抻得老长。
待他将伸长的脖子收回来,李世民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齐王就是性子直,心直口快!”裴寂不知何时走到了李元吉身边,意味深长道。
“哼!总有一天,本王要割了他那会说话的舌头,看他还怎么巧舌如簧!”李元吉看着李世民远去的方向,狠狠道。
(2)
李世民和李元吉分开后,一路上都在后悔和李元吉的针锋相对,他应该在他的父皇那里表现得更好一点儿,更听话一点儿。可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看到李元吉,就有种气不打一处出来的不爽感。
他轻叹一口气,回到房间刚刚坐下,杜如晦便来了。
“怎么就你一人?”李世民看了看杜如晦的身后,“乔松兄(房玄龄)呢?”
房、杜二人通常都是同时出现,此时见杜如晦一人来,李世民倒有些不习惯。
“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乔松兄就没有过来。”杜如晦说着话,又谨慎地朝外面看了看,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卷帛来,递给李世民后说,“刚刚我从那边过来时,发现齐王的人鬼鬼祟祟的,不得不小心。”
“哼!不偷偷摸摸,还是他吗?”李世民嘴里说着话,手却飞快地铺开帛来,在看到“吉,无不利”几个字后,长长地吁了口气。
“你这叔父还是有两下子的!”李世民冲杜如晦一笑,赞道。他一直庆幸听了房玄龄的建议,将杜淹纳入了秦王府,这个人确实有些歪才。如若当时没有进秦府而是进了东宫,杜淹如果用这种歪才来对付自己,想必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他这人啊,最擅长做——这种事!此次让他去做,倒还真是发挥他特长了。”杜如晦的语气里不无讥讽。他原本想说“缺德”事的,一想这不就说此次的事做得缺德吗?这不就连秦王都骂了?
“他们应该明天就能到吧!”李世民又说,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对!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明天晌午时分!”杜如晦说。
“让无忌兄交代下三保!”李世民刚一说完,马上又说,“算了,还是我和三保说吧!你先过去吧!”
杜如晦走出去没多远,又被李世民叫了回来,叮嘱他别让送信的信鸽落到了别人手里,特别是齐王李元吉手里。李元吉爱打猎,平时一离开宫就手不离弓箭,信鸽若被他一箭射下来可就麻烦了。虽然杜淹的信里用了暗语,但架不住李元吉会联想啊。
杜如晦离开后,李世民再次展开帛看了一遍,这才将它卷成筒,放在烛火上。随着“噗”的一声响,浅黄色的帛瞬间就成了一堆灰烟。在将那堆灰烟收起后,李世民出了门,去找马三宝。
马三宝曾是柴绍的贴身侍从,武功高强,李渊太原起兵时,因保护柴绍夫人李秀英——平阳昭公主有功,再加上作战英勇,拜太子监门率,成了太子李建成最信赖的人。
不久,他又因跟秦王李世民平定薛仁杲时的英勇表现,得到了李世民赏识,最后,因其超强的马上功夫,又被唐高祖李渊看中,升为左骁卫将军。自此,每次外出围猎,李渊都将他带在身边,此次更是让他当自己的护驾首领。
一时之间,马三宝成了皇上、太子、秦王身边的红人。按理说他不该偏向某一方的,至少不应该在太子和秦王间选边站。不过,由于他曾经的主人——平阳昭公主是站在秦王李世民一边的,因此,在选择忠于太子还是秦王上,他选择了后者。
李世民从房间出来后,从东门转到西门都不见马三宝,有些奇怪。这马三宝怎么还擅离职守了呢?不过,在碰到屈突通后才知道,马三宝被皇上召去了。
“父皇召见?什么事?”李世民警觉道。
屈突通摇了摇头说不知道,随即又问:“殿下找左骁卫将军有事?”
“只是看东门、西门都不见他,问问,父皇的安全不容忽视!”李世民说。
屈突通也算是他秦王的人,可对此事,李世民并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于他而言,越少人知道越好。
“殿下担心的是!”屈突通说,“臣等左骁卫将军出来,一定转告殿下的话!”
李世民点点头走了。
他想,幸而没见到马三宝,真见了马三宝,他又该怎么说呢?和盘托出?不妥,虽然马三宝偏向自己,可对太子并非没有感情。且马三宝是个正直之人,如若被他知道了实情,会不会反而不再偏向自己了呢?毕竟这件事做得有些龌龊。当然,更重要的是,说不定不知此事,马三宝会在皇上面前表现得更自然一些,反而对自己有利。
重新回到房间后,李世民躺在床上,又是一夜无眠,越想越忐忑,甚至想出了一身冷汗。
遇事还是不能冲动。还在秦王府时,当他和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商量起此计划时,还觉得万无一失,可现在当他把前前后后再想一遍后,才发现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罢了,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脚已经踏出一步了,想收是收不回来了!只愿别出意外就好!”李世民在心里劝慰自己好久,直到天明,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李世民刚刚进入梦乡不久,仁智宫东门的马三宝便和两个人在说着什么。
那两个人看着慌慌张张的,他们自称是东宫的,一个是郎将尔朱焕,另一个是校尉桥公山。他们对马三宝说,他们要马上觐见皇上。
“如今太子监国,什么事非要跑到这里见陛下?”马三宝有些不解。
“马将军,此事事关重大,非见陛下不可!”矮胖的尔朱焕说,“不能找太子殿下!”
马三宝正要细问,只见那高瘦些的桥公山补充说:“此事和太子殿下有关!”
马三宝一惊,这才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起他们来,见他们眼神有些躲闪,便有些犹豫,指指他们身后不远处问:“那车是你们的?上面装的是什么?”
“车是我们的,里面装着甲戈!”尔朱焕放低声音说,“必须见陛下,有人要谋反!”
“什么?甲戈?谋反?”马三宝大惊失色,音量提高了很多,“谁?谁要谋反?”
尔朱焕和桥公山互看一眼,桥公山说:“杨文干!是庆州的杨文干要谋反!”
“庆州杨文干?杨都督?”马三宝瞪大眼睛,不相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们说的谋反者,是指太子殿下的宿卫杨文干?是他吗?”
尔朱焕和桥公山又是互看一眼,然后一起重重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不能找太子殿下!”马三宝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牵扯到太子,事情可就大了!
“这么说……这些……这些……甲戈是……”
马三宝指着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车时,手已经有些抖了。
“是太子殿下让我们送到庆州,给杨都督的!”桥公山说,语气略显神秘。
马三宝一听这话,长吁一口气,心想就这事啊!
“你们是说,太子殿下让你们送甲戈去庆州……”马三宝笑了起了,“就这,你们就说那杨都督要谋反?太子殿下以前不是也送甲戈去庆州吗?”
“不!这次不一样!”桥公山和尔朱焕同时说。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马三宝问。
“你说!”桥公山冲尔朱焕说。
“你说!”尔朱焕冲桥公山说。
两个人又一番眼神交流后,还是桥公山开了口,他说,以前他们也受太子命,送甲戈去庆州给杨文干,可以前去时,太子并没有特意嘱咐他们什么。这次就不一样了,他们临出发前,太子李建成特意将他们召进殿内,还让左右都退下,最后让他们秘密传口信给杨文干,说皇上去仁智宫了,让他在庆州起兵,然后再去仁智宫,活捉皇上、秦王等一众大臣……
松公山说得唾沫星乱溅,马三宝听得将信将疑。不过,在略略沉思后,他还是觉得,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带他们去觐见皇上……
第五十八节 阴谋:借刀杀人
(3)
半个月前唐高祖李渊上朝时,称要到仁智宫避暑,监国之事就交给太子李建成。李渊的这一决定,让处在明争暗斗中的三兄弟心情各异。李建成当然很高兴,这说明自己这储君身份,父皇很是认可。而李元吉呢,身为太子的盟友,自然也很高兴。不高兴的,当然就只有秦王李世民了。
什么意思?莫非父皇准备交位了?如果太子真的坐上了皇位,自己别说皇上梦破灭,就是命都很可能没了。
那天下朝后,李世民心事重重地回到秦王府,没过多久,长孙无忌就进来了。两个人一起到了李世民书房,秦王妃长孙氏见哥哥来了,亲自送上茶点,在聊了几句后便告退了,她知道,哥哥来这里,一定有其他事。果然,长孙氏刚一离开,长孙无忌便说:“太子监国的事,百官里是闹得沸沸扬扬……二郎,听说了没有?”
李世民看了大舅哥一眼。
“听说什么?说皇上要退位了?”李世民冷笑一声,“皇上容光焕发,精神矍铄,一夜得由几名妃子侍寝,你觉得像个要退位的人吗?”
这么说自己的父亲,说当今皇上,李世民也只有在长孙无忌面前才会这么毫无顾忌。当然,这些话,他是带着怨气说的。他气他的父皇,只有在拓疆平乱时才会想起他。他气他的父皇,一次次地暗示他,说在几个皇子里,他最适合做储君。还说由于他不是长子,需要建立比哥哥李建成更大功勋才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可现在呢?他立功无限,可父皇似乎把曾经对他的暗示全都忘了。这次还让李建成监国,这不是告诉朝廷上下,李建成的储君位牢不可破吗?
“陛下退位倒不至于,不过让太子监国……”长孙无忌停了下来,瞥了李世民一眼,又喝了一口茶,这才又说,“似乎是在告诉文武百官,太子地位的牢靠。”
长孙无忌的话刚好触到了李世民的痛处,他烦躁起来。
“陛下何止这次是这样?不是很早就这样了吗?”李世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以前每遇出征,都是‘二郎,二郎’的叫,可如今呢?哼!有战事也会派其他人去,为什么?还不是想让我英雄无用武之地?怕我抢了大郎风头?”
“陛下这是怕二郎你再立新功啊!”长孙无忌说完,再喝一口茶后,将手里的杯子放下道,“看来,陛下这是在帮太子立声望!太子声望越高,位子也就越稳!”
李世民被这句话再次击倒,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半晌都没说话,他认可长孙无忌的这种分析。两个人沉默着,书房顿时陷入沉寂,只有他们时不时地发出的喝茶声。
“好在,兵符还没交出去!”好半天,李世民才说。
“是呀!这样我们还有机会!没有兵符,即便监国,又能怎样?也没办法调动天下兵马!”长孙无忌也说,“只是……”
长孙无忌停了下来,看了眼李世民后,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什么?只是大郎有长林军,还有李艺的兵马可支配?”李世民说出了长孙无忌想说的话。
长孙无忌点点头,叹了口气。
“再加上齐王府的兵,太子的兵力可比二郎你的兵力多出很多了。”长孙无忌像是也坐不住了,起身踱了两圈后,站在李世民面前说,“二郎,要早做打算啊,别被太子、齐王算计了!”
