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玄武门事变前奏
唐高祖李渊先是收回自己允许秦王李世民去洛阳建天子旌旗的承诺,随即又调走了他的猛将程咬金和段志玄,不久又隔离他的左右手房玄龄和杜如晦。
眼看秦王李世民就要成为孤家寡人,就在他无助之际,突厥入侵。李世民和他的秦王府都以为这是个重新站立起来的机会。
李世民以为,这次还是会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派自己率兵出征讨伐突厥,这样他便能用他的胜利重振秦王府威风,重获父皇的信任和重用。同时,也可以让他在与李建成的斗争中扭转劣势。
然而,他没能如愿。这个机会,他的父皇给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他们仗着有父皇这棵大树,釜底抽薪,带走他的精兵强将,进一步孤立他。这样既避免了让他重新抬头,也能独留他在长安,然后趁他孤家寡人时下手……
当然,最后李建成还觉得这么做有可能出意外,于是,他们策划了昆明池谋杀计划。
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的步步进逼,在让秦王李世民失去重振雄风的机会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到一个绝境了。
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也只有尉迟恭、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王府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危机。
雍州治中——秦王妃长孙氏和比部郎中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也坐不住了,知道李世民及秦王府面临危险后,以生病为由回到了长安,他要和他的外甥长孙无忌助李世民一臂之力,同时劝诫他反击。
大祸临头,不能再犹豫不决!长孙无忌和高士廉接连几日都在不停地在李世民耳边说。
李世民岂能不知道大祸临头?
不让他去洛阳建天子旌旗,李世民还能理解,可不再让他出征,他知道,父皇彻底舍弃他了。
改变父皇对自己的态度显然已经没有可能。他清楚地意识到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以及父亲李渊的心思:将自己困守在长安,让自己无法腾挪。然后,彻底除掉自己!
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使雷霆手段,逼皇易储?
这是长孙无忌和高士廉,甚至房玄龄和杜如晦,以及秦王府所有人的意见。太残忍了!李世民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愿意走这一步。可等着被贬去荒蛮之地,自己就能慨然接受吗?别说自己不愿意,就是愿意,他能独善其身吗?
若不抢占先机,果敢行动,必会步步被动!莫非要等到太子和齐王的刀架在自己的颈上才知道反击吗?
那时候反击就太晚了!
李世民在那刻再次想起了太原起兵前,刘文静和他说过的那句话:“二郎,要想成事就要‘狠’!只要将这‘狠’刻在心里了,也就离你想要的不远了!”
李世民的脑海里开始不停浮现平定王世充夺回洛阳后,他与房玄龄隐名去见一位盲人道士的场景:
“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盲人道士问。
“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盲人道士又说。
没错,离他想要的,此刻只有一个“狠”的距离了。
看来,逼父杀兄弑弟,不得已真要走这一步的……因为,这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唯一的一条路!
只是,他并不想过早地暴露他的残忍,即便是在舅舅高士廉,大舅子长孙无忌面前,他也要先隐去自己的狠毒。
当然,暗地里,他已经开始准备……
第七十四节 棋子:太子宫的率更丞
(1)
生命中的变故,或许充满了偶然,但最终能走到那一步,却一定有其必然性。
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在东宫策划昆明池谋杀计划时,秦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侯君集、高士廉、尉迟恭正聚集在秦王府里发牢骚,判断形势。
“我尉迟绝不跟那齐王出征!”尉迟恭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嘶哑,如同是那撕扯绸缎发出的声响。
“北伐军先锋!”长孙无忌面无表情道,“尉迟将军,看来这齐王很看得起你啊!”
长孙无忌这句话既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说真的。尉迟恭却不管这个,瞪大眼睛道:“比部郎中,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污辱我吗?别说让我当什么北伐军先锋了,就是让我当他爷爷,我都……”
尉迟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侯君集打断了:“敬德兄!敬德兄,别激动嘛,别激动嘛,比部郎中是在跟你开玩笑!”
尉迟恭见侯君集不停给自己使眼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既占了秦王便宜,还占了皇上便宜,顿时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长孙无忌瞪了尉迟恭一眼,随后看了看李世民,李世民此时的思绪根本就没在房间里,尉迟恭说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前面,像是被前面什么东西吸引住了。高士廉呢?则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似的,但脑袋却一晃一晃的。
尉迟恭长出一口气,退到了一边,不敢再说一句话。房间里安静下来,安静得令人窒息。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好似还比较适宜这种场景,并没什么不自在,倒是那尉迟恭和侯君集,憋得都快出不出气来了。
突然,高士廉抬起了头。
“二郎,大丈夫要以社稷为重,要以天下苍生为念,你若能登上储君位,成就一番大业,定是那大唐之幸,百姓之幸!不可效妇人之仁啊!”
一听高士廉说话,而且还是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尉迟恭忙不迭地附和:“就是!就是!秦王殿下功高……”
尉迟恭还没说完,便被李世民投射过来的眼神堵回去了。李世民轻轻吁了一口气,重新陷入沉思……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整个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可能憋太久,不时地会有尉迟恭发出的喘气声。
其实,若论起来,房间里的五个人只有尉迟恭和侯君集是外人,再加上空气太过沉闷,尉迟恭难受得快要发疯了。他用眼神不停地向侯君集示意,让他和自己一起出去透透气。侯君集呢?假装不知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沉闷了很久的人像突然被叫醒,全都抬起头,看着门口。
“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小人有大事向秦王殿下汇报!”
随着这个声音出现的是一个中等偏矮、瘦瘦小小的男子,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此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
不过,当他跨进门,看到房间里除了李世民外还有其他人,且都注视着他时,怔了一下,不知该退还是进。
“进来吧!”李世民说完,又说了一句,“你和我进来!”
随即,带头朝里面房间走去。那个瘦弱身材的男子低着头,匆匆跟在了李世民身后,进去了。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互看一眼,眼神里带着疑问。侯君集和尉迟恭也互看一眼,他们的眼神里同样带着疑问。
“他是谁?有什么事不能让我们听?”这是高士廉和长孙无忌的疑问。
“这个人是谁?怎么秦王殿下连他的舅舅和大舅哥都要避开?”这是侯君集和尉迟恭的疑问。
“出什么事了?”这是他们四个人共同的疑问。
在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长孙无忌喃喃了一句:“此人有点儿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其他人全都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他,等着他说出在哪儿见过。可长孙无忌并没有说,他咳嗽两声,吩咐仆人倒茶给他们喝。
这人是谁呢?不是别人,是知道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昆明池谋杀计划的东宫率更丞——王晊。
(2)
东宫率更丞王晊,又怎么会给秦王李世民送信呢?
