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达达尼尔海峡

攻击土耳其对德国人有利,实现了德国引诱土耳其参战的企图。

——约翰·弗伦奇爵士

1915年2月,第二十九步兵师是英军最重要的部队,这不是因为这个师是英国正规部队中最后一个依然完整无损的师,而是因为这个师此时仍然留在英格兰,还没有确定去哪个战场,从而成为可被调遣的对象。英国的战略方向的决策过程,就好像是一个史诗般的拔河比赛,而英国第二十九步兵师的去向就变成战略方向的标志,它将会作为奖品留给获胜的那一方。

争执的起因是约翰·弗伦奇,虽然他手下的军队越来越多,但他仍然觉得不够。他断定英国远征军消灭与自己对阵的德军的时机已经成熟,所以他迫切需要更多的兵力。他想要第二十九步兵师,而且是希望立刻到手,他看不出有什么被拒绝的理由。霞飞支持弗伦奇,他在几乎所有事情上都支持弗伦奇,但只在两件事上与弗伦奇有不同意见:他不同意英军在西线部署兵力的方式;他不同意西线战事应该由弗伦奇做决定。

调遣英国部队的权力,弗伦奇没有,基钦纳却有。西线就好像是部绞肉机,基钦纳在送什么样的部队去西线这个问题上表现出非常狭隘的思路。那些由国民卫队组成的国土部队,他认为是三流军队,随意派遣。从遥远殖民地印度、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地来的部队,他也同样比较随意派遣。他严格加以保护的部队是那些在大战开始的时候由自愿报名参战人员组成的未经训练的新部队。当然,第二十九步兵师也受到他的特别保护。大战已经有6个月,一个由职业士兵组成的完整无缺的步兵师是一份珍贵的财产。比那些在蒙斯战役、勒卡托战役、伊普尔战役、埃纳河战役受到摧残的部队更珍贵。

如果英国想在西欧以外的其他地方开辟新战场,第二十九步兵师就显得特别重要了。寻找新战场的工作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新战场似乎已经被选出:萨洛尼卡(Salonika),一座希腊海港城市,地处爱琴海的北岸,达达尼尔海峡西面,是希腊和土耳其的分界点。1月份才成立的英国战争委员会推荐把萨洛尼卡作为新的战场。萨洛尼卡是一个进入巴尔干地区的好落脚点,军队在此登陆后可以威胁土耳其和奥匈帝国。许多人热烈支持这个选择,戴维·劳合·乔治对这个选择表现出特别的兴趣。虽然希腊政府的官方态度是保持中立,但暗示不会对萨洛尼卡登陆不友好。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导致有更多人支持于萨洛尼卡登陆。2月初,一位德国陆军中校率领5000名土耳其士兵跨越西奈沙漠(Sinai Desert),占领英国控制的埃及境内的苏伊士运河,后来被击退。但是,这个令人震惊的行动威胁到了英国与印度的联系。看来越来越有必要采取某种行动,借以响应大公爵尼古拉在中东地区展示武力的诉求。在萨洛尼卡登陆,与英国希望更有效地使用兵力的愿望非常吻合,英军在萨洛尼卡所能获得的战果显然要比在佛兰德斯多。

2月初,劳合·乔治来到巴黎,参加一个财政方面的会议。他希望法国人能关注萨洛尼卡远征一事。霞飞不同意远征,理由是没有兵力,这个理由不令人意外。但是,法国战争部长亚历克斯·米勒兰(Alexandre Millerand)比较感兴趣。几天后,有消息说保加利亚已经接受了德国的一大笔贷款,很可能要加入同盟国阵营。英国战争委员会里的不同意见弥合了:批准萨洛尼卡登陆建议。这个建议的最有力支持者是基钦纳,他命令第二十九师前往爱琴海上的利姆诺斯岛(Lemnos)。希腊政府同意让英国使用这个岛。一旦条件成熟,英军可以从这个岛迅速前往萨洛尼卡。

约翰·弗伦奇爵士听说了这个新部署后,他宣布由于没有第二十九师,他无法履行早前给予霞飞的承诺。弗伦奇原来计划接手霞飞在伊普尔附近的一段防御线,并在霞飞的新攻势中发动辅助性的攻击。此事让霞飞也不高兴。他联合弗伦奇一起抗议,他俩联手给伦敦施加了巨大压力,基钦纳只好放弃第二十九师的新部署,将这个师留在英格兰。在埃及受过训练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部队替代第二十九师被派遣到利姆诺斯岛。

许多支持萨洛尼卡登陆的英国领导人也偏爱从海上入侵达达尼尔海峡的行动计划。把这两个行动合并起来一起做,好像更合乎道理。由于英国海军本身的优势,加上法国海军也把力量集中在地中海,英国海军在地中海就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同时完成两个行动是可能的。同时执行这两个行动并不会导致资源分散。萨洛尼卡登陆主要是陆军行动;舰船的作用是摆渡和后勤。相反,达达尼尔海峡行动则主要是海军作战。由于英国和法国有许多大型战舰,所以能比较容易组织起一支拥有世界上最大战舰的英法联合舰队,这支舰队可以北上猛冲到君士坦丁堡。丘吉尔非常支持达达尼尔海峡行动,他的激情来自英国海军东地中海舰队指挥官提交的一份报告。代理舰队司令萨克维尔·卡登(Sackville Carden)说,如果舰队配有足够的扫雷艇,他能在3天内拿下君士坦丁堡,而且不需要大量援兵。

