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许玉梅的声调变了,低垂的眼球向上翻着望着李明强。那眼神是女人们在跟男人的接触中,感到语言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常用的眼神。也是女人们在男人面前撒娇时,常用的眼光。

初四是最后一天假,李明强准备到丁力家去,再顺便到李彬、鸿涛家看一下。这几天,他被战友们弄得迷迷糊糊的。这个家里请,那个单位拉,碰到个熟人都要大大地客气一番。好像他是离开大家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突然载誉而归似的。

这一折腾,完全打乱了李明强放假四天的计划:丁力的父母待他像亲生父母一样,他每次去也都是怀着探望爸爸妈妈的心情去的,定于“初二回娘家”;鸿涛和晓丽腊月二十七儿参加了集体结婚,由于侦察大队进行节前军容风纪整顿和内务卫生大检查,他没有时间去,定于初三前去贺喜;丁力说孟华的肚子大起来了,也得去看一下,定于初四。看起来这几件事只有挤到初四这一天来办了。

节假日部队两顿饭。照例是八点半开饭,七点钟起床。

李明强已经洗漱完毕,肖明还直睁着两眼躺在被窝儿里。

“肖明,怎么不起?”

“我做了个梦,刚抱上老婆,起床号就响了。唉——过节了,做个梦都不让解馋啊。”

“哼哼!”李明强笑了。肖明就是调皮,好像他每天夜里的休息就是准备着第二天的调皮。两眼一睁,调皮话就来了。

“还没结婚哩,就老婆老婆的……”

“你不信怪谁?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咱那小解放军早就种上了。”

“梦——里。”李明强又笑起来。肖明自去年春节回家定亲之后,再也没有离开过部队,若上次种上,早该生下来了。

“奶奶的,人家地方小青年一恋爱就一块儿睡,咱他妈有假还不让休呢!”

“不是给你说过了,到四月份闲了让你探家吗?”

“唉——远水解不了近喝,再让我体会一下吧。”肖明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地对李明强说,“排长,我不想吃饭了,你出去后把门儿给我锁上算了。”

“少费话,快起来!你的卫生区谁替你打扫?!

“嗯——我今天有事出去。你抽个时间,带几个人把猪圈清扫一下,过节期间你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儿呢!”

“做好事儿也不给他清猪圈!猪,我们帮他喂;圈,我们帮他清。年终,他妈的立三等功,老子连个嘉奖也没弄上。”

李明强不做声了。在这个问题上,给肖明讲不出理。他一年到底比谁干得都欢,吃亏就在于嘴上。

“炊事班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昨天吃饭晚去一会儿,锁上门儿跑了,喊谁都说没拿钥匙。”

“你起不起!”李明强跨上去,将手伸进肖明的被窝儿里抓他。

“起,起,起。”肖明被李明强的凉手冰得又笑又叫,“土地,土地,两头受气,大神也降(xiang),小神也欺!”

“你——!”

“排长,有人找你,在大门口接待室。”通信员推门进来说。

“男的女的?”肖明急切地问。

“女的!”

“还不快起来收拾一下!”李明强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排长——”肖明又急忙叫住了李明强。

“什么事?”

“给个裤衩儿!”肖明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的呢?”李明强有点不高兴。

“昨天晚上刚洗了一个,夜里——又脱缰了。”肖明自己说着也笑起来。

李明强把手伸进那绿豆腐块里,在枕头包中摸出个绿裤头扔给他:“快一点!”

“是!”肖明大喊一声,又笑起来。

李明强疾步走在大路上。当听到通信员说找他的人是“女的”时,心一下子就加快了跳动。

一定是卫和平从家里回来了。她去年就是初四早晨这时候到的。去年的寒假,卫和平在家里过了一半,在这儿过了一半。今年,我怎么没有想到今年她还会来,是因为……唉,她白纸黑字地写着‘春节回来畅谈’,怎么给忘了呢?!

