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归京城

早已经出站的华民初、柯书等人正在等待来接他们的家人。

柯书吸了吸鼻子,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华民初扭头,看到了金绣娘窈窕的身影。他楞住,这不是在车厢里的那几人吗?

嗒嗒,一辆马车停在华民初旁边,金绣娘、红袖、桃华向马车走来。金绣娘刚要上车,看到了华民初与柯书。

“好美。”柯书呆楞楞地说了句。

金绣娘听到柯书的声音,美眸里增了一分笑意,朝二人点头:“小兄弟,今天多谢你们了。”

华民初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请问,外八行是什么?”

金绣娘竖着手指压在红唇上,对着华民初等人做了个保密的手势,眼波妩媚地笑道:“秘密……二位之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到清吟别馆找我。”

红袖、桃华上前来,上下打量了华民初一眼,搀扶金绣娘上了马车,扬长离去。

华民初心中满是疑惑。火车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八行是什么,刘堂又是不是这个美丽的女人所杀?

他久久地注视着车尾,就连钟瑶出现在身后也不知道。

“小初。”钟瑶白皙的指尖轻搭在华民初的肩上,温柔地唤了他一声。

华民初一愣,一回头便看到了姐姐,眼睛一亮,随即羞涩的低下了头,“姐……”

钟瑶掩唇笑:“怎么看到我就蔫了?耳根子都红成这样!刚刚和别人聊天,不是挺自然的么?”

华民初嗫嚅了句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最后索性放弃了寒暄,直管冲着钟瑶笑。

钟瑶强忍内心欣喜,故意板起脸孔,“出去三年不归,变成呆子了。”

桓叔赶紧过来接箱子,乐呵呵地说道:“少爷,一路辛苦啦。哎呀,怎么瘦成这样?”

华民初微笑着说道:“桓叔,我没瘦呢!倒是姐姐怎么和三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桓叔笑着说道:“其实大小姐她呀……”

钟瑶嗔怪道:“桓叔,不要乱说话。”

桓叔拎着箱子大步往前走,“好好好,我不说,我去放行李。”

钟瑶扭头看向华民初,语气里有些许委屈:“还有你,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华民初挠了挠头:“姐姐别生气。”

钟瑶绕着他走了一圈,眼眶微微发红:“日本的食物素的很,走前叮嘱你多吃些,一定是没吃!一点肉都没长!”

华民初赶紧说道:“我有锻炼的,经常打拳,身子还是硬朗了很多的,没小时候那么弱了。”

钟瑶抬起水盈盈的眸子,轻轻地问道:“三年,想我么?”

华民初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钟瑶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子,戏谑地问道:“真没想过?”

华民初掌心冒汗,猛然间想起了救命稻草,朝柯书伸手:“小柯,快给我盒子。”

柯书慌忙的递去玻璃盒子:“这是学长特地给姐姐您的礼物。”

华民初打开盒子上的丝绒布,献宝一样的捧到钟瑶面前:“姐,我给你带回来的大和蝶,国内找不到的,很漂亮,看到这蝶时想起你,就赶紧抓了带回来了。”

钟瑶微侧过脸,脸上难掩喜悦,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嗔怪:“看到蝴蝶才想起我,你也是够有良心的。”

华民初彻底语塞:“姐……”

钟瑶不理华民初,看向柯书:“这位同学是?”

华民初回头,赶紧把柯书拉过来:“我们的小发明家柯书,这就是我姐,钟瑶。”

钟瑶微笑着点头:“小发明家?你好,柯书。”

柯书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钟……钟姐姐,您……您好,我…我是民初学长的…的…”

钟瑶轻拍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抚他:“别紧张,你是小初的学弟?”

柯柯视线在钟瑶白皙的指尖上扫了一眼,慌得直打哆嗦。

钟瑶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模样,忍俊不禁:“做他的学弟,难为你了。”

华民初一脸尴尬地看着钟瑶,握着拳干咳,唤了声,“姐……别逗他了。”

钟瑶这时才看向华民初:“小初,你到底想我么?”

华民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句:“嗯?什么?”

车旁放行李的桓叔咳嗽的停不下来。

钟瑶愤愤的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上车吧。”

华民初拉着柯书的手,大声说道:“姐,你等等我,我把小柯送上黄包车。”

钟瑶双手捧着玻璃蝴蝶盒子,愣愣的看着华民初走远,无奈地说道:“真是和三年前一样笨!”

桓叔走过来,小声说道:“大小姐,你和小少爷婚约的事是不是早点办了好?”

钟瑶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你看他这愚木的样子,再缓缓吧。”

桓叔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钟瑶捧起玻璃盒,欣喜地看着里面的蝴蝶,柔声说道:“小初说,这蝴蝶和我很配。”

桓叔连连点头:“配配配!”

