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底比斯人进攻普拉蒂亚(前431年)
斯巴达三个使团的努力都宣告失败后,战斗终于在前431年3月打响,地点是玻俄提亚,此时距双方宣战已经过去7个月。但挑起战端的不是斯巴达,而是它的强大盟邦底比斯。几个世纪以来,底比斯人与他们南面的邻居雅典人争吵不休。底比斯人一直寻求统一和主宰整个玻俄提亚,但常被一些玻俄提亚国家的抵抗挫败,雅典有时会帮助这些国家抵抗底比斯。
在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雅典打败了底比斯,在大多数玻俄提亚城镇建立了民主制政府,并统治底比斯本土数年之久。底比斯与雅典之间的边界线比较长,一旦发生战争,底比斯希望占领普拉蒂亚,这个小城镇的公民不到1000人。但是对底比斯来说,这既是危险,也是机遇。普拉蒂亚的民主制政府始终拒绝加入由寡头制底比斯主宰的玻俄提亚联盟,而且自前6世纪以来,普拉蒂亚人一直是雅典的忠实盟友。普拉蒂亚的地理位置具有战略意义,它离底比斯不到8英里,并且就在从底比斯通往雅典的最佳道路的两边(见地图11)。雅典人可以以普拉蒂亚为基地,进攻底比斯和玻俄提亚;而底比斯军队若是企图攻入阿提卡,普拉蒂亚就是一个威胁。或许更重要的是,唯一一条不经过雅典领土的、将底比斯与墨伽拉和伯罗奔尼撒半岛连接起来的道路也穿过普拉蒂亚。如果普拉蒂亚被雅典人控制了,那么希腊中部和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与雅典敌对的城邦之间就很难沟通了。战争的爆发也给了底比斯人一个独特的机遇,趁着雅典人被伯罗奔尼撒人缠住的时候,去消灭自己的宿敌普拉蒂亚。出于这些原因,底比斯人企图通过偷袭夺取普拉蒂亚。
前431年3月初的一个乌云压城的夜晚,三百多名底比斯人在诺克里底(普拉蒂亚内部主张寡头统治的派系领导人)及其同谋(都是一些卖国贼)的引导下,偷偷潜入普拉蒂亚,希望消灭掌权的民主派,然后将普拉蒂亚交给底比斯。底比斯人原以为,毫无防备的普拉蒂亚人会乖乖投降,于是打算邀请城镇的所有居民加入他们,并保证不会对其进行报复行动。底比斯人希望看到一个由亲底比斯寡头政府统治的、与底比斯结盟的普拉蒂亚,而不愿意让普拉蒂亚因为大批公民被处决、流亡者等待复仇而变得麻烦重重。但普拉蒂亚的卖国贼们却坚信他们的同胞会顽强抵抗,因此希望立刻杀死他们的民主派政敌。底比斯人对这些卖国贼置之不理。果然,普拉蒂亚人最初因为底比斯人的偷袭而措手不及,但在惊慌情绪平息之后开始进行抵抗。他们凿穿了房屋之间的墙壁,聚集起来,筹划反击。黎明前不久,他们开始袭击底比斯人。就这样,底比斯人在一个陌生的城镇,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攻击。
这时下起了大雨,普拉蒂亚妇女和城里的奴隶高喊着杀敌,爬上屋顶,向入侵者投掷石块和瓦片。晕头转向的底比斯人四散逃命,被熟悉地形的普拉蒂亚人追击砍杀。很多底比斯人被俘虏并被处死,很快剩下的人也被迫投降。
底比斯主力部队原计划与潜入普拉蒂亚城的三百人里应外合,但这计划搞砸了。大雨使作为底比斯与普拉蒂亚领土分界线的阿索波斯河水位暴涨,而底比斯军队抵达时,城内的底比斯入侵者已经被俘虏。但由于很多普拉蒂亚人仍然在乡间农场上,他们仍处于危险之中。底比斯人打算抓住这些人作为人质,以便交换在城内被俘的底比斯人。但普拉蒂亚人威胁道,如果底比斯不立即撤军,他们就处死俘虏。尽管底比斯军队撤退了,普拉蒂亚人还是处决了180名俘虏。按照希腊战争的传统标准,这是一桩暴行,而随着战争一年年持续下去,暴行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骇人听闻。不过,底比斯人在和平时期趁夜色偷袭的行为也违背了重步兵武士的荣誉法则,偷袭者似乎不配得到保护。
