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李明强怔怔地对着陆建峰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提着冲锋枪屈着双膝一步一步地走出大楼,走到程富荣面前,捧着冲锋枪递向程富荣。

李明强没有开枪给卫和平送行,陆建峰却开枪给首都军区制造了个特大案件。

原来,陆建峰放弃婚假回连队训练的第一天下午,程富荣就敲开了陆建峰的家门。

程富荣从兜里掏出一条金项链,对田聪颖说:“你结婚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就给你买了条链子,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因为在秦皇岛的时候,程富荣为巴结田聪颖的父亲常到田家去,那时还是小学生的田聪颖总是对程富荣叔叔长叔叔短地叫。程富荣为讨好田聪颖的母亲,一见面就点头哈腰地叫阿姨。所以,有一次程富荣当着田聪颖父母的面对田聪颖说:“你应该叫我哥哥,不能乱了辈分。”可是,后来田聪颖再也没有见到程富荣,无论是叔叔还是哥哥,田聪颖都没有叫。时过境迁,如今陆建峰又成了程富荣的部下,陆建峰对田聪颖讲,程富荣开始管他妈妈叫大姐了。所以,田聪颖首次见程富荣时,就叫了声“程叔叔”,程富荣也笑呵呵地答应了。现在,田聪颖看着程富荣手中的金项链,不好意思地说:“让程叔叔破费了。”

程富荣笑着说:“哎,你又忘了。我早就说过,你应该叫我哥哥,不能乱了辈分。”

田聪颖低着头说:“本来你当兵时,我就该叫叔叔嘛。”

“好了,老规矩,还叫哥。”程富荣说着站起来,走向田聪颖说,“来,让哥帮你带上,看合适不合适。”

“我有,你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田聪颖见程富荣走向她,急忙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退到卧室门口。

程富荣向前走两步,淫笑着对田聪颖说:“贵什么?哥是大队长,整个大队都是咱家的,还缺这条链子钱。我可是专门跑到王府井给你买的,这可是商店里最粗的一条啊!”

“不,我不能要。”田聪颖又向后退了两步,退进了卧室。

程富荣紧跟两步,淫笑着说:“哥喜欢你,就去给你买最贵的,带上试试,若不合适,哥再到前门去给你买。”

“不,不,我不要。”田聪颖隐隐约约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可是屋子太小了,她退得急,腿被床沿绊住一屁股坐在床上。

程富荣这时原形毕露,把金项链往床上一扔,淫笑着说:“你不要链子,我可要你。”说着就扑到田聪颖身上。

田聪颖一边挣扎一边乞求道:“别、别这样,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你,别这样。”

“看你爸的面子!”程富荣凶神恶煞地说,“你爸骂我是‘哈巴狗’,我这哈巴狗今天就要吃他女儿这块小嫩肉。”程富荣说着就用自己的嘴唇在田聪颖的脸上、脖子上乱吻。田聪颖用力推他,他趁机抽去了田聪颖的皮带。田聪颖急忙抓住裤子,哭着喊:“我爸爸骂你,陆建峰的爸爸可是帮了你了呀!”

“他帮我?他是腻歪我!老子整天去他家干活,上学前让他给弄个副连的命令,他都不给弄!”程富荣一边说一边用手褪田聪颖的裤子。

田聪颖紧紧抓住裤腰,哭着说:“你这样,怎么和陆建峰见面呢!”