原来,这王晊说到底,是李世民安插在太子李建成身边的“奸细”。王晊进东宫还要追溯到公元621年,在李世民被封为天策上将时。那时候的李世民,可谓风光无限,风头完全超过了太子李建成。
王晊也就是在那时,从武功县——李世民的出生地来到长安,想要投奔到秦王府门下的。不过,一个一文不名,既不能文也不能武的老实巴交农民,怎么可能进得了当时门庭若市的秦王府?别说进去了,就是能见上秦王李世民一面都难。
王晊在秦王府门口几次求见都无人帮他传话,可又不甘心离开,便在秦王府门口徘徊。两日里,因没有进食,头晕眼花,连走路都踉踉跄跄的。也就在那时,秦王妃长孙氏从府里出来,正要坐轿外出,见一个面黄肌瘦的人在秦王府门口走来走去,有些疑惑,便令人去问怎么回事。
得知他是武功县来的,且想投奔秦王府后,长孙氏生了怜悯之心,令人将其带入秦王府,并安排了饭菜,还让他在府里住了一宿。
也算他运气好,长孙氏竟然没有忘记此事。晚上睡觉时,将此事说给了李世民,李世民刚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他来说,那些能文能武者才是他纳入门下的目标,这样的人,他不需要。
“这个人是老家来的!”长孙氏说,“人看着也老老实实的,是否可以留在府里呢?”
“夫人又妇人之仁了!”李世民笑笑说,“每天投奔我的人那么多,我岂能都安排进府里?”
“可是他……”
长孙氏还没说完,便被李世民一下子搂在了怀里。
“不说他了,明日给他些银两让他走吧!”李世民说着话,已经和长孙氏亲热起来。
一番亲热后,长孙氏倒忘了此事了,李世民突然说:“夫人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长孙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忙问:“谁?夫君是说谁怎么样?”
“就是你说的那个从武功县来的。”李世民说。
“哦,是说他呀!看着老老实实,瘦瘦弱弱的!”长孙氏说。
李世民沉吟片刻说:“好!明天我见见他!”
长孙氏不知他为何会改变态度,但却也没问。对长孙氏来说,李世民没主动和她说的,她从不主动问。
第二日,李世民不仅见了王晊,还把王晊带进了他的书房,两个人在进行了一番密谈后,王晊离开了秦王府。当然,他并没有离开长安,而是进了东宫。
那时候,王晊进东宫并不难。秦王李世民自被封为天策上将,秦王府和东宫之间的对立情绪就越来越强,看着秦王府人才济济,东宫的人很是羡慕和嫉妒,太子李建成更是四处招揽人才。当然,招揽人才的同时,也在提高自己的威望,树立好口碑。虽然王晊不是人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可王晊是老家来的,是故人,且还是被秦王府“赶走”,甚至“污辱”过的。如果自己对故人的态度和李世民截然相反,不是就能显示出自己比李世民更重情重义吗?
于是,太子李建成好心地收留了这位“恨”秦王李世民的无名小卒。
刚进东宫,王晊还只是一名杂工,不久就因老实憨厚、做事认真而做了率更丞(专门看时间的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时候的太子李建成就是这么想的。可他不知道,王晊是秦王李世民安插到他身边的探子。
当时,李世民在见到王晊后,看他虽然老实却也机灵,便决定让他做自己的探子,进东宫。
“能为秦王殿下效力,小人很高兴,可是……可是东宫……东宫小人能进去吗?”王晊当时说。
“只要你按本王说的来做,肯定能进去。”李世民自信道。
于是,王晊在李世民的一番耳语授意后,几日后便顺利进入东宫。当然,李世民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给他了很多好处,让他在长安娶妻安家。不过,这一切都是偷偷进行的,除了李世民和长孙氏知道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3)
李世民听王晊说完昆明池谋杀计划后,突然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幸亏王晊反应快,用身子挡了一下,李世民这才站稳。
“你……没有听错?”李世民嗡声道。
这声音不像是从李世民嘴里发出的,李世民的声音一向很清亮,王晊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不会错!殿下!小人的侄子……”王晊看了李世民一眼,“小人的侄子也要参与那场……那场……谋杀”
王晊说完,急忙又替侄子辩解道:“他也是没办法,他是……”
李世民伸了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好半天才说:“你和你侄子这次立功了!立大功了你知道吗?此事结束后,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
“能为殿下效力,是小人的荣幸!”王晊说。
李世民点点头,又问:“你来秦王府,没人知道吧!”
王晊忙说:“殿下放心!绝对没人知道!”
李世民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说:“好!那你就回东宫吧!记住,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王晊点了点头,刚要告辞,李世民又说:“别和你侄子说什么,也别让他退出计划。本王不会亏待他,等过些时间,本王再给你换个宅子,再娶房妾!”
“多谢殿下!”王晊高兴道。
看着王晊离开的背影,李世民好半天没动,直到长孙无忌走了进来。
“刚刚那个人是东宫的吧!”长孙无忌问完,见李世民的脸上像是结了霜,便又补充了一句,“见你久不出去,舅舅让我……”
长孙无忌还没解释完,便听李世民说:“走!我给你们说件大事!”
看着李世民严肃凝重的表情,长孙无忌知道,一定是件大事,天大的大事。果然,长孙无忌、侯君集和尉迟恭听完昆明池谋杀计划时的震惊,完全不亚于李世民,全都怔在了那里,像是被冻结了。
相比于其他三个人,高士廉就冷静多了,他叹口气道:“这是能预料到的事!”
“能预料到?”李世民气愤道,“这么说,他们要杀我,还是很正常的事了?”
李世民在听王晊说这计划时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悲愤,此时全都爆发出来了。
“难道非要置我于死地吗?难道我不死,就能威胁到他们,所以必须让我死,他们才能放心吗?”李世民气得双眼圆瞪,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太子自知各方面都不如你,自然要用这种方式!”
还是长孙无忌最了解李世民,这句话一出,李世民的心里舒坦多了。
“你活着,他的储君就做得不安心!”长孙无忌又加了一句。
“可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呢?”李世民的声调降了下去,眼圈却红了,“还要什么乱刀将我砍死?莫非连个整尸都不愿留给我吗?”
“二郎!此事已然这样,咱们还是想个办法,看怎么化解这场危机吧!”高士廉说。
“治中大人所言极是!殿下!咱们还是赶快想想办法吧!”一向默不作声的侯君集也急了。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李世民喃喃道,“莫非把他们的阴谋告诉父皇?你们觉得,父皇会相信吗?哼!”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继续说:“如果不是父皇在背后支持他们,他们敢这么做吗?”
“那……那还犹豫什么,拿出刀剑来拼了?”尉迟恭说,“尉迟我就是拼死,也会救殿下的!”
“唉!”李世民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扫了他们四个人一眼道,“拼!咱们拿什么拼?叔宝兄、志玄兄、知节兄,就连张亮都不在长安,我们能怎么拼?”
“派飞骑召他们进京!”侯君集说。
“第一目标太大,第二来不及!”高士廉当即就推翻了。
“是啊!他们这几个人一动,很可能就中了太子和齐王的计,说二郎想谋反。”长孙无忌说,“照我说,咱们从现在起就暗自做准备,猛然发动,必定能成就大业!”
长孙无忌的这些话,也是他和房玄龄、杜如晦曾经谈讨过很多次的话。
“无忌说得没错!”高士廉说,“他们的这个计划,不是还有几天才能实施吗?我们就在这个时间段里做准备吧!在他们行动之前行动!”
“这……这冒天下大不韪的事,一旦开始,可就……”李世民又叹了口气,“可就没有回头机会了!”
