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陈晓伟喃喃地说着退着,打开门,在门口站住,冲卫和平说,“拜拜。”

卫和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丁力骂完李明强,扶着神情恍惚的卫和平走到住院部门口,正好遇见邢修省和许玉梅来看李明强。

“和平,你怎么?”许玉梅向前跑两步拉住卫和平问。

“强哥他——”

“死了!”丁力没等邢修省说完,劈头一句低吼。

“死了?”许玉梅瞪大了眼睛,慢慢地松开了拉着卫和平的手,脸色由红润变成了苍白。

“死了!”丁力又重重地补了一句,没好气地拉着邢修省就往回扯,“走,回去!”

卫和平木然地低着头向前走。许玉梅脸色苍白,两眼发直,怔怔地僵在原地。

“那,我,我们,也得,也得看上一眼啊。”邢修省停住脚步,一边说一边回头向许玉梅抛出询问的目光。

“看,看你个头!人家要做军区首长的附马爷了,你去看什么?去祝贺啊!”丁力的脸黑得像锅底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邢修省被丁力的话弄蒙了,又向卫和平抛出询问的目光。

卫和平依旧木然地低着头,怔怔地慢慢向前走。

许玉梅听了丁力这话,脸上有了点儿血色,急忙跑回拉住卫和平问:“和平,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卫和平不作声,仍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向前走,许玉梅不得不陪着她挪步。

“丁力,你给我好好说,别没头没脑的。”邢修省拉住丁力严肃地说。

“我没头没脑?没错,我是没头没脑。他妈的李明强有头有脑!我们等了他一天,平姐连口饭都没吃。他可好,妈妈的,下了手术台,就,就他妈跟平姐吹了!”丁力说着眼睛都红了,眼珠瞪得都要凸出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邢修省疑惑地问。

“还能是假的,你看看平姐那样子不就知道了。”

“不会吧?”邢修省自言自语地问,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什么会不会?你知道吗?他李明强同时和好几个女的谈恋爱。这不,今天全来了,他没辙了,选了个军长的女儿。妈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东西!”丁力说着又骂了起来。

“和平,是真的吗?”邢修省又追上卫和平,盯着卫和平问。

卫和平的眼泪再也噙不住了,夺眶而出,轻轻地“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不,我不相信。”邢修省摇着头低声地说,“我得上去看看,问他个明白。

“和平,你和丁力等我们一会儿。玉梅,咱们上去问个究竟。”

“别问了!”卫和平终于哭出了声,许玉梅急忙把悲痛欲绝的卫和平抱住。

“不行,我得让他给我说清楚!”邢修省说着就向住院部走。

“邢修省,你敢上去,我丁力也不认你!”丁力声嘶力竭地喊。

邢修省站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就向许玉梅抛出求救的眼光。许玉梅的目光与他的眼光一碰,急忙低下了头,喃喃地说:“走吧。”

邢修省的黑色皇冠停在了赵鸿涛的楼下,还没有锁上车门,旁边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的车门就打开了,孟华伸出头冲他们喊:“喂,别上去了,他们马上就下来了。”

“孟华?”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盯向孟华,吃惊地看着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

“哎呀,这个李彬,忙死了。要过元旦了,单位的事儿贼多,真是越过节越忙。要不,我们早就去了。和平,明强怎么样?”孟华一边说一边从车内钻出来,还回头照应坐在车内玩耍的小明浩。

“哎,怎么没人说话呢?我问,明强现在怎么样了?”孟华突然发现大家都没有说话,就面向大伙儿又问一句。

还是没有人回答。

丁力看了大伙儿一眼,冷冷地说:“死了!”

