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平叛乱,伐突厥
若论中原的宿敌是谁?不用说,肯定是突厥。不管是隋朝还是李唐,皆是如此。自唐高祖李渊坐上皇位,李唐初建开始,突厥的入侵就接连不断,层出不穷。这从以下数据中就能看出:
武德元年,东突厥入侵李唐疆域6次;
武德二年,东突厥入侵李唐疆域24次;
武德三年,东突厥入侵李唐疆域12次;
武德四年,东突厥入侵李唐疆域16次;
武德五年,西突厥入侵李唐疆域14次;
……
一连五年,没有间断。或许是觉得李唐是软柿子,武德七年,两位突厥可汗突利和颉利竟然亲率大军,在连绵雨季进入关内。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唐高祖李渊甚至一度吓得想要迁都,以便躲避突厥的频繁入侵。幸而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坚决反对,称绝对不能退缩,不然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为了打击突厥的嚣张气焰,当时的秦王李世民亲率唐兵出征,甚至提出要和突厥可汗单挑。突厥可汗一向挑衅别人惯了,一下子遇到了一个向自己挑衅的,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擅用计谋心理战的李世民,在稳住了突厥可汗的同时,继续出招,最终用离心计智退突厥。
然而,智退突厥只能让李唐得到暂时的安宁。得知自己中计,且已回过神来的突厥可汗,岂能就此放弃对李唐的“打劫”?他们依然有恃无恐地一次次劫掠河北、河东、关内等地,扰得这些地方的百姓永无宁日,更让唐朝廷懊恼不已。
是李唐太软弱吗?也不能这么说,确切地说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一下子打不垮突厥,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另一个则是有一纸盟约,约束住了李唐。
一下子打不垮是实力不够,一纸盟约的约束是李渊在太原起兵时,怕突厥坏事,为了稳住突厥,曾和突厥签订了一份盟约。盟约里承诺,只要突厥不和对手结盟,那么自己在建国后将定期向突厥上缴财物。
很明显,这是一份带着屈辱的盟约,当时也只是李渊一时的权宜之计,不料最后不但成了突厥制约李唐的把柄,而且突厥还用时不时地“羞辱”李唐来显示自己的强大。
当然,突厥的“羞辱”李唐以及在李唐面前秀肌肉只是其次,主要是想获得更多好处。
欲望是填补不满的沟壑。他们时不时地骚扰一下,打劫一把,还能得到不少财物,并不影响李唐按时“进贡”,岂不美哉?
面对突厥的流氓无赖行径,唐高祖李渊自然既感窝囊,又羞愤难当。可又能怎么办呢?创唐不久,李唐面对的最大问题是平乱和开疆扩土,那时候,平乱和开疆扩土对李唐来说,比突厥这流氓无赖更刻不容缓。再加上突厥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可每次所抢劫的财物很有限(百姓没有多少财物让他们可抢),也就暂时睁只眼闭只眼,维持现状。
唐高祖李渊能忍,甚至可以做到装聋作哑步步退让,可他的儿子唐太宗李世民却未必能忍。向来以强势出名,擅长打仗,有着“马上皇帝”之称的唐太宗李世民,在还未坐上皇位时,便在心里无数次发誓,一定要推翻东亚大陆上的霸主——突厥帝国。
因此,他一步步地为实现这个远大宏伟目标计划并准备着。于是,在他的提议下,唐高祖李渊答应他建立了骑兵队伍,为了有针对性,李世民对骑兵采用了专门为应付“凶悍”的突厥兵的编制,在装备上,给骑兵队配上了硬弓。
登上皇位后,为了解决“凶悍”和骑射功夫不如突厥兵的问题,唐太宗甚至还制定了严苛的,专门针对突厥的作战制度:第一,与突厥作战时,必须用特制军旗,一旦开战,全军均听从特制军旗的指挥。如果旗头被杀,旗头的尸体必须夺回,不然全队处死;第二,在与突厥作战中,如果军旗、军鼓丢失,全军处死;第三,与突厥作战时,若弓上弦,绝对不能东张西望,如若做不到,战友有权将其处死……
当然,有罚就有奖,唐太宗表示,如若在与突厥的作战中表现英勇,必定重奖。对于那些抢救战友、打败敌先锋、夺得军旗等者,不仅重奖,还会升职。同时,与突厥作战后所获的财物,一分一厘不剩地分给作战的将士……
总之,不管是作战制度还是奖罚措施,都是为了鼓励将士们在与突厥作战时,表现得越凶悍越好。
不过,唐太宗在积蓄力量,做着推翻东亚霸主突厥的准备时,突厥也没闲着,他们依然如旧地继续着他们对李唐的“抢劫”。
对李唐的“抢劫”,突厥是不分谁在位的。当然,他们并不满足于“抢劫”所获利益,他们也在打李唐的主意。因而在武德九年八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公元626年8月,李世民刚刚继位不久,还未来得及改年号时,东突厥颉利可汗觉得机会来了,趁着李唐权力更替之际,做着趁火打劫的勾当。
他一边派拔野古部和同罗部的骑兵围攻乌城,一边和弟弟突利可汗及铁勒首领契苾何力率20万大家将下,准备攻占长安。也就是说,李唐按时给他们上贡,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了,他们还要让李唐隶属于他们。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管他们有没有占领长安的能力,刚刚坐上皇位的唐太宗都不可能容忍他们如此的挑衅。
面对突厥的咄咄逼人,唐太宗毫不含糊,即刻派出了程咬金、徐世绩和屈突通等三员大将,让他们去乌城,击退突厥兵。那时候的唐太宗还不知突厥想攻占长安,当然也就不知道突厥已进攻乌城,这只是颉利可汗分散唐军兵力的一种策略。
因而,颉利可汗的部分突厥兵力在攻占乌城时,他和弟弟突利可汗及契苾何力正马不停蹄地一路南下,向武功挺进……
武功是什么地方?是唐太宗的出生地。自己刚刚坐上皇位,突厥不送贺礼也就罢了,竟然还来挑衅,挑衅倒也罢了,竟然还向自己的出生地挺进。这已经不是给不给自己面子的事了,而是对自己的奇耻大辱。必须给他们点儿厉害看看。
唐太宗立即派出自己的勇将尉迟恭,让其作为泾州道行军总管,抵御突厥的侵犯。
作为唐太宗的一员“福将”,尉迟恭自然不会让皇上失望,他率唐军在泾阳与突厥骑兵先锋打了一场恶战后,越战越勇的他不仅击毙了千余突厥骑兵,而且还生擒了突厥的将领阿史德乌没啜。
李唐的战斗力完全出乎了颉利可汗的意料。不过,对于在出征李唐时已经下决心拿下长安的他来说,这点失败只能算是个小小的挫折,根本不可能打击到他攻占长安的野心,更无法遏制他进攻长安的步伐。他率突厥主力,强力抵进渭水河畔。
霎时,渭水河畔的近二十万突厥兵就列阵北岸,旌旗飘飘,很是壮观。
自己刚刚坐上皇位,敌人就兵临城下。这,成了李世民继位后,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怎么办?此时,长安兵力仅有上万。如若突厥硬攻,唐军还真不一定能守住。一时之间,李唐的都城长安进入了戒严状态,李唐朝廷更是人心惶惶……
第八十六节 渭水之盟
(1)
面对兵临城下,是否要像司马懿所说,“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不能走当降,不能降当死耳。”
武德九年八月二十四,也就是公元626年9月19日,在李世民登上皇位不过半个月后,东突厥的颉利可汗便急不可耐地要进攻长安了,面对突厥兵在渭水河畔安营扎寨,布阵叫嚣,长安百姓和朝廷百官很是惊慌。
突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只是骚扰,只是掠夺财物,如今这是要掠夺李唐天下啊。一时之间,长安到处人心惶惶,恐慌不安。
和朝廷百官及长安的普通民众不同,唐太宗内心更多的是愤怒和耻辱。曾经南征北战,破敌无数的他,怎么可能任由突厥在他的门前撒野?他即刻召来朝臣商议。
“哼!打到朕门下了,那朕倒要去好好会会他!”唐太宗不待群臣说什么,便说出了他的决定。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尚书左仆射萧瑀最先表示反对,“此次这颉利可汗明显是有备而来的,陛下若亲自迎战,太危险了!”