与此同时,雅典人得知了底比斯人的袭击行动以及部分普拉蒂亚人被扣为人质,并很快认识到底比斯俘虏的价值。希腊城邦从来不会无视自己公民的损失,何况俘虏包括统治底比斯的派系重要人物、地位很高的政治家欧律马科斯。有了这些俘虏作为人质,或许就可以让玻俄提亚人放弃入侵阿提卡的念头,就像在前425年雅典人俘虏了数量差不多的斯巴达人就使斯巴达不再敢入侵阿提卡一样。雅典人向普拉蒂亚发去消息,请他们刀下留人,但这消息抵达得太晚了。激情压倒了理性计算。底比斯人现在可以无所顾忌地复仇了。雅典人向普拉蒂亚送去了粮食和80名雅典重步兵,帮助当地人抵挡必然会到来的底比斯攻势。为了迎战,雅典人和普拉蒂亚人撤走了大部分妇女、儿童和除重步兵之外的所有男人。留在普拉蒂亚的守军有480人,还有110名负责烤面包的妇女。
斯巴达入侵阿提卡
底比斯对普拉蒂亚的袭击显然违背了和约,于是斯巴达人命令其盟邦将全部军队的三分之二集结到科林斯地峡,准备入侵阿提卡。剩余三分之一留在本土,以防备雅典人的登陆。大军将由国王阿希达穆斯二世指挥,爱国主义精神和荣誉感促使他竭尽全力。
即便在行军途中,国王的行动也表明,他仍然没有放弃避免冲突的希望。他派遣使者去询问,如今强大的伯罗奔尼撒军队已经在进军阿提卡的途中,雅典人是否打算妥协。但是,伯里克利发布了一项命令,在伯罗奔尼撒军队出兵期间,禁止雅典人与敌人的任何传令官或使者接触。于是,雅典人赶走了斯巴达使者。这名使者在跨越边境的时候,带着非常不符合斯巴达风格的戏剧口吻说道:“这一天将是希腊人诸多灾祸的开端。”(2.12.3)
现在,阿希达穆斯二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从科林斯地峡出发,最便捷的路线是沿着滨海道路,通过墨伽利斯,途经厄琉息斯和埃加琉斯山,进入肥沃的雅典平原。但阿希达穆斯二世在地峡耽搁了一段时间,慢悠悠地行军,在通过墨伽拉之后并没有立即转向南方开赴雅典,而是北上攻打欧伊诺耶镇,这是玻俄提亚与雅典边境附近的一座雅典要塞(见地图 4)。欧伊诺耶是一个小而坚固的要塞,有石墙和塔楼保护,但它对如此庞大的军队不会构成威胁,也不大可能干涉伯罗奔尼撒军队的计划。要攻克它并不轻松,需要长时间的围困并放弃此次远征的主要目标(蹂躏阿提卡)。
攻打欧伊诺耶在战略上没有意义;阿希达穆斯二世此举的动机是政治上的,因为他仍然希望避免战争。一年前,他曾主张,斯巴达人在蹂躏阿提卡土地时应当动作非常缓慢。他说:“应当把他们的土地看作‘人质’,土地状况越好,就越是有价值的‘人质’。”(1.82.4)斯巴达人已经在责怪国王的耽搁使雅典人能有时间为迎战做准备并将其牛群和财产转移到安全处,于是开始怀疑他此次偏离行军路线的真正动机。
最后,阿希达穆斯二世不得不放弃对欧伊诺耶的围攻,转而回到伯罗奔尼撒大军入侵的主要目标:蹂躏和破坏阿提卡。在底比斯人进攻普拉蒂亚的八十天之后,即5月底,阿提卡的庄稼成熟,伯罗奔尼撒军队大举南下,开始蹂躏厄琉息斯和色莱西亚的平原,破坏庄稼,砍倒葡萄藤和橄榄树。
阿希达穆斯二世随后东进,前往阿卡奈,而不是更显而易见的目标——土地肥沃的雅典平原和雅典贵族的土地,在那里能够对雅典造成最大破坏。雅典平原就在雅典城的正前方,斯巴达联盟的军队若是开进那些地区,将会是最具挑衅性的战术,对伯里克利的克制政策施加最大的压力。阿希达穆斯二世还在希望,雅典人能在最后关头理智起来;他希望尽可能久地保住雅典人最珍贵的农田并将其作为“人质”,而不是毁坏那里的庄稼。