要做的事不多,只需集结已经在地中海的军舰,然后投入战斗。2月19日,卡登率领一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行驶到海峡入口,开始向海峡堡垒开炮轰击。舰队包括:12艘英国战列舰、4艘法国战列舰;14艘英国驱逐舰、6艘法国驱逐舰(较小型的战舰,没有装甲,但速度快、火力强);几艘巡洋舰(介于战列舰和驱逐舰之间);35艘从北海征用来的拖网渔船,用于扫雷艇,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安排。大多数战列舰都非常陈旧了,快到退役期了,但都装有重型大炮,具有巨大的破坏力。英国皇家海军的皇冠明珠“伊丽莎白女王号”也在其中,这艘战列舰是英国当时最先进的超无畏级战舰,刚下水试航,碰巧在地中海巡航,于是接受命令参加达达尼尔海峡行动。

制胜的关键是:舰队必须迅速发动攻击,清除土耳其人留下的水雷,用大炮摧毁海峡两侧高地上的炮火据点,进入马尔马拉海的开阔水域,最后抵达君士坦丁堡。土耳其人及其德国顾问早就料到将会受到这样的进攻。但是,土耳其人的防御能力薄弱,这十分不幸;海峡两岸的高地上只有大约100门大炮,部队也不多,难以阻止登陆的敌军。德国方面估计,如果能击沉10艘军舰,就能阻止英、法的进攻。土耳其政府比较悲观,正准备放弃君士坦丁堡,逃往内陆。

正常情况下,很难说服英国海军指挥官用战舰和船员去冒险。卡登的第一次袭击并没有尽全力挑战土耳其人的防御。他是一个谨慎的人,没有指挥大型舰队的经验。也许就是因为这两点,他没有命令舰队进入2.5英里(约4公里)宽的海峡入口,甚至都没敢靠近。他只是命令舰队在3英里(约5公里)外用炮火轰击海峡堡垒。太阳落山后,他命令停止炮轰。他的副舰队司令约翰·德罗贝克(John de Robeck)要求继续轰击,但被拒绝。卡登原想第二天再攻击,但是第二天极坏的天气妨碍了视线。舰队只好在海上等待。此时,土耳其防御部队判断,马上会有一次重大的入侵行动发生,急忙加固防御据点。

2月25日,在约翰·德罗贝克的指挥下,英、法舰队再次发动攻击,卡登很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未能参加。海峡的防御堡垒受到炮火猛轰,舰队派遣到岸上的袭击部队几乎没有受到阻力。所有外围堡垒在24小时内失去抵抗力,堡垒守卫不是被消灭就是逃跑了。有几艘大型军舰开进达达尼尔海峡,但不敢深入。如果再向北航行,海峡的宽度只有1英里(约1.6公里),岸上有虎视眈眈的堡垒矗立着,十分危险。此外,在海峡水下有许多水雷,这对军舰的威胁更大。

清除水雷成为海军最头疼的事。临时扫雷艇上的平民船员遇到炮火袭击时拒绝前进。派去替代平民船员的海军船员既缺少操纵民用拖捞船的经验,也缺少操纵复杂的扫雷工具的经验。一个由7艘扫雷艇组成的小型舰队冒险进入海峡,土耳其人立刻集中火力猛烈轰击,其中一艘被击沉,其余吓得逃跑了。问题不止于此。英国人和法国人缺少航空侦察,土耳其的榴弹炮从沿着海峡的山脊后面发射,军舰上的大炮射线较平根本轰击不到土耳其的榴弹炮。德罗贝克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前进太不慎重。他在这一点上与卡登的意见相同。他命令舰队撤退了,军事行动开始出现拖延,德国人和土耳其人看到敌舰撤退,立刻恢复修建防御工事的工作。由于丘吉尔远离战场,无法理解战场的情况,只是不断发电报催促卡登前进。

达达尼尔海峡战役对俄国人是有利的,但是俄国人却不介入,这个现象成为一段趣闻。俄军有大量军队,就在不远的北面看着(包括俄国黑海舰队),达达尼尔海峡战役的最终目标是君士坦丁堡,沙皇馋涎这座城市已经有几个世纪了。俄国外交大臣赛奇·萨索诺夫对这次海军行动很不积极,其原因与他在8月份反对同土耳其结盟的理由完全一样。如果土耳其成为俄国的盟友,俄国就等于被禁止攫取君士坦丁堡,也不能去抢夺奥斯曼帝国的其他领土。如果英国和法国获得君士坦丁堡,他们不可能把到手的财产交给俄国。如果君士坦丁堡不能为俄国独占,那么谁都不能占有它。“我非常不喜欢让我们的盟友占有达达尼尔海峡和君士坦丁堡的想法,”萨索诺夫后来说,“当我们的盟友最终决定实施加里波利远征时……我难以掩饰这个消息给我带来的痛苦。”

还有更坏的消息等着俄国人。3月1日,协议国取得重大成就,那个鼓励英国和法国派遣军队进入萨洛尼卡和利姆诺斯的希腊政府,决定向达达尼尔海峡战役提供3个师的兵力,换句话说,希腊政府放弃中立政策。意大利、保加利亚、罗马尼亚都有可能跟着希腊的样子改变政策,期望在打败奥匈帝国和土耳其后能获得一份战利品。在达达尼尔海峡实施步兵登陆的好处变得明显:清除土耳其的堡垒后,军舰的安全有了保障。霞飞和弗伦奇没有理由反对。

但是,萨索诺夫不许希腊介入。对俄国人来说,英法向君士坦丁堡进发已经够糟糕的了;再让希腊这个潜在的巴尔干地区的挑战者介入是不可思议的。所以,俄国政府坚决说不。在给雅典的一份电报中,萨索诺夫宣称:“在任何条件下,我们都不许希腊参加同盟国对君士坦丁堡的行动。”爱德华·格雷爵士试图缓解紧张,答应俄国战后君士坦丁堡和周围的领土归俄国所有。但是,格雷的行动太晚了。俄国拒绝希腊介入的消息传开了,雅典处于混乱之中。希腊修改了原计划——如果保加利亚参加达达尼尔海峡战斗,希腊才愿意参战。希腊人害怕,如果自己大量军队去爱琴海的对面,保加利亚有可能发动对希腊的攻击。巴尔干人本性善变,就是与众不同。由于很难把保加利亚拉入协约国,最后与希腊人的谈判不欢而散。

