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筋疲力尽
一些聪明人痛苦地意识到自己被当作了无用的牺牲品,他们有这种想法毫不奇怪。
——澳大利亚官方索姆河战役历史
1916年下半年,激烈的战斗接连发生,这是因为上半年集聚起来的军事力量蔓延以前没有战事的地区所致,但是这些战斗的结果很糟,令人感到绝望。索姆河战役,在经历了第一天的恐怖后,第二天的战斗规模明显变小,不过,这种变化显然是临时性的。7月2日,黑格意识到损失的严重程度,只派遣3个师的兵力发动进攻,这大约是一天前派出兵力的五分之一。有一点很奇怪,黑格没有派兵去扩大康格里夫在蒙托邦的突破口,康格里夫本人也再次受到限制。大部分前线的战斗都限于令人生厌的夜晚袭击,目的是进入阵地前的无人区寻找尸体堆中的幸存者。在博蒙-哈默尔战场,死伤人数实在太大,有些德国兵在夜晚溜出战壕,默默地帮助英国救援小组挽救伤员。
7月2日,埃弗特将军终于在东线北面的巴拉诺维奇(Baranovitchi)发动进攻,这次进攻是他几周前向布鲁西洛夫承诺的。埃弗特有上千门大炮,每门大炮在步兵进攻前炮击了1000次,他调动了至少26个师的兵力攻击2个奥地利师及8个德国后备师。结果是一场灾难,灾难规模类似于那拉奇湖战役。其中的一个奥地利师在俄国的打击下瓦解,但另一个守住了阵地,后来,德国人前来增援,德奥联军在只损失1.6万人的情况下,给俄军造成8万人伤亡。从此,俄军在北面没有任何能力发动进攻了。
沙皇的军事指挥部把最高进攻优先级赐给布鲁西洛夫,这是一件从来没有过的事。所有可调动的部队都被派往布鲁西洛夫的战场。在巴拉诺维奇的战斗结束前,布鲁西洛夫就恢复了他的进攻,并且很快就取得极好的胜利。仗打了4天,他俘虏了4万人,缴获了330门大炮。此时,他的兵力已经以2:1的比例超过对面敌人的兵力,于是他开始向北调动部队去进攻奥匈帝国在科韦利(Kovel)的要塞。
7月10日,斯多夫瓦茨拉夫为了荣耀做最后一搏,他东拼西凑起三个师的兵力,对凡尔登发动最后一次进攻。有少数德军士兵爬上了苏维堡垒的顶部,并挥舞起旗帜。但是,斯多夫瓦茨拉夫已经没有后备部队跟进,法军的大炮响了,德军被驱散。攻击迅速被中止,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仁慈。这次攻击是德国人在凡尔登的最后一次痉挛。不过,双方此后仍然互有杀戮。由于涌现出大量抱怨之声,德皇开始倾听他儿子的意见,斯多夫瓦茨拉夫在战争中的角色被迫改变,德皇把他调到东线做军长。来自索姆河战场和东南战场的求救请求不断折磨着法金汉,他决定向这两个战场增兵。
与此同时,英军在索姆河继续用炮火猛烈打击德军的防御线。一名被俘的德国兵向英国记者描绘了在猛烈的英军弹幕轰击下的经历,德国兵不得不轮流蜷缩在过度拥挤的碉堡内,各种补给也运不到前线。“那些出去的人被杀死,或者负伤,”他说,“有些人的脑袋被炸掉,有些人的双腿被炸断,还有些人的双臂被炸断。我们轮流进入洞内,那些出去的人知道死亡就在外面等着他们,而且可能性非常大。最后,有些负伤的人回到洞里,其中有的伤得很重,所以我们躺在血水里。”