钟瑶眼波横来,娇嗔道:“您呸什么呢您?”

桓叔笑了几声,伺候着钟瑶上了车。

——

操场上,方极远铁青着脸,对着木桩人连挥几拳。

啪的一声,木桩人的一截木手臂被击断。

两具尸体露脸陈放在操场,铁箱炸弹也打开放在一边。章三爷围着走一圈,直摇头。

方远极停下来,拿着毛巾擦汗,嘲讽道:“师爷还在因为这屎盆子扣不到外八行头上而郁闷吧?”

章三爷摆手:“千算万算,没算到洋学生会拆弹。”

方远极冷笑:“好在我在刘堂身边安插了好几个杀手,补了这一刀。不过,火车站,我可是折损了几位精兵猛将!”

章三爷拧眉,不满地说道:“当时我劝您领兵五百,您觉得两百足矣,这让我章三怎么说呢?”

方远极恶狠狠的盯着章三爷:“你还敢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们这帮外八行,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

章三爷仰头长叹:“多的是你见过的,也多的是你没见过的。”

方远极拔腿就走,“懒得与你多说!此事没完!”

章三爷扭头看他,眼中诡谲的光闪动。

——

北京城。

正午,阳光正好。

城墙根下几株枯草冒了新绿,生机勃勃地破土而出。

八仙安逸地坐在破木轮椅上,双手揣在衣袖里,靠在城墙根下晒太阳。突然,一片阴影挡住了阳光。

八仙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去掉,眯起眼看向走近的身影,露出复杂的神色。他肩上的人偶忽而咧嘴一笑,说道:“原来是谕之啊。死了二十年的人又还魂了,还是舍不得阳间的人和事啊。”

谕之先生在八仙面前站定,拱拳微笑:“我来向恩人讨一样东西。”

八仙噗嗤一乐:“果然只有《十行者绘卷》能让死了的人又活了。”

谕之先生向八仙深深一揖:“二十年来多谢前辈代为保管,今日还望完璧归赵。”

八仙慢条斯理地摇头:“二十年太久,我改主意了。”

谕之先生吃惊地问道:“哦?八行里任何人想霸占《十行者绘卷》都有可能,唯独你八仙不会有此意呀!”

八仙笑眯眯地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个破山芋老子捂了二十年,烫得手疼,确实想远远地丢掉。”

谕之先生立即说:“如此请先生归还画卷,我已选定一人,能带领我们八行人走上正道,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八仙把布满裂纹的墨镜扶着往鼻梁下拉了一点,盯着谕之先生撇嘴:“呵,你还没死心?”

谕之先生点头:“更为迫切了。”

八仙笑了起来,“巧了,我也选好了一个人。”

谕之先生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手指飞快地轮转,像是弹琵琶一样:“恩人,这个局我布了二十年,你是要想抢……”

八仙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咱们赌一把如何?看看到底谁能把我们这八行拖出这泥淖,过上太平日子。赌一把,是你选的人,还是我选的人?”

谕之先生双瞳微缩,嘴角的笑意染上几分邪气:“在下虽然不才,到底还是个仙流,你跟我设赌局,就不怕血本无归?”

“好说……后会有期!你就等着瞧,我让新行首握着绘卷让八行人原地解散,哈哈哈……”八仙也不和他生气,转着轮椅的轮子,一溜烟地跑了。

谕之先生看着八仙溜走的背影,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停止动作,互相勾在一起,:“百年不正经,片刻有乾坤。这老家伙……居然想解散八行!”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去。阳光把他的身影挤成一团,紧抱着他的脚,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颤。

——

沿着城墙根往前,行数百步就是北京城门。高高的城墙笼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朱漆斑驳的大门敞开,虽已破旧,但仍不失威严。

行人、马车正进进出出。

路上立着几个木质路障,身着军装的五六名城门守卫在城门处站岗。十几名衣着破烂、手拄拐杖的难民,身边堆着行李,满脸苦相地蹲在城墙外墙处。

小汽车跟随着拥挤的人群缓缓驶近,停在路障前。

恒叔摇下车窗,把通行证递出去,“是钟小姐。”

城门卫兵没接通行证,伸长脖子往里瞄了一眼,看清是钟瑶后,嘴巴一咧,堆起满脸笑容,大声说道:“是钟大小姐的车,放行!”

城门守卫迅速上前挪开路障,放汽车通行。

三年未归,依旧是往昔模样!