这个变故的后果相当严重。在当时的情况下,希腊3个师的兵力是无价之宝,正如土耳其军队编撰的达达尼尔战役历史中说的那样:“希腊参战将使登陆半岛成功的希望加大,利用地面部队占领达达尼尔海峡相对容易。”后来,希腊政府因此事垮台。新政府对德国友好,希腊国王喜欢德国,因为王后是德皇威廉的妹妹。

就在政治局势变得复杂、卡登因天气问题止步不前的时候,英国领导人中出现分歧。极力主张攻击达达尼尔海峡的丘吉尔,要求卡登和德罗贝克继续前进。海军上将约翰·费希尔(John Fisher)开始表示怀疑,此人是英国皇家海军的标志性人物,类似于基钦纳在陆军中的地位。大战开始时,他本来已经退休,但被召回,他与丘吉尔一直是亲密的同盟。他最偏爱的方案是在德国的波罗的海沿岸登陆,这个方案是当时大家认为风险最高的一个。他把达达尼尔海峡看作自己方案的竞争者,坚决反对达达尼尔海峡战役,他判断,没有数千地面部队的支持,攻击达达尼尔海峡不能成功。自此,他与丘吉尔开始相互背离。

约翰·弗伦奇爵士趁机扬言不派兵去西线将是一个令人永生后悔的错误。他说:“攻击土耳其对德国人有利,实现了德国引诱土耳其参战的企图,德国希望敌人从胜负决胜点抽走部队,这个胜负决胜点就是德国本土。”

丘吉尔认为,达达尼尔海峡不需要陆军参与战斗,所以与弗伦奇并没有冲突,继续开导卡登为了胜利不要害怕损失。“不可避免的损失必须接受。”他在电报中宣称,“敌人已经疲惫不堪,变得焦虑。时间最珍贵。”基钦纳坚决支持丘吉尔,针对当时的局势说:“英国已经开始夺取海峡的计划,绝不能放弃努力。”(尽管劳合·乔治没有任何军事经验,但他给出一个很好的评论,继续打一场无法获得胜利的战斗,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想法。)

基钦纳再次决定派遣第二十九师去爱琴海执行任务。但是,这次任务不是在萨洛尼卡,而是在达达尼尔海峡。第二十九师将与从埃及调遣过来的新西兰、澳大利亚部队组成一支新的远征军队。这支军队的司令官是基钦纳的老朋友伊恩·汉密尔顿(Ian Hamilton),他是一位62岁、身材瘦长的老兵,曾在印度和布尔战争中服役,日俄战争期间曾做过观察员,有在战场不怕死的美名。他立刻离开英格兰,不过,他手上没有任何具体命令,也没有与作战任务吻合的参谋人员。他需要先乘坐火车快速奔向地中海,接着乘坐快艇,争取在几天后抵达爱琴海。当他到达爱琴海后,他需要认真判断当地的形势,再决定如何开展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与此同时,法国人为达达尼尔海峡行动新集结了一个步兵师,向爱琴海进发。霞飞对此很不高兴。本来这次行动被认为是纯海军的行动,而此时已经有8万步兵牵扯进来。在英国外交大臣格雷的慷慨诱惑下,萨索诺夫的担忧消失了,俄国人也决定派遣一支部队参加战斗。俄国为参战开出了一个不小的条件——要等到英国人和法国人攻入马尔马拉海之后,俄国人才动手。

卡登和德罗贝克继续准备进攻。在海峡入口清除水雷的工作有进展。天气好转,进攻的日子临近,只有几天的时间了。然而,卡登身体不适,不能吃,不能睡。3月13日,他突然宣布辞职,因为无法继续工作。德罗贝克努力劝说卡登留下,如果卡登放弃达达尼尔海峡战役的指挥官职务,就意味着他的军事生涯将结束。卡登没有被说服。一名医生给卡登做了检查,宣称他的精神处于崩溃状态,劝他立刻回家,德罗贝克获得舰队指挥权。

3月8日,在海峡内部一片已经被英国扫雷艇清除过水雷的水域,发生了一件德罗贝克和他的舰队成员意想不到的事。一艘名叫“努斯雷特”的土耳其布雷艇逃过几艘驱逐舰的监视,偷偷钻进已经被清除了水雷的水域,沿着一条与岸边平行的线上布下20枚水雷。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了。水雷安静地在水下等待着。

3月10日,就在基钦纳派遣第二十九步兵师前往达达尼尔海峡的当天,约翰·弗伦奇在比利时一个名叫新沙佩勒(Neuve Chapelle)的村庄发动自西线陷入僵局后的第一次进攻。也许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仅仅是巧合。弗伦奇之所以发动这次攻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证明英国的剩余兵力应该放在西线才是正确的,而不应该派遣到遥远的地中海。有一种说法认为,基钦纳决定派遣第二十九步兵师远离欧洲,就是为了避免未来被迫派遣这支部队去西线的佛兰德斯。这个说法确有几分道理。

