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邻座女人

我们一行三人按照绑匪的指示,沿着小北街慢慢地走。这条街位于人流兴旺的地段,加上今天是星期日,出行的人们比想象中还要多。

在形形色色的路人当中,我们三个高中生显得毫不起眼。恐怕没有谁会想到我们此刻正面临着难以想象的困境吧。我故意让大家走得很慢,并且悄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街上的人们。很有可能,他们中的一个就是绑匪,正在监视着我们。

今天的气温起码有三十度以上,烈日热烘烘地咒骂着整座城市。就在这样高温的天气里,一件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发酵。

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这件绑架案。我的心情出奇的激动,甚至还有一丝兴奋。毕竟这才是我第一次遇到的真正的案件。和之前在学校里遇到的芝麻绿豆的小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突然间,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绑匪又来电话了。

乔琦接起手机,而我和夏早安则神经紧张地凑过去。没想到,手机里传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们汗毛倒竖。

“你身边的那两个人是谁?你竟敢告诉别人!”

既然这么说,那家伙肯定就在附近。一双眼睛正监视着我们!

“不……不……我没有……他们……”

乔琦慌张地握着电话,呼吸又急促起来。我想绑匪真的搞错目标了,再笨的贼也不会找像乔琦这样动不动就哮喘发作的女生为他们做事呀。

我一把接过手机。

“喂,我是乔琦的同学。绑匪先生,我想你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你绑架的那个男生叫邱子铭,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他家里很穷,还有一个妹妹生了重病,不会有钱交赎款的,识相的就把他放了,免得你白忙一场。”

对方只是沉默。

我突然接话会激怒它吗?它可能正在困惑我所说的话的真伪。唯一验证的方法就是再次辨认邱子铭的真实身份。嗯……这时他应该已经发现捉错人了吧。

我也不敢说话。手机还在通话中。沉重的缄默渐渐压上了我的心头。即使在喧闹的街头,我也听见自己紧张不已的呼吸声,而对方的呼吸很平静,像死人一样。

过了十几秒,绑匪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阴邪的笑声使我背脊发凉。

“犯错误的人是你才对。我要绑架的就是邱子铭。”

“什么?”我一时错愕。先前的推断全然被对方推翻了。我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绑架他……”

没等我说完,对方便冷冰冰地打断道:“废话少说!记住,你们要做的就是按我的指示去做。如果你们想出什么坏主意,就等着替邱子铭收尸吧!”

它又重复了那句警告:“别报警!你要知道,我随时监视着你们。”

我手持手机,胆战心惊地望向四周。

那个监视者在哪儿呢?

“别周围望!”手机的警告吓着我赶紧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

这既是警告,也是证明。证明我们确实被监视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它的眼线。

“现在,到前面一家叫红茶馆的咖啡馆。”

它说完这一句,便挂线了。

我一头冷汗地放下手机,把刚才谈话的内容告诉乔琦和夏早安。然后,放眼前方,果然看见前面二十米处有一间咖啡馆,从这里就看见一个女侍应在橱窗里走来走去。

咖啡馆的名字正是叫做红茶馆。

见到我们推门进来,刚才看见的那个女侍应走了过来。女侍应是个年轻女子,二十几岁,穿着咖啡店的黄色制服。她朝我们露出礼貌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两道美丽的弯月。

“请问是三位吗。”

“嗯。”

“那这边请……哦,稍等一下。”女侍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盯住乔琦打量了一番,才不确定地问:“请问你是乔琦同学吗?”

我们为之一惊。乔琦迟疑地点了点头。女侍应马上笑了。

“你终于来了。请到这边来吧。”

她熟练地把我们引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我们坐下来后,她又给我们端来了三杯咖啡。

“请问。”我叫住刚要转身离开的女侍应,“你怎么知道她叫乔琦?”

女侍应停下来,站在我们桌子旁边。她说道:“哦,是这样的。三天前,乔琦同学就在我们这订好了座位。”

“三天前?”我看向乔琦,她却猛摇头,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订什么座位。

“是别人替你订下的。”女侍应解释说,三天前,有个男人过来订下了座位,并给她看了乔琦的照片。“可是,他当时订的座位是一个人,我没想到今天来了三个人。”

所以,女侍应才没第一时间认出乔琦来。

“那个男人,是不是戴鸭舌帽,墨镜,还有口罩?”