与此同时,雅典人也在执行伯里克利的计划,撤离他们心爱的乡村。妇女和儿童被送往雅典城,牛羊则被运往阿提卡东海岸附近的优卑亚岛。曾在前480年目睹薛西斯一世的军队践踏雅典土地的雅典人大多已经不在人世,因此很多人对自己不得不背井离乡而感到怨恨。起初,难民都被安置在拥挤的雅典城内。所有空闲的地方都被占据了,连神庙也挤满了人;甚至卫城脚下的佩拉季孔神庙也安置了难民,尽管皮提亚的阿波罗曾发出神谕的诅咒禁止此种做法。这无疑让虔诚的人们感到震惊。后来,雅典难民被疏散到比雷埃夫斯和长墙保护下的领土,但目前他们的生活条件是非常恶劣的。
伯里克利遭到攻击
起初,很多雅典人希望伯罗奔尼撒人会很快撤走,就像前445年那样,于是就不会发生战争。但当敌军开始蹂躏距离卫城仅7英里的阿卡奈土地时,雅典城内的情绪变成了愤怒,群众的发怒对象既包括斯巴达人,也包括伯里克利。人们指控他怯懦,因为他不愿意率军出城与敌人作战。
攻击伯里克利的人当中最突出的是克里昂,他反对伯里克利已经很多年了。克里昂属于雅典一个新的政治家阶层:不是贵族,而是通过贸易和手工业(而非传统的财富来源:土地)发家致富的人。在此之前,雅典固然奉行民主制,但对贵族仍然抱有极大敬意;根据主宰雅典政治的贵族法则,贸易和手工业是低贱的。阿里斯托芬讥讽克里昂是鞣革匠和皮革贩子、窃贼和爱吵嚷的人,他的嗓音“像激流一般咆哮”,听起来像一头被开水烫了的猪。在阿里斯托芬的喜剧里,克里昂的形象总是怒气冲冲、不断掀起仇恨的好战分子。修昔底德说克里昂是“公民当中最凶暴好斗的人”(3.36.6),也说克里昂的演讲风格是粗野和霸道的。亚里士多德评论道,克里昂“野蛮地攻击他人,他似乎是对人民毒害最大的人;他是第一个在公民大会发言时大喊大叫的人,第一个在大会上口出恶言的人,第一个向群众发言时提起自己的短裙(并走来走去)的人。相比之下,其他发言者的行为举止都很得体”(Aristotle,Constitution of the Athenians 28.3)在喜剧《命运女神》(创作时间可能是前430年春)中,诗人赫尔米普斯对伯里克利说:“萨堤尔之王,你打仗时为什么从不举起一支长矛,却用可怕的言辞?你为何扮演懦弱的特勒斯的角色?但如果用磨刀石磨快一把小刀,你就咆哮起来,仿佛被凶猛的克里昂咬了一样。”(Plutarch,Pericles,33.8)这些嘲讽的描述都是克里昂的政敌给出的,但他在公民大会上的确是个强有力的人物,后来在战争进程中会起到重要作用。克里昂只是攻击伯里克利的人之一,甚至伯里克利的一些朋友也敦促他出城应战。
但到了前431年,伯里克利的个人威望已经如日中天,以至于修昔底德说他是“雅典人中的佼佼者,无论在言辞还是行动上都是最精明强干的人”(1.139.4),而雅典“只有民主之名,而无民主之实,实际上是首席公民的独裁统治”(2.65.9)。伯里克利能够取得这样的地位,靠的不仅仅是他的智慧和演讲才华,或者他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廉洁清正。他还是一位精明的政治家,这么多年来已经扶植了一大批军人、官员和政治家;这些人组成了一个群体,与他的政治立场相同,并与他一起担任将军,同时接受他的非正式领导。
这些人的支持使伯里克利能够抵抗他所遭到的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并约束许多敦促他攻击伯罗奔尼撒军队的雅典人。修昔底德告诉我们,伯里克利拒绝召开雅典公民大会,就连非正式集会也不愿意召开,因为他害怕这样的会议“铸成大错,被愤怒冲昏头脑,感情用事,而不是运用他们的理智”(2.22.1)。任何人都无权阻止公民大会的召开,所以一定是伯里克利受到的极大尊重,再加上他对其他将军的影响力,使公民大会的轮值主席没有召开大会。