“萧公说的是啊,陛下,”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也不甘失去这个巴结皇上的机会,上前一步说,“这些蛮夷之人,不值得陛下亲自出面。何况据臣看来,这些蛮夷看似来势汹汹,可面对我们坚固的城门,他们只能望门兴叹,奈何不了我们。因此,我们只需关闭城门,闭门不出,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乖乖回去了。”
如果是唐高祖李渊,也许会认同封德彝的这种观点,以稳、守为主。可如今是唐太宗李世民当政,他不可能这么做。于是,在封德彝还未说完时他已经皱起了眉头,在封德彝的话音刚落时,他厉声道:“什么?闭门不出?不!面对如此的挑衅,我们岂能闭门不出?我们绝不能示弱,更不能关闭城门躲起来。一旦我们这么做了,他们势必会在城外烧杀抢掠,这既影响京城周边局势,更影响士气!”
当然,除了唐太宗所说的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自己刚刚登基,怎么可能向突厥示弱?此时正是他向各方示威、树威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突厥兵临城下而龟缩在城内不出?
然而,面对打到门口的强敌,他堂堂一个大唐皇帝,亲自率军迎战,似乎也不大合适。
“陛下!”门下省侍中高士廉上前一步,主动请缨,“突厥来者不善,我们不能退缩。可两位尚书大人担心的也对,既然必须迎战,那就让臣率军前去迎战吧!”
一听高士廉这么说,段志玄和侯君集也抢着上前道:“臣愿率军迎战突厥!”
唐太宗正要说什么,吏部尚书,他的大舅哥长孙无忌也上前一步说:“臣愿和舅父(高士廉)一起率军迎战颉利可汗!”
虽然唐太宗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当众臣争抢着要率兵迎战时,他也倍感欣慰,先是点了点头,接着说:“各位爱卿争相迎战,朕甚是欣慰,只是这一战,朕必须亲自前去!”
“陛下!”房玄龄等众文官一听,也都惊呼了起来,心想,身为大唐天子,在宫内指挥即可,为何非要亲自出战?
“你们都不要说了!朕已经决定了!”唐太宗说,“此次颉利可汗为何会倾巢而出?就是觉得我们李唐刚刚发生政变,朕刚刚登基,他们以为我们无力抵抗,有机可乘了。如果我们真得只是去防御,岂不正中了他们的奸计?而若让你们率军去迎战,以我们仅有的这点兵力,又怎能将他们赶走?”
“那……陛下……”
萧瑀的话刚出口,又被唐太宗打断了。
“如今,既然他们来了,那朕就亲自出马,定会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样我们便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了。我们虽然兵力不足,可我们严明的军纪,整齐的军容,必定会让他们以为我们对他们的进攻早就有所准备,肯定会自乱阵脚。到了那时候,我们便可以雷霆之力,给他们重重一击,必定会将他们打得找不到东西南北。别忘了,是他们深入我们大唐领域,若我们再切断他们的各方供给,到了那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打错如意算盘了,一旦我们掌握了主动权,这仗也就好打了!”
唐太宗说这番话时,信心满满,似乎又成了那个南征北战的统领秦王,又成了那个打过无数以少胜多仗的天策上将了。
唐太宗自信满满的一番话一出口,在鼓舞了朝臣中部分人的士气的同时,却也让另一部分人更担心了。因为,过分的自信并非好事。一直默不作声的兵部尚书杜如晦不得不说话了。
“陛下既深谋远虑,又英勇神武,可陛下亲自迎战,还望三思啊,此次颉利可汗有备而来,我们京城的兵力又有限,臣觉得,最好我们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如果能让他们知难而退最好,陛下刚刚登基,稳定内部最重要啊!”
唐太宗顿时沉默下来。确实如杜如晦所说,此次并非是迎战突厥的最好时机,可如果不迎战又太被动,太窝囊了。想想看,别人都欺负上门了,难道还要做缩头乌龟?绝对不行!
刚刚那些被唐太宗的自信之言消除了恐慌的臣子们又开始恐慌了,他们叽叽咕咕地议论个不停。
“此次在渭河边叫阵的是谁?”唐太宗突然问。
议论声戛然而止。
“回陛下,是执失思力!”侯君集说,“此人是颉利可汗的心腹。”
“此人据说本事不大,但却擅长说大话!”段志玄补充了一句。
唐太宗皱眉沉思片刻,抬头看了看众臣,然后眼神一凛道:“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独孤彦云、骁卫将军段志玄、左卫将军是侯君集听令!”
长孙无忌等六人急忙跪下接令。
“臣(末将)接令!”
“你们六人随朕一起去迎战突厥!”唐太宗大声说。
“臣(末将)接旨!”长孙无忌等六人虽然很快就接旨了,但心里还是很茫然。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也要倾巢出动?和突厥决一死战?
长孙无忌等六个人在互相看了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一定是皇上的一种策略。皇上擅长谋略,不可能贸然行事。
唐太宗还真不是想决一死战,之所以让重臣(大将)和他一起迎战,是想用“疑兵计”。
他想,既然他亲自率兵迎战势必会出乎突厥的意料,那么,他就将这种意料放大。比如他将六位重臣一起带上,肯定会让颉利可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唐太宗打仗,向来如此。
(2)
唐太宗的“疑兵计”确实起到了作用,试想一下,大唐刚刚登基的皇帝,能够亲率六名重臣骑马前来叫阵,别说是执失思力和突厥士兵了,就是那对攻进长安胸有成竹的颉利可汗在听说后也大吃一惊,甚至对他之前探听到的“京城内兵力虚无”产生了怀疑。
“莫非信息有误?”
不怪颉利可汗这么想,如果是别人这么做,颉利可汗一定相信是无计可施,要倾巢出动和他们决一死战了。可李世民,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颉利可汗一番思前想后,心里便有了疑虑,即刻令执失思力来见他。
“你即刻去探探大唐皇帝的虚实!”颉利可汗说。
“大汗,探大唐皇帝虚实?……什么虚实?”执失思力没明白颉利可汗的意思。
“看看叫阵的是不是大唐皇帝!”颉利可汗说,“恐有诈!”
执失思力答应一声,去了。
原来,颉利可汗怕那叫阵的皇帝是假的,是故意迷惑他。
执失思力是个头脑简单且有些自负的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想率几百人前去的,可想了想,对方只有七个人,自己带那么多人,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怕了呢?于是便只带了十几名突厥骑兵跟着。
不管渭河对面的大唐皇帝是真是假,都只有七个人。他这十多名突厥骑兵,足以应付了。
于是,执失思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骑着马,过了渭河,来到了离唐太宗和六名重臣不远的地方,大声说:“你可是刚刚登基的唐朝皇帝?我们大汗亲率百万大军,正在前来的路上,即刻就到!你还是赶快敞开宫门迎接吧!”
“哼!”
唐太宗只是轻轻冷笑了一声,听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话,他的心里倒有了数。他朝段志玄和侯君集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冲执失思力和那十几名突厥骑兵说:“当初,你们可汗与我大唐立下盟约,我们遵守承诺,送你们财宝无数,可如今,你们违背盟约,入侵我大唐领土,不仅没有羞愧之意,竟然连起码的礼仪都没有了。现在还在这里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朕就把你的头砍了!”