对我的猜测,女侍应立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所以,你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吧。”

“嗯。嗯。”女侍应忙不迭地点头,那双迷人的眼眸竟露出一丝崇拜之情,大概把我当成高中名侦探了。我又掏出记事本,将接下来询问的情况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那男人订座位时有提出什么特别的要求么?譬如说……”我用笔尖敲了敲桌面,“他规定要这张桌子,还是座位不限?”

“嗯。他特别订这个座位的。”

“哦。那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就是,他订座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至下午一点。一共订七天。”

“钱已经付过了?”

“嗯。全付了。”

这么说,那个男人不会再出现。

“那么,侍应小姐,你还能不能记起那个男人有什么奇怪的特征呢?就算是很细微的地方也可以。”

“这个嘛……”女侍应蹙起眉头,沉吟起来。就在这时,柜台那边的电话响了起来,一个经理模样的男人在店里头喊起她的名字:“杜娟,快接电话啦!”

名叫杜娟的女侍应来不及说,就跑到柜台接电话了。

我趁机观察我们所坐的座位有什么特别。为什么绑匪要特地选这个座位呢?

看到我蹲下去察看桌底,夏早安慌忙一缩脚,两脚并拢,生怕自己走光了。

“喂,大色狼!想偷看啊?!别以为考第一名就能乱来喔!小心我农夫三拳,打到你肾亏!”

“没有啦。”我冤枉地看着她。她穿着牛仔短裤,露出一双白皙美丽的长腿,确实挺养眼。可是我也不是那种好色之徒。我正色道:“我是要检查这张桌子啦!”

“好端端的检查这张桌子干嘛?!分明是想偷看!”

“你有完没完?”我懒得和她争,继续检查这个座位。

可实际上,这个座位没什么特别。不过,我注意到所有的座位都放有一个置物木架。木架有三层,呈圆形,中间用木板隔成两半,正好是和相邻的座位共用的。乔琦和夏早安就把她们的背包放在最上面一层。

乔琦用的黑色背包,和夏早安的粉红色背包很不同。

我把这一点记了下来。不得不说,我记录的很多细节都是多余。但是,或许破案的关键就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中呢。

过了几分钟,接完电话的女侍应又走了回来。

“对不起,刚才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记不起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征。抱歉喔。”

“没关系,没关系。”

我目视着女侍应走开的身影,又看了看店里四周。由于是周末,店里坐了不少顾客,欢声笑语的人们惬意地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光。店里播放着一首经典老歌,陈慧娴唱的《红茶馆》,想必这家咖啡馆也是因此而得名的吧。

我看了看手机,我们到达咖啡馆是在十一点十分。从那之后的几十分钟内,绑匪便没有打电话过来。

这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一边干坐,一边等候着绑匪的下一步指示。

只见咖啡馆里的顾客进进出出,而那个叫杜娟的女侍应忙得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了,又从后门走进来另一位男侍应,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什么。我看到女侍应走过去跟他说什么,然后走出了后门。

男侍应回头白了她一眼,一边走过来,一边用右手抚着左手上的几道血痕。走到经理面前,他不满地控诉道:“经理,杜娟那死八婆又到后巷喂猫了。该死的流浪猫,把我的手都抓伤了。”

正在柜台埋头工作的经理懒得理他。

“你别惹那只猫不就行了?人家喂流浪猫又关你什么事呢?有点爱心好不好?”

“……”男侍应表情厌恶地闭上了嘴巴。

我看到咖啡馆里挂了一个时钟。十一点三十五分。

我又观察了一下店里面的人。既有白领,也有一家大小,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这家咖啡馆看来很受大众欢迎。此时只剩两张桌子还空着,其中一张就是我们的邻座。桌子上摆放着一块‘已订’的牌子,可是订座的人还没有来。

我思索着邻座会不会也是被绑匪订下了呢。但是,他们订两张桌子有什么目的么?似乎毫无必要。

正想着,我忽然感受到别处射过来一道锐利的目光,就像猎狗窥视着猎物。我心一颤。

是其中一个绑匪吗?是他负责监视我们?