“啊,死了?”孟华吃惊地叫道,眼睛怔怔地盯在丁力脸上。

“别听他瞎说。”许玉梅白了丁力一眼,低低地丢了一句,“没有。”

“走吧,一块儿上去。”邢修省已经把车门锁好,冲大家摆了摆手,把车钥匙装进口袋里。

孟华扫了众人一眼,看大伙儿的情绪都不对劲儿,就不说话了,弯腰从车内往外抱小明浩。这时,楼道内传来了李彬的声音:“这个节啊,还不如不过呢!光送礼,我的腿儿都跑细了。今儿晚这场酒,老子还得去,要不,没人结账。”

李彬一边说一边摇着手中的车钥匙走出楼门,看见大伙儿,先是一怔,接着就笑了,一边摇手中的车钥匙一边说:“啊呵,全在这儿啊。齐了,正好儿,一块儿走。”

赵鸿涛和张晓丽也随后走出楼门。鸿涛问:“和平,你们怎么都回来了?明强怎么样了?”

卫和平低着头不说话,眼圈儿又红了,溢满了泪水。邢修省见大伙儿都低头不语,就说:“先上楼吧,到家再说。”

“阿力,你不是陪和平去了吗?明强怎么了?是不是出事儿了?”李彬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拉着丁力问。

“没有。”丁力冷冷地说着,瞟了许玉梅一眼。

“那你们不在那里守着,跑回来干吗?”李彬有点怨气地问。

“我在那里守着,守着那陈世美?”丁力的眼珠子又瞪起来了,嘴上的“八”字胡儿变成了“一”字,咬着牙狠狠地说。

“你说什么?什么陈世美?”李彬被丁力的话弄愣了。

“走,走走,上楼再说。”邢修省向大伙儿挥了挥手,像是邀请大家上他家似的,第一个钻进楼门。赵鸿涛感到事情重大,就紧跟两步,张晓丽忙说:“那,就上楼吧,上楼。来,孟华,让我抱。浩浩,来,阿姨抱抱。”

小明浩把双手伸向张晓丽,张晓丽要抱他时,他就猛地转过身,“咯咯咯”地笑着扒着孟华的肩膀向上蹿爬。

张晓丽照着孩子的小屁股轻轻拍了一下,笑道:“这个小李彬。”

大家见了,有的笑了笑,有的咂下嘴,凝固的气氛被小明浩的笑撕破了。

丁力在赵鸿涛家连说带骂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的经过给大伙儿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是跟他一刀两断了,你们断不断,我不管!不过,我把话撂到这儿,咱们同学会,谁要去看李明强,谁是王八蛋!”

“没文化。”李彬嘟囔一声。

“我没文化,我比那有文化会写书的强多了。”丁力把一口痰吐在门后的纸篓里,愤愤地说:“实话告诉你们,我还猴儿看不起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他李明强是陈世美,你李彬是小贪官!”丁力有些激动,他就是这样疾恶如仇。

“好了好了!你,你越说越不着调儿了!我警告你,别打击面太广了啊。”李彬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摇着的车钥匙递给丁力,“去,把我车后备厢里的西瓜和饮料搬上来,不去看他了。”

丁力狠狠地瞪了李彬一眼,夺过钥匙,重重地说:“这还差不多。”

“你会开吗?”李彬冲着丁力的后背问。

“我玩儿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丁力鄙视地冲李彬看了一眼,朝邢修省摆下手说:“邢儿,帮我一下。”

李彬支走了丁力,转向卫和平说:“和平,你想想看,明强是动了真格的吗?按理说,他不会——”

“什么会不会?那女的,就是在他上军校时,追他的那个教员。人家个头儿比我高,身材比我条儿,脸蛋又漂亮,自己是副教授,父母是高干,我哪一点儿比得上人家啊。”卫和平的泪水又禁不住哗哗而下。

“和平,你想开点儿。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李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晓丽自知自己是同学会圈儿外的人,不好多说什么,就说:“都还没有吃饭呢,我做饭去。”