“老子从正排一下子给他提个正连,让他戴个绿帽子也是便宜他。”程富荣说着一下子将田聪颖掀翻在床上。

……

田聪颖家住在一楼,她和程富荣对话的异常声调,正好被经过16楼的一位干部家属听到。那位好事的家属,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根想听个究竟。没想到当医生的田聪颖爱给屋子通风换气,开着一扇窗户,而且窗帘留了一拃宽的缝儿。透过那道缝,那位家属看到了程富荣在田聪颖身上发泄兽欲的一幕。所以,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几乎全大队都知道了,就陆建峰不知。李明强不知道有两个原因,一是大家都知道他和陆建峰是同班同学,二是认为他与程富荣来自一个部队,程富荣要给他团职房,是同路人。

程富荣要求开党委会研究处理李明强,没有形成决议。大队党委却从稳定部队确保安全的角度考虑,多数同意安排军区树的优秀干部标兵机降连指导员到警通连担任指导员,并要求即刻到位。

陆建峰出卖了李明强并送给程富荣五千元钱也没有当上指导员,心情非常苦闷,大中午独自一人在院中的松树林中溜达,却听到了几个没有午休躲在树林中聊天的干部的谈话:“陆建峰把新婚的漂亮老婆让给程富荣,也没有当上指导员。”

“什么放弃婚假带兵训练,是专门给程富荣与他老婆通奸创造条件罢了。”

“你说陆建峰知道这事儿不?”

“肯定知道,要不,谁刚结婚晚上都不回家住。”

“这美人计白使了。”

陆建峰听不下去了,跑回家,质问田聪颖是怎么回事儿。田聪颖哭得死去活来,说没脸见人了。陆建峰狠狠地抽了田聪颖一巴掌,摔门而去。正是上班时间,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并有几个人在他的身后指指点点,与几个机关干部迎面,还听到一个干部说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话。

陆建峰一气之下,决定去找程富荣算账,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焦急地喊:“指导员,指导员。”他回过头,只见连队的文书一手提着一支冲锋枪向他跑来。

文书跑到陆建峰跟前,喘着气说:“指导员,下午大队在训练场抽考咱连,连长正在整队。他让我到家里接您,差点走岔了。”

陆建峰刚到警通连,论资历年龄都没有连长老。但是,连长非常照顾他,处处为他着想,就像自己的兄长一样。今天让文书带着枪到家里找他,是让他和文书一起直接去训练场,免得再到连队耽误时间。陆建峰接过枪看了看说:“你去告诉连长,我到机关办点事儿,晚一点到。”说完,提着冲锋枪转身离去。

文书见陆建峰说话虽然平静,但是脸色铁青,像是刚刚生了一场大气。怔怔地看着陆建峰的背影,喃喃地说了声:“是。”

陆建峰提着冲锋枪气势汹汹地来到机关大楼。大楼门卫是警通连的战士,见自己连队的指导员来到,立正打了个敬礼就把陆建峰放了进去。机关的人因知这些天大队进行打靶和枪械训练,谁也没有把提枪的陆建峰当回事儿。

陆建峰一脚踹开程富荣的办公室,程富荣正和军务处的刘处长、财务处的马处长和作训处的李处长在商量联名状告政委卫廉清的事情,他们为上午的党委会愤愤不平,看到陆建峰提着枪气冲冲地进来,一下子愣住了。

程富荣冲陆建峰吼道:“陆建峰,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你!”陆建峰愤怒地吼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什么奸污我老婆!”陆建峰气得哆哆嗦嗦,他本想找程富荣理论理论,没想到屋里多了三个人,一气之下,放出了狠话。

“别,别胡来啊!”程富荣抬起右手冲陆建峰摆了摆,“哧溜”一下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我胡来?你当着几位处长的面说说,究竟是谁胡来!”陆建峰说着就要去抓程富荣。军务处刘处长乘机一步跨过来抓住了陆建峰手中的冲锋枪,将枪口推向了天花板。

陆建峰见刘处长抓住了他的枪,本能地用力呵护。刘处长双手抓住枪管冲李、马两位处长喊:“快,快下了他的枪。”

程富荣躲在桌子底下哆嗦着叫:“下,下了他的枪,他持枪行凶!”