我慢慢转移着视线,尽量使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只见那目光来自于我的右前方,靠窗边的第三个座位。有个神情冷漠的男人正放肆地看过来。

作为绑匪,他也太嚣张了吧。

他可能不是绑匪呢。

我怀着矛盾的心情,继续观察着那个男人。不管我如何佯装表情自然,那男人肯定察觉到我正在注视着他,可他却不躲不闪,依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那种凛冽的目光简直像要把我们三个人彻底地剖开似的。

他不是绑匪。我心想道,真正的绑匪绝不会这样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联想到那个全副武装遮住自己真面目的男人,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过暴露了。这不符合本案绑匪掩人耳目的特点。

我大起胆子,朝那边的男人望过去。没料到,他的目光还是没有移开。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头颓废的乱发,下巴留着没剃干净的胡须渣子,嘴里叼着一根烟,白色的烟雾背后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看到这样的男人,我首先就想到刑警。一般来说,普通人不会磨炼出如此精明的眼睛。但是,他又不像刑警。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很难让我有好感。

接触到我的目光后,他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烟,然后埋下头去挥笔疾书。

他的桌面上放着好几份文案。他不时按着桌上的微型录音机,一边记录着录音机里的内容。

他更像是一个记者。想到这里,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门口有人叫起来:

“乔琦!请问这里有叫乔琦的人吗?”

一个年轻小伙子在门口大喊。

店里的顾客都朝他望过去,小伙子也觉得有些窘促,但还在叫:“乔琦,乔琦,收快递啦。”

快递?

我和乔琦面面相觑,不发一语,不知如何是好。而夏早安,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包里翻出一本漫画,正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咯咯地笑声,和我们惶恐不安的心情真是极大的落差。

这家伙,根本毫无贡献嘛!可恨的是,她看的漫画居然还是《金田一少年事件簿》。

快递员还在叫唤。叫杜娟的女侍应赶紧走了过去,把他带到我们面前。

“乔琦是吧?能给我看你的身份证吗?”

确定乔琦的身份后,快递员才把包裹交给她,拿着签好名字的单据离开了。

“这是什么呀?”夏早安的注意力终于转过来了。

包裹放在桌子上,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包裹用包装纸包得严严实实,里面的物品大概类似液晶显示屏那样规格的东西。这自然是绑匪送来的。

所以,我们才这般紧张。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

沉默片刻后,我才动手撕开包装纸。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黑色公事包。

装在公事包里的却是一叠文件。

“切!我还以为是钱呢?”夏早安立刻失望地说道。

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哪有绑匪送钱的?!

可是,这样又是什么暗示呢?

我把文件翻出来,看了一遍,结果只是一些看不懂的旧文件而已。而公事包里又没有其他东西。绑匪送给我们这个公事包用意何在呢?

我把文件叠好,按照原样放回公事包里。

当我把公事包放到置物架上背包下面那一层时,我偷偷看到那边好像记者的男人又有意无意地望了过来。他的视线落在公事包上面,似乎对它颇感兴趣。

只不过由于角度的问题,他的视线看不到置物架的下面两层。他于是悻悻然地低下头继续埋头写文稿。

可疑的家伙。

我心里暗自嘀咕,马上掏出记事本记录下那个记者的模样。他那种毫无表情的目光直让我如坐针毡。写完后,我合上记事本,没想到夹在记事本里的那张纸却滑落下来,掉在了夏早安的脚边。

“这是什么东东呀?乱七八糟的。”

她把那张纸捡起来,看了一眼,又还给我。然后,她走过去从背包里换出另一本漫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你一点都不紧张耶。”我调侃道。

“紧张什么?”她看着我,眼神笨笨的。

“你忘了我们现在在干什么吗?”

“喔!是在等绑……”她毫不顾忌,音量大得隔壁座位都能听得到。我赶紧制止她说下去。不用说,那个记者此时又望过来了。

这个神经大条的女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绑架案吗?我暗中恨得咬牙切齿。

幸好夏早安还剩一点点智慧,没继续说出绑匪二字,声音也放轻了。

“我当然记得这件事。不过反正是白等,还不如看几本漫画打发时间呢。”

“你还真悠哉……”我半是羡慕半是讥讽地说道。

耗在咖啡馆的时间已经超过四十分钟了。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分。

咖啡馆的街对面,有一家银行。正值繁忙时间,银行里挤满了人。排队的人们因长时间的等候而怨声连连。十一点四十分,银行里匆忙走出一个女人。

那女人虽然包着头巾,戴着茶色太阳眼镜,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却丝毫掩饰不了她身上那种妩媚的气质。她长着一张令人称羡的瓜子脸,而丰润的脸颊上各有一个迷人的小酒窝。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肩,只在发梢的部分微微烫出了弧度。

她一边走,一边警惕着经过的人们,生怕被人认出来。

她显得焦虑不安,胸前紧抱一个黑色的公事包。

如果哪里出现镜子的反光,她会条件反射地别过脸。还好不是谁在用相机偷拍她,不过无处不在的狗仔队不能不防。这件事要是被媒体知道了,再追根究底,她苦苦守住的秘密就会曝光。到时候,社会民众会怎么看待大明星钟馨童呢?