亨利·罗林森计划发动一次新的索姆河进攻,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获得黑格的同意。他计划在午夜派遣4个师的兵力跨过双方阵地前的无人区(有人保护他们的侧翼),部队暂停前进,等待黎明的微光,当第一缕黎明的微光出现后,英军将发动猛烈炮击,但时间只有5分钟,然后步兵发动进攻。法国人考虑到部队在开阔地带被敌人察觉的可能性极高,拒绝加入。这个进攻计划在7月14日实施,结果是一次彻底的胜利,至少开始时如此。防守的德军只有4个营的兵力,英军迅速打垮德军的第一道防线,部分打垮第二道防线。在这次进攻中,英国骑兵终于参加战斗(自1914年以来第一次),但是由于骑兵的位置离前线太远,他们需要9小时才能抵达突破口。当骑兵到达时,德军的后备部队已经把漏洞给堵住了。德军的机关枪把英国骑兵打得人仰马翻,德军在那天的战斗结束前再次恢复对第二道防线的控制。然而,德军是侥幸脱险。此时,黑格已经放弃力求先取得突破口然后再扩大突破口的计划,不过,他从最后一次进攻中看出德军的兵力开始枯竭。他决定把索姆河战役打成一场持续的消耗战。他的参谋向他夸大德军的损失,他听了后很受鼓舞,于是批准了罗林森在本月稍晚时间发动一次新进攻的计划。
欧洲的战事继续着,新的进攻一次接着一次,就好像血海里的潮汐一样。在凡尔登,尼韦勒力压对有“屠夫”之称的曼京的排挤,将他再次提拔为军长,曼京在罗林森发动7月14日进攻的第二天,派遣一个师的兵力去攻占一个名叫富鲁瑞(Fleury)的村庄。这次战斗彻底失败了,法军损失许多士兵,由于失败过于惨重,贝当不得不加以干预。贝当命令不许再发动进攻,除非他亲自批准,并且明确指出他绝对不会批准一个准备不足的行动计划。曼京和他的上司尼韦勒开始策划一个甚至更大的进攻计划,他俩希望这个计划能被贝当批准。
7月23日,罗林森再次发动他的攻击。参战部队是澳新军团,有许多士兵来自加里波利,他们按照预定目标占领了波济耶尔岭(Pozieres Ridge)。在遭受新一轮巨大损失后,占据波济耶尔岭成为唯一战果,战斗随后又徒劳无益地拖延了两个月。“大部分澳大利亚士兵都是乐观主义者,许多人不愿吐露委屈,他们甚至把委屈深深埋藏。然而,一些聪明人痛苦地意识到自己被当作了无用的牺牲品,他们有这种想法毫不奇怪。”澳大利亚官方战史后来评论道。
尼古拉·尤登尼奇(Nikolai Yudenich)是一位与布鲁西洛夫一样具有很高的军事才能的将军,曾在高加索地区打过一系列胜仗。他在7月25日发现有大量土耳其人从两个方向正向他靠拢。于是他发动对土耳其第三集团军的猛攻,这支土耳其军队马上溃败,伤亡人数达到1.7万人,被俘人数也有1.7万人,同时还有数千土耳其士兵逃逸。他随后迎战继续向他压过来的土耳其第二集团军,其中包括加里波利的英雄穆斯塔法·凯末尔所指挥的军队。
7月底,布鲁西洛夫继续攻打交通枢纽科韦利,此举能进一步消损奥匈军队的实力。但是,他的速度被迫放缓,原因是一些老问题:运输能力不足、缺乏补给、缺少后援部队。有一个比较严重的新问题,德军从西线调遣来的大量部队陆续抵达。这是一个致命的危险,但是布鲁西洛夫却能以此为荣,因为是他逼迫德国向东线调兵的。3个月前,德军在西线有125个师,而在东线只有47个师。但是,自从德军为了应付布鲁西洛夫在东线制造危机局势开始向东线调兵以来,西线和东线的兵力对比逐渐发生改变。到了8月份,德军在西线留下119个师,东线增至64个师。数10万本来可以在凡尔登战役改变战局的德国部队,被迫来到加利西亚作战。