李明强一边走着,一边理着思绪。他曾怀疑卫和平不是真心和他“吹灯”,他了解卫和平,卫和平一定是在给他施加压力,进行“反面鼓励”的。他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着卫和平的倩影,卫和平张开双臂向他扑来,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明强!”

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好甜润好甜润的喊叫,几乎把李明强的魂给冲跑了。可是,这声音分明不是卫和平的,这女人也不是卫和平,而是许玉梅。

李明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使劲儿抖了抖身子,睁大了眼睛,赶跑了眼前的一切虚幻。不错,千真万确,正是许玉梅笑吟吟地站在接待室门前。

“你——”李明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你不是回家……”

“我刚从老家回来。”许玉梅喃喃地说。她张张嘴,喉咙动了动,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说不出来,脸红得像九月份的国光苹果。

刚从家来?她为什么一下车就跑到我这儿了?丁力、鸿涛、李彬,哪一家不比我这儿顺路啊!

李明强的心中明镜似的,他早就看出了许玉梅对他的爱恋。但是,他没有想到,许玉梅也会在家里过一半假期,也会在初四这一天来到他这里。他控制住自己,不露声色地问:“家里都好吧?”

“好!都问你好呢。”

“谢谢!”

许玉梅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李明强走。拖累她一路的一包一箱,在李明强的手里像没有提什么东西一样。

“车上挤吗?”

“挤。在咱县都上不去车,一直站到郑州才走进车厢里,过了石家庄才坐上座儿。”

“啊,你带这么多东西,应该提前写封信,让我们接你。”李明强有意把“我们”二字说得很重,以代表同学会的所有人。

“本来我没准备来这么早。”

“为什么?”

“我,”许玉梅迟疑一下说,“我想考研究生,想早来复习一下。怎么门口不让进了,非让人接呀?”

“刚规定的,节日战备。”

“站岗的认识我。”

“公事公办。啊——进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宿舍门前。

“您好!”肖明拘禁地笑着问候许玉梅。

“您好。”

“许姐,您洗一下吧!”肖明说着就拿起脸盆要到洗漱间打水。

“不,不忙。”许玉梅急忙阻止,但肖明已走出房间去了。

“喝水吗?”李明强问。

“不喝。”许玉梅慌忙回答。

“我们八点半开饭,我先给你泡袋方便面。”

“不,不用。我带好多吃的呢。”

“泡一袋吧,吃点热乎。”

许玉梅没再吱声,深情地看着李明强——这男人,还挺体贴人的。

“许姐,再加点热水吧?”肖明端着半盆冷水走进来,在右边桌底下抽出了方凳,放上脸盆说。

“不用,不用。”许玉梅今天显得非常拘谨。

“加一些吧,热水还多着呢。”李明强对肖明说完,又回过头对许玉梅说:“把大衣脱下吧。”

许玉梅穿了件在北京早已过时的蓝布棉大衣,那是她刚考上大学时她大姐给她做的。家境的贫寒,明写在这位都市女大学生的身上。这穿了五年,已褪色的蓝布大衣,给人以挂满寒霜之感,带着这严冬特有的寒气。

许玉梅脱去大衣。她上身穿的外罩是一件女式军干服,下身是一条深灰色西裤,脚穿一双黑色棉皮鞋,流线型的短发又黑又亮,映着那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俨然一位既妩媚又威武的女兵。

李明强收回眼光,忙完了泡面的一切,从抽屉里取出一袋儿白色擦脸油放在桌上说:“可能没你的好,凑合着擦一次吧。”

“好香,这味儿好闻极了。”许玉梅挤了一点称赞道,并用鼻子贪婪地吸了吸问,“什么牌的?多少钱?”