就在弗伦奇不断要求将第二十九步兵师分配给英国远征军的时候,霞飞也在不断要求英国人负担起在伊普尔北面的一段防御线。他的要求是合理的,英军和法军不断换防使前线成为一个混乱的拼图,一块是英军阵地,相邻的是一块法军阵地,接着又是一块英军阵地,这种状况给后勤保障带来诸多问题。此外,霞飞希望能有更多法国军队参加他正在策划的在阿图瓦、香巴尼发动的攻势。2月中旬,当基钦纳决定将第二十九步兵师分配到别处时,弗伦奇采取报复措施,宣布他因此将不派兵支持霞飞的新进攻计划,于是霞飞只能凭借自己的兵力发动新进攻,这使得霞飞不得不停止一部分需要英国协调才能完成的进攻计划。霞飞开始向伦敦和法国政府抱怨此事。

弗伦奇和道格拉斯·黑格都害怕一件事,如果霞飞真的自己想办法完成进攻任务,英国远征军等于自愿从此后只做支持性工作。他俩希望英国远征军能扮演一个截然不同的角色——他俩要求英国人获得胜利,于是他俩便能彻底地分享胜利的荣耀。实际上,黑格有一个有可能取得成功的计划——利用一场凶猛程度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弹幕轰击清扫阵地,然后再进行步兵推进。他之所以选择新沙佩勒,是因为德军正在抽调部队去较困难的东线,新沙佩勒抽走的部队较多。他的目标是占领奥柏岭(Aubers Ridge),一条狭长的山脊,离新沙佩勒有1英里(约1.6公里)远,此地对里尔有威胁作用,而且还能切断德军在安特卫普与阿尔萨斯-洛林之间的武器弹药运输线。

弗伦奇同意黑格的作战计划。他希望行动越快越好,因为他害怕政客们把英国远征军拆分,并分给霞飞一部分,结果是英国远征军失去独立作战能力。攻击的日子初步定在3月10日,这个日子其实不合适,浸泡在水中的春季田野,对步兵进攻很不利,最早不应该早于4月。英军要求霞飞在同一天对阿拉斯发动牵制性的攻击,但霞飞拖到3月7日才给予报复性的回答,他说由于英国人没有能接手临近海岸的防御线,使得他没有足够的兵力提供帮助。不过,英军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发动进攻。

除了天气,黑格挑选的战场条件不错。他选择了德军战线突出的部分作为目标,这个突出部分能受到三面的打击。把守阵地的德军士兵只有1400人,机关枪仅有10多挺,附近有几挺后备机关枪。地面很湿,战壕难挖,德军士兵都暴露在地面上,用沙袋做掩护,根本抵御不住大炮的轰击。黑格有4万士兵可投入战斗,许多是印度殖民地士兵。为英军清除前进道路的炮火异常猛烈,其猛烈强度直到1917年之后才被超过:每5码(约4.6米)远就有一门野战炮,每19码(约17米)远就有一门重型大炮。

7点30分,所有的大炮开火,35分钟的轰击将德军的防线和其后地带变成地狱,几乎没有活着的东西。炮火停止后,英国士兵上了刺刀,开始冲锋。这些英国兵都很有经验,知道前方有危险,所以都很谨慎,但英军的中锋竟然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除了弹幕轰击的外围,几乎所有的敌人都被消灭了。第二道防线也无人把守,英国士兵发现阵地不像有人把守了数月的样子。当英国人穿越被抛弃的新沙佩勒,到达德国人的下一条防线时,发现这一条防线也是空旷无人。仅用了一个半小时,英军就完成了全天的任务。眼前的田野,无人把守。黑格彻底突破了德军的防线,在整个大战期间只有3次如此完美地突破德军的防线。在附近的德军后备部队大约有1000人,需要12小时后才能赶到。胜利的大门为英国人大开。

这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开端,最终还是被浪费了,原因有几个:一是时间错误,二是部队管理混乱,三是军官无能。有一次,鲁登道夫惊叫道:“英国士兵打仗就像狮子。”马克斯·霍夫曼回答说:“却被一群猴子指挥着。”这个说法能解释英军的失败。黑格把攻击的宽度限定在2000码(约1830米)以内。这个限制是没有必要的,原因之一是英军本来就知道德军的防线非常薄弱,原因之二是突破口太窄难以让大部队有效通过。骑兵指挥官埃德蒙·艾伦比(Edmund Allenby)提出了疑问,黑格不予理会,因为他觉得艾伦比从来不知道如何指挥大部队作战。后来,艾伦比在阿拉伯沙漠赢得极高的声誉。另一个困难情况是,在德军战线的北端有一处400码(约365米)宽的区域,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炮火轰击,发动步兵进攻时这个区域内的德军完好无缺。负责轰击这个区域的大炮一直到3月9日晚上才运到,不能参加第二天早上的进攻(地基要建造,电话线要安装),也没有人将轰击任务转交给其他列炮。于是,就出现一种非常严重的后果:有一小股德军士兵逃过英军的炮火轰击,他们能用机关枪扫射进攻的英军部队的前锋和向南的侧翼。这股机关枪火力虽然无法阻止主要的进攻势头,但是它迫使进攻一方的军官需要先停止主攻,转而解决这股机关枪火力问题。

接下来出现一系列迟延,成功实施突破的中间部分的迟延最严重,指挥进攻的上校请求继续前进,但没有答复。在他的后面,有数万人的部队和支持人员挤在一起不能动弹,突破口太窄了,既无法动窝,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与此同时,德军的小型作战单元开始从四面八方抵达战场,虽然人数不多,但带来了机关枪和轻型野战炮,形成新的防御线。英国人的进攻到下午时才正式恢复,但机会已经流逝走了。