西线的战局并非像人们12月在尚蒂伊所做的设想那样发展。但是,根据8月份的情况看,霞飞制定的目标似乎还是有可能实现的。德军的总兵力已经居于劣势。在凡尔登和索姆河,德军都处于守势。在东南战场上,德军与奥匈的联合军队处于守势。奥地利人在意大利也处于守势(8月6日,第六次伊松佐战役开始,打了12天的仗,奥地利有10万人伤亡)。奥斯曼帝国处于危难之中,尤登尼奇的高加索战役和阿拉伯人的沙漠革命折磨着土耳其人。为了描绘一个更完整的大战局势,还需要提及另一动向,法国将军萨瑞尔正向萨洛尼卡的北面调兵遣将,他准备调动25万兵力,包括23个由英国、法国、意大利、塞尔维亚组成的步兵师。协约国有足够理由相信一点,只要继续向德国施压,德国很有可能像奥匈帝国一样走向崩溃。黑格有一个信念,德国人已经不可能有足够的人力和武器维持他们的防御线不受损伤。也就是因为有这个信念,他才不断在索姆河敲打德军。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发生了两件事,致使局势发生逆转。布鲁西洛夫给维也纳带来巨大的威胁,这迫使维也纳把所有的军队都置于德国的统一指挥之下。康拉德大声叫喊抗议,但此时已经无人关心康拉德的想法;毫无疑问,如果反对康拉德的人能在后续人选上达成一致,康拉德恐怕早已被解职了。整个东线都置于兴登堡的指挥下,其实也就是置于鲁登道夫的指挥下,他很快就能从波罗的海的消耗战中摆脱孤立。当他获得东南战区的指挥权后,立刻不再强调他的部队是不能调往别处的说法,将他储备的东北部战区的部队调出。几百列火车的士兵、大炮、补给开始涌入加利西亚。随着这些德国部队进入各自的位置,布鲁西洛夫希望重新展开攻势的机会迅速消失了。
就在此刻,罗马尼亚决定投入协约国的怀抱,此前,罗马尼亚一直在犹豫,犹豫的时间足有几个月。虽然罗马尼亚王室是德国普鲁士霍亨索伦王室信奉天主教的分支,但是罗马尼亚政府最终还是选择了协约国。布鲁西洛夫的胜利促成罗马尼亚的决定,特别是布鲁西洛夫占领了布科维纳(Bukovina),这块地方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一个省,与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a)地区毗邻。虽说特兰西瓦尼亚对别人来说重要性并不太大,但是对罗马尼亚人来说却非常重要,其重要性不仅因为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混杂人口中有许多罗马尼亚人,还因为这块土地被奥地利人在1868年劫掠走,所以罗马尼亚人渴望吞并它。罗马尼亚人害怕如果现在不采取行动,俄国人将永久占有它。
8月17日,罗马尼亚签署了一个秘密协定,按照这个协定,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协约国承诺归还特兰西瓦尼亚。协约国还答应将动用萨瑞尔从萨洛尼卡带出的军队保护罗马尼亚不受邻居保加利亚的攻击(保加利亚加入同盟国,渴望弥补在第二次巴尔干战争中失去的土地)。不过,就在那天发生了一件具有讽刺意义的事,一支主要由保加利亚构成的部队,在德国将军马肯森指挥下,攻击了驻扎在希腊的一个名叫弗洛里纳(Florina)村庄里的萨瑞尔的军队。萨瑞尔被迫后撤,后撤行动长达三周时间。然而,罗马尼亚人的骰子已经投下。
8月27日,罗马尼亚宣战,宣战那天的晚上,罗马尼亚派遣23个师大约有40万军队通过罗马尼亚和特兰西瓦尼亚之间的穿山隧道。隧道那边,只有3.1万奥匈士兵。从这点看,特兰西瓦尼亚战役没有任何悬念,肯定是一次迅速、顺利的征服行动。