“蜂王浆人参营养霜。九毛五。”

“真不错,我碰到了一定买一袋。”

“趁热吃吧!”李明强把泡好的方便面端给许玉梅。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许玉梅冲李明强神秘地一笑,走过去,打开她的提包,从中拿出一塑料袋柿饼,一袋核桃,年糕、醉枣等家乡特产以及家里过年做的小吃儿。

“哎,他呢?”许玉梅这才发现没有了肖明。

“出去了。面要凉了,快吃吧。”

许玉梅真的饿极了。在车上,一路没舍得买饭,带的东西也舍不得吃。那是她专门给李明强带的,每一样都是她亲手挑拣的。她爱李明强,再不能这样单相思了,她要告诉李明强,要让李明强知道。

许玉梅专门选择了这个日子,专门选择了这趟列车。这个信息是卫和平夏天透露给她的。当时,她是多么多么地羡慕卫和平啊,卫和平的寒假是那么的充实,而自己……又一年寒假来到了,她许玉梅要取代卫和平了,这不是她许玉梅横刀夺爱,而是卫和平自己放弃的位子。她要让李明强知道,她许玉梅比卫和平更值得爱。她虽然不是研究生,但是,她漂亮,她比卫和平漂亮,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条,都是卫和平所不能及的。她还要考研究生,要给李明强争回这口气儿。

许玉梅吃着那热气腾腾的面条,专注地看着李明强吃醉枣。那晶莹透红的大枣,是她们家祖传的醉法,每年都要卖上几百元钱呢。

“好吃吗?”许玉梅问。

“好吃,好吃极了!怎么弄的?”

“枣儿长到九成,摘下来洗净,再喷上酒拌匀,放在坛子里密封好,放几个月就成了。”许玉梅开始自然起来,眉飞色舞地说,“放好了,能放一年。只要你不打开坛子,就不会坏。”

“嗬——放那么长时间啊!”李明强又拿起一颗醉枣端详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许玉梅说,“不用放那么长时间,放到春节就行了。亲戚朋友来了,端上一盘鲜枣,多喜人啊。不错,真不错。我得试试,若能行,年年春节都能吃上醉枣了。”

“不用你干,我会。”许玉梅脱口而出,她完全沉浸在遐想之中,她将自己早就和李明强融为一体了,听着李明强那充满幻想的话,她幻觉出她与李明强成了家,每年春节她都为他端上一盘红玛瑙似的醉枣。话一出口,方知自已失言,忙岔开说:“明强,我送你点礼物。”

“什么礼物?”

“书。”许玉梅放下茶缸,从她那白色人造革皮箱中取出一摞书。

“什么书?”

“你看,你准有用。”许玉梅把书递给了李明强,脸上抑制不住得意的笑容,“我在咱县书店买的。”

“谢谢你!”

李明强心里很激动。难得许玉梅的关心,这真是同学亲如姊妹啊。他一本一本地看下去,心一次比一次跳得更剧烈。

许玉梅送的书是:《写作辞典》、《文学写作基础》、《文学描写知识》、《文学手册》、《作家的足迹》、《中外文学名著描写辞典》上下册、《文学描写辞典》上下册九本书。这九本书共计二十八元三角,李明强不看标价就知道。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去年的今天,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屋子里,也是在这张桌子前,卫和平给了他这九本书,也是说在“县书店买的”,多么惊人相似的一幕啊。

“二十八块零三毛,报销吧!”卫和平把发票拍在李明强那肥大的手心里。

“好,我报,我报。”李明强顺势握着卫和平的手,把她拉入怀里。吻呀吻呀,吻遍了她的整个面部和头发。后来,他把那张发票夹入相册作为纪念,回送卫和平一双棕色棉皮鞋。

今天,许玉梅同样送这九本书给李明强,不同的是,这可怜的姑娘没有要求李明强报销。

李明强深情地注视着许玉梅。她不能与家庭条件优越的卫和平相比,这二十多元钱,对她来说是一项很大的开支,这是她一个多月的生活费啊!