“回头?能回头吗?咱们早就没有回头机会了!”长孙无忌睃了李世民一眼说。
“殿下!该下决断的时候了,不能犹豫了,犹豫是不明智的!该下决断就要下决断!”尉迟恭说。
尉迟恭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很吃惊,根本就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这可不是我说的,我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尉迟恭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听李将军说过这种话!”
“李将军?你是说李药师吗?”李世民紧皱了一下眉头。
尉迟恭以为李世民是在问这句话是不是李靖说的,便说:“对!就是李药师,李将军有次说什么……我忘了,反正就说了这句话!”
长孙无忌听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
“要不?派人召来两位李将军(李靖和李勣)?”
李世民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还是我亲自去见他们吧!”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互看一眼,他们都听出李世民要反击了,在开始为反击做准备了。可尉迟恭却没有听出来,他嚷嚷道:“殿下!这火都快烧屁股了,您还见他们干什么?叫我尉迟去就行了,我就给他们说,准备家伙,开始战斗!”
高士廉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粗人想事情就是简单。嘴里却说:“尉迟将军少安毋躁!此事你去还真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
尉迟恭还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李世民说:“敬德兄!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你和无忌兄去办!”
“什么事?”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同时问。此时,只要是和反击太子、齐王有关的事,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去做。
“你们去见个人,这个人特别重要!”李世民说完,在他们两人脸上凝视片刻,又加重语气道,“非常重要!”
“什么人?”两个人又同时问。
李世民示意他们上前,然后在他们耳边耳语起来……
第七十五节 世民探二李态度
(4)
昆明池谋杀计划已然不是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了,而成了两大利益集团的斗争。谋杀计划一旦实施,便不再是李世民丢掉项上人头的事了,而是秦王府的成员,包括他们的妻儿都可能要人头落地。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秦王李世民终于在紧急状况下,将他隐藏心里好几个月的计划说了出来。长孙无忌他们这才知道,李世民早都开始做准备了。
“看来,二郎还是原来的二郎!”长孙无忌不禁在心里说,很是高兴。
没错,李世民在几个月前就有了这样的准备,可杀兄夺位之事,不说忤逆,只说结果,有那么容易吗?如今,不说其他,就说他和太子李建成在长安的势力相比,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更何况李建成还有父皇这个大靠山。
不过,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杀兄夺位是丧尽天良的事,他也只能做了。
一听李世民要行动了,几个人全都积极响应。李世民很快就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任务:高士廉密切关注东宫和齐王府的动向;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去见掌管玄武门守卫的羽林军兵曹常何,试探常何能否为自己所用;侯君集悄悄约见秦王府的府兵头目,以便让他们做好思想准备……
“房先生和杜先生他们二位是不是也……”
长孙无忌还没说完,李世民便说:“别急着见他们,等我见过二李,看看他们的态度再说!再说了,乔松兄(房玄龄)和克明兄(杜如晦)近期一定被大郎和四郎的人盯得很紧。”
长孙无忌想想也是,他们现在还只是在做一些准备工作,不能太过张扬,更不能被太子和齐王的人发现。
于是,几个人领命而去,只留李世民在那里发怔。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如果自己和太子、齐王明着开始了对峙,真正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会有哪些人呢?除了秦王府这些人外,父皇身边就是萧瑀、陈叔达、屈突通、柴绍、温大雅、于志宁、颜师古……
刚开始的时候,李世民将封德彝也放在自己这一边的,可最近发生的越来越多的事,让李世民对封德彝到底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还是李建成那一边产生了怀疑。如果他真站在自己这一边,父皇那么信任他,自己为何还是走到了如此尴尬、不利的境地?
封德彝先放一边。
那么,站在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那一边的,又有谁呢?除了东宫和齐王府的那些人外,好像就裴寂了……似乎这么看来,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人比较多。不过,太子李建成有两个强大的支持者,一个是手握兵权,镇守泾州的李艺,另一个是镇守幽州的李瑗。
李瑗在幽州,离京城比较远,只要提前不透露出去,事情发生后,想必他鞭长莫及。可那泾州的李艺,离京城很近,是个很大的隐患。
当然,未雨绸缪,也不是没有防备之策。如果李靖和李勣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支持自己,他们如今手握重兵,应对泾州的李艺应该绰绰有余。这也就是他亲自去见这二位的主要原因。
李世民这么一想,心里轻松了很多。他觉得,按他和李靖、李勣的交情,他们应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特别是李靖,当初自己的父皇可是准备要他的命的,正是自己在关键时刻救了他,并在父皇对他不信任、不重用时,力荐他做行军总管的。
李靖得到李渊的重用,是在灭萧铣有功之后。随后,李靖又灭了江南最大割据势力后梁,李渊这才完全解除戒心,并封他为上柱国。
李靖和李勣如今正受父皇宠信,也手握重兵,有了他们,想必胜算就更大了。李世民这么一想,没有再耽搁,即刻去了李靖的府上。
李世民的突然到来,让李靖心里一沉。
由于突厥近年来很是猖獗,李靖被李渊封为灵州道行军总管,一直在外,近日才回到长安。对于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之间的争斗,李靖早有耳闻,也很怕太子或秦王找自己站队。
秦王此次突然到来,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呢?李靖心里有些忐忑。
怕什么就来什么。一进门,刚一坐稳,还没聊上几句,李世民便对他说:“药师兄!二郎有事想请教药师兄!”
李靖没想到李世民会这么说,急忙起身道:“殿下何出此言?李靖哪里担当得起?”
“药师兄不必谦虚!我二郎是什么样的人,想必药师兄是知道的。曾经,二郎我南征北战,立了些薄功,谁想却遭到了太子和齐王的猜忌,而父皇又听信他们的话,将我府里的人全都调离出去,我不想与他们对立,也曾想离京避开,谁料父皇又不让。药师兄!以你之意,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李世民一说完,便用殷切的眼神看着李靖。而李靖呢,在李世民说的时候,心里便已经咯噔了一下,心想,还真是这回事啊。
他沉默着,也在心里揣摩着,看要怎么回答才能既表明心意,又不伤了秦王……
(5)
李靖不想参与到皇室的储位之争,甚至皇位之争中。于他而言,他只忠君。身为臣的他,只听君的。因而,隋炀帝时,即便隋炀帝是那么的昏庸无道,他还是忠于他,这也才有了他发现太原的李渊父子有起兵苗头时,毅然决然赴京向隋炀帝告状的原因。
忠君,不移志是他做人的原则。如今,李渊是他的君,他就要忠于君,即便李世民曾经救过他,也赏识他,甚至一直在举荐他,也是如此。其实,从私人感情上说,他是站在李世民这一边的,但他依然不愿意做叛君之事。
因此,面对李世民投射过来的殷切目光,李靖在沉思片刻后说:“殿下善战,军事谋略了得,微臣一直都很佩服,且殿下对微臣有恩,殿下对微臣的恩情,微臣没齿难忘……”
李靖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世民露出了自信、欣慰的笑容,他以为这是李靖答应跟随他的表达方式,便轻松地端起一盅茶来,细细品了一口后,正要说“这下我就放心了”,李靖却话锋一转说:“不过,微臣自小就发誓要忠君,也相信只要忠心为国,一心为民,必定会为国所用,为君所识!因此,微臣对于殿下所说和太子殿下、齐王殿下之间的纷争,微臣由于一直在外,并不了解多少,回来也只是偶尔听说了一些,想必只是三位殿下兄弟之间因误会造成的矛盾而已。微臣相信,殿下胸襟宽阔,若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明白殿下的心思,想必一定会放下成见的……总之,这些都是皇家的家事,微臣是外人,不可多说什么,望殿下谅解!”