协约国获得50多万罗马尼亚军队,表面看像是大战期间最伟大的胜利之一,但它实际上变成最徒有其名的胜利之一。是否接纳罗马尼亚加入协约国,本身就是一件有争议的事,英国的劳合·乔治和俄国的阿列克谢耶夫将军就持反对态度。阿列克谢耶夫提出警告,罗马尼亚军队虽然人多但无用。他还提出警告,罗马尼亚中立时,有几百英里长的战线俄国不必派兵防守,但是,罗马尼亚停止保持中立后俄国将不得不派兵防守。沙皇没有理睬阿列克谢耶夫。相反,他听任鲍里斯·施蒂默尔(Boris Sturmer)的意见。施蒂默尔是个胆小鬼,一个阴谋家,一个不称职的马屁精,沙皇竟在2月份把他提拔为首相(这个决定震动朝野,包括彼得格勒保守派),7月份,萨索诺夫被解职后,施蒂默尔又获得外交大臣的额外任命。施蒂默尔对外交事务并无经验,每个人都瞧不起他,他告诉沙皇尼古拉,罗马尼亚在横扫特兰西瓦尼亚后,将进攻匈牙利。那天,他轻松地说服了沙皇。
罗马尼亚宣布加入协约国,似乎是德国的灾难;对法金汉来说,不是似乎,而是一场真正性的灾难。他曾向德皇威廉保证,罗马尼亚即使最终想参战,也很难在9月前进行,因为罗马尼亚需要等待秋收之后。罗马尼亚的宣战使德国首相贝特曼–霍尔威格突然发现解除法金汉职位的机会,他一直想解除法金汉的职位,因为他不同意法金汉进行的不加限制的潜艇战。兴登堡给了法金汉最后一击,在鲁登道夫和霍夫曼的刺激下,他威胁如果不让他做德军总司令他就要辞职。对战局非常失望的德皇威廉,由于无法在政治上压倒兴登堡,只好顺从了兴登堡的意志。8月29日,德皇威廉邀请兴登堡和鲁登道夫来波茨坦面谈。法金汉明白这是一个信号,于是提出辞呈,辞呈没有经过讨论就被接受了。此后,法金汉曾试图挽救自己,他警告德皇威廉,任命兴登堡为总司令就意味着断送德皇指挥军队和国家的能力。此时,兴登堡已经变成公众崇拜符号,而其军事重要性不大,实际篡夺德皇权力的人,不是兴登堡,而是鲁登道夫。德皇威廉,不仅怨恨兴登堡,也蔑视鲁登道夫,他把鲁登道夫看作一个无赖暴发户。但是,德皇威廉别无选择。第二天,兴登堡接受法金汉的工作。法金汉原本希望离职后做一份军队工作,但是实际给他的任命是驻君士坦丁堡大使。不久之后,他又获得一项具体任务,就是去征服罗马尼亚,这很可能是鲁登道夫在与他开玩笑,或者是具有讽刺意义的报复。
鲁登道夫被明确授予与兴登堡共同指挥德国军队的权力,但是他不再满足于只做德军总参谋长,他授予自己德军后勤将军的头衔。然后,他与兴登堡一道乘火车去了凡尔登。他简略地看了凡尔登战场,战场的景象让他感到惊骇(整个地区变成枯萎的废弃地,一名法国飞行员把他看到的景象描绘成“潮湿的巨大癞蛤蟆皮”),他做出正式决断,德军将不再发动进攻。
与此同时,罗马尼亚军队的表现令人感到毫无希望。阿列克谢耶夫曾表示对罗马尼亚军队的失望,罗马尼亚军队的实际表现更加没有希望。罗马尼亚军队缺失训练,没有组织,装备不足,许多师竟没有一挺机关枪。一些怪异的高级军官发布命令,只允许官阶在少校之上的人穿便装。进入特兰西瓦尼亚的罗马尼亚军队的兵力远远超过对手,本应该能把奥地利人赶走。但是,他们以令人感到极为头痛的慢速前进,为的是等待俄国援兵,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俄国援兵。阿列克谢耶夫对整个事情感到厌恶,坚信罗马尼亚人是不能被保护的,不愿向特兰西瓦尼亚已有的小部队上追加兵力。
罗马尼亚人在特兰西瓦尼亚的怯懦行动为德国人提供了宝贵的时间,此外,凡尔登和索姆河比较平静(英国、法国没有准备好下一次的进攻),这个形势也同样为德国人提供了宝贵的时间。马肯森在成功阻止萨瑞尔后,开始把保加利亚人组成的兵力向希腊北面移动,仅在9月份内,就有1500车厢的士兵和装备被迅速地运过匈牙利。就在此时,罗马尼亚战争准备工作不足的问题才充分暴露出来,罗马尼亚军队就像在演一出粗俗的闹剧。马肯森派遣一个小部队进行佯攻,佯攻的目标是威胁罗马尼亚人在多瑙河边特图凯的堡垒。堡垒卫戍部队的兵力要远远超过马肯森的佯攻部队,堡垒的指挥官大胆宣称道:“这里是我们的凡尔登。”一天后,马肯森的部队发动攻击,80%的罗马尼亚守军在几乎没有战斗的情况下投降。没有投降的士兵也逃跑了,于是3个罗马尼亚师的兵力就如此蒸发了。马肯森跨越多瑙河进入黑海边的多布罗加省。马肯森在当地受到欢迎:罗马尼亚在第二次巴尔干战争中占领多布罗加省,当地大部分居民是保加利亚人。