“你那《红灯亮了之后》……”

“要出版了。”李明强激动地打开了抽屉,取出了那张通知单递给了许玉梅。在他脚伤的一个多月里,许玉梅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看他,许玉梅就是《红灯亮了之后》的第一个读者。那时,许玉梅一边照顾李明强,一边帮李明强誊写稿子,时不时地提出些不同意见,与李明强商量修改。那方格纸里,每一格都倾注着许玉梅的情和爱。可以说,在这本书里,也融着许玉梅的许多智慧和艰辛。

“那,我送的书,没,没用了?”许玉梅的声音颤抖着,浑身好软好软。李明强成功得太快了、太突然了,她希望她买的书能成为李明强成功的阶梯,她希望她能成为李明强成功的支柱。可是,李明强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帮助就成功了。

“有用!太有用了。以后要写的东西还多着呢。”李明强安慰许玉梅说,故意显露出很高兴的样子。

“真的?”许玉梅的声调变了,低垂的眼球向上翻着望着李明强。那眼神是女人们在跟男人的接触中,感到语言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常用的眼神。也是女人们在男人面前撒娇时,常用的眼光。

“真的!”李明强被这勾也似的目光勾住了心,用肯定的口气重复着许玉梅的话,眼前蒙起了一层迷雾,好美丽、好善良的姑娘……

两个人的眼睛似乎同时在以无声的语言探询着对方的内心世界,又似乎同时在为对方打开自己的内心世界。正当两个人傻愣愣地对峙的时候,有人敲门了,是肖明探进头来:“排长,端点饭吧?”

“嗯——不用,我们到街上吃。”

李明强将许玉梅带的东西一样吃一点就吃饱了,许玉梅吃了那袋方便面也说不饿了。正好李明强请了一天假,他也不问许玉梅累不累,说要买东西,带着许玉梅直奔王府井大街。

李明强打算今天要为许玉梅买一件衣服什么的,这女孩儿太可怜了,大学三年,父母相继离世,姊妹几个相依为命,经济着实困难。在学校别人每月吃三四十元的伙食,她从来没有超过二十元。她的服装也是再俭朴不过了。李明强一看到她,心中就会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哥哥,恻隐之心便油然而生。自从卫和平宣布散伙之后,许玉梅经常来看他,安慰他,使他感到许玉梅的心像她的外表一样的美丽、朴实。今天又千里迢迢带来这么多东西,特别是那摞书,使李明强非常感动,同时,他也真正地看清了姑娘内心的秘密。

我今天一定要买一套像样的西服送给许玉梅,她至今还没有西服呢。若能与卫和平结为秦晋,也不辜负许玉梅的一片真情。否则,就以此向许玉梅进攻。

李明强的思绪在编织着一幅以自己为中心的幸福图,乐得他全身的部件都处于极端的亢奋状态。

许玉梅的确是个稀世佳人,由这样的女孩陪着在大街上走路,就是驼背的男人也能挺直腰杆儿。这一刻,李明强忘掉了卫和平,忘掉了失恋的痛苦,好像许玉梅就是他的恋人,面对周围投来的羡慕的眼光,他昂首阔步。这个“林妹妹”,在大街上的回头率,不知要比卫和平高多少倍。

“你要买什么?”

到了王府井百货商店,李明强直奔二楼,许玉梅忙问。

“买身儿衣服。”

“买什么衣服?”

“西装。给我表妹买一身儿西装。”

“买西装得本人来买,试一试,不合适怎么办?”

“他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多高?”

“一米六三。”

“巧极了,她也是一米六三。”

“这枣红色和青灰色的都不错,你买什么的?”许玉梅看上了一款西服,拉了一下李明强说。

“我不懂。你说,要是你穿,你要那套?”

“我穿?我穿那青灰色的好。但要看你表妹喜欢什么。”

“就喜欢青灰色。

“同志,把那西装拿一套。”李明强对售货员喊道,那女售员听了又好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师傅,把那样的西装给我们拿一套看看。”许玉梅喊过了那售货员。

“能试试吗?”许玉梅问。

售货员冲许玉梅点了下头。

“现在都称师傅了,你还叫人家同志!你得管人家叫师傅,得说普通话。人家是钱眼里的人,和你不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许玉梅俯在李明强的耳旁笑着说。

这是李明强第一次听到许玉梅说笑话。

“棒极了!”