正在发愣的李、马两位处长如梦初醒,也冲上来与陆建峰夺枪。

三个处长一齐上来夺枪,程富荣躲在桌子下边喊“行凶”,一下子将陆建峰惊醒了。心想,决不能让他们将枪夺走,枪到他们手中,自己有理也说不清了。再说这几个处长平时与程富荣沆瀣一气,跟他们根本就没有理可讲。刚想到这儿,就感到腹部被连连重击,不由得怒火中烧,抬膝对着马处长的裆部用力一顶,顺势将头砸向李处长的鼻子。李、马两个处长立马松开了夺枪的手,一个抱头一个捂裆向后退去。陆建峰又顺势将枪向下一拉,猛地推向刘处长。

刘处长见冲锋枪的枪身直奔门面而来,急忙头向后仰用力推枪。他抓的是枪管部位,这一推反而加大了枪托奔向他胸部的速度和力度,正胸口处挨了枪托重重一击,一个趔趄,抓着枪管向后倒去。

陆建峰抓着枪身用力一拧,做了个刺杀的标准动作,那枪口“咚”地一下就顶上了刘处长的心窝。多亏这枪没上枪刺,要上枪刺,非把刘处长捅穿不可。

刘处长的心窝被重重一击,疼得“啊”地一声松了手,“登登登”退了几步撞在了墙上。

陆建峰刚把枪收回,后腰窝就被李处长狠狠地踢了一脚,他一趔趄,眨眼之间,冲锋枪就被李处长紧紧抓住,又将枪口对向了天花板。

刘处长见状,又扑了过来。

步兵侦察大队的人,多数都会点功夫。这三个处长,除了马处长一直管财务很少参加训练外,刘、李两个处长想当年也是摸爬滚打干出来的。只是这两年跟着程富荣吃得肥头大耳,喝得大腹便便,行动不那么灵便罢了。陆建峰是李明强军校的同班同学,毕业后也参加了上前线的选拔训练,自然是身手不凡。三个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刘、李两个处长合战陆建峰也不占上风,程富荣躲在桌子下面一边看一边冲马处长指指点点,马处长为了在程富荣面前表现,不顾裆部疼痛,瞄准机会,一下子蹿起抱住了陆建峰的后腰。陆建峰拖着一个二百多斤重的活人与两个人对打,很快就招架不住了。眼看着冲锋枪就要被李处长夺去,陆建峰扯着嗓子吼道:“松手,再逼我,我就开枪了!”

这一嗓子,震得天花板上的皮灰直往下落,把桌子下边的程富荣吓得打了个哆嗦,三个处长也个个被吓得呆若木鸡。这几个人,虽然都没少打枪,但是都没有参加过实战,听陆建峰喊“开枪”,个个都傻了眼。

陆建峰趁机脚踢枪砸,把李、马两个处长打翻在地,跳到门口,用冲锋枪对着他们说:“都别动!你们四个,一丘之貉,毙了你们都不为过!程富荣,你等着,老子到军区告你去!”说完,拉开门扬长而去。

陆建峰提着枪跑出办公楼,值班员黄中臣冲陆建峰喊:“哪儿那么乱?”

陆建峰答:“大队长办公室。”

陆建峰答完,正遇上营房处孙处长迎面走来。孙处长问:“小陆,干啥呢?”

“去军区!”陆建峰答完就走。

“去军区——”孙处长一愣神的工夫,二楼就喊起来了:“抓住他,抓住陆建峰!”紧接着军务处刘处长就从二楼跑下来,对黄中臣喊:“大队长指示,通知全大队,捉拿陆建峰!”

孙处长听到刘处长的喊叫,急忙跑到值班室,抓起另一部电话,“哗哗哗”地拨了三个号,对着话筒大声:“是营门吗?快,关上大门,堵住陆建峰!我是孙处长,注意,他拿的有枪,注意安全!”孙处长放下电话,对随后到值班室的刘处长说:“他要到军区去,快找车,通知机降连,堵住他!防止事态扩大!”孙处长说完,就跑出了值班室。

陆建峰听到刘处长的喊声飞速向车场跑去,他要开车去军区。他决不能让步兵侦察大队的人抓住。否则,程富荣一准儿定他“持枪行凶”,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仅那三个处长就能把他证死。他必须到先军区去,只有上级介入,才能查清真相,才能揭开程富荣之流搞腐败的盖子,才能洗脱他“持枪行凶”的罪名。他跑到车场门口,往靶场送子弹的大屁股吉普车正好开出来。司机是警通连的战士,看到陆建峰提着冲锋枪急呼呼地跑来,急忙停下车,关切地问:“指导员,怎么了?”