无论在何处,罗马尼亚部队一遇到敌人,便马上溃退。有一些罗马尼亚部队由于过于仓促和混乱,竟向自己的同盟军俄国驻多布罗加省的部队投降,俄国感到非常不高兴。阿列克谢耶夫命令当地的俄军指挥官组织起联合防御线,那个指挥官回答说,让罗马尼亚人变得有纪律的努力,就如同让猴子跳米奴哀小步舞。希腊此时也被卷入协约国(临时性的,由于复杂的难以述说的政治阴谋造成的结果),希腊军队也走进战场。但是,希腊军队与罗马尼亚军队一样,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战斗。有一个军团在没有开一枪的情况下,全部向马肯森投降,他们高兴地乘火车去西里西亚,在那里,他们将进驻一个临时军营,安全地躲过大战。面对这种危机,罗马尼亚军队的指挥官从西面调来军队,其结果是特兰西瓦尼亚的兵力被减弱。
9月中旬,法金汉抵达特兰西瓦尼亚,开始担任新成立的德国第九集团军的指挥官,这个集团军集结了许多从各处调拨来的部队。不让他指挥一个军区,而只让他指挥一个集团军,这是对他的侮辱,就是要考验他的能力。所以,他上任的第二天就指挥部队向通向罗马尼亚的穿山隧道进发。与此同时,法国战场和高加索战场都出现新一轮的震撼。9月15日,8个师的英军在索姆河发动进攻,坦克在这次进攻中首次露面。当时,在法国战场上有60辆新坦克;32辆能参加战斗,只有9辆起到暂时把德军战线向后推的作用(最终,这次进攻是一次失败)。丘吉尔曾希望保守这种新武器的秘密,暗中大量生产,直到能装配出足够让敌人大吃一惊的数量,坦克初次参加的结果让他极度苦闷。“我可怜的‘陆舰’以渺小的方式被永久地展示出来了,”他写道,“坦克的概念还算是个胜利。”黑格坚持不愿拖延使用坦克,他不觉得这次进攻失败令人沮丧。他告诉战争办公室,他想尽快拥有1000辆坦克。自此,法国和德国都开展各自的生产坦克的计划。
在高加索,尤登尼奇和凯末尔都属于同一类型的人,性格坚决,个人能力强,他俩相互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攻克城镇,占领城镇,然后再放弃。在希腊,萨瑞尔停止后撤,发动一次针对保加利亚人的反击,再次向北推进。
在此期间,有3个战役打得特别没有意义。意大利开始第7次伊松佐战役,这次战役与前面几次一样,只持续了几天,产生大量伤亡,没有任何战果。沙皇尼古拉给布鲁西洛夫的前线派遣来他的皇家卫队,这支精英部队一般由他亲自指挥(然而,他此次没有跟来),他要求这支部队参加对科韦利的进攻。此时,科韦利已经由德军把守。皇家卫队有14万人,有俄国最好的步兵和骑兵,其兵力超过德国守军,而且大炮和炮弹充足。皇家卫队司令官,是由沙皇亲手挑选的,是一位罗曼诺夫王朝的大公爵。然而,他忽略了布鲁西洛夫的进攻经验,认为堂堂的皇家卫队不值得采取侧翼进攻,他派皇家卫队的士兵冒着德军的炮火正面强攻。战场情况对俄军不利,士兵不仅需要通过齐腰深的水前进,而且还有德军飞机在天上用机枪扫射。这位大公爵指挥官不顾战场的情况,连续发动17次进攻,次次都以俄军被大屠杀结束。战前,没有人向布鲁西洛夫请教。战斗中,布鲁西洛夫除了阅读战报外,只能暗自悲痛。当进攻被迫叫停后,皇家卫队伤亡了5.5万人。当这个灾难性的消息传到俄国国内时,民众的愤怒和怨恨迸发出来。虽然相关的将军被斩首,但是损失已经不可挽回。