执失思力和突厥骑兵根本不可能想到大唐皇帝会说这种话,一时之间倒有点儿愣神,他们突厥兵临城下,大唐皇帝要么求饶,要么开战。而既然这皇帝(不管真假)只率六个人站立在此,想必是不会开战,是来求和的,既然求和,怎么可能是这种态度?
也就在执失思力和那些突厥骑兵一愣神的功夫,唐太宗的又一个眼色,让段志玄和侯君集一个飞马,一个赶到执失思力面前,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另一个则剑指着十名突厥骑兵,怒目圆睁道:“不想死的,谁也不准动!”
又一个想不到。
执失思力此刻完全相信,面前是真的大唐皇帝了,竟然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起饶来。跟随执失思力而来的那十名突厥骑兵,也全都傻眼了,就是长孙无忌和高士廉他们,也傻眼了。
不过,突厥骑兵傻眼是因大唐皇帝要砍他们首领的头,而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傻眼则是因为执失思力的跪地求饶。
“还不动手!”唐太宗面无表情,对着将刀架在执失思力脖子上的段志玄说。
要来真的?段志玄一愣,用眼神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执失思力按理说应该属于来使吧,不能砍的。
“陛下,他既已服软,还是放他回去吧!”
高士廉此时也不知唐太宗的话是真是假了,可不管真假,他都要说这句话。他有些担心,如果唐太宗真要砍了执失思力的头,激怒了颉利可汗,即便不像执失思力所说的百万大军将到,就是对岸那阵仗,少说也有一二十万兵士吧,依长安兵力,确实无法抗衡。
“不!”唐太宗一挥手,坚定道,“这些人和我们中原人士的想法不同,如果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他们真以为我们怕了,然后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挑衅。对狠人,我们要比他们还要狠才行!”
唐太宗说话的时候,将眼神先是扫向突厥骑兵,随后又停在了执失思力脸上。眼神里满是凶狠和冷血。
“末将这就要了他的头!”侯君集说。他早对这狂妄的家伙看不顺眼了。
“饶命!陛下饶命!饶命啊!”执失思力吓得额头汗珠乱滚,不停伏地磕头。
“先关起来!”唐太宗好似想了想才说。
执失思力这才长松一口气,大声说:“谢陛下饶本……本人不死!”
“饶你不死?朕何时饶你不死了?”唐太宗冷笑着说完,冲那十多名吓傻了的突厥骑兵说,“你们回去把朕刚刚说的话告诉你们可汗!如果他执意要打,我们奉陪到底!”
那十多名突厥骑兵早就听过唐太宗之前的英勇事迹,此次见到真人,依然如此霸气,竟然纷纷下马跪拜起来。
“还不快走?”
听了唐太宗这话,那十多名突厥骑兵爬起来,骑上马仓皇逃回对岸。
“陛下,现在我们……”长孙无忌小声问。
“先回去!”唐太宗说。
当然,唐太宗的“回去”并不是指宫里,而是指渭水南岸。他要唐军在渭水南岸安营扎寨,与突厥兵隔渭水而居。
一边是突厥兵,一边是唐军。两边人数一个多一个少,但精神面貌却是一个坏一个好。
渭水南岸和渭水北岸一样,也是旌旗招展。不同的是,唐军个个铠甲耀眼,队列整齐,精神昂扬,可北岸的突厥兵就不一样了,一个个没精打采,松松散散,也不怪他们,在平原生活,他们不习惯。
当晚,唐太宗并非只是和突厥兵对峙。在探知北岸的突厥左翼松懈,有机可乘后,他又令段志玄率领专门对付突厥的骑兵去北岸搞偷袭。
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唐军靠偷袭就俘虏了十多名突厥士兵。
曾经拥有优势的突厥兵,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优势。久经沙场,狡猾的颉利可汗,从唐太宗的态度以及唐军的气势上,感受到了对方的力量,有了压力。
短短一天的时间,先是大将执失思力被俘,接着是左翼遭袭。颉利可汗突然之间有些胆怯。自己此次倾巢出动,亲自率领突厥兵进攻长安,可不是为了冒险,是在以为万无一失时做出的决定。
既然无法保证万无一失,自己又何必在此冒险呢?
你强我弱,你弱我强,以获得最大利益为主要目标,一直以来都是突厥的根本。因此,当他冷静下来,权衡一下利弊才发现,如果作战,自己也有输的可能;而若不战,退兵求和的话,就一定能得到不少的金银财物。
最终,颉利可汗选择了后者。
唐太宗接受了颉利可汗的求和要求。对他而言,此时也不是作战的最好时机。他要卧薪尝胆,等待时机。
唐太宗即位后的首个危机,就这么以在渭河桥上杀白马立誓重新结盟告终,唐太宗释放了执失思力,同时拿出金银财物犒劳突厥,突厥这才撤回。
“好好!这样最好!”
那曾经被突厥的大敌压境之势吓得惊慌失措的百姓和朝臣都在庆幸这次的和平解决,可唐太宗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等着吧!你们拿我大唐财物的机会不多了!”唐太宗站在高处,看着渐行渐远的突厥兵,冷冷地说道。
渭水之盟对唐太宗来说,又是一场耻辱。但他清楚地知道,此次这无奈之举却是此时的最好结果。因为,它既避免了李唐在不利条件下作战,也为稳定局势,发展经济和积蓄力量赢得了时间。
突厥兵已退,唐太宗独自走上渭水桥,静静看着那曾被突厥驻扎过的渭水北岸,眼神凌厉。他要找机会以雪前耻,他要以绝后患……
第八十七节 李艺叛乱
(3)
唐朝廷和突厥的渭水之盟,让唐太宗已经倍感污辱,可突厥颉利可汗还是在为自己没有攻入长安,获得更大利益而遗憾。
也就是说,那份在渭水桥上签订的互不侵犯(按时给东突厥财物)盟约,不管是对突厥颉利可汗还是对唐太宗李世民,都没有什么约束力。他们都在等待机会,等待灭掉对方的机会,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当然,唐太宗在做准备,等机会灭突厥的同时,也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阻止内乱发生上,稳定内部才是刚刚继位的唐太宗的重中之重。
虽然唐太宗继位后,不仅对曾经的东宫(李建成)谋士魏征等加以重用,还对薛万彻等参加了玄武门政变,与当时的秦王府为敌的将领加以重用,将薛万彻封为右领军将军外,就是对曾经的死对头李艺(原名罗艺)也不计前嫌,让他继续率兵镇守泾州,拜其为开府仪同三司,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让其待遇与长顺孙德、柴绍、赵郡王李孝恭等相同。
“敌人”竟然拥有和自己同等的待遇,长孙顺德等人自然心生不满。可极力想要塑造宽厚仁义的“明君”的唐太宗,根本无暇顾及亲信的反对,依然“以德报怨”。当然,唐太宗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想树立“圣君”形象外,还想彻底征服薛万彻、李艺等人,让那些曾经的李建成的亲信,像忠诚于李建成一样忠诚于他。
对于这样的重用,薛万彻很是感激,可李艺却并非如此,不仅不感激,反而因唐太宗对他的好,不安起来。在李艺眼里,当今的皇上,曾经的秦王是很阴险狡诈的,之所以重用自己,只是为了达到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是场阴谋。
其实,李艺在唐太宗对他的“好”的面前,一直忐忑不安,时刻担心对他下“黑手”,处在完全戒备中时,唐太宗也没忘记盯着他,很简单,李艺的“屈服”,唐太宗也不是完全相信。
不过,此时的李艺还只是处于“防御”状态,没有“叛乱”的想法,直至一名叫作李五戒的女巫师的出现。
女巫师李五戒来自曹州(今山东定陶西南),是位远近闻名的相面师,自称能医治百病。太上皇李渊自玄武门政变后,整天郁郁寡欢,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一天,在有人向他推荐了这位能治百病的女巫师后,向来相信天命的太上皇李渊便将其召至京城,见过一面后,发现李五戒言谈举止高深莫测,像是高人,便让其长住京城,为他治病。
李五戒来到京城后,住在了李府(李艺的府邸)周围。自家住宅周围住着一位闻名天下的女巫师,对天命也深信不疑的李艺夫人孟氏便时常前去拜访,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朋友。
孟氏和李艺一定不会想到,这位李五戒虽然是被太上皇召到京城来的,但却已经被突厥颉利可汗收买了。目标就是李艺。
突厥颉利可汗在李唐皇位更迭之际进攻长安,无奈最后却不得不用“渭水之盟”解决。回到突厥的颉利可汗很是懊恼,也为没能实现自己的野心而遗憾。在经过一番谋划后,决定利用曾经的太子李建成的余部来个里应外合,再次进攻长安。
这里应外合的“里应”由谁来最合适呢?当然是李艺了。颉利可汗在了解到李艺虽被唐太宗重用优待,却依然活在恐慌中,整日惴惴不安时,便打起了他的主意。可要怎么才能让他为自己所用呢?在对李艺及家人做了一番观察和了解后,得知李艺的夫人孟氏与女巫李五戒交往甚密,便重金收买李五戒,让她想办法让李艺叛乱。
女巫师哪里经得起重金的诱惑,很快就答应下来了。于是,在一日,孟氏又来李五戒处时,李五戒突然一把拉住孟氏,仔细端详起她的脸来。
“怎……怎么啦?”孟氏有些惊慌,以为有什么灾难要降临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啊!”李五戒夸张地叫着,夸张地跪地,脸上露出既惊又喜的表情。
“仙姑快快起!”孟氏急忙扶起李五戒,一脸疑惑道,“只是不很明白,仙姑为何恭喜我?我何喜之有?”