陆建峰一看是自己的兵,将手一摆叫道:“下来!”

司机懵懵懂懂地下了车。陆建峰钻进驾驶室,见车厢座位上还坐着两个押送子弹的战士,遂将冲锋枪往副驾驶位子上一扔,冲那两个战士吼道:“下去!”

那两个战士是警通连的新兵,被自己的直接首长吼一嗓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相继跳下车厢。陆建峰挂挡,加油,“噌”地一下驶离了车场。只听车后司机在喊:“指导员,子弹!”

陆建峰开车拐入主路,看到孙处长站在马路中央拦车,一把方向躲过,擦着孙处长的身边向前冲去。孙处长一跃抓住吉普车的车窗,悬在汽车右侧,一边探身往车里钻,一边喊:“陆建峰,停车!”

陆建峰一脚急停把孙处长甩在车下,又加速向大门口冲去。门卫已按孙处长的要求把大门关上,陆建峰一闭眼睛撞开大门闯了出去。那铁大门被吉普车撞得打开到最大限度又弹了回来,正好把追到跟前的孙处长拦在门内。

孙处长看着陆建峰远去的汽车,冲收发室大喊:“收发员,摩托车!”一把又将大门推开。

收发员将取送信件的三轮摩托车开到门口,孙处长跳上去喊了声:“军区!”就箭也似的向陆建峰驶去的方向追去。

不一会儿,追赶陆建峰的四辆汽车也相继驶出侦察大队的大门。天空机降连的六架三角翼飞行器也抄直线顺序飞向陆建峰到军区的必经之地。

孙处长的摩托车与陆建峰的汽车并行在马路上,孙处长冲陆建峰喊:“停下!陆建峰,你给我停下!”

陆建峰见孙处长的摩托车夹在他的吉普车和相向驶来的汽车中间,冲孙处长大喊:“你追什么?不要命了!”

两辆军车疾驰在公路上,老百姓不知怎么回事儿,用惊异的目光观看这汽车和摩托车大赛。突然,迎面驶来几辆大卡车,陆建峰大喊一声:“注意,危险!”一把方向驶出了公路,吉普车一头扎在路旁的水沟里,摩托车向右闪过大卡车顺着公路驶出了一百多米。

陆建峰掂着枪从吉普车内钻出来,冲着跑过来的孙处长喊:“处长,别追我。车里有几箱子弹,交给你了!”喊罢,看了看后边追上来的汽车,跑向路边刚刚峻工的一幢大楼。

孙处长跑到吉普前,向车里看了看,里边真有几个没开封的弹药箱,遂停止了追赶。

摩托车转了回来,司机看着水沟里的吉普车,心有余悸地对孙处长说:“指导员要不闪开,咱俩都完了。”

孙处长铁青着脸,冷冷地说:“看好车里的子弹!”然后,指挥着后边追上来的汽车,驶向陆建峰藏身的大楼。

这座大楼共有七层,说是俊工,其实就盖起了主体结构,门窗还没有装。四面敞开,只有一人看守。那人先看到陆建峰提着冲锋枪跑进了大楼,还没上前问个究竟,后边又来了四车官兵。他感觉出事了,站到一边不敢吱声。

程富荣指挥着侦察大队荷枪实弹的官兵“哗”的一下把大楼围了起来,军务处刘处长挥着手枪声嘶力竭地冲大楼内喊:“陆建峰,你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陆建峰也冲楼外声嘶力竭地喊:“都撤回去,我是去军区自首的,我不想连累大家!”