太子李建成的脾性李世民还是知道的,不会主动算计自己,最多是防守,除非万不得已,真正威胁到他的太子位时才会主动进攻。而如今,秦王府风光不再,热闹不再,所以李建成更不可能主动挑事。不过,齐王李元吉可就难说了。
“算计!算计!”李世民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突然,他睁大眼睛,看着长孙无忌说,“无忌兄,你还记得几天前,东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吗?”
长孙无忌想了想说:“什么消息?太子和庆州都督杨文干的事?”
李世民点点头。
“这杨文干在庆州招兵练兵,太子在宫里给他按时送铠甲兵器……”长孙无忌慢悠悠地说完这句,突然偏头看着李世民,“二郎,你看我们能否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做文章?”李世民的眼睛一亮,“你是说在大郎送兵器给杨文干这件事上?”
长孙无忌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大郎送兵器到庆州,父皇不是不知道,知道却睁只眼闭只眼,便是默许。既然默许,还有什么文章可做?”李世民说。
“既是做文章,重要的就是这个‘做’上。”长孙无忌说,“我觉得,此事就看我们如何‘做’了!”
李世民沉思片刻,突然一拍桌子道:“好一个‘做’,这样吧,把乔松兄和克明兄叫来!咱们几个人商量一下!”
用计,自然要叫来房玄龄和杜如晦了,他们可是他的智囊。
(4)
在杨文干身上做文章,房玄龄和杜如晦并不觉得是个万全之策,可面对太子的得势,压压他的气焰,断断他的好运,应该还是可以的。
其实,这件事最开始还是杜淹的叔父,那个让李世民和杜如晦等人都不齿的杜淹提出的。
原来,自杜淹来到秦王府后才发现,自己的日子并不好过,秦王不重用他,秦王府的其他人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好在杜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在人才济济的秦王府,自己确实不管是文才还是武略,都很一般,不被重用很正常,并不觉得有多冤。当然,对于这种现状,他还是想改变的,怎么改变呢?那就是做一些让秦王以及秦王府的人都刮目相看的事。
也就在他想做令人刮目相看之事时,有一天,他去外面的酒馆喝酒,碰到了东宫的韦挺和史万宝。
“哟?这不是天策府的兵曹参军吗?怎么到这里来了?”韦挺一见杜淹便挖苦道。
他还在为杜淹去了秦王府,没有去东宫而不满。
“韦兄,你这就不知道了,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的秦王府,怎能和以前的秦王府相比?这杜兄是什么人?鼻子比狗都灵,这不……”史万宝拼命一吸鼻子,“就闻到这儿来了,为什么来?还不是你韦兄的气味遍布长安,他闻着闻着就来摇尾乞怜了。”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
杜淹识时务,知道韦挺是太子的大红人,也知道史万宝的本事,更知道如今东宫的风头妥妥地压着秦王府,所以很识趣地赔着笑,打着哈哈,借故想离开。谁料韦挺并不放过这个戏弄杜淹的机会,硬拉着他,不让他走。
“走什么?这进了秦王府,做了兵曹参军,连和我韦挺坐着喝杯酒都不愿意了?”韦挺这话一说,身边两个人便将杜淹抓住,按在了椅子上。
“韦兄、史兄,恕小弟刚才失礼,小弟近来身体有恙!”杜淹笑得像条哈巴狗,殷勤道,“不能喝酒,不过,有韦兄和史兄在,小弟舍命也陪,舍命也陪!”
“陪?陪什么?陪我们?陪我们干什么?喝酒?韦兄,他说要陪你喝酒,你要吗?”史万宝夸张地大笑,“我可不要,要陪酒,也要小娘子来陪。如果真想陪,也行!穿上小娘子衣服来陪。”
“哈哈哈哈……怎么着?杜兄,陪不陪?”韦挺笑得更放肆了,竟然开始撕扯杜淹的衣服。
杜淹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掐死他们。
当然,最后杜淹并没有陪酒,而是给他们倒酒,服侍他们。那韦挺和史万宝把杜淹戏弄够了,叫来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一人拥着一个,一边喝酒,一边闲聊,把杜淹撂到了一边,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杜淹是在想办法溜走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起杨文干的,他们说起了杨文干在庆州训练乡勇的事。
杜淹突然心生一计,不走了,安安心心地在那里听了起来。在听到押送铠甲和兵器的是东宫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时,杜淹心里一喜。郎将尔朱焕,杜淹是认识的,且还有恩于他。
从酒馆出来后,经冷风一吹,杜淹去侄子杜如晦那里的想法便没有了,觉得还是想好了再说,免得又受杜如晦的白眼。
自此,杜淹便将杨文干放在了心上,细细打听起他来。为什么打听?是他想知道杨文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像他侄子杜如晦一样能谋善断,那还是趁早算了。结果一打听,越打听越高兴。
他打听到,杨文干虽是文人却更似武夫,不仅性格浮躁、轻佻,且狂妄自大。之所以受太子信任,则是他为人仗义忠诚,也就是说,杨文干就是个类似程咬金的莽汉。
杨文干和陇西公府祭酒韦挺是旧相识,韦挺又是太子李建成的心腹,因而,韦挺在东宫给杨文干找个职位很简单。可太子李建成在见了杨文干后,有了其他的想法。他觉得杨文干的脾气性格并不适合待在宫里,倒更适合去宫外带兵。如果能让杨文干在某个地方担任某个职位,并悄悄为他练兵,岂不美哉?
李建成这么想了后,先安排杨文干在东宫做了宿后,观察他对自己的忠诚度,发现杨文干既忠诚又没花花肠子,便想向父皇推荐杨文干,可又怕引起父皇的怀疑。于是便让中允王珪和韦挺一起向父皇身边的大红人,中书令封德彝举荐。这封德彝是个多面人,既讨好秦王,又讨好太子,更讨好皇上。也就是说,他有本事让任何人都觉得他是忠于自己的。
封德彝见太子的两位心腹向自己举荐杨文干,也便爽快地答应了。
皇上信任他,见他举荐,也便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并授杨文干庆州都督之职。
太子李建成给杨文干布置特殊任务,是在杨文干被授了庆州都督之职,临去庆州任职前。
太子李建成笼络人心的方式就是实打实地赠珍宝。那天,他特意召杨文干进殿,与王珪、韦挺等人把酒言欢,聊得很是投机。最后,他令人送来一些宫中宝贝当场赠予杨文干,称要和他做“布衣之交”。
杨文干是个性情中人,见堂堂太子要和他做“布衣之交”,还赠他珍宝,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表示一生都会忠于太子,为太子生,为太子死。
“太子殿下,微臣从现在开始,生是太子的人,死是太子的鬼!”杨文干含着热泪说(连这样的表忠心之言,都很像程咬金对李世民说的)。
杨文干表完忠心后,李建成觉得时机到了,对王珪递了个眼色,王珪也就把太子想让他在庆州训练乡勇的事说了。杨文干当场把胸脯拍得咣咣直响,表示自己绝不辜负太子的信任。
就这样,杨文干带着太子的使命去了庆州,开始招募乡勇,并对其加以训练。需要铠甲兵器时,杨文干就向李建成求援。李建成在接到杨文干的求援信后,也会即刻派人送去,而每次押送铠甲兵器的就是尔朱焕、桥公山二人。
(5)
杜淹把他了解的杨文干的事,全都说给了侄子杜如晦,说的时候,难免还要添油加醋。他说杨文干在庆州训练乡勇时,曾口出狂言,说要誓死守卫太子殿下,誓死和那些同太子殿下作对的人为敌,等等。
“太子招募那么多长林军分散在长安各地,又有李艺兵马的支持,还让杨文干训练乡勇,这太反常了!秦王殿下这里……”杜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杜如晦。杜如晦是个多么聪明的人,根本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杜如晦,不动声色地说。
杜淹看着杜如晦,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杜如晦瞟了一眼叔叔,又问。
“如若秦王殿下需要我做什么,我绝不辜负秦王殿下的信任!”杜淹又说。
“什么意思?”杜如晦再次瞟了一眼叔叔。
“那给杨文干送铠甲和兵器的尔朱焕、桥公山,我很熟的,那尔朱焕还欠我人情呢,见了我,都恩人恩人地叫!”杜淹说着,言语里有夸张,眼神里有狡黠。
杜如晦知道叔叔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再问得仔细点儿,但想了想还是没问。他要将此事告诉房玄龄,商量一下再说,于是便说:“你还是先回去吧!”
杜淹有些不甘,但见侄子对自己下了逐客令,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意思了,只会徒增对自己的反感,只得离开。可走出两步后,他又回头小声道:“杨文干这事,如果告太子殿下谋反之罪,不是不可能!”
杜淹说完不再停留,径直走了。他知道,自己撂下的这句话,够侄子好好想想的了,也够秦王李世民思索半天了。他等他们的决定,他等得及,不急。
杜淹离开后,杜如晦确实发了会儿呆,这才去了房府。房玄龄听杜如晦说了杜淹和他说的那些话后,笑着说:“你这个叔父还真不是一般人,是个人才!幸好来秦王府了,不然若去了东宫,用这种招数对付秦王,也够秦王受的。”
“确实,一般人能想出这种缺德事?” 杜如晦苦笑一下又说,“不过,他有句话倒是对的,有些事,秦王不能袖手旁观,不能任由发展!”
房玄龄收住笑,点了点头说:“此事还须我们尽快告知秦王,商量一下。”
这一夜,杜如晦和房玄龄都在想杜淹的最后那句话: 告太子殿下谋反之罪,不是不可能!
近段时间,太子李建成风头太盛,皇上好似不仅向着太子,也在防着秦王,是需要压压太子的气势。不过,在他们转天将此事向李世民说起时,李世民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大郎的两千长林军,我何尝没提醒过父皇?可父皇……”李世民摇摇头,“这给庆州的杨文干送铠甲兵器,知道的人不少吧,可又怎么样?父皇说什么了吗?没有!用这告大郎谋反!哼!说不定没吃到鱼,反会惹来一身腥!”
房玄龄和杜如晦互看一眼,不再说什么。
可两天后,李世民派人召他们去秦王府。房、杜二人到了李世民书房,才发现长孙无忌在也那里。两个人对视一眼后心想,看来皇上去仁智宫避暑,让太子监国的事刺激到秦王了。
果然,李世民说:“刚刚和长孙无忌商量了一下,觉得杜淹所说的事,也不是不能操作。”
“此事需要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商量出个万全之策才行!”李世民说。
于是,四个人便闭门商议了半天,最后有了计划……
第五十九节 李渊调兵防谋反
(6)
李渊在听了尔朱焕及桥公山的话后,先是震惊,随即便冷静下来。他看着尔朱焕和桥公山,突然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朕面前妄言,说,是谁指示你们这么做的?”