在凡尔登,战场相对平静,当然这是按照凡尔登的标准而言。只有一件事是个例外,9月4日发生了一次与不久前德军控制下的杜沃蒙堡垒爆炸一样神秘的灾难事件。尼韦勒把一段1400英尺(约430米)长的铁路隧道用作军营、通信中心、库房、医疗中心、难民营。不知何故,用骡子运输火箭时起火了。火势蔓延到存储手榴弹的仓库,接着引燃了隧道里的燃料库。大火烧了3天都没有得到控制,有500名士兵失踪或死亡。法国兵也寻找各种抱怨的理由。
9月25日,英军在索姆河开始新一轮的强行推进。黑格再次使用了坦克,只有30%的坦克抵达双方阵地前的无人带,其余都瘫痪在路上,英国兵像往常一样在付出极高代价后才占领一个名叫蒂耶普瓦尔(Thiepval)的村庄,这个地方自7月1日起就是主要目标,经过两天的激战后才落入英国人之手。此后,秋天的雨季开始了,天气坏得让英军无法继续推进。
与此同时,法金汉正在扫荡特兰西瓦尼亚。9月底,他在赫曼施塔特给予罗马尼亚军队以沉重打击(从名字上可看出,特兰西瓦尼亚的德国裔居民占相当大的比例,他们渴望向法金汉提供情报和其他支持)。罗马尼亚军队退回到所谓的特兰西瓦尼亚的阿尔卑斯山之后,在穿山隧道处站住脚,准备与德军做对抗。从多瑙河方向又有20万罗马尼亚军队前来增援。罗马尼亚军队有两个有利条件,一是兵力占优势,二是他们处在高地,周围有高山保护,所以他们似乎可以高枕无忧。法金汉必须穿过他们的防线,迅速与马肯森的部队会合。能实现这个目标,法金汉的全盘计划才有可能成功。但是,冬天开始逼向高原,留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降雪到来前把罗马尼亚军从穿山隧道处赶走,否则他的强行推进将变成僵局。
10月初,持续了3天的第8次伊松佐战役结束,除了伤亡严重外,毫无战果可言。与此同时,法国正在准备在凡尔登发动新进攻。贝当对新的进攻计划表示满意,因而这次新进攻好像不会再是一次浪费生命。10月19日,他允许尼韦勒动用650门大炮(其中有些攻坚炮比德国的大贝莎榴弹炮还要大)轰击德军阵地,一共耗费1.5万吨炮弹。战况与2月份时相反:法军4天连续炮火轰击,德军士兵在间歇性的冻雨中蜷缩着,看着自己的防御线被炸成碎片。10月22日,尼韦勒玩了一个诡计。他命令大炮突然停止轰击,德军本以为法军会像往常一样发动步兵进攻,突然,前线的数千法国士兵按事先安排改成一起欢呼。德军感到完全被愚弄了,揭开一直伪装的大炮,向法军阵地轰击起来,然而,此举暴露了德军大炮的位置。尼韦勒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尼韦勒没有发动步兵进攻,而是命令大炮再轰击一天半。德军原有158个重型炮组,其中68个被法军的炮火摧毁。剩下的大炮,由于经历一年的过度使用,也失去了准确性。法国的新式大炮渐渐地把杜沃蒙堡垒炸碎,堡垒内部起火燃烧。德国防守撤了下去,不再防守杜沃蒙堡垒。