“你要自首,就放下武器,否则就是与人民为敌!”刘处长接着喊,他要在全大队特别是程富荣面前表现表现。

“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我只对程富荣,大家都回去!”陆建峰继续向外喊,“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同志们,别听他的,他已经打伤了马处长和李处长。他拿枪对着我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就是敌我矛盾!我们决不能让他到军区闹事!”程富荣夹在人群中挥着手枪冲侦察大队的官兵喊。

陆建峰听到程富荣的声音,气得火冒三丈,遂将声音提高了八度:“程富荣,有本事你自己来,别连累大家!”

“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干部骨干,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冲进去,抓活的!谁抓住陆建峰给谁立功!”刘处长挥着手枪冲官兵们喊。

陆建峰看着刘处长挥枪呐喊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心想,我已经伤了马、李两个处长,再伤一个也不多,免得官兵们一轰而上。想到这儿,陆建峰冲楼外喊:“刘德奎,你也不是好东西!”喊罢,从兜里摸出一发子弹,“嗖”地一下向刘处长甩去。那子弹并非真弹,是警通连的一个新兵捡的弹头和弹壳组装的。那新兵准备在枪械训练时,用它练习装子弹,被其班长发现没收,吃中午饭时交给了陆建峰,陆建峰顺手装进了口袋,一共六发,弹壳里装的全是细沙。这样的子弹,陆建峰出手无声,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察,一直飞到刘处长的面门前。刘处长感觉眼前黑影一闪,一偏头,那子弹不偏不邪,正中刘处长的太阳穴。刘处长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众人一看,那太阳穴处插着一发子弹,顿时毛骨悚然。有人失声叫道:“子弹!”

“不要进攻!不要进攻!他有子弹!”卫政委听到刘处长被子弹所伤,以为陆建峰拿的是无声步枪,跳到队伍前面,挥着手冲官兵们高喊。

“冲进去,抓活的!”程富荣一着急,用他浓重的江西话蹦着高地叫道。他见卫廉清向他走来,冲卫廉清大喊:“你政工干部,瞎指挥个屁!”

“你知不知道他,陆建峰,弹无虚发!”卫廉清也急了,大声冲程富荣喝道。程富荣不说话了,现场立时鸦雀无声。卫廉清对停下来的官兵大喊:“把楼围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楼!”

陆建峰见卫廉清到了现场,就冲楼外大喊:“卫政委,让大家撤了,我不想伤害大家!”

“陆建峰,你已经伤了人,触犯了国家法律,快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卫廉清冲楼内喊,“你对领导有意见,可以向组织反映,如果真实可靠,有利于部队发展,可视为立功表现!”卫廉清喊完瞥了程富荣一眼。他很清楚,李明强写程富荣的举报材料陆建峰知道。陆建峰这一折腾,程富荣不可能堵上这个窟窿,若陆建峰能将程富荣违法乱纪的问题和盘托出,可作为宽大处理的依据。

“卫政委,你让程富荣站出来,我问他几个问题,他只要如实回答,我决不开枪。问完了,我跟您回去,任您处理!”陆建峰冲楼外喊,听说话的口气已经平定了情绪。

卫廉清鄙夷地看了程富荣一眼,冲楼内喊:“陆建峰,这不符合组织程序,我不能满足你!你所能做的,就是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好,卫政委。你们俩平级,我不难为您。您派人到军区报告,让军区来人。军区领导问程富荣问题,符合程序。”陆建峰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侦察大队的官兵们都猜到或问到了发生这件事的缘由,都将目光看向卫廉清和程富荣。

程富荣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往下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事情到此已经捂不住了,他肯定要受到组织审查,提拔他的首长会不会保他?他的三个亲信伤了,好多事都平不了了。

卫廉清看了看躲在人群中的程富荣,大声地说:“大队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是该向军区报告一下。”