“夫人骨相贵不可言,有着母仪天下之相啊!”李五戒起身后,先是假装四下看看,然后轻声对孟氏说。
“什么?母……母仪天下?”孟氏因激动,满脸涨得通红,说话都结巴了。
“正是!看夫人的骨相,贵不可言啊!”李五戒又说。
孟氏先是一喜,接着又一脸愁容道:“唉!我哪有什么母仪天下之相,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夫君能顺顺利利就好。”
“夫人!”李五戒假意惊讶道,“夫人何出此言?”
孟氏又是长叹一声后,这才将李艺担心皇上报复的事说了。
“仙姑一定不知,我家老爷以前是太子(李建成)的人,谁料秦王(李世民)做了皇帝。虽然皇上看似对我家老爷不错,可……可谁知道皇上过些时日会变卦呢?一旦秋后算账,唉!”
孟氏一说到这里,皱着眉,长吁短叹起来。
“这么一说,还真是……”李五戒假意在孟氏脸上又看来看去,突然停下说,“夫人,虽然从夫人的脸上,会看到一丝阴霾,可这阴霾,又都能很快会化解。据本仙姑看,夫人的贵相来自于夫君,且如今贵色已现,虽然夫人的夫君在李唐确实有难,可一旦起兵谋反,必能成事。”
“谋反?”孟氏大惊,不停摇头,“不可以!不可以,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夫人!”李五戒说,“满门抄斩是谋反失败的事,可夫人的夫君是老天派下来的真命天子,怎么会失败呢?天下不是李家的,而是‘罗’(李艺原姓罗)家的啊,又怎么可能满门抄斩?没人能抄斩天子家啊!”
孟氏一听,心里高兴起来,心想,也许真是如此,如今的皇上,不也是和太上皇起兵谋反才得的天下的吗?
“仙姑,真可成事?”孟氏心有所动,又问。
“肯定能成事!”李五戒说,“本仙姑先恭喜皇后娘娘了。”
李五戒一边说还一边行跪拜礼。这一声“皇后娘娘”,叫得孟氏心花怒放,高兴得找不到北了。
利令智昏的孟氏,完全听信了女巫李五戒的话,当晚就去劝李艺谋反。
“仙姑说了,只要起事,一定成功!”孟氏说。
李艺之前已经接到过突厥颉利可汗的书信,劝他谋反,还说只需他和突厥来个里应外合,便能举事成功。到了那时候,中原便是李艺的天下了。李艺当时看完那封书信后,并没有放在心上。之所以没放在心上,不是他不愿意谋反,而是不相信颉利可汗。可此次孟氏说“仙姑”李五戒都说他帝相已现,他的心也动了。
于是,贞观元年,也就是公元627年正月初七(唐太宗李世民改元贞观在正月初一),自称不愿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桀骜不驯的李艺,开始了他的谋反……
(4)
公元627年正月初一,唐太宗改元贞观。16天后,李艺举兵叛乱。
从李艺选择这个时间叛乱来看,用意很明显,如果叛乱成功,做了天子,那么自己就不仅仅是灭了李唐,而且是对唐太宗的莫大讽刺。对唐太宗,李艺很难产生好感,甚至带着恨意。
在实施叛乱之前,为了不让“狡猾”的唐太宗看出端倪,李艺只让夫人孟氏带着孩子去了泾州,其他任何人都没说,即便他那在利州做都督的弟弟李寿都被蒙在鼓里。
李艺等妻儿到了泾州后,这才秘密召来六名亲信,向他们说了自己的计划。也就是说,在他妻儿来泾州之前,知道他要谋反的,只有他的妻子孟氏。因而,当听到他要谋反时,他的几名亲信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
“什么?谋……谋反?”
众亲信大惊失色,全都瞪大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太突然了。他的亲信之一陶诚更是惊恐道:“将军,这……这谋反可是……是死罪啊!”
李艺轻蔑地看了陶诚一眼,冷笑了一声。亲信的反应,让他有些不悦。他想听到的是“早就等这一天了”。
“死罪!你说得很对,不过,那死罪只是针对谋反失败,如果谋反成功……”李艺扫视了众亲信一眼,又是一声冷笑,“会怎么样呢?当今皇上就是答案。当今皇上是怎么坐上皇位的?不用本将军说,你们都应该知道吧。当年,隋朝江山又是如何到了李唐手里的,你们也不会不知道吧。哼!还不都是谋反得来的。”
众亲信面面相觑。李艺说得确实不错,可不管是李渊太原起兵还是秦王的玄武门政变,都是时局逼得他们不得不谋反,可如今皇上对李艺,甚至对他们这些人都不错,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谋反呢?
这些人到底跟李艺久了,李艺从他们的表情里,知道了他们的想法,稍停片刻又说:“你们以为当今皇上会一直重用你们吗?不!别说重用,就是保住性命都难。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一定清楚,可本将军却清楚得很,他对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手,何况你我?你们可别忘了,我们之前可是他的‘敌人’。他能放过我们吗?现在之所以重用我们,是因为他刚刚登上皇位,为了笼络人心,假装大度而已,可以后呢?当政局稳定了,你们觉得他能放过我们吗?不会!绝对不会!”
李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与其以后被他残害致死,倒不如现在反了!在他还没完全坐稳皇位时,反了,这是机会!机不可失!”
李艺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珠突起,似乎再一用力,那眼珠就要从眼眶里迸射出去,然后击中那些默不作声的亲信。
众亲信全都低下了头。
李艺的心里突然生出愤怒来。
“你们……害怕了?”李艺原以为自己的这番话,会激起亲信的豪气,谁料却是这种反应,他失望至极。
众亲信依然默不作声,李艺那原本灼灼发光的眼神,瞬间冷却了。
“如果不愿意跟随的,可以走。”李艺说,他眯了眯眼睛,挤出一丝寒光,“本将军不会强迫你们跟随。不过,你们记住,若背叛了本将军……哼!本将军会让你们,乃至你们的家眷……比死还难受!”