李世民怎么可能想到李靖还有后面这些话?顿时怔在了那里,端着茶盅的手抬在半空,竟然不知是该放到唇边,还是该放在桌子上,尴尬之极。慢慢地,他脸和脖子也红了起来。
“殿下!微臣……”
李靖从李世民的表情中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难堪了,也无措起来,刚想再做解释,不料又听李世民说:“药师兄!药师兄!莫非我如今的处境,你就一点儿都不同情吗?”
李世民的眼里有震惊,更有失望。
李靖吞咽了口唾沫,心想,既然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出来了,那就不用再顾及什么了,于是连吞吐和犹豫都没有了。
“还望秦王殿下谅解!此事,对微臣来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微臣就一外人,怎能掺和到皇室里去呢?再说了,这样的事,掺和的人越多,越容易坏事!”
李靖的这句话一出口,李世民那挺直的背一下子瘫软下去。
李靖有些不忍,又加了一句:“不过殿下放心!对微臣来说,不管谁,即便是陛下来问,微臣也是这番话!”
李世民没再说话,他是真张不开口了。他想发火,可又有什么理由发火?因为人家不答应跟随自己谋反吗?
李世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静静地看着李靖。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怎么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呢?他实在想不明白啊!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良久,李世民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突然,他哈哈大笑一声说:“早听说药师兄义高志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好!好啊!”
李世民那夸张的笑、意味深长的话,以及那极不协调的动作,都让李靖不安起来。好在,李世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同时也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李靖镇守边疆、突厥进犯的事。
两个强装镇定的人一直都表现得心不在焉,直到李世民起身告辞,李靖才长松一口气。
看着李世民离开的背影,李靖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其实他也在担心,担心这越来越紧张的储君位之争,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李靖的推辞,让李世民对说服李勣也没有了把握。因为李勣的个性很像李靖。
果然,他随后又去了李勣的府里,用试探李靖的方式试探李勣时,结果却一样。
李世民只好又失望地离开。
曾经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就这么泡了汤。李世民无奈,只好去找舅舅高士廉商量,并把见李靖和李勣的事说了。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太让人失望了!舅舅,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看到大郎的势力越来越大,才不愿意助我的吧!”李世民说。
高士廉摇了摇头说:“不像是这样。这二位既有文武才略,也很清高,他们一向追求的是忠义忠君,忠于国家,所以才不愿意陷入皇室的纷争中去。”
李世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点头道:“确实如此。我最后想,我有恩于他们,他们都不愿意跟随我,想必大郎也是收买不了他们的。”
高士廉说:“是呀,这两个人,想必谁都收买不了,一根筋!只忠君!”
李世民苦笑一声,怅然若失,心想,以后若能成事,这二人虽可重用,却也是不能当心腹的……
第七十六节 秦王府:闭门谋划
(6)
离李世民给各位分配任务过去两天了,李世民再次召集高士廉、长孙无忌、侯君集和尉迟恭碰头,谈各自的情况。
李世民虽然拉拢李靖和李勣失败,但其他人却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侯君集说,他召集府兵头目聚过了,他们说,他们早就在等这一天了,还说这段时间以来,大家过得都很窝囊,也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好好战一场呢,积极性都很高。
长孙无忌和尉迟恭也已经悄悄约见过常何了,出乎意料的顺利。尉迟恭还说,他和常何一见如故,没说上几句便结拜了兄弟,常何更爽快地答应愿意为秦王效力。
不过,怎么效力法,别说常何不知道,就连尉迟恭和长孙无忌也不知道。
“我们就让他等消息!”尉迟恭高兴地说完,又疑惑不解道,“殿下,微臣只是不解,这常何虽然很对微臣脾气,也是条汉子,可论本事吧,太一般了,不知殿下特意让微臣和长孙先生找他是……”
尉迟恭还没说完呢,刚刚还疑惑的长孙无忌突然好像全明白了,插话道:“二郎,莫非你是看中了他掌管的玄武门了?”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
“千万别小看了他,虽然他的本事一般,可他所处的位置不一般!”
尉迟恭没听明白他们说什么,云里雾里的。他看看长孙无忌,又看看李世民,喃喃道:“看中玄武门?那块门有什么可稀罕的?”
“原来,你是想打玄武门的主意啊!”长孙无忌没搭理尉迟恭的嘟哝,提出了新的疑问,“只是,二郎,我们又要怎么借用玄武门为我们出力呢?”
“我在想,我们兵力有限,如果硬打的话,肯定不会成功,所以我们必须想一个办法,一个既能擒拿大郎和四郎,也能……也能控制父皇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胜算可言。鉴于玄武门所处的位置,我在考虑,能否一用!”李世民说的时候,不时有痛苦从眼神中一闪而过。
长孙无忌默默点了点头,侯君集似乎也听出些什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有尉迟恭还是不明所以。
“父皇手握兵权,不得不这么做啊!”李世民见高士廉一直没说话,冲他解释了一句。
“太好了!二郎,你这想法不错!”高士廉高兴地说,“弄好了,是可以以小博大的!常何,我们都觉得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想必太子更是如此,不会放在眼里。何况在太子眼里,常何是自己人,因此,对常何这里不会有防备。更主要的是,位置很好,选一个太子和齐王都不防备的地方下手,最易成功!”
“更主要的是,离武德殿也不远,便于控制!”长孙无忌说,“还有,那嘉猷门的将领安元寿也是我们的人,我们要不要和他也提前打声招呼?”
李世民一拍额头,频频点头。
“对!对!要打声招呼,别忘了打招呼,怎么把安元寿这里忘了?”
嘉猷门是太极宫的西门之一,位于西面宫墙偏北处,它西与掖庭宫相通,且与玄武门距离很近,两门之间互相配合的话,会少很多麻烦。
说到安元寿的时候,李世民突然又想起了和安元寿走得较近的,负责掌管玄武门禁军的云麾将军敬君弘和中郎将吕世衡,于是便对长孙无忌说:“无忌兄!你让安元寿和敬君弘、吕世衡也打声招呼吧!”
长孙无忌答应一声,说他晚上就去。
李世民那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尉迟恭和侯君集对他们所说的那几个看门人很是不屑,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们在小声嘀咕什么?大点儿声说!”李世民说。
侯君集忙说没说什么,没什么,低下了头。尉迟恭却不管,发着牢骚说:“殿下,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找这些小卒干什么?浪费时间,现在应该马上召集队伍,冲进东宫、齐王府,然后把……”
“然后把什么?然后把皇上的十二军引来?”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说,“尉迟将军啊,尉迟将军,你就知道蛮干!咱们人少,人家人多,要智取,不能蛮干,硬碰硬对我们没好处!”