李明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真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此刻的许玉梅漂亮极了。西装更显示出她娴淑、聪慧、恬静、典雅,西装也给她增添了庄重和潇洒。

“棒极了!”李明强转身走向柜台,开了票,又跑到收款处付了钱。

一百六十元,不贵。为这么漂亮的姑娘买衣服,即使像葛朗台那样的守财奴也不会吝啬。

许玉梅本想追上他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了自己穿着人家的衣服,举步又止了。

李明强左手提着西装,右手托着许玉梅的后背,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默着走出了商店。这一百六十元,对李明强来说也是一个大数目,一个多月的工资啊。李明强家里并不富裕,他每个月领了工资都要往回寄五十元钱。李明强从没有自己独自买过一根冰棍,枉花过一分钱,就是与卫和平在一起,他也是将钱省到最低极限。他说,该花的钱,再多也不能怜惜;不该花的钱,再少也不能浪费。可卫和平不同,她家庭条件好,只要她想要,她就认为是该花的。所以,李明强与卫和平约会,买零食多数都是卫和平花钱,卫和平也从不与他计较,并且每次都要给他买许多他最爱吃的酥糖、山楂卷。卫和平说:“小时候你吃不上,现在我让你吃个够。”

当李明强的右手滑向许玉梅的后背,许玉梅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又从心里分布向全身。她感到她背靠的不是一只有力的大手,而是一架伟岸的大山,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和幸福,这不就是她梦里所求的那一刻吗,她不想说话,只想静静地感受。

一辆黑色皇冠小轿车停在了他们前边,司机从车里伸出头来大喊:“强哥,你们到哪儿去?”

李明强丢开许玉梅,走到车前:“啊,修省,真巧。我们刚在百货商店买了点东西。”

“上哪儿去,我送你们!”邢修省还是拉着嗓子喊,为的是让许玉梅能听见。

“不用。我们没事儿,就是瞎逛。”

“坐上吧,我拉上你们兜一圈儿,给哥哥你长长脸!”

“去你的吧!别耽误了挣钱!”

“小妞儿真亮!”邢修省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然后,压低声音对李明强说:“强哥,你该给她买几身儿好衣裳。”

“少废话,走吧!”李明强重重地在邢修省的车顶拍了一下,皇冠车就“嗯”地一声闷响开走了。

“谁呢?”许玉梅问。刚才她一直站得远远的,没敢上前。

“一个朋友。”

“你还有出租车司机朋友?”许玉梅为李明强的社交圈广而高兴。

“玉梅,十五儿我们到鸿涛家聚一聚,你就穿这身西装怎样?”李明强想起了邢修省的话,就扬扬左手的提袋说,况且这也是他真心实意为许玉梅买的。

“让我穿?要让你表妹知道了不骂你!人家还没穿呢,就先借了人?”

“我那表妹啊,叫——许玉梅!”李明强兴高采烈地说着,不由得又把手搭在了许玉梅的背上。

“你——”许玉梅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李明强,好像是从来就不认识似的。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渴望得到李明强的重视与关爱。但是,她从来没有奢望从李明强这里得一套这么贵重的衣服。

“这是我新年送给你的礼物。”李明强急忙收回右手。他的脸红了,为自己的动机不纯而感到羞愧。

“花这么多钱。”许玉梅的脸也泛上了红晕了。她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这是她长这么大得到的第一身价格昂贵的衣裳。李明强花这么大的本钱,送这么好的礼物,意味着什么?还有,他刚才还把手……他也爱上我了。女人特有的矜持又回到了许玉梅的身上,她收回了要向李明强表明心迹的想法。她要等待,等待着李明强向她求爱。她想,这个日子不会远了。

由于非直系亲属不能留宿军营,由于许玉梅要考研究生,下午,李明强就把她送到了北师大。

“记住!十五儿到鸿涛家去。”李明强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许玉梅,直奔动物园,他要到丁力家去。上午让许玉梅同去,许玉梅说:“咱俩一块去,好吗?”

李明强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