尔朱焕和桥公山吓得筛糠般抖个不停,一边不停叩首,一边颤声道:“小人绝对没有妄言,句句实话!”
“小人若有半句谎言!甘愿受惩罚!”
“哼!诬告太子,还说全是实言?”李渊冷笑一声,他根本就不相信他们二人所说,忠厚老实的太子,怎么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谋反呢?此次他来仁智宫避暑,已经让太子监国,宫里文武百官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有意要告诉大家,太子是未来天子!既然以后的天下都是他的了,他怎么可能谋反?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站在一旁的马三宝突然上前一步说:“陛下,微臣刚刚听说此事时,也觉得不可能,可这样的事,微臣以为,他们断不敢在陛下面前乱说!”
李渊一听,马三宝说得也有道理,便让他先将尔朱焕和桥公山押下去,关起来,等他了解清楚原委再做处置。
“此事万万不可外传!”李渊最后对马三宝说。
“遵命!”马三宝答应一声,领着尔朱焕和桥公山走了。
李渊来仁智宫后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烦躁。虽然他不相信太子谋反,可这件事也说明,有人想陷害太子。会是谁呢?
凉爽的仁智宫竟然让他燥热起来,正准备召他的心腹重臣觐见,查清事情原委,不料又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要求觐见,谁呢?宁州刺史杜凤举。
宁州刺史求见,会是什么事?李渊正烦着,并不想见,但一想,专门来此地求见的,必定不是小事,于是便说:“让他进来吧!”
那杜凤举一进殿,便说大事不好了,庆州都督杨文干举旗谋反。还说,杨文干自到庆州后,便招募乡勇练兵,昨日更是喊出了拥太子立皇位的口号。
“杨文干?”李渊像是被人击了一闷棍,头轰轰直响,“是那庆州都督杨文干吗?”
“回陛下,是那庆州都督杨文干!”杜凤举说。
“真事?”李渊加重了语气。
“微臣不敢妄言!”杜凤举又说。
“莫非东宫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李渊这么一想,瞬间背上冒出冷汗,沉默半晌,对杜凤举说,“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杜凤举说,庆州都督举旗谋反的事传到宁州后,他开始并不相信,又专门派人去庆州确认此事。确认后,觉得事情重大,连夜快马加鞭赶到仁智宫来见皇上。
从杜凤举风尘仆仆的样子就能看出,他说的是实情。可是……
“一个庆州都督,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李渊喃喃说道。他不怕杨文干谋反,在那种弹丸之地起兵,就是找死。他怕的是这件事真就像尔朱焕、桥公山二人所言,是太子指示的。如果这件事牵扯到了太子,那问题就大了。
李渊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令人先带杜凤举下去,同样嘱咐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句。
杨凤举下去后,李渊召见心腹重臣的想法消失了。如果此事有可能牵扯到太子,那么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是不能太过张扬的。再说了,跟随他而来的这些重臣,要么是站在太子那边的裴寂,要么就是和秦王有密切联系的萧瑀、陈叔达、屈突通,说给他们听,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乱。
可如果没人商量,任他纷乱的思绪,怎么能理清这些事呢?最后,他想到了马三宝和封德彝,似乎这两个人还算中立。
李渊悄悄召来马三宝和封德彝。两个人一进来就要叩首,便被李渊拦住了,并将杜凤举刚刚和他说的事说了。马三宝之前听尔朱焕和桥公山说过,并不是很吃惊。可封德彝就不一样了,他大惊失色,瞪大眼睛,慌张道:“陛下,这……是不是弄错了?杨都督……杨文干怎么可能谋反?”
封德彝不可能不慌张,除了此事确实让他感到吃惊讶外,还因为那杨文干能在庆州做都督,全是因为他的举荐。
“刚刚东宫那两个人来说的时候,朕也不相信,可宁州刺史也这么说了,难道还有假吗?”李渊愤然道。
“东宫?东宫谁?说了什么?”封德彝并不知那尔朱焕和桥公山的事,便问。
李渊看了眼马三宝,马三宝便将尔朱焕和桥公山所说的事又说了一遍。封德彝的额头顿时渗出了细密的汗,心想,出大事了!这是要政变啊!
“这……是不是……误会?”封德彝说完,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一个人说此事,有可能是误会,东宫的人和宁州刺史都说了,怎么可能还是误会?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殿里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他们各自的呼吸声,封德彝和马三宝不知该说什么好,低垂着头,等着李渊发问。终于,李渊发话了:“此事非比寻常,朕真不知如何是好!”
马三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呢?这件事牵扯到太子。虽然他在太子和秦王间,选择了站在秦王一边,可他曾是“娘子军”的人,而“娘子军”在李秀英——平阳昭公主去世后,人马又都归了东宫。若不是皇上将他抽调出来任左骁卫将军,自己可能还在东宫。
封德彝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冷静下来,他说:“陛下,此事很是突然,也有些蹊跷,那庆州的杨文干到底是不是真的谋反,只听杜凤举一言,未必可信,虽说东宫那二人也这么说,可难保他们不是在诬陷太子,微臣以为,还是先弄清楚真实情况再说。”
“朕现在不是问你们这件事是真是假,朕是在问你们,那杨文干如果谋反,朕要怎么做!”李渊刚刚压制住的怒火,噌噌噌地再次涌了上来,他怒视着封德彝说完,又冲马三宝说,“你是左骁卫将军,你是负责这里安全的,难道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吗?”
马三宝和封德彝知道,皇上是在担忧自己的安全问题。如果杨文干真谋反的话,势必会来攻打仁智宫的。这事,马三宝敢说,他急忙宽慰皇上说:“陛下,宫内守兵加上宫外营兵有一万多人,能够保证陛下和重臣的安全!还可……”
马三宝还没说完,李渊便打断他的话说:“不!你现在马上安排连夜拔营,此地不宜久留,很可能被叛军堵在这里,必须离开!”
马三宝先是一愣,接着转身要去,没走几步,又听李渊说:“此次就我们离开就行了,不要惊扰他人……”
马三宝又是一愣,直到李渊又吼了一声“还不快去!愣在这里干什么”,这才匆匆离开。
此时的李渊,后悔离开长安,离开他的太极宫……
(7)
仁智宫的夜色很美,可李渊和马三宝、封德彝等人却无暇欣赏这种美。马三宝在为拔营做准备,而封德彝则身在李渊身边,心却天马行空起来。他越想越觉得此事有古怪,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皇上说。
李渊呢?一边在心里痛心疾首地骂李建成,一边庆幸没有在离京前将兵符交于他。一想到兵符,李渊觉得,只靠现在的士兵难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于是,他又急忙召来屈突通,交给他一支兵符,让他马上通知离仁智宫最近的同州道羽林军简装速来,随后又抽出三支兵符,让他通知比同州远,但比其他军近的宁州道折威军、万年道参旗军、长安道鼓旗军速来……
屈突通有些茫然,不知皇上突然调兵来此所为何事,正要问,却被李渊制止住了。
“什么都不要问!只按朕说的去做就行了,要快!”
屈突通只得匆匆离开。
李渊调兵时,李世民正在房间里紧张地等着,等着父皇的召见。
李世民在尔朱焕、桥公山被马三宝带去正殿见皇上时,突然醒了。他走出房间,看到马三宝带着尔朱焕和桥公山去了大殿,急忙悄悄重回房间,躺在床上假装睡觉。他想,很快就会有太监慌慌张张地召他觐见了。
李世民已经把见到李渊,听到这件事后的惊诧表情练了很多遍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等待的太监没有来。他只好又起床,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情况,他发现,仁智宫里并没有大事发生后的紧张感,唯有他父皇所在的正殿周围多了匆匆往来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李世民很紧张,以为这件事穿帮了。而之所以不召他觐见,均是因为想将他隔离起来。于是,他走出房间。可当他看到李元吉、裴寂、萧瑀,以及陈叔达等都一脸茫然,一脸“发生什么事了”的表情时,顿时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父皇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发生什么事了?”李世民镇定了一下后,走到萧瑀、陈叔达面前问。
萧瑀和陈叔达都说不知道。在这些人里,裴寂显得尤为激动,因为他执意进正殿被拦住了。身为皇上最信赖的人,怎么连他去见皇上都不允许?
“老夫你们也敢拦?不想活了吗?”裴寂简直有些恼羞成怒。
“皇上有旨,诸官谨守房舍,不得擅自离开,违令者斩!”拦着裴寂的守卫还没说什么,只见一位太监从正殿匆匆走出,冲着他们尖着嗓子说。
“裴公,看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李元吉轻声问裴寂。
“看来是……”
裴寂还没说完,便见皇上坐的龙撵停在了正殿门口。不一会儿,李渊在封德彝和屈突通的陪同下从殿内走了出来,径直上了龙撵,然后在守卫的护送下离开了仁智宫。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陈叔达喃喃了一句。
“出大事啦!”李元吉嘟囔了一句,本能地想要跟上去,却被裴寂拦住了。
“齐王殿下!还是等皇上的旨意吧!”
裴寂向来识相,虽然看到李渊身边陪着的是封德彝和屈突通,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但他知道,从刚刚太监传旨,以及皇上今天晚上的种种奇怪举止来看,一定是出大事了,而从跟随在皇上身边的两个人来看,此事肯定跟几个王爷有关。不然,怎么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先从侧面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再说。
“大半夜的,父皇这是要去哪儿呀?”李世民也禁不住问出了声。
他对李渊的反应,完全弄糊涂了。
李元吉可不放过这个攻击李世民的机会,瞟了他一眼后,挖苦道:“二哥,你竟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还以为二哥无所不知呢。”
李世民没理李元吉,此时,他没工夫和这个弟弟发生任何口舌之争。他的心乱得厉害,不知他的父皇到底要做什么,莫非是在听说杨文干谋反后,他谁也不信,将所有可能有关的人员全都囚禁在仁智宫,然后抓来当事人对质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还是听从父皇旨意,回各自房间吧!”李世民虽然心乱如麻,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匆匆回了房间,他要等长孙无忌和房、杜他们给他带来各方消息。
李世民在房间等消息的时候,裴寂也在向张婕妤打探消息。狡猾的裴寂看到皇上坐龙撵离开时,身边的张婕妤和尹德妃都没有跟随,便令人给张婕妤送信询问情况。
那时候张婕妤还在睡觉,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过裴寂的信后,马上令管事太监去皇上身边的人那里打听。结果很快就反馈到了裴寂的耳朵里,他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么?庆州都督逼宫叛乱?”