“比部郎中说得是,只是……只是这些人能干什么?一群守门的……”侯君集小声道,“还不如让秦将军(秦叔宝)、程将军(程咬金)、段将军(段志玄)他们回来呢!”
“就是!他们要人没多少人,要本事没多大本事!”尉迟恭大声说,“叔宝兄和知节兄,还有……”
李世民伸手在尉迟恭的肩上拍了一下,让他不要说了。然后问他和侯君集:“你们俩懂下棋吗?”
两个人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如果懂下棋,就知道小卒也能拱死老帅这个道理!”李世民说完,稍停又说,“别看他们都是不入流的小人物,关键时候,是会起大作用的!”
侯君集和尉迟恭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对李世民如何让他们这些小人物起大作用,还是不明白。对他们来说,这些弯弯绕绕他们不懂,也不想懂,他们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动手。
“什么小卒拱死大帅,我不懂!”尉迟恭说,“殿下,我只想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要急!等待时机!”李世民说。
尉迟恭一听又急了,面红耳赤道:“这都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了,殿下你还在犹豫?即便殿下你不怕死,又将江山社稷放到什么位置了?”
李世民没想到他还会说“千钧一发”,会说“江山社稷”这样的话,想笑,但却忍住了。
“别急!再等等!再看看!”
尉迟恭更急了:“还等什么啊,还看什么呀!殿下不怕死,我尉黑子可还怕死着呢,殿下再不动手,我尉黑子可就要跑了,我跑到山上,我落草为寇!”
尉迟恭这话只是凭一时之气,可长孙无忌马上接过话头说:“尉迟将军这句话不错,二郎你若再不动手,再犹豫来犹豫去的,我也要走了,我和尉迟将军一起走,还带着我的妹妹(秦王妃)和外甥一起走!”
长孙无忌之所以这么说,是怕李世民因犹豫不决而被太子和齐王率先下了手。
李世民还是没说话。
“殿下!刚刚君集兄也说了,说我们的八百天策军都准备好了,如果殿下你还不愿意动手的话,那我们可什么都不管,自己先动手了!”尉迟恭又说。
“你们这不是逼我吗?”李世民长叹一口气,把眼神投向高士廉。
高士廉说:“他们二位的话没错!现在事情紧急,容不得你再犹豫了。当然,此事重大,也不能太操之过急,要谨慎行事不假,可怎么着,也要将此事放上日程了,不能再一拖再拖了,什么是最佳时机?永远没有最佳时机!”
李世民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说:“你们说得也对!此事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储位之争了。别说储位,就是生死,我二郎也能置之度外,可……可还有你们,我怎么可以因为我的犹豫不决,而让你们丢掉性命呢?”
李世民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神里顿时露出坚毅。
“无忌兄,你去把乔松兄和克明兄叫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吧!”
众人顿时全都露出了喜色。
其实,李世民的“等等再说”“看看再说”都是假的,是在演戏。是做个姿态给身边的人看。他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最后之所以选择这么做,是不得已。因为即便他不考虑自己,他也要考虑别人,考虑那些忠心于他的属下。
(7)
李世民和高士廉、侯君集、尉迟恭一边说着话,一边等着房玄龄和杜如晦。谁知等来的却只有悻悻然的长孙无忌一个人。
“他们呢?”李世民一边问,一边在长孙无忌身后找。
长孙无忌摇摇头。
“他们不来!”
“什么?他们来不了?”李世民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出什么事了?”
“唉!”长孙无忌叹口气,“他们没出什么事,也不是来不了,他们好着呢。他们说,陛下特意下敕,不让他们为二郎你做事,也不让他们来秦王府。如果他们不听圣意,私自来见你的话,那就是违反旨意,说不定还要坐牢,甚至掉脑袋!所以他们不来!不敢来!”
“什么?不来?不敢来!反了他们了!”李世民勃然大怒,心想,莫非这房玄龄和杜如晦也和那李靖和李勣一样,不愿跟随他而找出这样的借口吗?
李世民越想越生气,自己把他们二人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们竟然这么对待自己。他一气之下从腰间拔出剑来,交给尉迟恭说:“敬德兄,你和无忌兄再去一趟,无忌兄绵绵软软的,他们不怕,你拿上剑,架在他们的头上,他们若要背叛我,不愿意来,你就当场取了他们的人头!总之,他们不来,我也要看到他们的人头!”
尉迟恭大骇道:“殿下,你……”
长孙无忌拉了下他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拖着他走出了门……
李世民不知道,房玄龄和杜如晦之所以不在第一时间赶过来,是怕李世民不坚定。在长孙无忌一个人来的时候,他们听说李世民还是有些犹犹豫豫遮遮掩掩,便想激激他,故意不来。于是和长孙无忌商量好,让他一个人回去,还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李世民果然中计。
当房玄龄和杜如晦见尉迟恭拿着剑,和长孙无忌一起来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一路上,长孙无忌并没有给尉迟恭说他和房、杜二人联合演戏的事,所以不明就里的尉迟恭一见他们俩就说:“二位先生,我尉黑子向来敬重你们,你们以前也一直鼓动殿下起事,殿下好不容易被我们说动了,你们怎么这时候倒退缩起来了!”
“尉迟将军,你……这提着剑是什么意思?”房玄龄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说。
“是……是……是殿下说你们要是不去……”尉迟恭为难地看看他们,又看看手里的剑,“你们和我走吧!”
杜如晦刚要再说什么,长孙无忌便冲他们说:“好了!好了!不要再装了,二位,快走吧!二郎都发脾气了,还说了,你们要是再不去,就叫尉迟将军来取你们项上的人头!”
“什么?他们装的?”尉迟恭大声说,“我就说嘛,这二位先生怎么可能背叛殿下?”
房玄龄和杜如晦哈哈大笑。
房玄龄说:“能让敬德兄拿着剑过来,看来殿下是真想通了,真急了!走!”
房玄龄才一起身,杜如晦便说:“你们先回去吧!等我和桥松兄乔装打扮一番再去,别被人看到了!”
尉迟恭一拍胸脯:“怕什么,有我尉黑子在,谁都不怕!”
“还是克明兄想得周到!”长孙无忌笑笑对尉迟恭说,“此等关键时刻,不能大意!咱们也别一齐去秦王府了,说不定门外就有太子或齐王的人在盯着呢!”
尉迟恭正要嘟哝,又被长孙无忌拉着走了。两个人出门后,向不同方向走去……
长孙无忌从房玄龄和杜如晦那里离开后,先回了趟家,也做了一番伪装后,这才又重去秦王府。而尉迟恭在进秦王府之前,也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人盯梢,这才进去。
房玄龄和杜如晦是穿着黑色道袍进秦王府的。
见到他们的滑稽装扮,高士廉和侯君集忍不住笑了,而李世民的气还没有消,瞪着他们。
“你们的架子也太大了吧,无忌兄一个人去还请不来你们,还非得让敬德兄和无忌兄一起去才来,莫非还要让我亲自去请你们,你们才会来吗?”
房玄龄和杜如晦急忙伏地跪拜,房玄龄说:“微臣该死,惹殿下生气了!”