黑格命令继续进攻。第二天,也就是3月11日,仍然命令继续进攻。这些进攻都失利了,德军每小时都在变得更加强大,并且开始反击。当黑格最终放弃的时候,他的战果只有新沙佩勒的废墟。清点伤亡人数,英军损失1.6万人,德军损失8600人。就像往常一样,这些伤亡人数都是抽象的数字,遮蔽了生命损失的巨大悲剧。一名参加过新沙佩勒战役的老兵在他的回忆录中提供了那巨大悲剧中的一小段。“我受了伤,被送到伤亡清理站。”骑兵瓦特·贝克雷德说,“我旁边伤员的双臂被包扎起来。我比他伤得轻,只是右臂被包扎起来。他试着点燃烟斗,但点不燃。于是我帮助他点。在点烟斗的光亮中,我意识到,即使给他点燃烟斗,他也没有办法抽烟,他的整个下巴都被炸掉了。最后,我抽烟,他闻味。他是我见到过的最可怜的家伙。”

双方都有经验可以总结。德军的信心增强了,即使敌人的兵力有优势,德军也能守住阵地,法金汉不像以往那样坚决不从西线抽调兵力给东线。然而,英国人却总结出了一个错误经验,弗伦奇和黑格断定新沙佩勒的失败是因为大炮弹幕轰击的时间不够。所以,他们要求以后进攻前的轰炸至少一天。

3月12日,黑格停止了进攻。就在这一天,伊恩·汉密尔顿爵士离开伦敦,去接管还未成立的地中海远征军(基钦纳曾称之为君士坦丁堡远征军,汉密尔顿认为这个名字不祥)。他赶到北爱琴海的时间很及时,离舰队司令德罗贝克发动3月18日进攻的时间只早了几小时,所以他有机会看到最激烈的战斗。

德罗贝克那天早晨带着一支令人敬畏的舰队进入海峡:16艘战列舰中,有4艘法国的,余下的均来自英国,大部分较老,但各个都是体态巨大、装备着重武器、装甲厚实。在舰队最前头并排航行的是4艘战列舰,其中之一是德罗贝克的旗舰“伊丽莎白女王号”[它有12门大炮,炮弹的直径有15英寸(约38厘米)]。在4艘前锋之后1英里(约1.6公里),是4艘并肩航行的法国战舰,由法国舰队司令指挥,渴望作战,乐于接受英国人的指挥。另有4艘战列舰守护着这两组战列舰的侧翼,余下的都在海峡外等待。

能击穿战列舰铁甲的重型大炮,土耳其有几门,但位置在北面10英里(约16公里)外一个叫纳罗斯(Narrows)的地方,那个地方的航道宽度只有1英里(约1.6公里)。如果能把那些土耳其人的重型大炮打哑,并且清除纳罗斯航道水下的水雷,德罗贝克肯定能抵达马尔马拉海。

英法舰队进入海峡,战列舰上的大炮已经能轰击到纳罗斯,德罗贝克命令“伊丽莎白女王号”和其姐妹舰航行到此停下来。此时,英法的舰队处于土耳其的重型大炮的射程之外,虽说能被一些轻型的炮轰击到,但损害不大。整整半小时,4艘战列舰把炸弹倾泻到纳罗斯的土耳其人的炮位上,英军可以肯定土耳其人的炮位严重受损,但不能肯定是否能彻底摧毁。德罗贝克命令开始第二个阶段的作战,指示4艘法国军舰超越自己,向海峡深处驶去。法国指挥官曾要求拥有进攻前锋的荣誉,德罗贝克此举显示出一种礼貌。法国军舰航行到德罗贝克的北面后,开始向土耳其人的阵地炮击,同时也遭受到土耳其人的炮击。战斗进行了两小时后,土耳其方面炮火的频率在减少,准确性在降低,德罗贝克命令法国军舰向南后撤,让还没有交战的军舰上前开始作战。至此,战斗进展是顺利的。

法国军舰向右舷做U形转弯,排成一线向背后航行。突然,第二艘名叫“布维号”(Bouvet)的军舰爆炸,并以极快的速度下沉,两分钟后海面上就不见影了,带走了舰上全部600名船员。没有人真正地知道这是什么缘故;有一个普遍接受的看法,有可能是土耳其人的炮弹击穿其船体内部的弹药库,也有可能是一艘敌人的潜艇已经进入海峡。这是一起孤立的灾难,战斗总体进展是好的。剩下的3艘法国军舰完成后撤,6艘还未参战的英国军舰取代法国军舰的位置。这6艘英国军舰比法国军舰向北航行更远,继续炮轰两小时。傍晚,来自纳罗斯的炮火基本结束了。德罗贝克命令进入下一个作战阶段,让扫雷艇开始行动。

英军用拉网用拖网渔船改造成的扫雷艇受到榴弹炮的沉重打击,转头逃跑了。几分钟后,轰击土耳其人已经长达一个下午的“不屈号”(Inflexible)战列舰,右舷明显倾侧,此时舰上的设施遭受较严重破坏,位置接近“布维号”下沉时的地点。舰长打旗语表示被水雷击中,开始后撤出海峡。又是几分钟后,“不可抵抗号”遭遇相同的命运,由于受损严重,德罗贝克命令一艘驱逐舰去拯救船员。看到战场如此混乱,德罗贝克命令战列舰撤退,让驱逐舰再次进入海峡,拖“不可抵抗号”到安全海域,如果拖不成功,就击沉它,不许落入土耳其人手里。又一艘英国战列舰被击中沉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命运之变,给英国带来巨大损失,两艘战列舰沉没,另有两艘严重负伤,但还没有到报废的地步。德罗贝克非常沮丧,觉得他会因损失巨大而被免职。事实恰恰相反,丘吉尔告诉他有4艘战列舰和1艘替代法国“布维号”的军舰正赶来参战。扫雷艇的问题也迅速得到解决:拉网渔船被驱逐舰取代,驱逐舰较适合扫雷设备。德罗贝克的信心恢复了,发电报回英国报告自己渴望回到海峡坚决完成任务的决心。在伦敦,丘吉尔很高兴。即使是心存疑虑的费希尔,也暂时被德罗贝克的信心所感化,变得高兴起来。