“得了,等会儿出去吃,我请客。”李彬不耐烦地说。他可能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张晓丽,就冲张晓丽咧咧嘴,指指卫和平,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右手习惯地摇了摇,发现少了点什么,就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让你把西瓜和饮料搬上来,你怎么把酒和烟都给我拿上来了,那是我们单位给人家送礼的。”李彬看到邢修省搬着两箱健力宝上边放着两条红中华、丁力一手提着两瓶茅台酒一手提着一个大西瓜走进屋,冲丁力嚷道。

“你别招我,我今天烦着呢!”丁力瞪了李彬一眼,把东西放下。

“这酒和烟是我们单位送礼的。”李彬重重地叮了一句。

“我不管,反正这烟是我的。茅台酒,我还没喝过呢,大伙儿分了。”丁力不软不硬地说。

“你——”李彬说不出话来,他和丁力永远讲不清道理。

“我,我怎么了?今天,我气儿不顺,骂了李明强那陈世美,还要治治你这小贪官!”丁力俨然一个法官,说话掷地有声。

“你——,我招你惹你了?”李彬哭笑不得,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算了,算了。单位让你送,你送没送谁知道啊,你们领导还能去查你送了没有?”邢修省在李彬和丁力中间打圆场。

“你不给人家送,人家变着法儿治你。”李彬苦着脸说。

“我就不信那邪!贪官儿都是让你们这些人送出来的!大家都不送,他贪他娘那个B!”丁力说得理直气壮。

“好了好了,烟给你了。酒带上,出去吃饭,今天就喝茅台,给和平宽宽心。走,和平,他李明强有什么呢,喝得起茅台酒,抽得起红中华吗!我看他是身残,心也残了!”李彬说着把右手又习惯地摇了摇,又发现少了东西,就伸向丁力,冷冷地说:“钥匙!”

“解气,这句话解气!你就是有文化,我当时要能想起这句话,不在楼道里吆喝[1]还邪呢!”丁力笑着把钥匙讨好似的递给李彬。

李彬的红色桑塔纳在前,邢修省的黑色皇冠随后,来到西苑饭店。

下了车,李彬说:“今天我兑酒,丁力埋单,咱们也排场一回。”

“我埋单?”丁力瞪起了眼睛。

“对,你埋单。你也该请回客了,今天是年头岁尾,咱们好好热闹一下。”

“让我请客就上大饭店,你也太黑了吧!”丁力不满地瞪着李彬,嘟囔一句,“我没带钱。”

“没关系,记你爸的账,让他们扣老爷子的工资就是了。”李彬“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跟着笑了,知道李彬不会让丁力掏钱,更不会记丁力父亲的账,只是逗丁力玩儿罢了。

丁力实在,不明白这一点儿,听说要记在他父亲的账上,就死乞白赖地说:“不行,记我爸的账,他不骂我才邪呢。上次,我结婚花的钱,还不知道要扣到哪年哪月呢。”

“反正都是扣,就一块儿摞上了。就这一顿,老头儿还查你不成?”李彬笑着不紧不慢地说。

“怎么能不查,花多少他心里有数。”丁力争辩说。

“那,我送礼有数的东西,你怎么就硬要了。”李彬狡猾地笑了。

大伙儿都笑了,张晓丽看了李彬一眼,丢一句:“精猴儿!”

丁力急忙说:“那烟,我不要了,你还埋单吧,反正你能报销。”说完,不情愿地盯了李彬一眼。

“这可是你说的啊!”李彬大笑着向饭店门口走去,他又一次在丁力面前胜利了,一副大将风度。

大伙儿笑着紧随李彬其后,丁力低着头默默地走在最后边。

饭桌上,没有了李明强,李彬财大气粗占了主导地位。赵鸿涛虽然是“大哥大”,也从不争竞[2]什么,只是细心地照顾卫和平,每上一盘菜都要先给卫和平夹上一点儿。

“来,咱们共同干杯辞旧迎新酒。让一九八六年去个‘要走爬溜’,叫一九八七年来个‘要走发起’!”李彬端起酒杯提议。

“这李彬真是酒场上练出来了啊,一套一套的。”邢修省笑着附和。

丁力说:“要学好难,学坏还不容易!”他瞥了李彬一眼,又转向卫和平说,“平姐,来,咱让他李明强‘爬溜儿’你重新‘发起’。”