曼京又开始指挥法军进攻。当法军在10月24日早晨发动攻击时,隐藏在薄雾中的法军士兵,在被弹幕轰击保护下前进,他们为战斗做了充分准备(法军在后方建造了一个与杜沃蒙堡垒类似的模型,然后让士兵模仿进攻练习,这样做,部分原因是为了满足贝当的要求)。这次进攻是一次全面的胜利。法军在一天的时间里夺回了默兹河东岸的阵地,德国为了占领这些阵地花费了4个月的时间,伤亡数万人。法军重新占领杜沃蒙堡垒激起全法国的庆祝。9天后,法军又重新占领沃克斯堡垒(这个堡垒也是被德军放弃的,不是法军通过战斗夺取的),法国相信法军在凡尔登赢得了一场伟大的历史性胜利。尼韦勒在一夜之间成为国家的新英雄,大家都觉得他有改变潮流的秘方。几乎没有人愿意注意一个客观事实,德国人还是占领着默兹河西岸,德军的大炮能阻止东岸法军的进一步进攻。也没有人愿意认真考虑另一个客观事实,德军正在缓慢地、有序地放弃土地。法军占领的小山,都没有什么战略价值,并不算真正的突破。但是,尼韦勒和曼京渴望再次发动攻击。
黑格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意大利人同样没有完成工作,他们在11月1日开始第9次伊松佐战役,这场战役把1916年的双方伤亡总数提高到14万人)。11月13日,在已经被鲜血浸湿的博蒙-哈默尔,英军利用隧道掘进机挖了一条地下通道直达一个德军多面堡的下面,引爆了埋设好的地雷,接着又有7个师的兵力发动进攻,占领了该多面堡,并俘虏了1200名德国兵。这场战斗一直持续了6天。11月18日,一场大风雪来袭,战斗终止。索姆河战役也终止了。英军的最后一击,显得有些荒谬。英军指挥官命令部队把战线从刚刚占领的一个山岭推进到山脚下。为了守住这条新防线,数千英国兵在寒冷、泥泞的战壕中,忍受着敌人的猛烈炮火,度过了一个悲惨的冬天。
英军在索姆河战役的伤亡达到50万人,法军是20万人。英国和法国原先估计德军的伤亡是65万人,这一数字历史学家也接受,但是这个数字并不准确。德国官方的索姆河战役伤亡人数是23.7万人,这个数字与奥地利官方的历史学家数字一致。英国和法国谎报伤亡人数是十分明显的,这可以从公布的西线1916年伤亡报表中窥见一斑:英国,15万人;法国,26万人;德国,14.3万人。
无论正确的伤亡数目到底是多少,许多基钦纳组建起来的部队都有严重减员。但是,英国士兵却变得老练了。德国的损失,虽说不如其敌人的损失那样奇异,但是实际上不应该有如此之高。究其原因,德军在索姆河的第二集团军司令官弗里茨·冯·比洛是根源,他曾威胁把那些允许士兵后撤的军官都送上军事法庭,他后来还发动数百次无效的反击。最终,法金汉要负责。“战争的首要原则,”他在命令中说道,“必须是寸土不让;如果失去,必须马上发动反击夺回,即使这时就剩最后一个人,他也要去夺回阵地。”鲁登道夫在第一次视察凡尔登后,命令放弃这个原则,开始引入较灵活的低代价战术。
考虑到大雪一来,整个冬天将无法动弹,所以,法金汉在大雪到来前命令部队强行通过4个穿山隧道。罗马尼亚人此时弹药已经用光,无法抵抗。马肯森从已经被他彻底征服的多布罗加(Dobrujia)出发,向法金汉靠拢。罗马尼亚指挥官把他的军队分成两个部分,同时与马肯森和法金汉作战,防止他俩合拢。这是一个勇敢的举动,但是超越了罗马尼亚军队的能力。如果俄军能提供支持,也许有成功的希望,而阿列克谢耶夫此时已经变得宽厚些了。他考虑到罗马尼亚的崩溃将威胁俄国,于是他不得不去做他一开始就害怕罗马尼亚参战将迫使他必须做的事。他告诉布鲁西洛夫把战线向东和向南扩展200英里。这个举动能防范德军侵入俄国,但是它分散了布鲁西洛夫的兵力,导致布鲁西洛夫无法继续发动进攻。阿列克谢耶夫企图从东面将部队送入多布罗加,但多布罗加战场缺少铁路,他的动作太晚了。与此同时,萨瑞尔企图再次从南面赶来救助。他曾占领塞尔维亚南部的城市莫纳斯提尔,这提高了人们对他的期待,但是他的推进从此停滞。