“慢,慢。”程富荣故作镇静地摆摆手说,“事情还没有弄清原因,怎么报?再想想办法。”其实,他是在拖延时间,为自己下一步怎么做想办法。

“找李明强,李明强是他的同学,他最听李明强的。”有人提议说。

“李明强,李明强呢?”程富荣脸红脖子粗地冲着官兵们大喊,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李明强这时正好赶到。他从机场回到香山步兵侦察大队,恰巧看到机降连的三角翼飞行器接连起飞。他问为什么起飞这么多三角翼,问明了情况,立即对卫政委的司机说:“走,找政委去!”又坐上卫政委的专车驶出了大门。

汽车刚在众人的身后停下,就听到卫政委和陆建峰的喊话。李明强急忙钻出汽车,又听到了程富荣在叫他的名字。

李明强也不答话,分开众人,走到卫廉清和程富荣中间,狠狠地瞪了程富荣一眼,冲卫廉清立正敬礼道:“政委!”

卫廉清嗯了一声,也没还礼,指着大楼直截了当地说:“陆建峰,你看咋办?”

李明强看了看大楼说:“我大致了解点情况,试试吧!”

李明强也不等卫廉清说话,走到队伍最前面,对着大楼喊:“陆建峰,我是李明强,我进去,有话跟我说。”

“你别动,我谁都不见。让程富荣出来给我对话。”陆建峰在大楼里喊道。

李明强听了陆建峰的话,回头看程富荣。程富荣躲在一个大个子战士身后,根本就不露头。李明强的嘴角露出了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他笑罢,屈着膝一边向前走一边冲大楼喊:“他有问题,组织会处理,你干吗要拿自己的命跟他换呢?”

“你别动,再向前走我就开枪了。”陆建峰看李明强一步一步地向大楼走焦急地喊道。

“你的枪是打坏人的,打我李明强干啥?”李明强边说边走根本没有停,“你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新婚妻子,想想我们……”

“我什么也不想!你回去!再向前,我打死你!”陆建峰声嘶力竭地打断了李明强的话。

李明强也不答话,继续向前走。

陆建峰又甩出一颗子弹,“啪”地一声砸在李明强的脚前,冒起一缕白烟。

大楼周围一下子又静了下来,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向李明强,李明强的嘴角又露出了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继续迈步。

“啪、啪、啪、啪”陆建峰颗颗子弹都砸在李明强的脚前,李明强迎着脚前子弹穿地冒起的缕缕白烟一步一步向前。

“李明强——啊——”陆建峰冲着李明强的脚前“啪啪啪”又连扔三根木条,那木条插进地里就像三支梭镖。李明强就势拔出一根,向左一跳,闪电般地钻进了大楼。

“同志们,冲啊!”程富荣见李明强进了大楼突然冲官兵们大喊。

“都不许动!不许动!”卫政委跳到队伍前挥着双手喊。

“外边的人听着,谁要敢走近大楼,我李明强先废了他!”随着李明强的叫声,一根木棍飞出大楼,像一支标枪似的扎进队伍前的硬地里。

大楼周围又恢复了宁静。只听见李明强在楼内喊:“陆建峰,我已经进来了,你在哪儿?动动脑子,别胡来了。”

李明强开始上楼,人们在楼外能听到他那清晰的脚步声,他一边上楼一边说:“陆建峰,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拿你的命换他的命值吗?”

“陆建峰,我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还怕死吗?死,要有价值。别给我捉迷藏了,我知道你在哪儿。你我是一个老师教的,我还不知道你选哪儿做阻击位置?”

“我来了。你告诉我,只要你做得对,死得值,我陪你跟他们玩了。”

寂静,大楼外的人再也没有听到楼内有任何响动。人们焦急地等待,等啊等啊,突然听到三角翼的响声。原来,乘三角翼拦截陆建峰的官兵,降到去军区的必经之路上,没有发现陆建峰,听到连队呼叫又拐了回来。他们在大楼上空盘旋一会儿,在楼顶机降三个战士,然后向驻地飞去。