裴寂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跑去找齐王李元吉商量。他想,怪不得皇上不愿意见自己呢,原来此事和东宫有关啊。李元吉一听,和裴寂一样吃惊,不过很快就觉得一定是弄错了。
“杨文干叛乱?为什么叛乱?有什么理由叛乱?他活腻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可能叛乱?”李元吉不屑道,“裴公,你一定是听岔了,杨文干是大郎的人,不可能叛乱,肯定不是这件事。”
裴寂摇摇头说:“这消息一定不会错!”
“为什么?就因为是张婕妤那里来的消息?”李元吉翻着白眼说。他一见别人反驳他,便喜欢翻白眼。
“不仅仅如此,陛下出行不带我们,就很能说明问题。”裴寂说完,怕李元吉不明白,又补充一句,“陛下知道我们偏向太子殿下!”
裴寂刚刚因被皇上甩了的失落瞬间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对太子李建成的担心。
“裴公,你越说越没谱了,即便杨文干谋反,又和大郎有什么关系?”李元吉撇撇嘴,“别瞎想,父皇此次出宫,让大郎监国,大郎怎么可能去谋反?再说了,不是连二郎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莫非二郎也偏向大郎?”
裴寂摇了摇头,心想,这齐王真是头脑简单啊。他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道:“陛下之所以也不让秦王知道此事,想必是因为牵扯到太子殿下。杨文干不仅是庆州都督,还是东宫宿卫,怎么可能和太子殿下没有关系?何况,如果有人借机想……后果不堪设想!”
李元吉听裴寂这么一说,心里也害怕起来。可不是吗?大郎谋反不可能,保不准别人拿这事做文章啊。
“那……那……那怎么办?会不会因此事,大郎的储君位就保不住了?”李元吉结结巴巴道。
“殿下,我们怎么都要帮帮太子殿下,千万不能让他有事。我们要赶快给太子殿下送信,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姜还是老的辣,裴寂在这种时候还知道最先做什么,没有乱。
“看来,陛下此时离宫,必定是怕被叛军围困在这里,为了安全才离开的,而且陛下一定已经在往这里调配兵力了。”
听裴寂这么一分析,李元吉顿时佩服之极,即刻给宫里的太子李建成写信……
(8)
这一夜,李世民又是一夜无眠,在裴寂和李元吉商量写信通知太子李建成的时候,李世民也从长孙无忌那里得到了消息,一切都在按他们计划进行,没有意外。
“这么看来,父皇并没有全信!”李世民有些失望道。
他理想中的结果应该是李渊急召他觐见,让他回长安平乱,甚至直接废太子立他。
“只能说,陛下还在犹豫!”长孙无忌说,“陛下如今在仁智宫外那易防难攻之地安营扎寨,想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陛下不让重臣,特别是二郎你和四郎知晓这件事,想必是牵扯太子,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此事,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十分相信,所以想要先了解清楚再说。”
李世民点了点头。
“此事不能拖得太长,拖太久会坏事的!”李世民说,“好在四郎和裴寂还不知此事,也不至于给大郎送信,何况,父皇身边的屈突通、封德彝、马三宝,都是我们的人……”
“屈突通偏向你是实情,那……马三宝,应该会中立,不过那封德彝嘛……”长孙无忌停顿了片刻,“此人不说你坏话就算好的了。”
李世民不解,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想说封德彝不可信,为人处世太过圆滑,但最后还是没说。这只是他的观察和推测,特别是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想给李世民增添新的烦恼,于是岔开话题说:“陛下这一招还真绝,让我们没办法动弹,什么事都不能做!”
一听长孙无忌这句话,李世民越发烦躁了,可不是吗?李渊这一招,竟然完全束缚住了他们的手脚,只能等待召见,然后见机行事。
仁智宫的众臣,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在紧张害怕,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在惊慌猜测,总之,没有人能睡一个安稳觉。
午时一刻,同州道的羽林军到了,看到羽林军来护驾,其他几路军也已在护驾的路上,李渊这才放下心来。
“还是回宫吧!”他召来马三宝和屈突通说。
自从做了李唐皇帝,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这样的罪,他已经无法忍受了。
马三宝和屈突通不知他说的“回宫”是回长安还是仁智宫,都有些不知所措,互看一眼正要问,李渊有气无力道:“仁智宫!”
一夜都在紧张、恐慌、忙乱中度过,还要忍受草地上的蚊虫叮咬,李渊太困了,想好好睡个觉。
回到仁智宫后,李渊正要睡觉,却听说封德彝在门外求见。
“等朕……”李渊正想说有什么事等他睡醒再说,突然又改口道,“让他进来吧!”
封德彝一进来,李渊便见他也是一脸疲惫,知道他一定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夜没睡,叹口气说:“封爱卿也是一夜没睡吧!”
“陛下都一夜没睡,微臣怎么敢睡?”封德彝说完,话头一转道,“陛下,微臣想了一夜,觉得此事关系到太子,不能过早下结论。”
“事情都摆在那里了,太子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有什么不能下结论的?他和那庆州杨文干勾结一气,想逼朕退位,不是很清楚吗?”李渊说着说着,气又往头顶涌,“等朕睡上一觉后,即刻令人把那忤逆之子捆了,关进牢里……”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封德彝扑通一声跪下道,“此事确实太过蹊跷,陛下这么做,很可能会……会出乱子的!何况,依太子的秉性,微臣觉得,断断不会做出此事来的!陛下还是见到太子后,问清楚的好!”
李渊一听这话,太子李建成仁义厚道的样子即刻浮现在了他的眼前。确实,如果说此事和秦王有关,他倒不意外,可说太子,确实太让人意外了。
“封爱卿觉得朕还有见他的必要吗?”李渊问,气消了很多,“何况,就是召他觐见,他敢来吗?”
“微臣觉得,陛下若召太子觐见,不仅可以当面问他,还可以试探他。如果太子来了,说明此事和他无关,若不来……”
封德彝还没说完,李渊便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李世民万万没有想到,他眼里的“自己人”封德彝,实际上却是导致他计划落空的人。就像长孙无忌说的,此人根本不可靠。其实,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封德彝不仅让他的计划落了空,而且还出卖了他,当然,这是后话。
(9)
长安太子宫的李建成接到齐王李元吉给他的飞书(飞骑送信)后,又惊又怕,差点儿晕眩过去。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这是一场阴谋,而是以为杨文干背叛了他,背叛了李唐,真要谋反。
“这杨文干,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谋反,亏本王那么信任他!”李建成这么一想,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了一次次送给杨文干的武器铠甲,心想,这杨文干莫不是正是依靠自己送的这些东西反朝廷?那自己的罪就大了。
李建成先是以为自己被杨文干利用了,接着又想,杨文干这一谋反,肯定会牵扯到自己,自己刚刚才送了一车武器铠甲给他,看来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尔朱焕和桥公山已经背叛了他。
“怎么办?要不要即刻出兵,征讨杨文干来将功补过?”
李建成顿时没有了主意,他冲外面喊了一声,让他们赶快把陇西公府祭酒韦挺、太子中允王珪、太子詹事主簿魏征给他叫来。这三个人是东宫的智囊,他也只有找他们商量了。
听说太子急召他们,三个人虽然不知何事,却也不敢耽误,急忙赶到显德殿。
看他们过来,太子李建成让其他人全部退下,然后拿出李元吉给他的飞书,让他们看。三个人除了魏征,其他两个人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杨文干谋反?”韦挺看着王珪,“为什么?”
王珪怎么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已经开始嗡嗡作响了,那杨文干可是他和韦挺求封德彝举荐给皇上的。这一弄,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韦挺更傻眼了,杨文干和他可是旧相识,是他向太子李建成举荐的,杨文干出事,即便皇上不会追究到他身上,太子还能放过他吗?
“这杨都督,不应该谋反啊!为什么要谋反?谋反为什么?”王珪说,“齐王信里说,杨文干起兵是什么逼宫,他逼宫干什么?为了让太子殿下……”
王珪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越想越觉得古怪。
“此事会不会是场阴谋?”韦挺说,如果杨文干谋反是个事实,那么他也只能寄希望这是一场阴谋了,这样他的责任还能轻点儿。
“那杨文干性情浮躁,为人冲动,难成大事,偏偏太子殿下要对他委以重任。如今他做出这种事来,不管是不是一场阴谋,他都抛不开干系,他都是咎由自取。不过,因为他,太子殿下很可能要付出很大代价,他……”
魏征慢悠悠地说着,话还没说完,已经把李建成、韦挺和王珪全都气得直翻白眼了。魏征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杨文干出这种事来,怪只怪他们眼拙,是他们不识人造成的?
“什么意思?魏老儿,难道都是我们的错,太子殿下的错?”韦挺先不干了,梗着脖子说。
魏征低着头,不再说话。
“就是,魏……”王珪刚刚开口,便被太子李建成打断了。
“争什么争?现在是争的时候吗?现在说看错杨文干了,还有意义吗?”李建成又气又急,突然抓起桌子上的一样东西甩了出去,那东西落在地上,瞬间就成了碎片。
那是李建成最喜欢的一块玉器,看到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玉器都砸了,三个人全都吓得往后一退,屏住了呼吸,生怕再次惹怒李建成。
房间里鸦雀无声,李建成在深深吸了几个气后,平静下来。
“好了,好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李建成恢复了平常的语调。
三个人还是不说话,李建成只好又说:“韦兄,你即刻派人去庆州看看,如果杨文干真的谋反,就马上制止他,制止不了就杀了他!”
韦挺抬头看了李建成一眼,结结巴巴道:“殿下,现在去制止,太迟了吧!陛下都开始调兵了,再说要是杀了他,陛下指不定还会以为是殿下杀人灭口呢,倒不如……倒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反了算了,反正……”
韦挺还没说完,便被李建成再次摔出去的茶壶碎裂声打断了。
“你……你什么话?本王怎么可能去谋反?本王为什么要谋反?本王……”李建成竟然气得嘴唇反抖。于他而言,让他谋反,就是对他的污辱,他是太子,是未来储君,是正统。如今皇上没有要废他的想法,还让他监国,他却去谋反,这是君子之为吗?何况,不要说谋反能不能成功,即便成功了,自己能坦然面对天下吗?
“韦兄这话说得太不合实际了,陛下已经知道此事,已经调十二军去护驾了,我们这点儿人马……反什么?那不是以卵击石吗?”王珪也说。
李建成在又瞪了韦挺一眼后,将眼光看向魏征。此时,在他们四个人中,魏征表现得最镇定,没有丝毫慌乱,想必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此事,最好向陛下解释清楚!”魏征慢悠悠地说,“从齐王这封信里能看出,现在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陛下认定杨文干谋反,且和太子殿下有关;另一种则是陛下虽然知道杨文干谋反,但对太子殿下有没有参与其中还持怀疑态度。”
李建成一听,频频点头,觉得还是魏征分析得最靠谱。
“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做?”李建成问,“怎么才能让父皇知道,此事跟本王没有一点儿关系?”