但是,人们的意向开始渐渐地发生改变。有机会目睹实际战况的汉密尔顿将军,按照基钦纳的指示发回了自己的报告。他的报告并不乐观。“我最不愿意现在就得出一个结论,用战舰征服达达尼尔海峡已经变得不像过去那样有可能,”他报告说,“不过,如果让步兵参战,其作用将不应该像过去预想的那样是辅助性的。”换句话说,步兵很可能变成必不可少的,而且是大规模的步兵参战。汉密尔顿认为必须派一支部队登陆,他说:“必须深思熟虑地策划一次军事行动,尽全力实施,才有可能为海军打开一条通道。”基钦纳同意了,于是宣布了他对战役下一阶段的看法,他的看法中包含了“必须深思熟虑地策划一次军事行动”这一行字。因而,参加英军下一个阶段作战的不止是战舰。

3月22日,德罗贝克在损失4艘战舰后的第4天,他的思路变得比较接近汉密尔顿的思路了。他向伦敦报告说,他自己现在也怀疑仅用他的战舰能控制海峡,他的报告使海军和陆军的参谋人员出现意见分歧。但是,没有建议停止行动。行动的回报实在是太诱人了:如果能迫使土耳其退出战争,那么保加利亚、希腊、罗马尼亚将加入协约国阵营。

英国军事战略争论的核心人物还是丘吉尔,他坚决要求恢复海上攻击。他草拟了一份给德罗贝克的电报,电报要求德罗贝克一有机会就必须将舰队带回达达尼尔海峡。他把电文给几个高级海军上将审阅,包括费希尔在内的许多人都拒绝签注。这几个人告诉丘吉尔,伦敦不可能坚持实施一个连负责该舰队的司令官都不支持的行动计划,这样的举动不可以想象。丘吉尔再次试着让德罗贝克改变主意,但德罗贝克无法改变主意,因为他的参谋人员正在争论不休。首相觉得丘吉尔是正确的,但无法让费希尔和其他高级海军将领收回成命。最后,丘吉尔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意见被打败的事实。

如果德罗贝克立刻返回海峡,他完全有可能成功。德罗贝克没有返回,这让土耳其人和德国人相当吃惊,他们正希望德罗贝克赶快走。虽然土耳其人的大部分炮火还能工作,布置在纳罗斯的那几门遭严重破坏的重型大炮也被修理好,但是弹药的库存低到危险的程度(英国人知道这个事实),而且补给非常困难。在整个海峡战区,土耳其人只有不到30枚穿甲弹。水雷也用尽了。君士坦丁堡的官僚们正向城外搬家,政府正准备逃跑。

的确,土耳其人没有准备好如何应付一次武装登陆,不过,英国人和法国人却没有为登陆做任何准备。伊恩·汉密尔顿正在等待他的大部队到来,那些已经抵达的部队还没有准备好进行一场巨大、复杂、两栖的战斗。用来做英国人军事基地的岛屿利姆诺斯岛,缺少足够的淡水供大部队饮用。汉密尔顿决定先把运兵舰引向埃及,在那里卸下士兵,然而再以合适的方式重新运载士兵到目的地。他需要确定在哪里登陆,何时开始登陆。

从某个角度看,汉密尔顿有富余时间做准备。东线的局势渐渐稳定,俄国人不像从前那样急于减轻压力。第二次马祖里湖战役已经结束几周了,俄军在此次战役中所受的伤痛早就缓释。在南方,俄国人在3月底穿越了喀尔巴阡山脉,并发动进攻。3月22日,被围了194天的普热梅希尔终于陷落了。对城内忍饥受饿的人们来说,这次围城战役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但是,人们感到最难以忍受的是守城军官的作为,他们与自己的情妇在整个磨难中过着奢侈的生活,他们甚至依靠食用秘密储藏的食物都长肥了。在投诚的前几小时,奥地利军官将剩余的食物炸毁了。“第一个弹药堆存处爆炸发出可怕的隆隆声,大地震动了,窗户的玻璃都被震掉了,”一名来到普热梅希尔抢救家庭住房的波兰妇女写道,“烟尘从烟筒和壁炉里喷发出来,墙壁、房顶上的灰泥大块地掉下来。第二声爆炸很快就又来了。天明的时候,整个城市在燃烧,就像一个冒着烟的大弹坑,粉红的火焰从坑低向上烧,早晨的雾飘浮其上。这是一幅令人震惊的恶毒图画。整个世界史恐怕没有与此类似的时刻。昨夜,无数的人死于神经痉挛,他们身上既没有伤也没有病。当太阳爬上天空的时候,一切都静止了。士兵在他们的掩体里跪下祈祷……我们屋子的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他好像死于恐惧。我想处理一下尸体,但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他们让我自己处理。我说服了一名工人去军队医院询问如何处理……军人告诉他明天再说,有太多的尸体等待处理,满街都是,等着收集在一起。”

俄国人在普热梅希尔俘虏了12万人,9个将军,数百门大炮,奥匈皇帝弗朗茨·约瑟夫陷入阵阵呜咽之中。普热梅希尔投降释放出了俄军3个军的兵力,他们能参加春季攻势了,春季攻势因此而变得有希望。

俄国人仍然不能将累积的谷物从黑海运输到地中海,换回急需的现款。英国和法国也不能通过黑海将供给运输到黑海的俄国港口。如果达达尼尔海峡战役能胜利,这个运输问题便能永久性地解决。