她不敢想象。

钟馨童快步走下台阶。根据那人的指示,她要到对面的那家咖啡馆。

她越过马路,走进了“红茶馆”。

女侍应把她领到放着‘已订’牌子的那个座位。这是她吩咐助理昨天订下的座位。坐下来后,她点了一杯咖啡,将怀里一直紧抱的公事包放到置物架上,然后警觉地拉紧了头巾。

今天的顾客比以往都要多,她不能让他们认出来。女侍应端来咖啡后,她马上低下头拿出化妆镜,装作补妆的样子,其实是用镜子观察身后的情况。

她后面的座位坐着三个高中生。

这和那人说的不一样,应该只有一个高中生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稍稍移动镜子,从镜子的反射中看见置物架的第二层放着一个同款的黑色公事包。

就是那个!里面有她所想要的东西!

问题是,如何调换过来呢?

钟馨童思考着这个难题。她至今弄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让高中生前来交易?

他应该没有其他同伙,是独自一人。那些高中生大概是为了赚点零用钱什么的,答应帮那人做这件事。这样一来,她就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了。

恶鬼担忧的就是这个吧。

叫她来交易的那人就是前几天出现的自称‘恶鬼’的家伙。

钟馨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的目光转向别处,突然愣住了。只见靠窗边的座位上有个男人不知为何总盯着她这边。那男人的眼中隐隐闪现一丝诡谲的光芒,似乎能透视她内心的秘密一般。

两个人的目光稍稍交织了一下,钟馨童赶紧躲开。

那男人,不就是……

突然,店里响起了一声兴奋的惊叫。这把钟馨童吓了一跳。

只见有人指着窗外乐得直叫嚷。原来店外的街上出现了一个玩杂耍的小丑。

“哇,小丑耶!”

钟馨童注意到那三个高中生其中的一个女生马上嚷嚷着站了起来,兴奋地望向窗外。

那小丑和我们平时见到的小丑没什么不同,脸上的妆化得很夸张,又大又红的嘴巴,右眼的位置画了一颗黄色的星星,穿着小丑服,戴着一顶睡衣帽。他双手抛着苹果,从三个一直抛到十几个,杂耍的技艺令人叹为观止。

这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人,不仅坐在窗边的男人别起脸认真地看了起来,就连三个高中生也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小丑的表演。

现在正是机会!

店里没有人注意她。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街上的小丑身上,它滑稽搞笑的动作引得店里面的顾客哈哈大笑,很多人都站起来看。连经理和侍应也跑到门外欣赏。

钟馨童故意装作拣起什么的样子,弯下腰。

聚集在小丑身边的路人越来越多,小丑卖力的表演不时引得围观的路人们一阵阵喝彩声。然而,哪里猛然响起了一声尖叫:“起火啦!咖啡馆里起火啦!”

小丑目瞪口呆地停止表演,人们顿时回过视线。只见咖啡馆的后门闪着异样的火光,短短几秒,冲天的烟雾便弥漫了整家咖啡馆。

“失火了!失火了!”

咖啡馆里顿时乱得闹哄哄,仓惶的人们相互推挤着,拼命地朝门口逃出去。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和被烟雾熏到的咳嗽声充斥耳边。

夹在人群中一个戴头巾的女人,跑到马路边,钻进了一辆前来接应的小汽车。

那辆小汽车随即一溜烟开离了现场。

咖啡馆经理和侍应们惊魂未定地等候在街上。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三个中学生正抱着一个黑色公事包在街上疾步行走。

我们没有注意到,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大约走了二百米,我们拐入街上的一条死胡同。

在咖啡馆火灾之前,我们又接到绑匪的电话。它叫我们来到这里,自然会有人来接头。

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一些杂物之外,便没什么特别。我们三个人站在那个地方,大眼瞪小眼,搞不懂绑匪葫芦里卖什么药。

少顷,巷口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正是我们在咖啡馆里遇到的怪男人。

“小朋友。你们在等人吗?”男人嘴角挂着冷冷的微笑。那张瘦削的脸,令人看了相当不舒服。

他叼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的。身侧背着一个挎包。刚才在咖啡馆里写作所用的文件和录音机大概全放在里面。这时我看到挎包上印有某某杂志社的字样。那份报刊我知道,是一份专于挖名人隐私丑闻赚销量的八卦报刊。

“你在说什么呀?”