伯里克利的战略没有受到任何有效的挑战,于是他得以自由地实施自己的战略,他对斯巴达人破坏行动的唯一回应是派遣骑兵部队威慑敌人,阻止伯罗奔尼撒人过于接近雅典城。侵略军在阿提卡已经待了一个月了,补给物资已经消耗殆尽。阿希达穆斯二世意识到,雅典人既不会出战也不会投降,于是放弃了自己的营地,率军东进,去蹂躏帕尼萨山和彭代利孔山之间的地区,然后取道玻俄提亚回国了。他又一次避免破坏肥沃的阿提卡平原,坚持他尽可能久地将这个地区作为“人质”加以保护的做法。斯巴达人对战局很不满意,因为他们的战略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挥效用。雅典人在根本上毫发未伤,而且已经开始对斯巴达人的破坏展开报复了。
雅典的回应
伯罗奔尼撒军队还在阿提卡的时候,雅典人开始加强城市的防御,安排了永久性岗哨,以警戒敌人从陆路或海路发动突然袭击。他们还派出了一支100艘战船的舰队,运载着1000名重步兵和400名弓箭手,再加上了克基拉派来的50艘战船和西方其他一些盟邦的船只。如此强大的舰队可以轻松地打败或驱逐在海上遇到的任何敌军舰队,可以在敌境登陆、蹂躏敌国领土,甚至攻占和劫掠小城市。此次远征的目标是为阿提卡遭受的侵略报仇,并让伯罗奔尼撒人看清楚,他们选择的这样一场战争将让他们付出何等代价。
雅典人在伯罗奔尼撒半岛沿海地区登陆,可能是在埃皮达鲁斯和赫尔米奥尼地区,然后在拉科尼亚的墨托涅(见地图 1)登陆。他们蹂躏了墨托涅地区,袭击了防御薄弱的设防城镇,可能还洗劫了城镇。墨托涅能够得救,要感谢一位叫作伯拉西达的勇敢的斯巴达军官,他利用雅典军队兵力分散的弱点,冲进城镇,增援了那里的驻军。斯巴达人投票决定对他予以感谢。随后的战事将证明他或许是整个斯巴达历史上最伟大的指挥官,他是一位勇敢、大胆而卓越的军人,是一位聪明、技艺娴熟且说服力极强的演说家,还是一位精明而备受尊重的外交家。
袭击墨托涅之后,雅典人驶向伯罗奔尼撒半岛西海岸的腓伊亚(在厄利斯地区,见地图1)。一队雅典士兵占领了腓伊亚镇,但后来放弃了它,乘船离去了,“因为整个厄利斯军队都来援救腓伊亚了”(2.25.5)。这支雅典远征军的规模还不足以守住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任何一个沿海城市并抵挡敌军的猛攻,何况他们也不打算这么做。
随后舰队北上,驶往阿卡纳尼亚(见地图11)。这已经不是伯罗奔尼撒人的领土,而属于科林斯的势力范围,因此雅典人的对策也不同。雅典人攻占了索利安姆(一座属于科林斯的城镇),然后将它托付给一些亲雅典的阿卡纳尼亚人驻守,一直到战争结束。雅典人还占领了阿斯塔库斯镇,将其并入自己的联盟。最后,他们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凯法利尼亚岛,它的位置对阿卡纳尼亚、克基拉岛和琉卡斯岛(属于科林斯)来说具有战略意义。舰队随即返航,因为它已经完成了目标有限并受到严格控制的任务。
同时,一支较小的雅典舰队(30艘战船)驶向希腊中部的洛克里斯,以保护对雅典来说具有关键意义的优卑亚岛。这支雅典军队蹂躏了敌国的一些领土,击败了洛克里斯人的一支军队,并占领了特罗尼昂镇,此地的地理位置对优卑亚岛的防御很重要,而优卑亚岛如今是雅典人的牧场和避难所。
为了进一步巩固自身安全,雅典人又驶向宿敌埃吉那岛,伯里克利称其为“比雷埃夫斯的眼中钉”(Aristotle,Rhetoric 1411a 15)。埃吉那岛位于萨龙湾,距伯罗奔尼撒半岛海岸不远,可以控制通往比雷埃夫斯的航道。如果伯罗奔尼撒海军以埃吉那岛为基地,就可以扰乱雅典的贸易,威胁比雷埃夫斯,并将大量雅典战船牵制在防御战中。因此,雅典人驱逐了岛上的全部居民,将自己的殖民者安顿到岛上。斯巴达人则将被驱逐的埃吉那人安置到泰里亚(拉科尼亚和阿尔戈利斯之间的一个边境地带)。斯巴达人可以仰仗这些埃吉那人帮他们严密监视民主制的阿尔戈斯,并抵挡雅典人在该地区登陆。