海军暂停攻击达达尼尔海峡和登陆部队的迟延,给了土耳其人和德国人巨大的实惠。土耳其军队仍然装备不良,部队驻扎十分分散,但是土耳其人慢慢地整合起一个新防御线,这个防御线,加上一些运气,足够打败汉密尔顿随时可能发动的进攻。

背景:海战

达达尼尔海战显示了英国的海军力量,但这绝非英国海军在大战中的首次显示。丘吉尔在冲突刚起的时候,就表现出好斗的本性,率领英国皇家海军勇敢地控制了世界上所有航道,不许同盟国的舰船使用。到了1915年的时候,大家都看清了大战的长期性,也看清了海军的重要性。

如果大战是一个短期战争,施利芬计划成功了,俄国随即也被打败,那么英国强大的海军力量也许不如其弱小的陆军有作用。但是,西线成为僵局,交战国都拼命想从世界上其他地方获得资源。粮食成了大问题,只有少数国家能自给自足,英国这个岛屿国家是这几个少数之一。没有哪个国家能在不进口原料的情况下继续维持战争机器正常运转。

截至1914年,英国享有海上霸权已经有100年了。英国海军精力异常充沛地维持着帝国的完整。伦敦政府沿袭着一个强大的海军政策,无论多么高的代价,英国的海军实力都要超过世界任何两个国家海军实力之和。

这个海军政策没有给英国带来负担,也没有给其他欧洲强国带来太大的问题。自纳尔逊勋爵(Lord Nelson)于1805年在特拉法尔加(Trafalgar)摧毁了法国和西班牙的海军力量后,没有任何国家敢挑战英国的海军霸权。但是,情况在1890年发生改变。当时,德国已经是欧洲大陆上的强国,年轻的德皇威廉渴望把德国建设成为一个世界强国。野心勃勃的德国海军上将阿尔佛雷德·冯·提尔皮茨(Alfred von Tirpitz)告诉德皇威廉,德国的贸易和海外殖民地需要第一流的海军。从20世纪初开始,柏林花费巨款建造能挑战英国海上霸权的战舰。

德国的做法意义深远。在德皇开始他的大造军舰计划之前,英国和德国根本没有什么本质冲突。英国虽然有世界上最多的殖民地和最强大的战舰,但是英国陆军弱小分散,不垂涎欧洲大陆。相比之下,德国的殖民地较少,除了弱小的海岸防御力量外没有海军实力。英国和德国都集中精力对付法国,因为法国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英国、普鲁士、俄国、奥地利、西班牙联合在一起才推翻了拿破仑)。同时,法国在北美、加勒比海、非洲、中东与英国竞争。

普法战争后,德国统一,成为欧洲主导力量。即便如此,英国也没有太多担心。英国和德国继续视对方是天然的同盟和老朋友。姻亲又使这种亲密关系更加牢固,维多利亚女王的女儿嫁给了第一代德皇的王储儿子。1890年,俄国和法国建立同盟关系。在这种局势下,英国不再认为德国有可能破坏欧洲的均势。

但是,当德皇威廉二世和提尔皮茨开始打造与英国的战舰同样强大的战舰时,他俩正在破坏英国安全的基础。在伦敦的眼里,德国不再是朋友,如果向最好的情况想,是一个竞争者;如果向最坏的情况想,是一个危险。(德皇既不希望如此,也没有预见到这种情况。看到大英帝国被自己的祖母、舅舅、表兄统治,德皇威廉既嫉妒又羡慕,他幻想着英国能把德国在世界舞台上看作一个平等的伙伴,两个国家互利双赢,包括统治本国的国民和殖民地居民。)

德国海军诞生于1898年,立法机构拨款立刻建造7艘最先进的战列舰,在接下来的五年中再建造14艘。这么大的造舰计划引发非常昂贵的军备竞赛。英国可以依靠税收支付造船的费用,德国却不能,因为德国为了与俄国和法国竞争已经花费巨额军费保证陆军具有竞争力。德国为建设海军必须借债(德意志帝国国会反对,但海军的预算他们管不了)。德国在1900年、1906年、1908年、1912年分别提出海军建设法案,每一次的数额都比前一次要大。德国的海军预算在1898年只有陆军的五分之一。而到了1911年,海军的预算竟然达到陆军的一半,而此时德国陆军的规模增大了许多、武器比以前更昂贵。

于是,德国从一个几乎没有海军传统的国家,变成为一个有异常优秀的海军国家,其军舰的品质和船员的素质都能与英国相媲美。但是,伦敦并不认输,在过去已经花费的基础上,继续为海军花更多的钱。人称“水手”的海军上将约翰·费希尔,为应对德国人的挑战,对英国皇家海军进行了激进的改革,将英国皇家海军提高了一个档次。费希尔是英国第一任海军大臣,为人很有才气,做事很主动,长得很像亚洲人。感谢他的努力,英国海军最具革命性的庞然大物“无畏号”战列舰在1906年下水,它重达21845吨,比当时英国正在服役的战列舰要重4倍,它的外壳是11英寸(约28厘米)铁甲,携带10门口径达12英寸(约30厘米)的大炮,能把炮弹发射到10英里(约16公里)远的地方,虽说它的体形巨大,但它的速度高达21节(约39公里/小时)。后来,德国也建造自己的无畏级战列舰,而英国则继续建造更多、更大的战列舰,新的战列舰有15英寸(约38厘米)的大炮。这场军备竞赛,德国根本无法获胜,但是德国选择继续军备竞赛。