杜如晦则实话实说:“殿下,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怕殿下不够坚定,又前思后……”
“我是那种决定了的事,又反悔的人吗?”李世民打断杜如晦的话,不过,虽然仍板着面孔,但语气却缓和多了,冲他们说,“好了,好了,快起身吧!我再说说我的想法,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房玄龄和杜如晦点点头。
于是,在那间紧闭的房门里,李世民将他准备在玄武门下手的想法说了。杜如晦一听,当即赞道:“殿下英明!微臣这几日也在和乔松兄说这件事,也曾提到过此地,此地既离陛下寝宫近,又是太子和齐王上朝时的必经之地,如果我们能将此地控制好,就能占得先机!”
尉迟恭和侯君集一听杜如晦的这番话,全明白了,精神为之一振。
杜如晦说完,又看了看房玄龄,房玄龄随即从道袍里拿出一卷纸,对大家说:“为此,微臣还和克明兄画了一张图……”
众人一看,是张详尽的宫城图,全都惊叹起来。看来,这二位还是想到了他们前面。
“还是乔松兄和克明兄细心啊!”李世民说。
“真有你们的!”长孙无忌也赞叹道。
于是,几个人围着那张地图慢慢商议起来。最后决定:由李世民亲自率领部分人埋伏在玄武门内;另有部分人包围皇上的寝宫……
“只可惜,我们人数有限,宫里的宿卫就有上万,我们最多也只能控制玄武门和嘉猷门的宿卫和禁军,力量有限啊。”李世民不无遗憾道。
“是呀,而且不能与宫中的宿卫发生冲突,不然我们会很被动!”高士廉也说。
“不管怎样,只有有限的这点儿人数,我们还是看看人员怎么分配吧……”李世民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李世民随即让众人隐在了门后,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有旨,宣秦王殿下入宫觐见!”
那尖利的嗓音,瞬间像把利剑插入了秦王府每个人的心里。众人全都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互相对视一眼后,一起看向李世民,而那李世民更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他们的计划被皇上或太子、齐王察觉了?
第七十七节 太史令:太白金星现秦王府
(8)
太白星见秦分,秦王当天下!
这是公元626年7月6日,也就是武德九年六月三日出现的天象。李世民在与几名亲信在秦王府闭门谋划先下手为强时,突然被唐高祖李渊召见,就是这个原因。
这段时间,李渊的禁佛诏令刚刚发往各地,各地官吏忙着赶僧侣回乡,忙着毁寺院。信佛者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更有激烈者甚至还与官府发生了冲突。李渊在焦头烂额之际,又接到了太史令(掌管天文的官员)傅奕的一道密奏,这道密奏一下子让李渊坐不住了。
密奏上说,最近天象异常,太白金星接连几日都在白天出现在秦地分野。意思就是说,太白金星这么频繁地出现在秦王府的上空,意味着秦王李世民要成为一国之主了。
李渊一看密奏,头瞬间就嗡嗡作响了,再一联想到之前的杨文干事件,以及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之间的争斗,顿时怒从胆边生。
“哼!看来,这二郎的野心实在太大,一直以来,瞅准的不仅是储君位,还有朕的皇位!”
李渊既惊又怕,即刻就要召李世民来觐见,他要告诫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让他赶快收敛野心,不然就别怪他这做父皇的狠心。
李渊的突然召见,让李世民和他的众亲信全都警觉起来。他们在一阵慌乱后,又全部沉寂下来,一起看着李世民。李世民还没开口,长孙无忌就率先说了话。
“陛下此时召见,不会是察觉出什么了吧!”长孙无忌说,“如果真是这样,二郎你就不能去,去了可能是个圈套。”
“殿下!还去什么去?我们提前行动吧!微臣现在就带人去东宫,先把那太子杀了,然后再去齐王府,砍了那齐王的头颅。”尉迟恭说着话,人就要往外面冲。
房玄龄和杜如晦急忙拉住他。
“你这不是去寻死吗?也会让我们过早暴露的。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如果真像比部侍郎(长孙无忌)说的,他们肯定已经做好准备了。”
“那……那殿下去了,被他们控制住怎么办?”尉迟敬德急得在房间内团团转,“咱们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要不……借身体有恙?推托不去?”长孙无忌又说,他真怕李世民去了会被皇上扣下。
这倒也不失一个好主意,李世民最近身体原本就不好,此时装病也能说得过去。不过,李世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说:“此时不去,更说明有问题了!”
“二郎说得对!”高士廉说,“情况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如果陛下真发现了什么,不就直接来带人了吗?因此,即便是察觉出了什么,也有可能只是怀疑。”
杜如晦也认同高士廉的这种看法,还说,按理说此事不可能传到皇上那里去。
“如果不去,很可能被皇上认为是做贼心虚,再说现在是召见,说明还有机会。”杜如晦最后说。
李世民决定冒险去见父皇。而其他人呢,将自己调整到备战状态,然后根据情况再决定接下来做什么。也就是说,如果李世民被绑或被关押,他们就及时想办法营救。
“咱们虽然兵力不多,可大家已经做好准备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侯君集说。
当然,虽然大家对李世民见李渊有很多假设,但都没有说那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被杀。
也许,他们觉得这种可能不存在,也许他们怕成真,不敢往那上面想。不过,李世民虽然也没说,却在心里想了。于是,在去见父皇之前,他先去见了长孙氏,并向她说了有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
李世民话刚说完,长孙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扑在李世民的怀里,呜咽着。她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没能打理好夫君和皇上的关系。不过,擦了擦眼泪的长孙氏还是说,依她对皇上的了解,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糟。
“虽然这么晚,这么突然地召见,肯定是有事发生,可应该没有那么严重。”长孙氏说,“妾想,很可能是陛下听信了什么谗言,然后才召你觐见的。所以一定要去,不去的话,倒会让陛下相信那些谗言。”
李世民一听,刚刚还纷乱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了很多。
“还有,如果有最坏情况发生,一定要给自己争取时间,让我们有时间去救你……”长孙氏满脸是泪,但眼神却是坚定的。
“夫人!”李世民动情地用脸蹭着她柔软的头发,“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去求父皇,求父皇饶了你和孩子一命!父皇也许会看在母后活着时对你的宠爱上,放过你和孩子!”
长孙氏心如刀绞。“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不会苟活。"这话她没有说出声,但却在心里说了。之所以不说出声,是不想让李世民泄气,不想让他失去信心。她要给他信心,让他即便遭遇最坏的结果,也能有能力摆脱。
“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因为我们需要你!百姓需要你!天下需要你!”带着满脸的泪,长孙氏微笑着说。
李世民再一次紧紧搂了搂长孙氏后,这才转身离开,不过在刚刚走出几步后,长孙氏又叫住了他,两个人又低声耳语几句后,李世民这才大踏步离开。
(9)
李世民是带着赴死的心,在众人及长孙氏的泪眼注视下,头也不回离开秦王府的。
在从秦王府到太极宫的路上,李世民一直保持着警觉,生怕遇到什么埋伏,快到玄武门时,他还四处瞟了一下。
这是他们刚刚计划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计划里,他们既要在这里控制太子和齐王,又要控制住武德殿里的皇上。那么,这里是否也会成为皇上或太子、齐王控制他的地方呢?那常何,是否又会成为太子和齐王放在这里的一枚重要棋子呢?