“对!阿力,有进步!来,和平,干,‘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李彬又冲卫和平举杯。

“就是,和平,你堂堂北大的研究生,什么好主儿找不上,还能让这棵树吊死?”孟华说。

“你们班那个姓陈的,不是一直追着你不放吗?我看,他比李明强适合你。”赵鸿涛说。

张晓丽在桌下踢了赵鸿涛一脚。

“就是。平姐,我看那姓陈的就不错。以前,我恨他。现在,我爱他。”丁力是坚决站在卫和平一边。

“你爱他?你搞同性恋啊!”孟华又挤对丁力,说得大家都笑了。

卫和平终于露出了笑容,也露出了她那洁白的牙齿。虽然,她笑得有点儿勉强,脸上也少了过去的甜蜜,但那两颗虎牙露出来,却增添了些许清纯。

“阿力说得好,爱屋及乌嘛。我们爱护和平,她的朋友我们也爱。”李彬借题发挥。

“以后不许再叫我‘阿力’!我听着烦,我叫丁成理,谁再喊我‘阿力’,我跟谁急!”

“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叫习惯了。”赵鸿涛举起杯对丁力说,“别生气了,来,我敬你一杯。”

“这是个原则问题。”丁成理端起酒杯红着脸说,“从今儿起,就不许叫,免得我听了想起强哥,不,那王八蛋,恶心!”说完,也不看赵鸿涛喝了没有,一仰脖儿将杯中酒喝尽,又自顾自地拿过酒瓶,倒上一杯。

“好,从现在开始,以前叫的不算。”为了不让冷场,邢修省跟着掺和。他发现自己的老婆许玉梅一句话不说,卫和平又只是一口一杯地喝闷酒。

“不行,不算!得先罚李彬!”丁成理不依不饶。

“好,你说怎么罚吧?”李彬今天高兴,也是为逗卫和平高兴。

“怎么罚?那烟,还是我的。”

“你,还没忘那烟啊!”李彬大笑起来。

“哈……”大家都笑了起来,卫和平也笑了。

“哈……”

卫和平回到北大。在她刚搬进的研究生公寓里,还没进门,就听到宿舍里传出了爽朗的笑声。她在楼道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稳定了情绪,微笑着推开门,强笑着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陈晓伟要到美国去了。”刘芳“咯咯咯”地笑着对卫和平说,“他父亲说美国太乱,他太老实,怕他一个人到美国去出问题。让他在国内结了婚,把老婆带去,让老婆管住他。”刘芳笑着一边说一边注视卫和平的表情变化,其他人也都满脸笑容地注视着卫和平。大家清楚地知道,陈晓伟一直在追卫和平。

“那有什么好笑的?”卫和平看到陈晓伟,想起饭桌上赵鸿涛和丁成理他们的话,脸又阴了。

“我给他讲了个故事,叫《老实人家》。哈哈哈……”刘芳说着又大笑起来,其他人更是笑个不止,就连陈晓伟也在跟着傻笑。

“再给和平讲讲,她听了准笑。”张爱芬笑着对刘芳说,还冲卫和平挤了下眼。

“对,再讲一遍,太经典了。”老大姐苏丽华也笑着附和说。

“好吧!”刘芳咽了口唾沫,止住笑,说,“有一个农村的男孩儿,经过一番奋斗,要到美国去了。他父亲对他说:‘孩子,咱可是个老实人家。听说,美国开放得很,你可不能乱搞啊。你若乱搞,得了艾滋病,那事儿就大发了。你想想看,你得了,你老婆肯定会被传染。你老婆要得了,你爹我还能不得吗?我要得了,你妈她还能不得。你妈要是得了,那,咱们全村儿可就完了。’”