“去见陛下!”魏征说。
“可是齐王信里说了,他们是偷偷给太子殿下送信的,如果太子殿下直接去见陛下,说此事和他无关,陛下会怎么想?肯定以为太子殿下早都知道此事,那不是更说不清了吗?再说了,如果陛下已经认定此事和太子殿下有关,太子殿还主动去觐见,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韦挺说。
李建成一想,确实也是如此。
“这好办!等待!”魏征说,“如果陛下召见太子殿下,说明陛下对太子殿下还有信任,此事还有挽回余地;如若不召见,直接来人……那,太子殿下就要另做打算了!”魏征用他惯常的慢悠悠语调说。
李建成长叹一口气,这么看来,自己也只有等待了。李建成禁不住有种悲怆感,心想,难道自己的命运就这么糟糕吗?好不容易父皇放权于他,让他监国,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杨文干,还真是自己的灾星啊!李建成想。
(10)
东宫李建成、魏征、韦挺、王珪四个人在紧张不安中,终于等到了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形势,圣旨到了,令太子李建成即刻去仁智宫觐见。
李建成、韦挺和王珪全都长舒一口气,以为最难的一关过了,可魏征却再次给他们泼了冷水,还说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如果没有人在皇上面前给太子说好话,还是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怎么说什么的都是你?”韦挺不高兴了,觉得魏征太扫兴。
“唉!听天由命吧!”李建成苦笑一声道,“能帮本王的,也许只有四郎和裴公了,可他们……不管了,到时候再说吧!”
那时候的李建成,觉得自己刚刚过了鬼门关,此时也只有听天由命了。至于他的父皇想把他怎么样,他自己一点儿底都没有,甚至都无法预测这一去的结果。因为整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点儿都不清楚。
“微臣随太子殿下一起去吧!多带点儿人马!”韦挺讨好地说,毕竟太子受此牵连,都是他向太子推荐的杨文干引起的。
“千万不能带的人太多!”魏征又和韦挺唱起了反调,“此时太子殿下带的人越少越好,最好能免去车驾和章服。”
韦挺正要说那太子有危险了怎么办,却见王珪这次也站在了魏征那一边,也就没再说什么。
去了有可能死,也有可能活,可不去必死无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许才能死中求生。这就是太子李建成当时的想法。
公元624年7月14日,太子李建成脱掉华服,骑着马,只带两三百名随从离开东宫出京城,向仁智宫方向奔去。一路上,越接近仁智宫,李建成的心就越慌乱,也就越发觉得身后的两三百人太扎眼。
行走在路上的李建成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觉得自己此次去仁智宫见皇上,唯一能打的就是亲情牌了。既然是打亲情牌、苦情牌,也就不用再考虑生死了,更不用考虑派头,越简约越好。
于是,李建成只挑选了十几名随从跟随,让其他人中途回去了。
在李建成一路忐忑向仁智宫行进时,心急如焚的李世民终于等来了觐见皇上的机会。
李世民匆匆赶到正殿,一见李渊便跪倒在地,红着眼圈问发生什么事了,还说看到父皇匆匆离宫,很是担心。
李渊其实对什么时候见李世民矛盾了很久,不过,在听了封德彝的建议,诏太子来仁智宫觐见后,突然想到了秦王李世民。既然太子和杨文干的谋反到底有没有关系很快就能知道了,那么,杨文干谋反的事也该可以了结了。
让谁去了结呢?当然是二郎李世民了。此次,没有比他便合适的了。试想一下,杨文干既然是太子的宿卫,必定也是秦王的仇人,从这两方面来说,李世民去庆州平乱,必定很积极,也很彻底。
“庆州杨文干谋反,你可听说了?”李渊问。他直入主题。
“杨文干谋反?是……是那个庆州都督吗?他……他怎么会谋反,他不是太子宿卫吗?”李世民假装大骇道。
“没错!就是他!”李渊说。
从李世民进来,李渊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他一直在观察,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对于李世民那夸张的大骇,李渊并不相信,他不相信李世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所有儿子里,最擅长演戏的就是这个二儿子了。
“他为什么谋反?他一个庆州都督,如果没有人支持,怎么能……”
李世民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往太子身上引。不过,在他还没有说完时,李渊便说:“有人说杨文干谋反,是大郎的主意,二郎觉得可能吗?”
李渊的这一问,倒让李世民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问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真想听他的看法,抑或只是在试探自己?李世民不知道,不过来不及思考了,只好说:“大郎为人淳厚,对父皇也很仁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唉!朕也不相信大郎会这么做啊,可这两天,先是东宫的人来说,又是宁州刺史……朕也是不得不信啊!”李渊说。
“杨文干倒不足为患,儿臣愿意率兵去将那逆贼杨文干捉拿归案!”李世民说。
李渊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同意,并说:“此次你若能平定杨文干,朕就立你为太子!”
李渊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挠到李世民的痒处,这不就是李世民想要的吗?不就是他这次策划杨文干事件的目的吗?李世民兴奋不已,却只能将这种兴奋压在心底,假意道:“父皇!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立储有长幼,太子是长子,儿臣怎敢窥视储位,万万不可啊!”
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还伏地叩首。
李渊弯腰扶他起身,对他先是一番夸奖,接着又把太子李建成一顿训斥,还说大郎辜负了他的信任,已经不适合再做储君了,还说他已经决定了,要立二郎为太子。还说一直以来,他觉得在他的几个皇子里,最适合做储君的是二郎了。当然,李渊还不忘动情地说,大郎虽然做了如此忤逆之事,但念在父子之情上,是不会杀他的,可以封他为蜀王,让他去蜀地,那里位置偏僻,成不了什么气候……
李渊再次展示了他最擅长的“演戏”功底,让李世民完全相信了他的话。如果李渊给他说,他要杀了大郎,李世民只会觉得那是父皇的气话,而废太子的可信度也就不高了。可李渊说不杀大郎,还要立他为蜀王,这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决定。
一时之间,李世民心花怒放……
(11)
李世民兴冲冲地回到房间,在将自己要去庆州捉拿杨文干的事和房玄龄、杜如晦交代过后,又提醒他们说,一定要留意仁智宫里发生的事。随后,他和长孙无忌、尉迟恭率一万兵马(侯君集留在了仁智宫,以免有其他事)向庆州赶去。前往庆州的路上,李世民表现得很亢奋,似乎自己的这次出征,就是被立为储君前的最后一仗。
“再回宫,我们应该可以搬去东宫了!”李世民难掩内心的激动,对长孙无忌说。
长孙无忌倒显得并没有那么高兴,甚至还有些忧心忡忡,还说此次出征应该把房玄龄和杜如晦也带上,反正他们在仁智宫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见得皇上有事还和他们商量吧!
长孙无忌这么说是心里有担忧,他怕杨文干事件暴露,房玄龄和杜如晦又是文官,会出什么意外。
长孙无忌对皇上许诺给李世民的“平定杨文干后废太子,立李世民”并不是很相信。他觉得,依皇上遇事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废太子呢?何况,此次的杨文干事件,他们策划得并不是滴水不漏。
当然,这些话他没在李世民面前说。
“无忌兄,别挂着一张脸。也不用替房、杜二人担心,他们虽然不容易得到父皇那边的消息,可那马三宝可以,一旦有什么情况,马三宝会给他们送信的!”李世民说,“而且还有侯君集,真有什么事,也能保护他们。”
“你和马三宝交代过了?”长孙无忌问。
李世民点点头,说他领命伐杨文干后,从正殿出来正好遇到了马三宝,于是便和他说了。说自己要去庆州平乱,让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别忘了给房玄龄和杜如晦通个信。
长孙无忌放心了很多,但很快又有了另一种担心,担心尔朱焕和桥公山反悔,供出实情,那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长孙无忌担心的事,仁智宫里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也在担心,因为他们听马三宝给他们吐露消息,说皇上已给长安的太子下了诏书,让他来仁智宫觐见。
马三宝并不完全清楚这件事是秦王李世民的阴谋,不过,对于此事,这两天来他细细一想,就有了和封德彝一样的感觉,觉得此事蹊跷,应该是一场有人设计的阴谋。谁会最想太子倒霉?最有可能的就是秦王李世民了。
不过,他不愿意相信这点。直到李世民去庆州平定杨文干谋反之前,那种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兴奋,以及让他紧盯宫里,有什么事及时给房玄龄、杜如晦送信,让他隐隐觉得,杨文干事件必定和秦王,至少和秦王府有关。
于是,在得知皇上已下诏书,让太子李建成来仁智宫觐见时,不知此事是否对秦王重要的他,还是给房玄龄和杜如晦送了信。
房玄龄和杜如晦知道太子要来仁智宫,顿时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他们意识到,这是皇上想给太子一个解释机会。而太子若是知道,他东宫的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告发他,必定要和他们对质,这两人能否挺得住?能否坚持他们当初的口供?很难说。
“看来,这件事我们想得太简单了!”房玄龄后悔道。
“是呀!我们低估了陛下对太子的信任!”杜如晦说。
“你说,陛下突然派秦王去庆州,是不是故意的?”房玄龄说。他觉得,如果皇上让李世民去庆州是为了故意支开他,然后和太子见面,和尔朱焕、桥公山对质,那事情就更严重了,说明皇上已经怀疑李世民了。
“是呀,就怕是这样!”
杜如晦说完看着房玄龄,两个人会意,同时说出一个人名字:杨文干!
“这个人很关键,他不能活!”房玄龄说。
“对!他一定要死!必须死!”杜如晦说,“还有,我们必须尽快通知秦王!”
“还有……还有那两个人……”房玄龄说。
“让他们消失?”杜如晦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房玄龄摇头说:“不行,这样做太明显了,而且秦王要是知道了,也是不会同意的,秦王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清楚,这两个人有恩于他,如果处死的话,会伤很多人的心的。秦王,看重人心!”