李世民的脑子里乱得厉害。
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常何带着“奸笑”,将他围捕时,常何真就出现了。李世民瞬间一惊。不过,当他看到常何眼神里流露出的热情和恭敬时,放下心来。
虚惊一场。
“秦王殿下!”常何朝他施了个礼。
李世民冲他微微一笑,在从他面前经过时,常何轻声说了句:“小人一切都听从秦王殿下的吩咐!”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走了。
通过玄武门后,李世民又回头看了看,看着常何恭敬注视他的样子,心里轻松了很多,揪起的心也放下了一些。至少说明,常何没有背叛他。
进入太极宫,仍然没有反常现象出现,李世民的心虽然又放下一些,却依然警惕着周围。快到武德殿时,一切正常,李世民紧张的心情和紧绷的神经也都舒缓下来。
看来,他们并不准备伏击自己,那么,父皇召见自己又是为什么事呢?莫非是自己和太子、齐王之间的争斗,让父皇又想用许诺欺骗自己?抑或又是找他来,训斥他,让他不要忘了兄弟情深?如果真是这样,那接下来,自己又该怎么做呢?如果父皇又给了他一些许诺,甚至提出让他去洛阳建天子旌旗,自己又该怎么做呢?中止刚刚和亲信们的谋划?
李世民的心万分纠结。不过,这分纠结在见到他父皇的那一刻消失了,有的只是如何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
李渊看李世民的眼神是凌厉、堤防、厌恶甚至警告的,就是没有父爱,更没有温暖。李世民虽然伏地叩拜,却在冷笑。起身后,见李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心也砰砰乱跳起来。
“有人禀报,说二郎有谋反之意!”李渊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本想把太史令的密奏直接扔到李世民面前让他看的,但却没有。
李世民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倒松了一口气。看来,真被长孙氏说中了,是父皇听信了别人的什么话。这至少说明,父皇只是听别人说,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既然如此,也便没有人背叛他。
李世民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背叛他。
虽然心里的担心减轻了很多,但戏还是要演足的,他让自己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悲伤和痛苦,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父皇,儿臣怎么会谋反?这一定是大郎和四郎在诬陷儿臣,上次,大郎和四郎借宴请之机给儿臣下毒,儿臣托父皇、母后的福,活了下来。儿臣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不和他们计较,可他们见儿臣没有死,便又到父皇这里恶人先告状,称儿臣要谋反,儿臣府里的人都被调走,儿臣有何能力谋反?父皇,他们如此诬陷儿臣,儿臣死不足惜,就怕再也不能孝敬父皇了啊!”
李世民说着说着,又是泪流满面。这次流泪,演戏成分不多。这是他想起了李元吉赠野马害他、李建成和李元吉给他下毒,以及这次的昆明池谋杀计划。当然,还有刚刚他们正在密谋的事。一件件兄弟相残的事,触动了他,让他禁不住地流了泪。
不过这泪也像是将他内心残存的兄弟之情,甚至父子之情都流完了,他的心越来越硬,他知道,兄弟相残已经不可避免,兄弟相残就是他唯一的路!
李世民一边流泪,一边控诉大郎和四郎对他的一连串“迫害”,他不用再忌讳什么,没什么可忌讳的了,反正他都要动手了。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他的父皇,别说我残忍,是他们残忍在先。当然,同时,他的脑海里也在进一步完善自己刚刚和亲信们谈的计划。
“加害你?二郎!”李渊丝毫没被李世民的眼泪打动,他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他们为什么要加害你?大郎贵为太子,为何要加害你?还有那四郎,他不管哪方面都不是你的对手,又要如何来加害于你呢?”
李世民在心里又是冷笑一声。李渊的态度,李世民是能预想到的,所以并不吃惊,反正什么都是自己的错。此时,李渊越是帮着李建成和李元吉,也就越让他坚定了实施计划的决心。
此刻,他人在李渊面前,心已经跑出去了。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着,想着办法,以便尽快实施他们刚刚制定的计划。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有野心,要夺取皇位的狠心人。他的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李世民的心不在焉,让李渊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父子俩陷入了无话可说的状态。李渊不知道,此刻,李世民的脑海里已经涌出了一个主意,一个足以激怒父皇,也足以让他送命,但却也有可能给他提供一个绝佳机会的谎言。
会不会成功,就看自己的造化了,他决定试一把。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用什么手段已经不再重要了,即使再卑鄙、再无耻、再凶残……
第七十八节 阴险,孤注一掷出狠招
(10)
龙椅上的李渊一直观察着这个让他既爱又恨,既喜欢又讨厌的儿子。如果这个儿子能少点儿野心,他想,他对他的恨和讨厌都将不复存在,而且还会成为他最喜欢、最宠爱的儿子。
李世民的沉默,先是让李渊疑惑,不知他在想什么,突然又想,或许是自己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李渊在心里叹口气,让自己再次变成了一个慈父,也想再次用亲情来感化他。不过,就在他要开口时,李世民却抬起了头,看着他。
“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世民说完,却并不待李渊回答,而是继续说,“大郎和四郎之所以要将儿臣置于死地,皆是因为我知道了他们的丑事!”
“丑事?”李渊内心刚刚涌出的慈爱之情瞬间又退回去了。如今的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他的皇子间的互相告状,互相抹黑对方,他听得太多了,也听厌倦了。他想制止李世民说,可又一想,决定听听,听听他到底还要往大郎和四郎的身上泼什么脏水?
“什么丑事?”问话里既有不耐烦,也有不相信。
“因儿臣知道大郎和四郎与张婕妤、尹德妃勾搭成奸,淫乱后宫。”李世民说到这里还看了李渊一眼。
李渊那皱起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那本就挺直的背挺得更直了,同时,他微微张开了嘴。他能想到千万种李世民所能说出的大郎和四郎的“丑事”,可就是想不到会是这方面,会和自己有关。
半晌,李渊才问:“什么?有这种事?”
“确实如此!”李世民虽然垂下了头,但还是清楚地说了一声,“每次张婕妤和尹德妃出宫,都只是为了和大郎、四郎私会!”
“淫乱后宫?私会!大郎、张婕妤……”李渊的头晕晕乎乎的,喃喃了一句。那时候的他,看到的李世民是模糊的,甚至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定了定神,慢慢地,头不再发晕,眼前的李世民也清晰起来。
“这还是我的儿子吗?”他问自己。他想,自己那个善良、英勇、聪明的儿子到底去哪儿了?竟然会找出这样一个借口,一个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借口。即便不是借口,即便是真有这样的事,你也不应该当着你父皇的面说出来啊!
何况,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齐王,他们会缺女人吗?竟然会冒犯自己父皇的女人?这是何其荒唐,又何其歹毒的借口啊。愤怒让李渊张了张嘴,想大喊一声:“来人啊,拉出去斩了!”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喊出来,只是嘴唇动了动。
从内心来说,李渊是根本不相信的。只是,这样的话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任谁都要搞清楚,任谁都会勃然大怒,甚至失去理智。皇上也不例外。
不过,这勃然大怒,他首先要冲向他的儿子,这个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种话来的儿子。难道这不是对自己的嘲弄和羞辱吗?
