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针锋相对

大公馆的小楼灯火通红,金碧辉煌。在小楼后面,是一个独立的监牢。低矮的平房由青石砖砌成,墙壁上石灰脱落,透着潮意,墙角处生着青笞斑,处处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味道。

方远极快步在穿过游廊,在尽头的一道房门前停下,那房门上铁链缠绕,一把乌黑的墨班锁穿过铁链将门牢牢锁死。

一名亲兵恭敬上前,从腰间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插入墨班锁,开了锁打开铁链,整个过程沉默迅速,干脆利落。

方远极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里面关的是钟瑶!

铁链拖动的声音很大,但钟瑶就像没听到,人背对着门站在房中,如同一株风中静立的树,虽纤细、但倔强。

方远极看了一眼屋里桌上早就冷了的清粥小菜早就冷了,见她碰也没碰过,不由眯了眯眼睛,“钟大小姐三日未进食,你这样恐怕等不到华民初来救你,就要饿死自己了。”

“你的东西,我可吃不下。”钟瑶转过身,清冷地看了他一眼,“方司令现在正盼着华民初出现吧?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是不会来的。”

方远极玩味地笑着:“何出此言?”

钟瑶微微偏着头看他,讥讽道:“我背叛了华民初,还把他的万山河绘卷交给你,恐怕华民初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你拿我做诱饵,这步棋怕是要落空了。”

方远极玩味地看着她,半晌忽然大笑起来,“钟大小姐不必妄自菲薄,华民初对你还是情意不减,我挂在红墙会社的邀请函,刚才不见了,这步棋,华民初已经接招了。为了你,他一定会来的。这才是你现在对我唯一的用处。”

钟瑶猛然一惊,一时竟真有些慌了神……小初若真的来赴约,那真是凶多吉少!

——

天还未亮,雾蒙蒙的天色中夹杂着细雨,天转凉了。拉开门,一股子湿淋淋的风吹了进来,教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华民初看向站在门口的羲和,朝他笑了笑。爵爷抱着双臂,靠墙站着,也朝他点了点头。

“都准备好了。”花谷一边整理腰上的金线绳,一边往外走。

“还有一件事。”华民初说道。

“嗯?”花谷楞住,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对了,希水呢?”

华民初转过身,往希水的房间走去。

轻轻地推开门,只见希水合衣趴在桌上睡着,窗台上有一支刚燃完的熏香,还在冒着淡淡的烟。

“这是……”花谷吸了吸鼻子, 马上退出房间。

爵爷立刻捂住她的嘴,朝她轻轻摇头。花谷转念一想, 明白过来,眉头随即紧锁,视线回到屋里。

华民初正站在桌前,凝视看着熟睡着的希水,她的侧脸在淡薄的晨曦光下显得柔弱而美丽。

羲和低声说道:你可想好了,这么做,师妹一定会很难过。”

华民初看着眼希水,留恋地一笑,“难过也罢,恨我也罢。我已经试过失去希水的感觉,不希望她再遇到任何危险,尤其是因为我而面对危险。“

羲和不再作声,将一支精致的瓷瓶递过去:“商女的“飞絮”,可以再让她昏睡三个时辰。到时候,我们的事应该办得差不多了。”

华民初打开瓷瓶,缓缓凑在希水的鼻翼下。希水在睡梦中似乎被打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呓语了一‘师哥等我’,随即继续熟睡。

“睡吧。”华民初轻抚了几下她的头发,小声说道:“等你醒来的时候,我希望我已经把这一切都了结了。”

“走吧。”羲和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柯书这时慢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收了收肩膀上的背带,往门里面看。见希水正在沉睡,清瘦的脸颊上有了一抹笑意。

花谷看着柯书的痴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大步往楼下走去。爵爷搓了搓手,跟上了她。

“夫人,咱们两个今儿并肩作战了。”爵爷说道。

“谁是你夫人?”花谷用手肘撞他。

“娘子,太太,洋人的话是歪夫。”爵爷卖弄起了英文,咬文嚼字的,十分滑稽。

花谷笑着捶他,渐渐地脸红了,小声嘟囔道:“要是你和我都活下来,我就给你当歪夫!”

爵爷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的腰,伸长脖子就要亲她。

“都什么时候了!”一方从一边走出来,握着手里的乌刺,冷冰冰地说道。

花谷脸一红,飞快地推开了爵爷。

“你知道什么,你娶得到老婆吗?”爵爷翻了个白眼,一路朝花谷疾追而去。

一方站在路边等着华民初和羲和,见他们走近了,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红墙会社。

今日,大家战场不同,各自欲血厮杀吧!