杜如晦点了点头说:“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将他们藏起来。”
“对!这样最好,让他们找不到对质的机会!”房玄龄说。
于是,两个人一边给李世民写信,令人送去庆州,一边商量将尔朱焕和桥公山藏在什么地方最安全。最后,杜如晦想到了他的一个远方亲戚。
“那里离京城远,也偏僻,不会有人找到的。”杜如晦说。
两个人做好决定,正准备和马三宝联系,让他配合他们放出尔朱焕和桥公山,然后再由侯君集派人接应时,太子李建成到了。
他们晚了一步。
第六十节 李建成撞柱表清白
(12)
李建成在离仁智宫还有十多里路的时候,便被守卫拦住了,守卫将领没有因为他是太子而对他网开一面,甚至正因他是太子,对他的盘查格外严格。
这是皇上交代过的。
“太子殿下,皇上有令,只允许太子殿下一人放行!”守卫将领盘查一番后说。
李建成点点头,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一个人向仁智宫走去……
走到东门口的时候,太子李建成再次被拦住了,这次拦住他的是左骁卫将军马三宝。看到李建成的那刻,马三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看着太子疲惫憔悴的样子,马三宝很是同情,可同时,他又不得不为秦王担心。
如果杨文干事件真是秦王策划的,那太子李建成的到来,便对秦王李世民很不利。在得知皇上下诏书让太子来仁智宫时,马三宝心里还是有一份侥幸的,希望太子不要来,不敢来。可没想到,太子不仅来了,而且还来得那么坦然。如果太子和尔朱焕、桥公山对质,他们会不会供出秦王来呢?
“带本王去见陛下!”李建成再说了一遍,见马三宝发愣,又大声说了一遍。
马三宝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一声,心事重重地带李建成向正殿走去。太子李建成也看出了马三宝的魂不守舍,不过他将马三宝的“魂不守舍”当成了是对自己的担心,毕竟他曾是自己的属下,自己对他也还不错。
李建成很想问马三宝一些什么,可又怕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在父皇的监视中,以为自己心虚,在串口供,于是便一言不发。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句话没说就来到了正殿。在正殿外等候的时候,李建成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他第一次对见他的父皇感到害怕。这种等待,即便是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煎熬。直到看到那微胖的,步履有些蹒跚的太监出现,他才神色恍惚地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老太监带着他来到了一脸怒容、威严而坐的李渊面前。李建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这次的跪地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以往那是礼节,可这次却是因为双腿发软,因为害怕和恐惧,当然,还有难过……
“儿臣……拜见父皇!”李建成虽然竭力让自己镇定,声音还是有些微微颤抖。
“孽障!你可知罪?”李渊怒声道。
其实,在见到李建成的那刻,李渊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了。李建成能这么快到达仁智宫,很可能就像封德彝说的,他是被冤枉的。
“儿臣不知,儿臣……”
“不知?”李建成话没说完,李渊便冷笑一声说,“你何时也会瞒骗朕了?你不知朕为何事召你吗?”
李建成抬起的头,瞬间又伏在了地上。他想,还是什么都不隐瞒,全都说出来吧,此时此刻的任何隐瞒,都很可能对自己不利。于是便磕头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你,何罪之有啊?”李渊拖长音说。
李建成的头在地上咚咚咚地连磕几下,额头瞬间渗出血来,他一边磕一边说:“儿臣听说那杨文干谋反,儿臣当初见那杨文干文武双全,觉得是个可用之人,便让其做了宿卫,又举荐给父皇,最后做了庆州都督。可儿臣并不知他会谋反……他……”
李建成还没说完,便被李渊打断了,他厉声道:“不知?你还敢狡辩!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杨文干在庆州训练乡勇,你也不知吗?那屡屡给杨文干送铠甲兵器的又是谁?难道是朕吗?”
“父皇,儿臣不敢撒谎,杨文干在庆州训练乡勇,儿臣确实知道,不过那是因杨文干说庆州是边陲之地,突厥经常去骚扰,训练乡勇是为了防突厥。儿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助他一些铠甲武器。不过,他谋反/叛乱之事,儿臣确实不知!确实不知啊!望父皇明察!”
李建成磕破的额头冒出了血泡,李渊看得很是心痛,而李建成说的那些话,确实又不像是假的,于是语气也就温和下来。
“尔朱焕、桥公山可是你的人?”李渊又问。
“回父皇,那尔朱焕是东宫郎将,桥公山是校尉,他们……怎么啦?”李建成有些茫然。
李渊看李建成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咯噔,心想,莫非那二人是故意冤枉大郎?虽然这么想,但还是问:“既然他们是你的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正是他们在告你!”
“他们?他们告……告儿臣?”李建成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事情的源头在这里。
“他们告儿臣……什么?”李建成的脸色先是变得煞白,那是被背叛的气愤,随即脸色涨得通红,“莫非他们告儿臣和杨文干……”
“正是!”李渊随即便把尔朱焕和桥公山如何拉着一车铠甲武器来仁智宫见他,向他告状说太子和杨文干密谋谋反的事说了。
李建成的头轰的一声,像是炸了。
“原来是他们,原来是他们!是他们……诬告本王!”李建成喃喃说完这话,抬头看着李渊,“父皇,儿臣愿意和他们当面对质!”
(13)
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当然也出乎了尔朱焕、桥公山的意料,他们当初只是答应杜淹来仁智宫告发太子,却并没有说还要和太子对质。
“你们不用怕,你们是在仁智宫告发,而太子在长安,根本不可能让你们碰面!”杜淹当时和他们说。
尔朱焕和桥公山是在接到太子指令,让他们给庆州的杨文干送铠甲和兵器,并已经装好车,准备晚上动身的时候遇到杜淹的。
杜淹和尔朱焕几年前就认识了,而且是在赌场认识的。那时候,杜淹还没有进秦王府,而尔朱焕刚刚进东宫,不过还不是郎将,只是一名守卫头领。
那天,尔朱焕运气很差,输光了身上的全部银两,在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离开时碰到了杜淹。杜淹豪气地借给了他一些银两,还说自己运气好,赢了很多。尔朱焕当然不会客气,拿着杜淹主动借给他的银两去翻盘,结果不仅将输的全部赢了回来,而且赚了不少。
尔朱焕的高兴可想而知,觉得赚那么多,是杜淹的好运气帮了自己。于是,在还了杜淹借给他的银两后,又请杜淹喝酒。两个人喝着喝着,喝成了朋友。
尔朱焕不知道,杜淹当时之所以帮他,是因为他是东宫守卫。那时的杜淹无人重用,整日闲来无事,想着侄子杜如晦讨厌自己、恨自己,便认定秦王府是进不去了,就想着进东宫。
那天,当他在赌场看到尔朱焕并认出他后,便想拉关系,于是,把自己准备拿来赌的银两借给了尔朱焕。
后来,杜淹进了秦王府,而尔朱焕也做了郎将,两个人偶尔碰到时,也会在一起喝酒。
那天也一样,当尔朱焕又“偶遇”杜淹后,久未见面的他们便勾肩搭背地进了酒坊。那天是杜淹请客,甚至还叫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来陪酒,两个人喝得、玩得很开心。
最后,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在尔朱焕想要回家时,杜淹又约他去自己家里喝,还说不醉不归。
如果那天尔朱焕没有喝多,说不定会觉察出什么地方不对,可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他就那么跟着杜淹去了杜府,再次喝了起来。
“喝酒怎么能没有女人作陪?”杜淹大声说,“小翠,快来陪我这位兄弟喝几杯。”
顿时,一个云鬓半偏/体态丰腴,粉面似芙蓉的女人款款而来……最后发生了什么,尔朱焕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当他醒来时,看到赤身裸体的小翠在他身边嘤嘤哭泣,而床边则站着怒气冲冲的杜淹。
“好啊!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你竟然趁我喝醉了,睡我的娘子!”杜淹怒声道。
他睡了被他称作大哥的杜淹的小妾,这还了得?尔朱焕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跪在杜淹面前求饶……
当然,结果是杜淹不仅原谅了他,还将小翠许给了他,可条件就是:背叛太子李建成。
刚开始,尔朱焕并没有答应,可当杜淹说那他就只有去报官了,要告发他强奸他人妻子,尔朱焕害怕了。而当杜淹拿来一堆金银珠宝,摆放在他的面前时,他犹豫一下便同意了。
“可是……去庆州给杨文干押送铠甲兵器的不仅仅是我一人啊!”尔朱焕说,“还有一个……”
“桥公山对吗?他有什么喜好你应该最清楚,买通他需要银两还是女人,告诉我就是了!”杜淹说。
桥公山当然最爱的就是黄灿灿、闪人眼的金子了。于是,在耀眼的金子面前,桥公山也答应了背叛太子。
“还有个条件,你们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桥公山说,“不然,再多的金银也没命用!”
“只要你们听我的,我保证你们活得好好的,享尽荣华富贵!”杜淹爽快地答应道。
于是,就发生了东宫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带着押送的铠甲兵器,半途折道去了仁智山并面见皇上,说太子指示他们给杨文干送信,谋反逼宫的事。
(14)
毕竟做贼心虚,当尔朱焕和桥公山被再次带到皇上李渊面前,并看到额头上渗出血,怒视着他们的太子李建成时,两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完全不敢去看李建成。
他们互看了一眼,在那刻互相提醒对方,必须坚持说“太子谋反”,不然他们必死无疑。诬陷太子,皇上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他们,而又供出秦王,秦王也不会放过他们。也就是说,此时万万不能翻供,必须死咬“太子谋反”论。这样的话,还有可能被秦王救。
当然,他们那时候并不知道李世民已经率兵去了庆州,如果知道,会不会那么坚定就很难说了。
“你认识他们吗?”李渊看了一眼太子李建成,冷冷道。
李建成睁大眼睛看着,虽然从他们进来,他便怒视着他们,可这捆绑着的两位“血人”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经过了两天三夜的严刑拷打,尔朱焕和桥公山的脸上不仅是血,而且因肿胀早已变成了“猪头”。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终于,李建成从尔朱焕外翻的嘴唇,桥公山左眉上方的一颗大黑痣中,认出了他们。
“回父皇!他们是东宫的人,一个是郎将,另一个是校尉!”李建成说,“是儿臣让他们往庆州送铠甲兵器的!”
“孽障,既然你承认让他们去庆州给杨文干送铠甲兵器,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说谎了?”李渊刚刚消的气,瞬间又涌上心头。
“父皇!”李建成大叫一声,“儿臣确实让他们送铠甲兵器,可儿臣并没有让他们给杨文干带什么口信,更没有让杨文干谋反!望父皇明察!”
李建成又匍匐在地,头不停地在地上磕着。
“尔朱焕!桥公山!”李渊将脸转向两位“血人”,“太子就在面前,你们把太子如何让你们给杨文干带口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朕为你们做主!”
两个“血人”又互看了一眼,用眼神推辞一番后,尔朱焕才把杜淹教他们的,他们曾背过无数遍的“台词”,又重复了一遍。
尔朱焕说的时候,李建成又惊又气,浑身发抖。尔朱焕的话音刚落,他便冲了上去,掐住尔朱焕的脖子,大声喊:“本王平素待你们不错,你们为何要害本王?”
李渊没想到李建成会有如此过激反应,大吼一声:“还不快快把他拉开!”