“哈……”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卫和平也笑了。她这一笑,把一天的烦恼都笑没了。她看了看跟着傻笑的陈晓伟,心里不免泛起怜悯之情。陈晓伟的父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教授,爱上了自己带的研究生,外界说是他老婆先有了外遇。不管怎样,陈教授离婚了,与新婚娇妻一同去了美国。现在,可能是打好了基础,又想把儿子弄过去。

卫和平想着,又不免盯了陈晓伟一眼,心里觉得好笑,想陈晓伟一家也算是“老实人家”了。人心里舒坦,那笑就自然了,那甜蜜就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

人们都知道陈晓伟今天到她们宿舍来的用意,就是为了找卫和平。大伙儿见卫和平那么甜蜜地笑着盯着陈晓伟,就都知趣地停住了笑。

陈晓伟的老乡刘艳丽看了卫和平与陈晓伟一眼,说:“和平忙了一天了,让她休息一下,咱们跳舞去吧。”

“好啊,今晚多玩儿会儿,明天休息,可以睡个懒觉儿。”刘芳立即响应。

“哎,和平,今天,不是你那个英雄排长做手术吗?怎么样了?”老大姐苏丽华关切地问。

“还好。”卫和平一听别人提起李明强,心里就涌上一阵酸楚,少气无力地答了两个字。

“现在让探视吗?要让,我们姐儿几个明天去看看他。”刘芳就是这样快言快语,也不顾陈晓伟的脸面,更没有注意卫和平的表情。

“不让。”卫和平少气无力地摇摇头,低低地说。

“怎么?你喝酒了?这么大酒气,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老大姐苏丽华看着卫和平发出一连串关心的问。

“没事儿。过元旦了,中学同学聚了一下,高兴,喝了点,高兴。”卫和平自嘲地笑了笑,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一句,“高兴。”

“真的没事儿?”苏丽华关切地追问一句。

“真的,没事儿。”卫和平苦笑了一下,说,“就是有点儿累。你们不是去跳舞吗?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卫和平本来也想去狂跳一番,把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跳个一干二净。但是,刚才刘艳丽已经说了让她休息一下,想必人家是不愿意让自己去。她们都是成双成对地进出舞场的,每次卫和平的出现,人家都不得不让出自己的男伴儿照顾一下她的面子。所以,一旦有跳舞的事儿,刘艳丽只要提前知道,就会悄悄地告诉陈晓伟,陈晓伟就成了卫和平的固定舞伴。卫和平虽然对陈晓伟没有了反感,但已明确告诉陈晓伟,只能做一般朋友。但是,陈晓伟就是不死心,在骨子里下决心要与李明强争个高低。

陈晓伟是受一首流行歌曲的一句歌词的启发,“要想恋爱必须谈”。李明强那大兵,能有多少时间跟卫和平谈,况且又上了前线,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是受了伤,双腿残废。现在回北京治疗,又上特护,生死未卜。就是他好了出院,也是个残废,还是个中专生,出两本书算什么,也不是知名作家,卫和平能跟他过一辈子?要让卫和平这么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伺候一个残废,能过一辈子,就邪了。况且,现在全社会都重视文凭,自己学业有成,父亲出国前就说了还要接他到美国深造,这条件,足能跟他李明强搏一把。所以,陈晓伟每次与父亲通信通电话,都要求父亲要快点把自己办到美国去,而且还要带上自己心爱的女人。“知子莫如父”,父亲答应了,说让他先结婚,八七年一定把他们小两口办出去。因此,陈晓伟今天就故意放出风来,说父亲从美国打来电话,让他到美国去上学,而且还要求他快结婚,把老婆也带过去陪读。想以过元旦为名,约卫和平一起玩,加强攻势。

“那好,我们就去了,你休息吧。”刘芳听卫和平说“没事儿”,就顺着卫和平的话说。

“也好,你先休息吧。”苏丽华说。

陈晓伟随着几个女孩儿最后一个离开卫和平的宿舍,他动动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走出房门,刘艳丽悄悄拉他一下,指指宿舍。