华民初看着车窗外的北京城景,眼神有些失落。

钟瑶看头看他,似是一眼看穿他的心事,犹豫了一下,白皙的指尖捏住他的袖口摇了摇:“小初,你又在担心你不该担心的事了。”

华民初叹道:“三年前离开的时候是这样,三年后也没见任何的改变。”

钟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难民正拥在一堆,双眼茫然地看向前方。她收回视线,平静地说道:“改变哪有这么简单,别担心别人了。”

华民初拧眉,小声说道:“我恨不得知道天下事,担心天下事……”

钟瑶看向他的手,想握上去,但最终却把捏着他袖口的指尖也缩了回去。原本明媚的眸子染上了一丝愁绪……她的心事,华民初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外面蓦地传来躁动。

华民初放眼望去,发现难民之中,一个褴褛瘦弱、一脸愁苦的中年男子带一子一女,坐在城墙下。三岁的女孩手腕上有一条串了一枚铜钱的破布条,七岁的男孩脖子上也挂了一枚铜钱。商人模样的男子站在孩子面前,正与一个像是孩子父亲的人交谈,旁边围着一群人在看热闹。

突然,跟在他们车后的难民撒开大步往城门内冲。场面顿时乱了,人群乱钻,冲破关卡,差点撞到路上的小汽车,引得车子急刹,路人一片惊呼。

城门守卫横住手中步枪和警棍,拦住难民,凶神恶煞地怒吼:“不许进,快滚!”

华民初从车窗看到这一幕,立刻拍了拍恒叔的肩,大声说道:“停车! ”

恒叔赶紧停下,扭头看向飞快推开车门下去的华民初,无奈地说道:“小姐,他又管闲事去了。”

钟瑶用眼神制止住恒叔,拢了拢裙摆,也跟着下车,走向城门守卫中间。

华民初挡到正在行凶的守卫身前,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

城门守卫看了看华民初身后那辆豪华的汽车,原本凶狠的表情稍缓,客气地说道:“河南饥荒,乱的很,上头有令,不得放难民进城,怕闹事。”

还没等华民初说话,一阵尖锐的争吵声从城墙外方向传来:“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我不买男孩!”

华民初循声看去。先前看到的那个商人正手拉着戴铜钱的小女孩,而中年男子把身边的男孩也推到小商人身边。中年男子鼻涕眼泪横流,小女孩伸手过来给父亲擦眼泪,表情很是悲戚。

“哎,是卖孩子呢。”华民初身后一位难民抹着眼泪叹息。

华民初神情一凛,大步走了过去,一掌拍开商人拽着孩子的手,对着孩子父亲说道:“你怎么能卖孩子呢!”

父亲急了,使劲推开华民初,嘴里发出含糊地一声:“啊……”

华民初一踉跄,退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给小商人下跪,流下眼泪:巴阿巴!阿巴!

原来是哑巴!

这世道,让百姓如何活下去?

华民初一阵心酸涌上心头!他果断地掏出钱来,递给小商人:“钱我给你,你把孩子还给他。”

小商人接过钱,数了数,露出一副无赖嘴脸:“我买的时候是这个价,卖就不是这个价了。得加二十块。”

华民初翻遍全身,找出所有的钱,拍给小商人:“就这么多了,赶紧拿钱走开。”

小商人仍贪婪地摇头:“不够,这可是两个孩子。”

“你……”华民初气愤不已,拳头紧紧攥起。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地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看着他,眼泪落个不停。

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的钟瑶走了过来,打开钱夹,拿出几张大票递给了小商人:“够了吗?”

小商人喜不自胜,盯着手里的票子,随手把小女孩推了出去。

小女孩一下子扑进了哑巴父亲的怀抱。

钟瑶又拿出几张票子递给华民初,朝他笑了笑。

华民初接过钱票递给了哑巴父亲,眉头紧皱:“以后别再卖孩子了,找个地方安家吧。”

哑巴父亲啊地一声,拉着孩子跪下去,冲着他不停地磕头。那眼泪哗哗地落,在地上砸出几团小土坑。

华民初环视了四周,看到那么多褴褛的难民,心头激荡,“姐。为什么会这样?”

钟瑶终于拉住了他的手指,小声说道:“放心吧,我之后会让桓叔给他们送些生活用品的,所以,别不开心了,你可答应我回来了开开心心陪我吃烤鸭的。”

华民初望向钟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谢谢,姐。”

钟瑶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当发现自己紧牵着他的手时,双颊一烫,飞快地松开手指,转身往车前走去。

华民衬慢慢抬起方才被她牵过的手,茫然无措的神情又回到他的脸上。

人群中,身着一袭黑袍的瘦小身影静静地看完这一幕,悄无声息地走开。拴在腰上的细腰牌上隐隐露出易阳二字,小飞虫落在她的肩上,抱缩着翅膀 ,与黑袍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