被刚才那一幕吓得愣在那里的太监/护卫,甚至门外的马三宝,全都冲了上去,拼命拉开太子。
“孽障,难道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李渊说,不过声音缓和了很多。虽然嘴里骂着“孽障”,但心里却有一丝喜悦。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太子李建成这么激动,这种反应不是假的,装不出来。
“父皇!父皇!请父皇为儿臣做主!他们……这两个卑鄙的小人,一定……一定是被别人指使,来……来谋害儿臣的!”李建成的嘴哆嗦着,他是被李渊那句“杀人灭口不成”吓住了。他感到了一丝后怕,如果刚才真把尔朱焕杀了,自己岂不更说不清了吗?
李建成瘫软无力,眼神里有痛苦,也有期盼。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要害本王?是受人指使的,对吗?”李建成看着尔朱焕和桥公山,用那飘若游丝的语气说,“你们不要怕,父皇在此,你们说实话!只要说出是谁指使你们的,本王……本王一定求父皇保你们一条命!”
李建成说最后这句话时,几乎是在祈求了。
“陛下面前,小人不敢妄言!”尔朱焕说,他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太子的眼神。
“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小人也不敢妄言!”桥公山跟着尔朱焕也说。
“大郎……还有什么可说的?”李渊看着李建成道。
李建成的眼神里全是绝望。
“父皇!”李建成先是沉默良久,然后大叫一声,“父皇,他们……他们一定是受人指使!一定想陷害儿臣!儿臣身为太子,父皇对儿臣又信任有加,儿臣怎么会去谋反?何况,即便是要谋反,他们一个只是郎将,另一个只是校尉,儿臣又怎会将这种事告诉他们?还让他们带话?儿臣即便真要这么做,也不可能让他们去做……他们……他们说儿臣让他们给杨文干带口信,那杨文干怎么会只凭他们的口信,就认定是儿臣的指令?”
李建成说完这些后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就是一场阴谋,反倒突然不害怕了。如果是场阴谋,很可能杨文干谋反之事也是假的。
李渊在听了李建成的这番话后,突然一惊。可不是吗?如此重要之事,大郎要做,也是交代给他的亲信来做,为什么会是这两个人?
李渊沉思起来。
李渊的表情变化,李建成全都看在了眼里,他突然有了信心,挺直胸看着李渊。
“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公道!”
李渊的沉思被李建成的话再次打断,他心想,即便你是冤枉的,可那杨文干谋反却是实情,杨文干是你的宿卫,所以这事说来说去,都和你脱不开干系。
“哼!你是在怪朕冤枉你吗?身为太子,你不认真学习治国之道,还让那杨文干在庆州训练乡勇,如今那杨文干在庆州谋反,你竟然还不知罪!”
一听此话,李建成知道,刚刚自己的那些话已经打动父皇了。于是,他决定抛出最厉害的一招,他要用他的死证明他的清白,当然,是做出死的样子。
“杨文干谋反之事,儿臣确实不知,父皇既然不相信儿臣!那么,儿臣只有用死来证明儿臣的清白了!”李建成说完,突然向柱子撞去。
顿时,鲜血从李建成的额头汩汩汩地流了出来,随着“嘭”的一声响,李建成朝后一倒,晕死过去……
整个大殿的人全都惊呆了,就连尔朱焕和桥公山也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还不快快叫御医!”李渊在怔了片刻后,突然一声怒吼,顿时,惊呆的人乱成一团……
(15)
李建成被抬了下去,在经御医治疗醒过来后,又被囚禁了起来。而那告李建成黑状的尔朱焕和桥公山也被重新带了下去,关了起来。
“等二郎把杨文干抓来,让他们几方一起对质吧!”李渊经过太子这场撞柱表清白后,身心疲惫,对马三宝说。
马三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浑身是伤的尔朱焕和桥公山,晕死过去的太子李建成,在庆州平乱的秦王李世民……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完全无法预测。但能确定的是,事态在向秦王越来越不利的方向发展。
冷静下来的马三宝想起了李世民去庆州平乱前交代给他的事。夜幕降临,在去关押尔朱焕和桥公山的地方视察一番后,趁着夜色,马三宝偷偷去了西门外房玄龄和杜如晦的住处。
看到他,房玄龄和杜如晦一起说了声:“总算盼到你了!”
他们此刻正焦急地等着正殿的消息。马三宝便把太子李建成和尔朱焕、桥公山对质,太子撞柱的事说了。
“晚了一步!还是让他们对质了!”房玄龄说,“幸好此次没有招供,不过以后会不会招供,很难说。”
“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应该暂时不会招供,至少在太子还没被完全解除嫌疑时,他们应该不会招供。”杜如晦说完,又说,“不过,严刑拷打太久,也就难说了!”
“就是,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了!”房玄龄也说。
马三宝见这两人说这些话并不避开自己,很是感动,心想,他们是把我看作自己人了啊!其实,房玄龄和杜如晦此刻只有绝对信任马三宝,才能让他助他们做以下的事。
“没错,这件事有个很大的破绽,就像太子殿下说的,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交给一个郎将和校尉?”马三宝说完,停了一下又说,“二位大人还是尽快想个办法吧,我真担心那尔朱焕和桥公山撑不住……那……那秦王殿下可就危险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一起点头,说他们会尽快想出对策的,还让马三宝赶快回去,免得惹人怀疑,并约好一个时辰后再聚头。
马三宝走后,杜如晦说:“杨文干那里,殿下应该知道怎么做。现在的问题就是尔、桥二人,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闭嘴!”
“就按白天我们商定的,送他们走!”房玄龄说。
杜如晦点头。
“这件事有了马将军的配合,他们逃出来应该问题不大。”杜如晦说,“我们还要赶快通知侯君集,商量逃出后的事!”
……
在房玄龄、杜如晦、马三宝和侯君集为尔朱焕、桥公山的逃跑做准备的时候,太子李建成也在为洗刷自己的冤屈做着准备。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他的阴谋。那么,谁会陷害自己呢?没有别人,不会有别人,只会是他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二郎李世民。
“本王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李建成冷笑一声道。
淳厚、不擅长用心计的李建成在经过了这件事后,也开始用起了心计。他令人给他拿来纸墨,他要给父亲写一封信,一封表白自己如何在太子位上兢兢业业,如何一心辅佐父皇治理李唐的信……他要用情打动他的父皇!
这封信,李建成写得既详细又有感情。正如他的设想,当李渊看到这封信时,瞬间就被打动了,眼眶一热,更觉得自己冤枉了这个儿子。
李渊即刻将裴寂、李元吉、萧瑀和陈叔达召进正殿,并将杨文干谋反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众人一边大骂杨文干,一边为太子李建成求情,特别是裴寂和李元吉,直称太子绝对不会做此事。
“大哥怎么可能会去谋反?一定是那……一定有人诬陷他!”李元吉尤其激动,他已经听说太子李建成为了表清白撞柱受伤的事了。他想说此事是“二郎诬陷”,可想到裴寂之前的劝告,还是忍住了。
“陛下,那杨文干谋反,肯定和太子殿下无关,太子殿下一定是遭人污蔑,遭人算计!”裴寂也说。
这两天,裴寂和李元吉没少针对此事推测,当然,最后他们都将矛头指向了秦王李世民。
“一定是他,只有他才会这么狠毒!”李元吉说。
裴寂则劝他,说此时只能替太子喊冤,不能将矛头指向别人,特别是秦王。
“齐王殿下也知秦王的……能耐,如果我们把矛头指向他,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招数来对付我们?何况,那杨文干谋反如今已经是确定了的事,杨文干又是东宫的人,就这两条,我们就不可能为太子殿下完全洗刷冤屈,还是尽快平息这件事是上策!”裴寂到底老奸巨猾,考虑问题很是周全。
“本王敢说,那杨文干谋反,指不定就是场阴谋!”李元吉说。
“是不是阴谋,只有杨文干知道怎么回事,可现在,他确实谋反了,更关键的是,秦王去了庆州讨伐他,齐王您想想,秦王能让他活吗?哼!不管冲着杨文干谋反,还是杨文干是太子的宿卫,秦王都不可能让杨文干活着,所以此事说不清了!”裴寂说。
“这个二郎!终有一天,本王会要了他的命的!”李元吉一脸狰狞道。
“齐王殿下,千万莫冲动,现在我们要赶快想法办救太子才是!”裴寂怕李元吉冲动坏事,急忙劝他。
于是,两个人不厌其烦地在几位大臣面前为太子喊冤,还在私底下为太子喊冤,当然,他们还不忘联合李渊的宠妃张婕妤和尹德妃,让她们在李渊面前吹枕边风,为太子叫屈。
听得多了,李渊对太子李建成的怀疑又减轻了很多。他开始后悔,后悔派李世民去庆州平乱了,当然,更后悔自己在李世民去庆州前,给他许诺的废太子,立他……
第六十一节 谋反真假难辨
(16)
尔朱焕、桥公山半夜跑了。怎么跑的?在关押他们的房间里墙壁挖了个洞,跑了。
唐高祖李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在马三宝向他汇报此事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在马三宝以为他会暴怒,然后说一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听到的却是“跑了就跑了吧!留下他们也没用”。
马三宝惊得下颚差点儿掉下来。
“陛下这葫芦里到倒底卖的什么药?”别说马三宝不知道,就是很多人都不知道。
李渊何以如此淡定,或许在那时候,他已经想要息事宁人了。因为他原本想的让杨文干和大郎、尔朱焕、桥公山对质的事,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在他得知这两人逃走之前,庆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杨文干谋反已被秦王平定,而杨文干也被庆州百姓打死了。
杨文干都死了,还怎么对质?那尔朱焕和桥公山,要么放了要么杀了,还有什么用?何况,这两人的逃跑,绝对没有杨文干被庆州百姓打死让他吃惊。
“被老百姓打死了?”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李渊先是震惊,随即便沉默下来。就在他沉默时,马三宝慌慌张张地过来请罪,说尔朱焕和桥公山跑了,在墙上挖了个洞跑了。马三宝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进而派人去追这两个逃犯,然后令人调查为什么会逃跑,最后治他的罪(因为挖地洞逃跑,这借口太烂了),可结果却是:逃了就逃了,留下也没用。
马三宝没想到李渊会是这种态度,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不但没有庆幸,反而不自在起来。幸而李渊又给他了另一个任务,午时时分拔营回京,这才让他没有露出马脚来。
回京后,李渊还是令人将太子李建成关了起来。不过在他休息片刻后,召来了封德彝。
一回京,皇上便召他觐见,封德彝很是吃惊。他隐隐觉得,这事与杨文干谋反,以及太子李建成有关。
在封德彝得知杨文干被庆州老百姓乱刀砍死,而那告发太子和杨文干谋反的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又挖洞逃跑后,心里便能确定这是一场阴谋。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说。
从仁智宫回长安,临出发前,也就是在得知庆州谋反被平,杨文干已死,尔朱焕、桥公山已经逃了后,李渊便将裴寂、李元吉、萧瑀、陈叔达、屈突通、封德彝召到了正殿,说了这些情况,并问他们如何看待此事。
“那杨文干作恶多端,死得其所!”萧瑀说。
“恭喜陛下!秦王殿下威武,这么短时间就能平乱,可喜可贺!”陈叔达说。
屈突通没有说话,一向偏向秦王的他更关心的是经过此事后,皇上会不会废太子、立秦王。
这几个人似乎都没将尔朱焕和桥公山的逃跑当回事,可裴寂却当回事了。
“陛下,微臣觉得,这尔朱焕和桥公山的逃跑一定是场阴谋!两个有那么重伤的人,怎么还有力气挖那么深,那么长的洞?即便挖洞逃出,没有人接应的话,又怎么逃得出去?而如果有人接应,又会是谁?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这些话李渊不是没想过,也是他的疑虑,但他不想想,也不想说。于是用手制止裴寂说下去,还让他不要再提此事了。
“杨文干怎么可能被百姓打死?父皇不是让二郎去活捉杨文干吗?怎么二郎倒让那百姓把他打死了?”齐王李元吉冷着脸说。
屈突通一听李元吉把矛头对准了秦王,急忙替李世民辩解说:“这杨文干必定是在那里恶贯满盈,百姓对他恨之入骨,见秦王殿下把他抓住,群愤之下,没忍住打死了他。而那秦王殿下爱民如子,怕伤害百姓,自然没能制止住。秦王殿下……”
“哼!怕是二郎不想让他活吧!”李元吉翻翻白眼,又说,“你们平时不是吹嘘二郎多么厉害多么厉害吗?倒让那叛贼被百姓打死了。还有,他手下有那么多的猛将,怎么会保护不了一个杨文干?”