“张婕妤、尹德妃每次出宫,都和大郎、四郎在一起厮混。不仅身边的宫女知道,就是一些太监、大臣也知道,他们唯独瞒着父皇!”李世民继续说。
他之所以重复一遍前面的话,是因为他发现,他的父皇还没有完全跟着自己的思维走,反应还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必须激起父皇的怒火,而这层怒火还不能烧到自己,因此,他必须说不仅他知道,别人也知道。他就不信,他的父皇会将所有人都杀了。
李渊那刚刚虚抬起的身体又重重坐回到了座位上,他气得浑身发抖。
李世民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继续说:“父皇若不信,可派人去两位妃子那里搜查,她们的金银细软,数不胜数,均是大郎和四郎赠予她们的,还经常给她们家人一些……”
“够了!”李世民还没说完,便被李渊颤抖着制止住了,“别说了!别说了!你……你可有人证?”
此时的李渊已经被逼的不能无视此事了,必须找出个人来证实没有此事才能放心。
“万贵妃是后宫之主,早已听闻她们的劣行,还曾对她们加以训诫,不料她们却仗着被父皇宠爱,根本就不听万贵妃的,万贵妃……”
李世民的话,再次被李渊打断了。
“召万贵妃!”李渊朝殿外大喊一声。
李世民在心里祈祷,祈祷万贵妃能在关键时刻帮上自己一把。
不一会儿,万贵妃便迈着急促的小步走上前来,在看到李世民的瞬间,她愣了会儿神,随即便向李渊拜道:“陛下召臣妾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渊颤抖着嘴唇,厉声道:“刚刚……刚刚二郎状告大郎和四郎,说……说……说张婕妤和尹德妃淫乱后宫,可有此事?”
万贵妃沉默不语。
“还不快快如实道来!”李渊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本希望万贵妃当即否定,他也好处置李世民,谁知万贵妃却沉默不语,这什么意思?是默认吗?
“臣妾该死!”万贵妃跪了下去,“秦王所言属实,确有此事,她们……她们仗着陛下的宠爱,不将臣妾的告诫放在心上,她们……”
李渊绝望地闭紧了双眼,他冲万贵妃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万贵妃离开时重重地看了李世民一眼,而李世民也用一瞥,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11)
李世民之所以急中生智,用“淫乱后宫”来诬陷李建成和李元吉,是因为在他离开秦王府来武德殿觐见父皇前,长孙氏的那句“万不得已,可求救于万贵妃”的话。
在这场秦王与太子之间的储位之争中,长孙氏一直在默默地尽着自己的力,帮助夫君李世民。她将万贵妃拉到了李世民这一边。
万贵妃能站在秦王这一边,不仅是因为长孙氏的拉拢,还因为她恨张婕妤和尹德妃。因此,当李世民决定“激”父皇时,就想到了万贵妃这个“证人”,对万贵妃能为他当这个“证人”上,李世民是有七分的把握的。
结果确实正如他所料,当皇上问万贵妃,张婕妤和尹德妃是否与太子、齐王有奸情时,她点了头。这么做,除了帮助李世民外,也在帮自己。李世民陷害太子和齐王,她陷害张婕妤和尹德妃,各取所需。
“他们……他们怎么能做这么龌龊的事?”李渊刚开始的不相信,在听了万贵妃的“证言”后,开始动摇了。
“父皇!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置儿臣于死地,然后逼父皇退位!”李世民胆子更大了,“儿臣手下的精兵强将,全都被大郎和四郎以讨伐突厥调走,为的就是在儿臣去昆明池给四郎伐突厥饯行时,他们用埋伏的杀手将儿臣杀死,然后再谎称儿臣暴毙。如果父皇起了疑心,他们就会向父皇动手!”
谎言里有真话,真话里也包含着谎言。李世民就想用这种方式,让父皇的决定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或许是李世民说这些的时候太过镇定,条理也太过清晰,让李渊再起疑心。他想,自己从未有过废太子的想法,且正在逐渐将权力交付给太子,太子又有何种理由逼自己退位呢?
李渊的脑海里瞬间又浮现出了杨文干事件。他看着李世民:“真有此事?大郎宽宅仁厚,会做这种事吗?再说了,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在李渊的心里,太子李建可成比秦王李世民更让他觉得可信。
李世民一听,有些后悔自己说多了,还真是言多必失呀!说这么多干什么?于是便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离开这里。如果一切顺利,他回秦王府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呢。于是便说:“父皇,隔墙有耳,大郎和四郎既然说了,必定会有人听到且告诉儿臣。父皇若不信,明日清晨,儿臣可与大郎、四郎,甚至两位皇妃当面对质!”
李世民最后的这句话出口,李渊的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李世民竟然敢对质,还主动提出对质,难道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你们这些孽障!孽障!都是孽障啊!”李渊刚刚清晰的头脑顿时又乱成一锅粥了。怎么可能有正常的理智,他的意识完全被李世民带着走了。愤怒中,他即刻下令,让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第二日清晨觐见。
他想,不管是真是假,明天一对质就清楚了。
李世民长吁一口气,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这么做,就是想让李渊有这样的反应。
原来,李世民情急之下的谎言,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机会。所谓成功是指将李建成和李元吉调出东宫和齐王府,然后进入他们的包围圈。
他已经将自己置身于一个险境了,因为若对质,他那莫须有的“淫乱后宫”的罪证将会被戳穿,他的一生很可也就中止了,即便留下了一条命,也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李世民是带着九死一生的希望离开武德殿的。在经过玄武门的时候,趁着夜色,他悄悄对常何说:“今晚到明日中午,你就在此值班!”
常何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听从李世民的吩咐,不管让他做什么。
离开玄武门,在回秦王府的路上,李世民的眼泪突然又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不是将自己推上死路,就是将自己的兄弟推上死路。不管哪一个被推上死路,于他而言,都是一种痛苦,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可不这样,他还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一天,他流下了无数的眼泪,甚至可以说,流下了他一生可能流的眼泪。
进入秦王府,远远地,李世民看到了长孙氏,心一热……
在李世民离开秦王府去太极宫时,长孙氏就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像座雕塑般。那段时间是难挨的,也是最漫长的,直到看到李世民身影的那一刻,她才飞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那时候,她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看到李世民完好地站在她的面前,她就满足了。
李世民也紧紧地抱着长孙氏,他同样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嘴里一直喃喃着:“身不由己!我身不由己啊!”
李世民是在向长孙氏解释他今晚的“卑劣”行径。
身为皇子,除非碌碌无为、心无旁骛,但凡有能力者,又有谁能避得开皇权之争?即便你不争,也会有人将你拉向那皇权之争的泥潭的。长孙氏明白。
“妾愿意与夫君承受一切!”长孙氏轻声说,“不管是走向天堂,还是走向地狱!”
李世民更紧地搂住了长孙氏,他需要这句话,需要她的理解和支持。
那一夜,长安上空,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