“不会不会!我们怎么会背叛将军您呢?”众亲信急忙抬起头,像摇拨浪鼓般摇晃着他们的脑袋。
李艺的残忍,这些亲信也都领教过。李艺刚刚的那番话,听起来是给了你选择的余地。可跟随他谋反,也可不跟随他谋反。实际上已经没得选择了。他已经给你选择好了,必须谋反,不然你即便走出了这个屋子,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会找到一个由头要了你的命。当然,连你的家眷也不会放过。
“将军!我们都愿意跟随将军,只是……只是我们的兵力,不足以成事啊!”陶诚鼓足勇气说。
“对!对!我们只是担心这些!”其他人也跟着陶诚附和道。
李艺刚刚黯淡的眼神,又明亮起来,他挺直脊背,大手一挥道:“这一点,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你们以为本将军就靠我们这点兵来谋反吗?本将军没有把握,没有计划,怎么可能去想推翻李唐呢?”
“将军……将军原来早有打算?”众亲信更吃惊了,有几个还像不认识似地看着李艺,心想,这藏得够深的啊。
“是……是哪位王爷?”陶诚问。他以为李艺是和哪位王爷一起密谋发生宫变。
“哼!”李艺又是冷笑一声,“王爷,和王爷一起谋反,谋反成功,本将军算什么?难道这天下,只能是李唐的?不能是我罗家(李艺原名罗艺)的天下吗?”
众亲信一片愕然。他们这下全明白了,他们的将军是想自己当皇帝。
“这次谋反,我们有突厥兵给我们打头阵!”李艺又说。
陶诚和其他人终于明白,李艺为了推翻李唐,自己坐上皇位,已经和突厥勾结起来了。
房间里一阵静默,李艺的几位亲信对李艺的这一连串的决定,搞得有些发懵,他们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将军,末将只是担心……这突厥信得过吗?”王晖雷打破了沉默说,“那些蛮夷,一向都不守信,做事从来都是出尔反尔……”
“他们绝对不敢失信于本将军!”李艺不耐烦地打断了王晖雷的话。稍停又说,“再说了,你以为本将军对他们就没有防备之心吗?本将军之所以和他们合作,只是为了利用他们。凭我们的兵力是推翻不了李唐的,那我们就借助突厥之力。一旦我们拿下长安,得了天下,突厥失不失信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到了那时候,还怕赶不走蛮夷吗?本将军只是在借力!借力!知道吗?”
李艺太自信了,这自信不仅来自于他对自己能力的高估,更来自于女巫李五戒。
“本将军找仙姑看过了,如今正是天下换主之际,天子就是本将军!”李艺最终还是抛出了这句话,以便打消大家的顾虑。
六名亲信里,有人眼神亮了。如果真是天意如此,他们此时跟随李艺谋反,之后不就成了开国功臣了吗?
“将军!那我们要怎么做?”那些心动的问。
“去长安,待去了长安,便能和那突厥里应外合了。”李艺信心满满。
“末将还是有些担心,”陶诚突然说,“我们这点儿兵力,又如何到得了长安?即便到了长安,如果突厥反悔了,不出兵呢?那我们岂不……”
“你是个猪脑子吗?”李艺见一向言听计从的陶诚,在如此关键时刻,竟然还在不停地说丧气话,动了怒,怒骂道,“枉你跟了本将军这么多年,难道我们真要在泾州举兵?然后一步步打到长安去吗?难道我们不能迷惑他们?大大方方进入长安吗?”
陶诚低下头,不再说话,但心里却知道,李艺的这次谋反太仓促也太冒险了,而且有些想当然,绝对不能跟随。
那位动了心的刘姓亲信此时见陶诚惹怒了李艺,讨好道:“将军,那我们何日起兵呢?”
“什么起兵?谁说起兵了?”李艺用眼神狠狠剜了刘姓亲信一眼,他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烦躁,这份烦躁源自什么,他也不知道,“记住,我们是要奉密旨入朝!知道吗?奉密旨入朝!今天走出这里,如果谁再给本将军说漏嘴,说什么谋反、起兵之类的,本将军的刀剑不认人!”
李艺说完,再次重重看了六名亲信一眼,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补了一句:“三日后入朝!奉密旨入朝!”
(5)
李艺走后,他的六名亲信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想从对方的表情和眼神中知道一些对方的想法,不管是对谋反充满期待的,抑或是对谋反不看好的。
“此次若能成功,”那位对谋反抱有期待的刘姓亲信说,“我们就可入相,以后也就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你们说,是不是?”
有两位附和道:“是呀!到了那时候,咱可就是开国元勋了!”
“哼!”陶诚只是冷笑了一声,看了这二位一眼。
“陶兄,你不……”
刘姓亲信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陶诚说:“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有些感冒,鼻子有点儿不舒服!各位再会!”
陶诚朝众人一拱手,转身离去。身后是另一人在问那刘姓亲信:“刘兄的话是没错,可如果失败了呢?”
“将军的话你没听到吗?天下要易主,这主就是我们将军!天意!天意难违!”刘姓亲信说。
“唉!”陶诚隐约听到背后这样的对话,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他急步朝前走去,想是后面有人在追。他不想再听到后面任何人的任何话,他要赶快回去,平复一下心情,然后想想怎么办。
陶诚不愿意谋反,可明着反对李艺肯定不行,而报告朝廷也已经来不及了。凭他对李艺的了解,在将他们六位召集来开此会时,已经开始监视他们了。
怎么办呢?
“陶副将,此事你怎么看?”
陷入沉思中的陶诚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小的声音,他一惊,急忙回头,发现是王晖雷。
陶诚轻抚一下胸口,有些恼怒地看着他,心想,你不知道人吓人也会吓死人的吗?不过,看到王晖雷愁容满面,便知道王晖雷也在烦恼,烦恼和他的一样。陶诚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只是瞟了一眼王晖雷,转身继续往前走。
王晖雷小跑两步跟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指不定将军的人就在附近呢。”陶诚小声说着话,脚步却没丝毫放缓。
“盯着又怎么样?将军的这个决定……真不知将军为何会下这个决定!”王晖雷停了一下又说,“即便真想这么做,也不该说干就干呀,未免也太仓促点儿了吧!”
“你没听说吗?将军说是天意!”陶诚说的时候,一边的唇角微微往下扯,显然是不易觉察地冷笑了一声。
“天意?”王晖雷用鼻子哼了一下,“有道士还说我有天子相呢!难道我也去争那皇位吗?”
陶诚张张嘴,可到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此时此刻最好少说话,甚至别说话,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李艺身边久了,他知道李艺的心狠手辣。
“你说,如果将军当初不是跟的前太子而是当今……”
王晖雷还在不停地说着,且越说越过分,陶诚不得不停下脚步了,他朝四下看了看后,小声且严肃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多言的后果吗?”
“我不怕,我怕什么?我又没有妻儿,父母也去世了!孤家寡人一个。”王晖雷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还是停下了脚步,确实,他没亲人的牵挂了,可以不怕死,可陶诚有。
陶诚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转头一看,王晖雷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便掉转头,疾步走到王晖雷跟前,用极低的声音说:“现在什么也别想,走一步看一步!”