“把公事包交给我。”男人眼神犀利地看着我,伸出了手。

“为什么要交给你?”我紧抱着公事包,与乔琦和夏早安一同退后了几步,退到墙边。

“因为我就是你们要等的人。”脸色阴沉的男人继续步步紧逼,眼光咄咄逼人。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们等的人出现没有?”

他说的倒对,目前出现的人只有他。难道他真的是接头人?可是,他以真面目出现也太猖狂了吧。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等着时间的流逝,如果这个接头人是冒牌货,那么真的接头人会出现揭穿他。

而男人似乎猜出我心中所想,不慌不忙地换上一根新的香烟,悠闲地靠着墙壁抽起来,不时用得意的眼光看过来,就像在说,无论你们等多久,都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他如此淡然自若,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时间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三人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夏早安不耐烦地捅了捅我的胳膊,小声说道:“你还等什么?快点给他呀!”

男人也再次出声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气变得缓和起来:“把公事包交给我吧。我不会为难你们。”

“那么,把公事包给你之后,你不会乱来吧?”

他会把邱子铭放了吧?

对我的话,男人略感意外似的,但很快说:“当然。这个我可以保证。”

“你千万不能乱来喔!不然,我们会报警的!”

“知道啦。”男人不耐烦地答道。我刚把公事包交了出去,他马上夺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拉开公事包的拉链。

“诶?”他轻轻发出讶异的声音,随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发出异常的光彩。

我清楚听到他喉咙里猛吞了一口口水。

不就是一些文件吗?有什么值得这样惊喜的?

男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的表情随即恢复过来,但他的嘴唇还是有些发抖。他合上了公事包,不让我们三人看见里面的东西。

“就这样,我先走了。”他转身就走。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有什么?

乘出租车回到自己住的楼下。男人步履匆忙地走进了大楼的电梯,按下八楼的键。这时他才发觉两脚控制不住的发抖。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男人凝视着电梯的银色金属门反射出自己的脸庞,竟然变得那么陌生。那是一张被极度的亢奋和欢悦扭曲的脸孔。男人抱着公事包,先是低声发笑,及至疯狂地哈哈大笑。

要知道,他怀中的公事包里装满白花花的钞票!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随着电梯的上升,男人心里嘀咕道,公事包是在什么时候被调换的呢?

作为一个记者——的确,他是一位记者。他平时的工作就是不择手段去跟踪偷拍社会名流,挖掘它们的丑闻,再兜售给各大报刊。要是挖到极具震撼性的新闻,他便可以大赚一笔。但大多数时候,他领到的微薄报酬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偶尔也有一两笔大的收入,但也满足不了他挥霍无度的习性。

哈哈!没想到,今天平白无故掉下了银子!

男人打开自家的门,刚走进去便从里侧反锁好。他打开灯,先拉下窗户的窗帘,再回到沙发上,将公事包里的钞票全倒出来。那一叠叠的钞票让他张大嘴巴,两眼发光。

这里至少有好几十万!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男人抓起满手的钞票,放到眼前。他听见体内血液的流动如黄河奔腾不息。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机响了起来。男人好像挨了一记冰凉的耳光,吓了一跳。

是那个人吗?

他接到那个人的电话,是在昨天晚上。他当时和朋友去大排档喝了两杯,醉醺醺地回到家里,还没睡上一会儿,那人就来电话了。

“你好。”那人礼貌地问道,声音里却透着无法言喻的阴凉:“是游勇先生吗?”

“呃。我是。你谁呀?”