这三个战士,从楼顶悄悄进入大楼,一层一层地搜索,直到第二层楼梯口,才发现李明强与陆建峰在对峙。

陆建峰哭着对李明强说:“他几次三番收了我两万多元。这次,又问我要了五千元。要钱,也就算了,他,他还,还把聪颖给,给糟蹋了。”

“他把聪颖给糟蹋了?”李明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建峰的哭诉虽然声音很低而且断断续续,在他听来却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把他给击晕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对陆建峰说。田聪颖,多好的女人,没有嫁给他李明强,却被程富荣这个畜牲……

“我咽不下这口气,咽不下这口气!”陆建峰说着痛哭起来。

“你知道,我已经实名举报了他,组织上会调查处理的。”

“你实名举报?你当我不知道啊?调查组来转了一圈,不了了之了。如果调查处理了他,聪颖就不会被糟蹋了!”陆建峰用幽怨的泪眼看着李明强。李明强也痛恨调查组那帮人,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呢?他想起父母在世时经常说的话,组织上没有错,是那些代表组织的人把事弄错了。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说:“你这次把事儿闹得够大了,我相信,组织还要来查,我陪你告他,搬不倒他,我就不转业了!”他想起了纪检处长给他说的那句话,他安排不好,不得宣布转业。

“好。那你帮我,帮我从这里逃出去。我到军区自首,他们查不出个子鼠寅卯,我就撞死在军区办公大楼。”

“你别冲动,我帮你。先把枪给我,不能把矛盾激化。”李明强说着,伸着双手屈着双膝走向陆建峰。

“你答应我,我把枪给你,你把我送到军区。要是回咱们大队,我就成‘持枪行凶’了。”

“好。你只要不做傻事,我陪你上军区。”李明强说着走到陆建峰面前,就在他接枪的霎那间,他看到陆建峰身后闪出一个战士,冲陆建峰抛出了绳套,他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枪到李明强手中的同时,那绳套从陆建峰的头顶落下,正好套住陆建峰的双臂。那战士用力一勒,陆建峰的双臂就被箍在了身上。

“啊!李——明——强!”陆建峰叫着一边用力架起膀子挣脱绳子一边用怨恨的眼光照着李明强。那战士只怕陆建峰挣脱,一边拉紧绳子一边喊了声:“快,快帮忙。”随着声落,又一个战士跳出来,拉住了绳子。

李明强刚才把精力都用在开导陆建峰身上了,特别是听到田聪颖被程富荣糟蹋的事,脑袋都大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机降连的战士到来,急忙冲那两个战士叫道:“别,别,别!”

“李明强,你暗算我!”陆建峰一边叫一边挣扎,突然脚下一滑跌下了楼梯。李明强右手拿着冲锋枪,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抓住了陆建峰的衣服,被陆建峰带着硌在了楼梯角上。他伤残的左手本来就没有多大指力,被楼梯一硌就滑脱了。那楼梯还没有安装扶手,陆建峰的身子一滚就向一楼坠去。那两个战士死死地拉着绳子的另一头,套着陆建峰双臂的套子,向上滑脱,一下子勒住了陆建峰的脖子。

李明强屈着双膝跑下楼,陆建峰已经被勒着脖子悬在空中伸长了舌头。等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陆建峰放在地上,陆建峰已经没有了气息。

李明强怔怔地对着陆建峰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提着冲锋枪屈着双膝一步一步地走出大楼,走到程富荣面前,捧着冲锋枪递向程富荣。

程富荣伸出双手接枪的时候,李明强暗中运气把枪重重地砸向程富荣的双臂。程富荣“啊”地大叫一声,两只手就像两个钟摆似的在他的身体两侧不停地晃动起来。

李明强用他那虎目盯着程富荣,嘴角泛起了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他微笑着,把冲锋枪挂在程富荣的脖子上,又从腰中取出他偷拿的那把五四式手枪,塞进程富荣的口袋里。抬起那只曾被吴国军妓射穿致残、如今又被楼梯硌掉一块肉血乎乎的左手,在程富荣的眼前晃了晃,屈着双膝一步一步地向落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