王晖雷一时之间没有明白陶诚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从这话里知道,陶诚和他一样,不想谋反。他决定和陶诚站在一起,毕竟陶诚的鬼点子比他多。
公元627年,也就是贞观元年的正月十七,李艺带着他的上千兵马,直驱长安。当然,他是假称“奉密敕麾兵入朝”前往长安的,因此,在从泾州出发到长安的路上,除了他那六名亲信知道此次带兵入长安的真正目的外,其他人并不知道。
这么做的好处便是,可以大胆长驱直入。
很快,他们到豳州后,豳州的别驾(郡丞)赵慈皓在得知他路过时还出城拜谒,迎他们入城。赵慈皓哪里会知道,他这是在“引狼入室”。
李艺在看到赵慈皓的那刻,准备拿下豳州,同时说服赵慈皓和他一起谋反。因此,在和将士们在一通好吃好喝,又一通休息后。李艺突然下令,占领豳州,拿下豳州别驾赵慈皓。
军令如山!李艺的将士(除那六名亲信外)在接到占领豳州的指令后,还以为是为朝廷除“奸”。直到占领豳州,绑了赵慈皓才知道,不知不觉地,他们谋反了,个个惊恐不已。
“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选了!唯有一搏!”李艺说。
莫名其妙地成了叛贼。将士们既惊又怕,这是逼自己不谋反也要谋反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李艺说的,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已经成了叛贼了。
豳州别驾赵慈皓呢?更是叫苦不迭,连连嚷着:“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啊!”
赵慈皓被带到了李艺的面前,李艺看着他说:“虽然我们占领了豳州,可豳州还是你的!”李艺说,“当本将军成事后,你就是开国功臣!”
“唉!”赵慈皓叹气道,“李将军,本官一直想不明白,当今圣上如此厚待你,你又何必要走上背叛朝廷这条路呢?”
“什么?厚待?哈哈哈哈……”李艺狂笑两声后,猛地瞪着赵慈皓说,“他能厚待本将军?哼!你们都被那李世民骗了!你们以为他让本王继续镇守泾州,还拜本将军为开府仪同三司,食实封一千二百户就是厚待本将军了?错!根本不是!”
李艺一说到这里就会激动,他不停地挥舞着双手。
“这只是他的权宜之计罢了,权宜之计,知道吗?只是为了稳住本将军!一旦他的政权稳定了,他就会对本将军下手的!”李艺大声说,“你知道吗?你所谓的‘厚待’,只是他对本将军下的诱饵,一个诱饵而已。一旦本将军上了钩,本将军就会变成他案板上的一条鱼,任他宰割!”
“可是将军……将军,容我得罪一句,将军虽然英勇神武,可毕竟兵力有限啊,您应该知道的,虽然我愚笨无能,让豳州在我手里丢失,可那城外还有杨统军(杨岌)啊,一旦他知道豳州被你占领,并将此事传到京城,朝廷援军来了,那你们……你们在这里可就被包饺子了。到了那时候,将军和将军的手下……这是得不偿失啊!”赵慈皓说。
赵慈皓说这番话时,是在真心诚意劝李艺,希望他能悬崖勒马,甚至想,如果李艺反悔了,他可以将此事隐瞒下去,不向朝廷汇报。可李艺哪里听得尽他的话?继续激动地大吼大叫。
“你不要再说了,事已至此,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再说了,那城外的杨统军,能是我们的对手吗?不等那援军到来,他就会被本将军灭了的。除非他投降,到了那时候,我们也已离开这里,占领宁州了……我们会一点点地攻入长安的,等着吧!”
赵慈皓没再说什么,他觉得李艺已经鬼迷心窍了,不可能说动。当然,他更不可能跟着李艺去谋反。既然这样,他眼下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然后找机会和镇守城外的杨岌来个里应外合,捉拿李艺。
抓住叛贼李艺,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6)
李艺叛乱,且已占领豳州的消息传到长安后,在众臣都感到惊慌的时候,唐太宗却显得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他冷笑一声。
李艺的叛乱,既在唐太宗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为他觉得李艺很像李密,李密当时归唐时也是因不得已,且即便自己的父皇(李渊)对李密委以重用,李密仍然要谋反。
这么自以为是的人,怎么可能甘于人下?唐太宗心里很清楚,李艺一定会谋反,只是时间问题。何况李艺和他积怨已久。当初,李艺能选择和李建成在一起,且与他作对,在他想拉拢他,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李艺不仅拒绝还污辱他的手下就已说明,李艺不可能是他的人。
其实,当初在李艺污辱他手下的时候,当时还只是秦王的他便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会让李艺向他低头。因而,在他登上皇位后,他故意不计前嫌,就是想让李艺屈服。当然,对李艺所谓的重用,并不包括信任。再加上刚刚继位,稳定第一,他必须安抚好李艺。一旦自己政局稳定,李艺死心塌地地为他效劳也就罢了,若有一丝一毫的不忠,他定会将他毫不留情地铲除。
当然,唐太宗也清楚,在他盯着李艺的时候,李艺也是在盯着他,一旦找到机会,李艺就会背叛他。这也就是在他得知李艺叛乱后,并没表现出特别吃惊的原因。而之所以又在意料之外,是他觉得,李艺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谋反,这个时候,李艺哪里来的谋反能力?
“看来,朕高估他了!”唐太宗想。
既然李艺此时谋反,那自己能做的就是彻底铲除,这样也好,说不定对李艺的铲除,可以让那些蠢蠢欲动,有谋反想法的人彻底打消谋反念头。
“你们谁愿意率兵讨伐逆臣李艺啊?”唐太宗扫视一眼众臣说。
“臣愿前往!”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陛下,李艺这逆贼还是交给末将吧!”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早就想上战场了,对他来说,出征比待在京城更舒服。
“尉迟将军,这种小蟊贼还是交由老夫来吧!”长孙无忌依然坚持道,“他,用不着将军你出面!”
唐太宗略显吃惊,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之所以自告奋勇要率兵剿敌,是他的妹妹长孙皇后前几日曾召他进宫,在他面前说了一番话,那番话说得让他很不服气。
那天,长孙皇后一见他便让他给群臣做个榜样,辞去相位,为“削减封王”的改革措施得以顺利实施出点儿力。
长孙无忌当即就怒了,可又不能表现出来,便问:“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皇后您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长孙皇后说。
“‘削减封王’是针对那些无功而受封者,我呢?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相位的,我为李唐立下了大功,为什么要退相?如若这是陛下的意思,我长孙无忌无话可说,可若是皇后您的意思,我万不可接受!”长孙无忌说。
“希望哥哥再好好想想,以大局为重!”长孙皇后又说。
长孙无忌不再说话。他不想发火,毕竟她虽然是他妹妹,可也是大唐皇后。
长孙皇后也没再说什么,在从立政殿离开后,长孙无忌越想越觉得堵得慌,便去了舅舅高士廉的府上,把长孙皇后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舅父!您说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不好和我说,便让她来和我说?”长孙无忌问高士廉。
高士廉笑着摇了摇头说:“观音婢(长孙皇后小名)是什么脾气性格,你做哥哥的能不知道吗?她能特意召你说这件事,自然是她的主意,说不定陛下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的心里好受了很多,他怕就怕是唐太宗的主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唐太宗在坐上皇位后,想要赶走他们这些老臣了。
“舅父,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做?”长孙无忌问,“真要辞去相位?”
高士廉半天没说话,沉思片刻后说:“你想不想辞相位?”
“当然不想!”长孙无忌毫不犹豫地说。
“那……你不妨听听陛下的意思!”高士廉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听听陛下的意思?”长孙无忌在念叨了两遍后,恍然大悟般说,“舅父的意思是……”
“依我对皇上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让你辞相的!”高士廉说。
“高招!真是高招啊!”长孙无忌不禁高兴起来,“多谢舅舅!”
隔日,唐太宗收到了长孙无忌的一封退相奏章,很是吃惊,即刻召他觐见。长孙无忌便将长孙皇后的意思,当成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不要再说了!”唐太宗一挥手说,“朕用人向来任人唯贤,朕任你做相,看中的是你的才能,而非你的身份!”