12月初,法金汉和马肯森会合了,共同发动了阿尔杰什(Arges)战役,摧毁了罗马尼亚军队。自从罗马尼亚宣战以来,有20万罗马尼亚人被杀或负伤(实际上一半死亡是由于疾病造成的),15万人被俘。那些能跑的罗马尼亚人,向北逃入俄国。德国、保加利亚、奥地利(外加土耳其人派遣来的阿拉伯部队)一共伤亡了6万人。12月6日,他们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举行大游行庆祝胜利。阿列克谢耶夫派来攻击马肯森的军队,除了只能阻止马肯森从多布罗加沿黑海海岸向北进军,已经无法做更多的事。
罗马尼亚战役的真实战果,既不是敌人的伤亡人数,也不是胜利者的政治宣传。在接下来的一年半中,同盟国从罗马尼亚运走200万吨的谷物、100万吨的石油、20万吨的木材、10万头家畜。所以,罗马尼亚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在供养德国去打仗。
几乎所有的战斗都结束了,剩下的是最早启动的凡尔登战役。12月13日,约瑟夫·霞飞脚下的政治坚冰融化了。维护他的人再也无法抵御人们质疑的压力,人们质疑他的领导能力,特别是,人们质疑他为什么没有组织好凡尔登的防御。这位马恩河的英雄、受尊敬的巴黎拯救者被调到战争内阁担任一个挂名顾问。为了安抚他的支持者,也为了防止他和他的支持者抵制和抗议,他获得了法国陆军大元帅的名誉。接替他做法军总司令的人,不是他有能力的副手卡斯特劳(他拥有太多的贵族色彩,天主教的色彩也很浓,共和党主导的法国政府无法接受他),也不是实际战绩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福煦(他也是天主教徒,一个教会的在俗人员,他有一个兄弟是耶稣会神父),也不是有极高能力、极高敏锐力的贝当(他有一种蔑视政治家和同行将军们的习惯,政府与军队都无法包容他)。新总司令是法国的新恋人罗伯特·尼韦勒,他自封为战争天才,因为他认为自己把凡尔登从一场悲剧转化为一个法国的胜利。
尼韦勒升官后的第二天,他的得力干将曼京发动凡尔登战役的最后一次进攻。这次进攻很成功,至少曼京这么看。有1200名德国人被俘,115门大炮被缴获。但是,这次进攻缺少战略意义。第三天,德国人进行了一次反击,夺回失去的阵地。法军这时才真正停止战斗,自德军停止进攻以来,法军的伤亡人数已经达到4.7万人。
凡尔登战役终于结束了。几个月以来,凡尔登战役变成符号之争。没有人愿意问一问为什么法军要发动攻击,或者为什么德国人必须防守。德国皇储在战后的回忆录中提出了德国方面的理由。凡尔登洒下太多德国人的鲜血,简单地离开凡尔登战场,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将引发国内的动荡,他写道。而法国人最终为之战斗的不过是荣耀——不是法国的荣耀,而是曼京的荣耀。
虽然1916年最后一次进攻缺少任何真正的意义,却为来年的战争带来一个不吉祥的象征。这个象征,被许多人忽略了。法国士兵再一次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机关枪,向德军的战壕冲过去,他们又在像绵羊一样咩咩哀怨了。那哀怨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咩,咩,那是即将被处死的人悲惨的控诉之声。未来将会有战斗,还会有阵地的得失,但战士们的哀怨声才是未来的真正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