雅典人还加强了其帝国东北角(意义重大)的安全,争取到了之前敌视雅典的阿布德拉(爱琴海北岸的一座城市,见地图9)王子尼姆佛多鲁斯的支持。雅典人请尼姆佛多鲁斯担任他们在该地区的外交代理人。王子果然创造了奇迹。在他的帮助下,他的姐夫——强大的色雷斯国王西塔尔克斯——与雅典结成了同盟。雅典在该地区的主要问题是波提狄亚围城战,它不断地消耗国库资金。尼姆佛多鲁斯许诺,他会说服西塔尔克斯借给雅典人一批骑兵和轻步兵,以便结束波提狄亚围城战。他还帮助雅典人与马其顿国王柏第卡斯二世达成了谅解,柏第卡斯二世立即开始帮助雅典军队攻击波提狄亚在当地的盟友。
将近前431年秋季的时候,伯里克利亲自率领1万名雅典重步兵、3000名由常住雅典的外邦人组成的重步兵和大批轻装部队(这是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支雅典陆军)去蹂躏墨伽利斯。雅典人计划破坏墨伽拉的农田,希望这种破坏行动加上墨伽拉已经遭受的贸易禁运,能够迫使墨伽拉人屈服。其实雅典人派遣一支规模较小的军队就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伯里克利深知,他的防御战略令雅典人士气低迷,于是他发动了这次规模宏大的入侵,既是为了鼓舞雅典人的斗志,也是为了展示雅典的强大力量。
伯里克利发表葬礼演讲
此次报复行动重新确立了伯里克利在雅典人民心目中的地位。雅典人为战争头一年的阵亡将士举行葬礼时,选择伯里克利“作为最睿智和最德高望重的人”,发表演讲(2.34.6)。他的演讲稿被保存至今,展现了伯里克利是如何用他循循善诱的才华让雅典人支持他的战略,尽管这种战略给雅典人带来了痛苦。
伯里克利的演讲与标准的雅典葬礼演讲迥然不同,就像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讲与同一天爱德华·埃弗里特发表的冗长而乏味的演讲不同一样。和林肯一样,伯里克利的意图也是在艰难的战争时期向人们解释,他们忍受的苦难为什么是不可避免的,以及他们为什么需要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在演讲中,他用最光辉和最诱人的色彩描绘了雅典民主制(这是我们今天能读到的对雅典民主制最美好的描摹),以及它相对于斯巴达生活方式的优越性。他还呼吁雅典人为他们的城市各尽其能:
你们每天看到自己城邦的力量,必然会对它无比热爱。你们理解了它的伟大,那么想一想,创建这座伟大城邦的人们是多么勇敢和正直。行动时刻到来时,你们会知道需要做什么。如果他们的努力曾有失败,他们至少也会下定决心,永远用自己的勇气捍卫他们的城邦,并为它呈上最美丽的供奉。因为他们为集体福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2.43.1-2)
他许诺,烈士会获得不朽。他解释道,那些为雅典战斗而牺牲的人:
为集体的福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于是为自己赢得了不朽的颂扬和最高贵的坟墓,不是他们的躯体所安息的坟墓,而是他们的荣耀将永垂青史,永远激励人们的言辞和行为。因为整个世界都是名人的墓地;纪念他们的不仅有他们家乡纪念碑上的铭文,其他国度的人们即便不曾用文字记录,也会通过记忆来缅怀他们。他们的精神远远胜过他们的躯体,能够在每一个人心中永存。现在你们应当以他们为榜样;你们知道,幸福需要自由,而自由需要勇气。那么,不要在战争危险前畏缩!(2.43.2-4)
战争的第一年:总结
战争的第一年以伯里克利的葬礼演讲结束。在振奋人心的演讲的鼓舞下,雅典人坚定信念,要继续奋战。在很多人看来,战局似乎进展顺利,但真实情况并没有那么光鲜。