大战开始时,德国有15艘无畏级战列舰,每艘战列舰都配有一间供德皇专用的奢华住舱,正在建造的有5艘。英国有29艘无畏级战列舰,正在建造的有13艘。法国贡献出10艘法国最重的军舰,平衡被打破了,协约国拥有绝对优势。双方都不愿在残酷的海战中拿最好的战舰去冒险。德国不愿冒险,是因为自己武器不如人。英国不愿冒险,是因为舰队的毁灭意味着国家的毁灭。所以,大战第一个月里的海战规模都不大,没有无畏级战列舰参加。

但是,规模不大的海战代价却高。德国人意识到,他们的公海舰队还不够大,而英国人则意识到虽然能围堵德国舰队但难以消灭它。8月28日,在北海的黑尔戈兰湾(Helgoland Bight)爆发大战以来第一次海战。德国有3艘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被击沉。9月3日,荷兰北面,1艘德国潜艇击沉3艘老型号的英国巡洋舰,1300名船员丧命大海。11月1日,德国海军上将马克西米利安·冯·施佩(Maximilian von Spee)率领的5艘巡洋舰在智利海岸打败英国皇家海军的南美编队,击沉2艘英国巡洋舰,另一艘巡洋舰严重受伤。1911年已经退休的费希尔被丘吉尔召回,取代当时在位的英国海军大臣路易斯·巴腾堡(Louis Battenberg),巴腾堡具有德国祖先,疯狂的英国反德势力逼迫他下台(他的家族立刻改名为蒙巴顿)。费希尔上台立刻组织了一支特遣舰队去南美,舰队有2艘战列巡洋舰(比无畏级战列舰稍小),3艘装甲巡洋舰(再小一些),2艘轻型巡洋舰。费希尔命令舰队司令弗雷德里克·斯特迪(Frederick Sturdee)不把施佩和他的舰队消灭掉不要回国。12月8日,施佩袭击了福克兰群岛(英阿争议领土,阿根廷称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斯坦利港(Port Stanley)。他发现斯特迪已经在那里,正在等候加煤,这让他惊慌失措,马上逃跑,斯特迪立刻追击。德国军舰航速较慢,英国人追上后大打出手,除一艘幸免外其余全部被击沉。施佩连同他的旗舰和两个儿子一起沉入了海底。

这个月的月底,德国的战列巡洋舰向英格兰东海岸开炮,造成平民伤亡。1月份,英国和德国舰队在北海的多格滩(Dogger Bank)相遇,双方都没有军舰被击沉。外围海战从此结束,英国人对能成功把德国人堵在海港内感到满意,德皇威廉接受提尔皮茨的抗议不愿再送他的舰队出海交战。

英国海军实施了海上禁运,使大部分德国港口不能进口货物。阿斯奎斯违背国际法,宣布整个北海海域是战区,不仅德国船只而且中立国的船只都必须靠岸,接受检查,不许运送任何货物(包括食品、药物)到同盟国的港口。即使中立港也处于禁运状态,大多数德国商船被扣留在港内。与此同时,英国和法国利用海洋的控制权,将部队和供给运输到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从印度、非洲、澳大利亚、加拿大、中东到欧洲,从欧洲到地中海。

柏林开始反击,启用了一种还处于初级阶段的武器,这种新武器有希望能在英法控制的海上生存下来。2月4日,尽管德国人只有不到20艘潜艇(英国和法国都比德国拥有更多的潜艇,费希尔在他任海军大臣的第一期内便坚持增加潜艇数量),但是德国宣布英国和爱尔兰环绕水域为战区,包括商船在内的所有船只都将是战争游戏中的平等对象。

就像毒气和机关枪,如同飞机和坦克,潜艇是战争中的新生事物,双方需要时间来适应。德国首先对商船发动攻击。这其实并不奇怪,当时海上已经没有德国商船可供英国和法国的潜艇去攻击。一开始,德国人遵守传统的“俘虏规则”,按照这个规则,海军舰船需要在攻击前说明身份(潜艇要浮出水面),等待乘客和船员转移到救生艇上后,才能发射鱼雷攻击。这种方式对体积小、脆弱、航速慢、上浮慢的潜艇来说异常危险。为了对付潜艇,英国海军在商船上安装大炮,

或者把军舰假冒成商船,德国潜艇按传统规则行动,几乎等于自杀。德国海军很快放弃传统规则。

德国潜艇击沉数十万吨的英国货船,自己在此过程中也损失惨重。德国潜艇的损失没有换来实际价值。德国潜艇发动攻击的最高峰时期只阻止了4%的英国货物流量,却招致英国和美国的凶猛反击。由于害怕美国出兵参战,德国外交部试图说服德皇相信,潜艇的胜利换来的是危险。大多数德国陆军将领和海军将领要求潜艇继续攻击。

5月1日,德国驻美国纽约领事馆在报纸上打广告,告诉读者乘坐“路西塔尼亚号”(Lusitania)航行有危险,这是一艘英国卡纳德航运公司的大型、高速邮轮,来往于大西洋两岸。很少有人知道这艘邮轮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准巡洋舰”,英国政府资助建造了这艘邮轮,船上安装有隐蔽的大炮,可以肯定船上货物中有美国生产的枪炮子弹。

5月7日,“路西塔尼亚号”航行到爱尔兰附近快接近旅程的终点时,一艘德国巡航潜艇发现了它,向它发射鱼雷。20分钟后,它在发生两声大爆炸后沉没了,第二声爆炸被认为是德国潜艇所发射的第二枚鱼雷引发,这枚鱼雷被批评为完全没有必要发射,因为那时该邮轮已经遭受致命创伤。不过,后来发现第二声爆炸是由于船上的煤仓发生煤尘爆炸所致。船上1200名旅客和船员淹死,其中有124名美国人。美国人义愤填膺。德国外交官再次警告必须停止潜艇攻击。6月5日,柏林决定停止用鱼雷攻击有旅客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