长孙无忌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为了避免别人说三道四,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立些大功给朝臣看,当然,最主要是给皇上和他的皇后妹妹看。这也是他为何要主动请缨,率兵讨伐李艺的原因。
虽然长孙无忌的主动请缨刚开始让唐太宗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想起了长孙无忌的那次请辞,也便知道他的用意了。长孙无忌既是他的发小,又是他的亲信,还是皇后的哥哥,他当然要成全他了。不过,虽然凭李艺的那点儿兵力,长孙无忌只需多带些兵便能征服,但唐太宗还是不放心,见尉迟恭也主动请战,便决定让他们做正副将,共同率兵讨伐李艺。他要用一场大胜来警告那些心怀“叛乱”想法的人,让他们趁早放弃这个打算。
想到这里,唐太宗大声说:“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听令!”
“臣(末将)在!”长孙无忌和尉迟恭急忙接令。
“朕封你二人为正副帅,命你们即刻率三万兵马去豳州,务必将逆贼李艺擒获!”
“臣(末将)遵旨!”
就这样,长孙无忌和尉迟恭率三万兵马从长安出发,马不停蹄地前往豳州。出了长安,尉迟恭亲率三千骑兵打前阵,飞马驰向豳州,而长孙无忌则率大部队跟在了后面……
(7)
尉迟恭率领的骑兵先锋到达旬邑时,豳州的李艺正在给赵慈皓做思想工作,让他写信劝说驻守在豳州城外的统军赵岌投降于他,和他一起打天下。
“你应该很清楚,如今你和赵岌一个是豳州别驾,另一个是豳州统军,可若和本王攻打长安,成事后你们就是……”
李艺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副将杨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想说话又不敢打断李艺的话,显得很是着急。
“什么事?”李艺问副将。杨忠急走两步,走到李艺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起来。
“什么?到旬邑了?怎么这么快?”李艺大惊。
李艺当然知道自己一占领豳州,他叛乱的事便能传到长安,即便他再封锁消息,也会传出去。因而,唐太宗必定会派兵讨伐他。不过他想打个时间差。也就是说,当唐军到达豳州时,他已率自己的队伍离开了豳州,占领了其他地方,总之,他要让唐军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圈。唐军兵力有限,既要平自己,还要顾及突厥的突袭。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唐军来得速度这么快,以他推断,朝廷派来平他的兵马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达。自己还没有把豳州别驾赵慈皓和豳州统军赵岌说服,唐军就到了旬邑,对他很是不利。
“统帅是谁?”李艺的脸色非常难看。
“尉迟敬德!”杨忠说。
“尉迟恭?他……他……他不是一直在乌城,防止突厥入侵吗?”李艺更吃惊了。像尉迟恭这样的猛将,应该被唐太宗派去拦截突厥才是。
杨忠摇了摇头,一脸的沮丧。在得知来的统帅是尉迟恭时,杨忠就后悔了,后悔和李艺谋反。李艺怔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看来,他失算了。
李艺以为突厥进攻乌城时,刚刚坐上皇位的唐太宗会再次举国之力去围剿突厥,这样的话,大将李靖、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他们肯定都会派出去。剩下的还会有谁呢?李世绩、段志玄、侯君集、李道宗、张公谨……当然,这些人也不会全派来对付自己,应该还会在长安留下兵力。这样算下来,真正派来和自己作战的,也就没什么让他害怕的了。可谁知……
“将军,现在我们……”杨忠见李艺在发怔,心里更害怕了。
“拦住他们!你带人拦住他们!一定要拦住他们!能这么快到旬邑,应该不是主力。”李艺毕竟是李艺,久经沙场,在经过短时间的慌乱后,他镇定下来,做出了准确的分析。
杨忠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李艺重新看着赵慈皓,刚刚和他说话时的温和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凶狠。
“本王没有时间在你这里浪费,现在给你两条路,你选一条:要么写信劝杨岌投降,要么死!”
“什么?死?我……李将军,还……还有没有第三条路?”赵慈皓假装害怕道。
“废什么话?”李艺皱眉大声道,“没有第三条路,只有这两条!快选择!”
李艺说着话,已经将手里的刀架在了赵慈皓的脖子上。
赵慈皓急忙求饶。
“别!别!李将军,千万别杀我!我……我不能死,我死了,我死了我的妻儿老母怎么办?”
“那还不快给赵岌写信?”李艺大声吼道。
“写!写!写……我……我马上写,马上就写!”赵慈皓忙不迭地说。
李艺瞪了赵慈皓一眼,转而冲身边的一名守卫说:“看着他!他要是耍什么花招,你就一刀送他见阎王!”
“遵命!”守卫看了赵慈皓一眼说。
李艺又重重看了赵慈皓一眼,这才转身离去。他不能再在赵慈皓这里耽误时间了,他要尽快控制杨岌。
(8)
李艺离开后,赵慈皓坐在李艺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前,一边慢慢研磨,一边想怎么脱身。突然,他将眼神盯在了看守他的守卫身上。
守卫看似二十岁都不到,一脸稚气,想必是个新兵,于是就说:“看你的样子,应该不到二十岁吧。唉!和我儿子岁数差不多。”
守卫瞟了他一眼,嘴巴蠕动了一下,像是想说话,但又没说。
“唉!真为你可惜啊!”赵慈皓又说。
“可惜?可惜什么?”守卫到底没经受住好奇,开了口。
“我是看你年纪轻轻的,可……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儿子。你这么年轻,可这次可能要……唉!李将军这事啊,做得也太仓促了,这想叛乱,怎么也要计划个个把月吧,突然就叛乱……你们可能都没来得及和家里告别吧!我也是,可能以后都没机会见一家老小了。虽然我可以听从将军的,写信给杨统军,而杨统军即便答应投降李将军,又怎么应付得了那么多的唐军?而且来豳州的还是尉迟将军……尉迟将军你该知道吧!能以一抵百,咱们就这么点儿人……唉!”
赵慈皓没再说下去,不需要再说了,那年轻的守卫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了。他惊恐地咽了口唾沫,探头朝四下看看,又看着他,像是想问什么。
赵慈皓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年轻守卫慢慢走近赵慈皓,小声问:“赵大人!那……那唐军真来了很多吗?”
“那还用说!对于谋反者,皇上能轻饶吗?你没看到刚刚李将军都吓到了吗?尉迟将军能来,说明皇上这次下定决心要……”
年轻守卫更害怕了。
“你应该知道这次会有什么结果了吧!唉!老夫老了,死不足惜!可惜了你啊!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娘子吧!”
年轻守卫摇摇头,更恐慌了。
“我……我不想死!”他嘟哝着,拿着刀的手都有些哆嗦。
“你不想死吧!”赵慈皓见年轻守卫也吓得差不多了,又问。
年轻守卫不停地摇头。
“好!如果你不想死,我给你指条道,赶快逃跑,不跑就来不及了!”
“跑?怎……怎么跑?”年轻守卫说,“跑不了的!将军说了,谁逃跑谁死!”
“也是,”赵慈皓假意道,“这可怎么办呢?你还这么年轻,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儿子,我还真想救你……”
“救救我!赵大人!救救我!我不想死!”年轻守卫说,“不想死啊!”
赵慈皓心里一喜,半为难道:“怎么救你呢?让我好好想想!”
“快想个法子吧!赵大人!一定救救我!”年轻守卫又说。
“好!那老夫豁出去了!”赵慈皓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你识字吗?”
年轻守卫摇摇头,赵慈皓心想,这就好办了。
“你过来,我给你说!”赵慈皓招招手,年轻守卫靠近他,他对着年轻守卫耳语了几句,告诉了他一条密道,“从这里你就可以逃出去,这条密道没几个人知道。”
“可……可是……可是出去要是被唐军抓住了,我不是还是没命了吗?”年轻守卫还是有些担心。
“对呀!”赵慈皓一拍大腿说,“你可是叛贼的人啊!怎么办呢?这样吧!我帮你帮到底。看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我就救你一命!”