在消耗战中,对敌人造成更大破坏的一方最终一定会胜利。雅典人对伯罗奔尼撒人的攻击,除了对处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之外的墨伽拉的攻击之外,相对来讲都是隔靴搔痒,令敌人恼火,但实际危害很小。斯巴达本土不曾受到影响;它在拉科尼亚和美塞尼亚的全部领土只有墨托涅遭到了短暂袭击。科林斯人损失了阿卡纳尼亚的一个小镇,而且科林斯人虽然被排除在爱琴海贸易之外,但他们主要的经商区域是在不受战争影响的西方。墨伽拉人仍然被排除在爱琴海各港口之外,他们的土地也遭到严重摧残,但即便是在战争打了十年之后,他们蒙受的损失也不足以迫使他们求和。
但对雅典来说,战争第一年的代价高昂。雅典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庄稼被摧毁、葡萄藤和橄榄树被砍伐、房舍被拆毁或烧掉。因此,被用来维持贸易平衡的出口商品——橄榄油和葡萄酒——产量骤减,同时雅典仍然需要进口大量粮食,于是雅典同盟的资源和雅典城坚持作战的力量都遭到削减。对波提狄亚的持续围攻从储备资金中吸走了2000塔兰同,也就是可动用军费的四分之一还多。
最糟糕的是,伯罗奔尼撒人毫无灰心丧气的迹象,他们在第二年会精神抖擞地杀回来,摧毁之前不曾触及的阿提卡的很大一部分。没有证据能够表明,伯罗奔尼撒联盟内部出现了分裂,斯巴达主和派的影响力也没有增强的迹象。但在雅典,紧张气氛已经开始浮现。克里昂对伯里克利战略缺乏效力的抱怨或许还只是喜剧诗人的主题,但这种抱怨表明雅典内部出现了异议,而随着苦难的继续,这种异议必然会更加强烈。在当下,占领埃吉那岛的成功、对墨伽利斯的进攻以及伯里克利的雄辩或许还能压制反对派,但如果战局没有好转,反对的声音迟早会爆发。
这是阿波罗的称号之一。传说德尔斐地方原有名为“皮同”(Python)的巨蟒,守护该地的神谕场所,因此德尔斐地区也叫“皮提亚”(Pythia)。阿波罗希望用自己的神谕来指导人们,因而用弓射杀了皮同,用圣地取而代之。于是他被称为“皮提亚的阿波罗”或“德尔斐的阿波罗”。
希腊神话里的一种生物,一般被视为潘(牧神)与狄俄倪索斯(酒神)的复合体。萨堤尔拥有人类的身体,同时亦有部分山羊的特征,例如山羊的尾巴、耳朵和阴茎。一般来说,他们是酒神狄俄倪索斯的随从。有时,萨堤尔被视为最低级的树林之神,跟随着潘或宁芙仙女在森林中游逛。萨堤尔的形象往往是淫荡好色的。
常住雅典的外邦人(metic)主要是来自其他希腊城邦的移民(民主制雅典鼓励外邦人移民到雅典,以促进贸易、产业等)或前奴隶。他们不享有雅典公民权,但可以完全融入雅典的社会和经济生活,还要承担一些义务,如服兵役。有的常住外邦人很富裕,有很大的影响力。
古希腊的轻装部队(psiloi)与重步兵(hoplite)相对应,轻装部队由贫困公民组成,装备轻甲或无甲,通常没有盾牌,使用镖枪、弓箭、投石器等,也配有短剑或匕首。轻装部队通常被部署在主力的前方,作为前卫部队,作用是扰乱敌人。等到两军一接近,他们就退到主力的后方或侧翼。下文讲述的斯法克特里亚战役是轻装部队战胜重步兵的经典战例。
爱德华·埃弗里特(1794~1865年),美国政治家、牧师、教育家、外交家和演说家,曾任参议员、马萨诸塞州州长、美国驻英国大使、美国国务卿、哈佛大学教授和校长。1863年11月,他受邀在葛底斯堡军事公墓发表演说,洋洋洒洒地讲了两个小时。随后,林肯总统发表了著名的仅两分钟的葛底斯堡演讲。
原文如此。根据作者之前的计算,雅典可动用的军费应为6800塔兰同。2000塔兰同是一年之内,海军军费与攻打波提狄亚的陆军军费之和。所以,第一年的军费开支应当是全部可用军费的三分之一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