屈突通被李元吉这么一呛,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此事回京再说吧!”李渊疲惫地挥了挥手,他不想才扯上大郎,如今又扯上二郎。
这次到仁智宫,李渊觉得就是个错误,接连发生的事让他筋疲力尽。不过,李渊在这些人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萧瑀和陈叔达竭力为秦王表功,屈突通为秦王说话,这些都能想象得到,因为这三个人从不避讳对李世民的支持和好感。而裴寂和李元吉的表现,他也能理解,是正常反应,可封德彝呢?为什么始终一言不发?是他对此事没有看法吗?不!他不相信!他觉得,封德彝不仅对此事有看法,而且很可能最接近真相。
这也是一回宫,他就召见封德彝的原因。
(17)
杨文干事件发生后,封德彝一直在心里衡量,他该倒向谁。如果此次阴谋毫无破绽,即便封德彝知道是场阴谋,也知道是秦王李世民设计的阴谋,且真能扳倒太子李建成,也许封德彝即便睁眼说瞎话,也是会偏向李世民的,对他来说,他就是一只狡兔,一只为自己准备了三个窟(皇上、太子和秦王)的狡兔。所以,他才既能让皇上李渊信任,又让太子李建成信任,更让秦王李世民信任的原因。
因此,于他而言,他就是棵墙头草,一棵只会倒向有利于他的一面的墙头草。
曾经,这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也真想完全倒向秦王李世民的,当然,那时候李世民立功无数,被封为天策上将。因此,那时候的他也曾给李世民献计,说如何如何打倒太子,夺得储位,因而得到李世民信任,视他为秦王府的人。
只是,随着东宫和秦王府势力发生改变,那条已经踏进秦王府的腿,封德彝收回了一半,踏进东宫。
在仁智宫时,李渊见太子李建成的场景,封德彝看在眼里,他那敏锐的嗅觉告诉他,李渊不会废太子。何况,杨文干事件如果闹得太大,对他非常不利(杨文干去庆州做都督,是受他的举荐)。于是,他决定此次事件他要站在太子这一边。至于以后站在哪一边,他不能确定,要根据各方力量的对比才能做出选择。
当然,这次站在太子一边,他只能不被人发现地进行。
“如今大郎还关着,此事依然没有定论,朕也是觉得此事越来越扑朔迷离、真假难辨,封爱卿有什么看法啊?”李渊一见封德彝就开门见山。
封德彝看出皇上已经有了定论,只是想用自己的看法证实他的观点,于是便说:“陛下,此事刚一开始,微臣便觉得很是蹊跷,太子殿下没有谋反理由啊!”
“哼!或许是等不得朕传位给他呢?”李渊说。他对封德彝说的这句话,在很多人面前都说过,也是他表达不满的主要原因。
封德彝不管李渊的这句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陛下,自古以来,谋反的太子要么是地位不稳,要么是皇上昏庸。这两条都不占啊!”
这句话封德彝说得妙,谁不愿意听好听话呢?这不间接说皇上李渊是明君吗?李渊刚刚的不满,一下子消失了。
“封爱卿,说下去!”李渊一脸温和道。
“即便真像陛下说的,太子殿下是等不及了,可仅靠那杨文干,能成功吗?那不是鸡蛋碰石头?以石击卵吗?陛下是知道的,那杨文干,秦王殿下只带了上万人,仅用几天就平定了,这样的人能帮太子夺位吗?太子英武睿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封德彝又说。
李渊在心里点头,觉得封德彝分析得对,但嘴上却说:“可如果没有他的指令,那杨文干又岂敢谋反?杨文干还叫嚣着要逼宫,让太子上位。封爱卿刚刚也说了,杨文干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谋反成功,可他为什么还要谋反,难道不是接到了大郎的指令,这才行动的吗?”
李渊对这件事,其实已经有几种答案了,只是想听封德彝怎么说。
“陛下,据微臣了解,那杨文干是突然起事的,什么情况下才会突然起事?肯定是有突发事件发生。那又有什么突发性事件发生呢?定是对太子地位有威胁的事情,抑或言论发生,可太子的地位非常牢靠,陛下也刚刚让太子监国,所以……”
封德彝故意不说下去,停了下来,看着李渊。
“所以什么?”李渊问,“说下去!”
“所以,很可能有人传了假指令给杨文干,甚至只是给了他错误的太子地位不保的信息。据微臣了解,这杨文干遇事冲动,对太子殿下却很忠诚,想必听到了不利于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的储君位有威胁的言论,抑或有人传了太子的假指令给他,他这才揭竿起义。”封德彝说。
李渊沉默着。
封德彝的这番话,是李渊曾经想到的答案之一,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答案。封德彝似乎知道他会有如此反应,也便不再说了,沉默地站在一边,垂着头,等待着。
“何以证明?”李渊沉默好久才说,“杨文干已经死了!”
“杨文干的死就是证明!”封德彝说,这句话他说得很快,脱口而出。
“封爱卿的意思,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场阴谋?是有人指示那尔朱焕、桥公山诬告太子,又假传太子指令,让杨文干谋反?”李渊说出这句话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当这些疑问成立时,后面发生的一切才顺理成章。
顿时,李渊的后背一阵发凉。
“微臣觉得,此事背后定有人策划。不说杨文干的死,就是那尔朱焕和桥公山的逃跑就很能说明问题,甚至可以说,他们的逃跑,就是背后策划太子和杨文干谋反之事者救出去的。”封德彝又说。
李渊知道,封德彝的答案已经指向了一个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可还是问:“封爱卿觉得背后这个人会是谁呢?”
“微臣只是推测,不敢说!”封德彝说。
“恕你无罪,说吧!”李渊的声音轻了很多,是无力造成的。
“秦王殿下!”封德彝的声音也很轻,但却很清晰。
李渊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他似乎听到身体里发出了咔嚓声。是心碎裂还是骨头断裂?
沉默,长久的沉默……
“这么说,朕接下来要放了大郎,又关二郎了?”李渊的话音里全是叹息。
“微臣觉得……倒不必如此!”封德彝说。
“怎么说?”李渊说,“朕还在位,还活着,二郎就做出如此蝇营苟苟之事,算计他的亲哥哥,莫非朕还要饶了他不成?”
“微臣该死!让陛下如此生气!”封德彝急忙跪下叩首。
“起来吧!”李渊朝他挥挥手,“不关你的事!”
“陛下不必动怒!”封德彝起身又说,“发生这样的事,只因秦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能力相当,甚至于秦王殿下还略胜太子殿下,因此……”
“唉!”李渊再次叹了口气。封德彝的话,再次和他的心事不谋而合,“那封爱卿觉得,接下来朕该如何处理此事呢?”
“微臣觉得,陛下不如放下此事,当作没发生!”封德彝说。
“什么?放下不提?当没发生?”李渊摇头道,“此事闹得这么大,群臣都知道,怎么能不提?怎么能当没发生过?不给大家一个交代怎么行?不妥!不妥!”
“据微臣了解,那诬告太子殿下的尔朱焕和秦王府的杜淹有交情,而那太子宫的韦挺和秦王府的杜淹又有矛盾。陛下不如以他们破坏太子殿下和秦王殿下关系为由,对他们加以惩戒,这样既能了了此事,也可告诫一下秦王殿下和太子殿下,让他们之间的争斗有所收敛。”封德彝说。
李渊听完,久久地看着封德彝,他觉得,这一定是封德彝早就想好的解决方法。确实,这是封德彝保全自己,保证自己不站错队的最好办法。他也知道,如果以秦王设圈套害太子的名义抓起秦王的话,根本没有直接证据(杨文干已死,尔朱焕、桥公山又消失),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与其这样,不如囫囵了事。而他呢,在这两位兄弟没有斗出个结果的时候,他依然要得陇望蜀,只有这样,自己才能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
封德彝的这个处理方法可以说解了李渊的难。李渊也不想先是太子出事抓起来,又是秦王诬告太子被抓起来,别说没有证据,即便有证据,还不让朝廷因这两兄弟的争斗而混乱起来吗?于李渊而言,他如今最需要的是稳定。因此,李渊不仅接受了封德彝的建议,而且还奖励了他,赏赐了他很多土地和黄金。
最终,杨文干事件以各打东宫和秦王府五十大板告终:秦王府的杜淹,太子宫的韦挺,以及王珪(王珪和韦挺曾同时求助封德彝举荐杨文干)被流放蜀南巂州。
这个结果令大臣们惊愕,也令李世民和与他一同策划此事的人明白,他们泡制的杨文干事件失败了,他们所做的事,已经被皇上知晓了。
杨文干事件,以太子李建成明输/秦王李世民暗输的方式结束,不过,他们兄弟间的争斗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