出了研究生公寓,陈晓伟对几个女同学说:“你们去吧,我还有点儿事,就不去了。”

“怎么?想杀个回马枪吧?再回我们宿舍,找卫和平?”刘芳笑着盯着陈晓伟,她早发现了刘艳丽拉陈晓伟的动作。

“不,不是。我真的有事儿。”陈晓伟喃喃地说着低下了头。

“有什么事儿!想找卫和平,就直说。有艳丽给你做内线,我也支持你的革命行动。”刘芳笑着对陈晓伟说,“可是,我得提醒你,千万不能和人家那个侦察排长打架,要不然,你……”

“别听她瞎说。你若有事儿,就忙你的去吧。”刘艳丽没等刘芳说完,就催陈晓伟走了。

“哎,再见。”陈晓伟说完,就消失在灯光闪烁的夜幕里。

刘芳冲着陈晓伟的方向喊:“哎,要不要我把钥匙给你,她不给你开门咋办?”

“没正经。”苏丽华轻轻地打了刘芳一下说。

“哎,说正经的。你们发现没有,卫和平可能对她那个侦察英雄动摇了。”刘艳丽说。

“有那么点儿意思。”苏丽华沉思着说。

“何以见得?我怎么没有发现!”刘芳急忙问。

“那你为什么说坚决支持人家陈晓伟的革命行动呢?”刘艳丽反问道。

“陈晓伟毕竟是我们的同学,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刘芳直述其言。

“你觉得那个李明强住院,卫和平去看一次,再没有什么表示,正常吗?”刘艳丽问。

“不是说上特护,医生不让去看嘛?”刘芳答。

“你相信?”刘艳丽盯着刘芳说,“她说李明强今天做手术,去了。你们看,她那神态,又喝那么多酒,是不是有问题?她可是从来不喝酒的。”

“我也这么想。”苏丽华低低地说。

“我认为陈晓伟他们两个挺合适的。”刘艳丽接着说。

没有人答话,就连快嘴快舌的刘芳也哑巴了,陷入了深思。

陈晓伟到街上买了些水果,就径直回到研究生公寓,卫和平没有锁门,他敲了两下一推就进去了。

卫和平躺在床上没动,眼睛直盯着陈晓伟。

“对不起,没经你同意就进来了。”陈晓伟赔着笑脸对卫和平说。

“门就是为你留的。说吧,什么事儿?”卫和平冷冷地说。

“没、没什么事儿。我看你喝多了酒,就买点水果来给你解酒。”

“谢谢。若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我要睡觉了,请你把门帮我锁上。”卫和平还是一脸的冷霜。

“我,我。你明天,明天有没有空儿?”陈晓伟怯怯地问。

“有。”卫和平少气无力地冷冷地答道。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

“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就有时间。”卫和平冷冷地答。

“那、那我明天,明天来找你。”陈晓伟喃喃地说。

“把门给我锁上。”卫和平冷冷地说,闭上了眼睛。

陈晓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门轻轻锁上,返回卫和平的床前,不知所措地说:“锁,锁,锁好了。”

“你——”卫和平突然睁大了眼睛,感到自己受辱而愤怒,感到陈晓伟的怯懦而愤怒。很明显,她那句“把门给我锁上”是道逐客令,即使你陈晓伟理解歪了,扑上床来,也算是个男人,有胆量的男人,也值得我卫和平爱你,哪怕是一次。需要男人爱的卫和平,这时是不会拒绝任何求爱者的。

“我、我、我……”陈晓伟面对卫和平冷峻的眼光,吓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说让你走,出门把门帮我锁上!”卫和平吼道。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陈晓伟喃喃地说着退着,打开门,在门口站住,冲卫和平说,“拜拜。”

卫和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1]大声喊叫。

[2]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