看着众人散开,华民初看向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他谨慎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快步走到车前。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清是他,将帽檐拉得更低了一点,开门跳下车来,上前一步为他拉开车门。

华民初坐进去,直截了当地问:“他们都准备好了么?”

司机垂手低语,“禀报持卷人,信息已按您的嘱咐传给各行行首。”

华民初点点头,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逼仄天色,深吸口气,“八仙前辈说的没错,总有些事情只能看天意了。”

司机没接话,给他关好车门后,上车就走。

黑色轿车平稳而快速地驶向方远极的地盘,华民初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街道上商户紧闭,行人寥寥无几,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萧条颓败的味道,窝在角落里饥寒交迫的流落百姓脸上如出一辙的麻木不仁,褴褛的衣衫下瘦到皮包骨的身躯看上去如同枯枝一般,透出将死的不祥来。

华民初一路看过去,心越来越沉。片刻后,拳头不由自主紧紧攥了起来。今日,他必须要赢!

——

大风起,刮得萧索枯叶乱飞。

弄堂屋顶,几个身影在悄无声息中猝然掠过,爵爷负手站在檐角,冷冷地看着弄堂外的行人。他旁边花谷换了一身装束,黑衬衫外面套着千鸟格的西装马甲,明明是个俊俏的小姑娘,此时已扮成了冷峻老成的少年模样。

花谷偶尔会扭头看看爵爷,以往他们二人都是孤身面对一切挑战,今天,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便是双倍的斗志,双倍的热血!她想,爵爷可能才是她那回去北京,最大的收获吧。让她此生不孤单,让她此生有温暖。

“夫人,你总偷看我。”爵爷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打了个手势,声音里有了笑意。

花谷脸红了红,赶紧说道:“严肃点,干活呢。”

“我听夫人的话。”爵爷年轻的眉眼间全是明朗的笑。

就在这时,先前弄堂屋顶上掠过的身影几经起落,最终在他们身后稳稳停住,就像跑惯了峻岭险峰的野豹子,敏捷锐利。

爵爷头也没回,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格外沉肃,“千手众听令,八行叛首即将开始对我八行展开围剿。谛听六耳受制,上海各处已开始散布不安告示、密闻,我等千手的任务是四散截断信息,断不可让舆论不受控制。”

悄然而来的几人没有二话,齐声低应:“谨遵行首令!”

待千手众人正要散去,只见四面突然有黑衣人围来,领头之人便是鹤云。

来者不善,气势汹汹!而且,来得好快啊!

花谷看见鹤云顿时惊怒交加,几个箭步迎上去,怒斥道:“叛徒,你还敢来见我们?!”

“有何不敢,”鹤云的视线直接掠过她,怨恨地看向爵爷, “我千手一行让你这个黄毛丫头搅得乌烟瘴气,师父虽然在世时宠着你,但是他老人家如果知道,你随随便便就将行首位置交与一个来历不明的毛贼,恐怕在天之灵也会不得安生。”

花谷看着他,有力地回击道:“师父传我行首戒指时,便嘱咐我有朝一日,寻一个能真正统领千手的人作行首,这话你当时也听见了。师父那时就欣赏爵爷,事实证明爵爷也值得我托付千手,而你呢,你出卖同父,残害同门,你还有脸说我!”

鹤云被花谷揭了底,恼羞成怒,“那你也不该凭着私心便找个外人来!你让他滚,你和我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我是喜欢你的,我一直喜欢你。师父那时候,也是想把你许配给我的,是你……你辜负我!”

“懒得跟你争,”花谷横了他一眼,怒骂道:“师父既然当初没有传位给你,便说明你不配当行首。还有,你千万别说喜欢我,你配吗?不,是你不配说喜欢这个词,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这个自私自利,懦弱无耻的背叛者!”

“好,你说我不配,我今日要证明给你看。谁才配当这千手行首!你不屑我的喜欢,我也就不喜欢罢了!”鹤云白着脸,怨毒的眼神又投向了爵爷。

他手下众人将爵爷和花谷等千手弟子包围在中央,手中的金线绳纷纷举起。

“花谷站我身后来。”爵爷大步上前,挡在花谷身前,轻蔑地看着鹤云,“收拾这种不要脸的玩意儿,不用你动手,我一个人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鹤云咬咬牙,怪叫一声,凶猛地扑向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