赵慈皓说着话,快速写了封信交给年轻守卫。
“你从那条密道出去,然后沿着一条小河往前跑,再跑过一片树林,就能到杨统军的营地了,到时候你把这封信交给他,他看了,以为你是我的亲戚,会把你送出豳州的。”
年轻守卫想了想,点了点头,又迟疑道:“赵大人既然知道密道,为何不逃跑?”
“我不能跑,我要跑了,李将军很快会发现的,到时候你也跳不了!”赵慈皓说。
“谢赵大人救命之恩!”年轻守卫感动道。
“快去吧!”赵慈皓挥挥手说。
于是,年轻守卫带着赵慈皓写给赵岌,上面详细诉说李艺在豳州城内兵力部署情况的信,从那密道出去了。不过,年轻守卫还没逃走多久,李艺便发现了,发现监视赵慈皓的守卫“消失”了。
“给杨统军的信写好了,可不知道交给谁。”赵慈皓装出一脸无辜说,“你的守卫拉肚子,去茅房了。”
“把他先关起来!”李艺又召来两名守卫说。此时的李艺,想的已经不是让赵慈皓和他谋反了而是等唐军到了时,将他作为人质。
(9)
李艺在得知尉迟恭率领的三千骑兵是先锋,后面还有长孙无忌率领的两万多主力军后,意识到自己想要打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决定逃跑。可想逃出豳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城外有杨岌在镇守。
如何才能让杨岌放自己顺利出城?李艺最终决定让赵慈皓做人质,用赵慈皓来换取逃出豳州的机会。
李艺怎么可能知道,赵慈皓已经将城内的情况由年轻守卫传给了城外的杨岌?而杨岌在了解了李艺的城内兵力后,也即刻率兵攻城。
“想立功的就卖力点,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了!”杨岌对他的士兵说。
然而,不等他们行动,城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走出四个人来,最前面的是被堵住了嘴,被三名士兵押着的赵慈皓。押着赵慈皓的三名士兵中有个大胡子对杨岌说,他们是李艺的属下,并不想谋反,只是被李艺逼迫着,不得不跟着谋反。如今他们想离开豳州,希望杨岌能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可以拿赵慈皓交换。
“我们冒着风险把赵大人放了出来,你们就相信我们吧!”那大胡子最后说。
杨岌已经见到好几个从城内逃出的李艺手下了,也便相信了他们的话。
“好吧,本将军答应你们,你们留下赵大人,走吧!”杨岌说。
“不行!谁知您会不会反悔?我们要确认自己安全了才会放赵大人!”押着赵慈皓的大胡子又说。
“哈哈哈……”杨岌放声大笑,“除了李艺和他的几位亲信,其他人只要投降,本将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若想留在本将军帐下的,本将军定不会视你们为叛军。”
“谢谢杨将军了,我们只想离开豳州回家。”三名士兵中另一个矮胖子说。
“好!随你们!那你们要怎么才能觉得安全,并释放赵大人呢?”杨岌又问。
他还是有些同情李艺的这些手下的,被逼着谋反,如今又面临被朝廷歼灭的可能。
“杨将军只要给我们三匹好马,我们坐上马跑出一里路,定将放了赵大人。”大胡子又说。
杨岌皱了皱眉,心想,刚刚逃出来的那些,也不见提要求啊。
“莫非杨将军又后悔放我们走了?”矮胖子开始激杨岌,“杨将军不会是害怕了吧,不用怕,我们只有三个人!”
杨岌有些尴尬。
“那你们告诉我,李艺现在在城内干什么?”
“李将军正在想办法突围,所以我们兄弟三个才有机会把赵大人偷偷释放!”大胡子又说。
大胡子说的和杨岌在城内的探子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也便不再犹豫,一挥手,令人牵来三匹良马。
押着赵慈皓的三位士兵:大胡子、矮胖士兵以及站在中间那位一直沉默着,低头不语的士兵在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突然将赵慈皓往前一推,然后一起跃上马,飞驰而去。
他们突然的行动让杨岌有些措手不及,心想,不是说了跑出一里路再放赵大人的吗?怎么早早便放了?
“快给赵大人松绑!”杨岌虽然心里又生疑惑,但还是冲手下说。
就在手下给赵大人松绑时,杨岌看着那三个人扬长而去,喃喃道:“这几个人真有意思,你们值得我抓吗?我要抓的是李艺!”
然而,被松绑又取下堵在嘴里布条的赵慈皓的一句话让杨岌彻底傻了眼。
“杨将军,你被李艺骗了,那三个人不是普通士兵,他们是李艺和他的两名亲信假扮的。”
没错,三个人中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就是李艺。杨岌大惊失色,他竟然放跑了逆贼李艺,这还了得?
“快!快!千万不能把他们放跑了!”杨岌说着话,率先率兵去追了。
杨岌的兵力本来就有限,不仅没追上李艺和两名亲信,甚至连城里的叛军也阻挡不了。也就是趁这机会,又有几百骑兵从城内逃了出去,其中就有陶诚和王晖雷。
事情很清楚,这都是李艺的计谋。
李艺用化妆术和金蝉脱壳逃掉了。当然,仅仅只是他逃了出去,他的妻儿仍然在豳州,最后被赶来的尉迟恭率领的唐军抓住了。
李艺的夫人孟氏的“母仪天下”的美梦,彻底结束了。
就在杨岌为自己放走了李艺和他的亲信而后悔时,李艺带着他的亲信和数百骑兵,正奔向通往突厥的路上。
投奔突厥,这对李艺来说是最后一条路了。而对那些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叛乱的“罗家军”来说,肯定是不愿意的。眼见大势已去,他们的李将军已成丧家之犬,如果要在野蛮之地和中原大地做个选择的话,那肯定是留在中原大地了。于是,李艺的队伍越走人越少。
只剩几十余人了。只顾逃命的李艺,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很多,只要他的几名亲信仍然跟随着他,他就不怕。不过,行到宁州(今甘肃宁县)边界的乌氏县(今宁夏固原城东南)驿站时,看着稀稀拉拉,没精打采的队伍,王晖雷突然轻声问陶诚:“陶哥,刚刚我们为什么不投降杨岌而要跑来和将军会合?难道我们真去投奔突厥?”
“哼!能不能到突厥是一回事,即使投奔了突厥,你觉得我们的命运会比在这里好吗?”
“那怎么办?”王晖雷问,“咱们还是赶快逃跑吧。”
“皇上对我们不错,是我们效忠皇上的时候了!”陶诚说,“知道为什么刚刚出城时不投降杨岌吗?”
王晖雷摇了摇头,他正为此疑惑呢。
“如果那时候投降杨岌,我们只不过是叛军投降,可如果我们拿着李艺的人头去……”
王晖雷的唇角露出了笑容,冲陶诚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好注意!”王晖雷说。
就这样,当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还在睡梦中的李艺便被他的两名亲信——陶诚、王晖雷杀害了。其余人见李艺已死,有的溜掉,有的则说愿意跟随陶诚和王晖雷一起投唐。
最终,李艺的头颅被陶诚、王晖雷及一些属下当成了领功的资本,带到了长安。由于李艺的“李”姓是唐高祖李渊时期赐的姓,作为叛贼,赐姓也就自动消除,李艺恢复了他的罗姓,变成了罗艺。
罗艺死了,也殃及了他的弟弟,那位在利州做都督做得好好的罗寿(李寿),也被处死,而那教唆他谋反的夫人孟氏以及那位女巫李五戒也一起被斩首。甚至于连罗艺的儿子也未能幸免。
一代枭雄罗艺,就这么灭亡了。
罗艺的一生似乎一直都有些阴差阳错,可谓一步“错”,步步“错”。先是跟错了人,跟随了李建成;最后又担心李世民秋后算账,再听信女巫的信口开河而叛乱,最终落下了个悲惨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