“我是给你带来好运的人。你想不想赚一大笔?现在就有个好机会。”

“啊?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那个大明星钟馨童吧?她明天中午十一点多将在小北街一家叫红茶馆的咖啡馆出现。如果你去了,你会从她身上得到很有价值的东西。”

听到这里,游勇酒意全无,他精神为之一振。

“你为什么要将这个告诉我?如果你是狗仔队的同行,应该不会这么慷慨吧。你到底是谁?”

“我叫恶鬼。”

这个名字幽幽地从话筒里飘出来,冷得游勇全身一震。他当然知道恶鬼是谁,前几天他也专门追访了这件事,结果一无所获。钟馨童被恶鬼恐吓,怎么看都像是一件被故意炒作的恶作剧。

那个明星最近不是要拍一部鬼片吗?炒作这个话题最好不过了。后来游勇就没有继续追访。他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新闻价值。不过,他从狗仔队同行那里听说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听说有个留守的警察在钟馨童的别墅碰见了那个恶鬼,然而,那个家伙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恶鬼?”他略显战战兢兢地问道。

“嘿嘿。”对方只是冷笑两声,又接着说,“记住,你要注意的人不是钟馨童,而是她旁边座位的高中生。”

说完这句,恶鬼便挂断了电话。

虽然游勇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他今天还是决定到那家咖啡馆看个究竟。

他在十点多就到了咖啡馆,大约过了三十多分钟,他才看到三个神情异样的高中生走进来,坐在角落的座位。

是她们吗?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看年龄,她们应该是高中生。而且她们显得很焦虑不安。特别是在收快递的时候,表露出来的恐惧更是引起了游勇的注意。

他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公事包。看到那个男生把一些文件拿出来又放回去。

这个公事包有什么特别?为什么要用快递送过来?

直到那个戴头巾的女人走进来,游勇才相信恶鬼的话。尽管那女人遮遮掩掩,但经常和名人们打交道的游勇很快就认出她是钟馨童。而且,她手中的公事包和高中生的公事包是同一款式。他马上想到,或许有人要准备上演偷龙转凤的好戏。

紧接着,咖啡馆外面来了一个小丑。店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这就是掉包的好时机。游勇装作观看外面的表演,却偷偷窥了一眼那边的情形,他看到钟馨童弯下了腰。接着咖啡馆起火了,店里乱作一团……

总之,从火灾现场跑出来后,游勇便发现高中生手里拿着另一个公事包了。

为什么知道公事包不同了呢?

很简单,钟馨童的公事包上有一道白色的污迹。她进来时,碰到一对母子离开,那个小孩刚吃完蛋糕,手上的白色奶油不小心沾到那个怀有巨款的公事包上了。

恶鬼没有骗他,真的让他得到了十分有价值的东西。

问题是,恶鬼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们度过了心急如焚的两天。

邱子铭还没被放回来。我们渐渐感到事情的不对头。倘若绑匪讲信用,早应该放了他。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还是不见踪影呢?

一个可怕的想法占据了我们的心头。邱子铭会不会已经被绑匪撕票了?我们对此坐立不安,乔琦更加是愁容满脸。她每次出现在我们面前都露出急得想哭的表情。

“不会有事的。”

我虽然这样安慰她,心里却也弥漫着不祥的预感。

到了第三天,我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那绑匪警告我们不能报警,但邱子铭依然生死未卜……放学后,我约了夏早安和乔琦一起附近的警局报了案。

警方接到报案后行动迅速,立刻带着我们去了那家咖啡馆探查情况。

咖啡馆的女侍应和经理听到我们的事情,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但是,他们还是很配合警方的调查,努力地回忆起那个戴鸭舌帽墨镜口罩的男人的情况。这时,我们了解到一个可疑的地方,原来那天并没有火灾,而是谁在后巷制造了大量的烟雾。烟雾涌进咖啡馆里,再加上谁突然大喊‘起火了’,顾客们便信以为真,吓得四处逃亡。

现在想起来,那可能是绑匪故意造成的混乱。

警察的笔录刚做了一半,女侍应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转身手指上方。

“阿Sir,差点忘了,我们有监控录像呀!”

这真是绑匪算漏的地方。而且,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正好对准我们那天所坐的座位。

录像只保留七天,所以已经无法再查看那家伙过来订座位时的情形。而将监控录像回放到三天前,我们出现的那段时间,一个戴头巾的女人坐在了我们的邻座。

“那女的好像很眼熟?在哪里看过吧?”

夏早安似乎认识那个女人似的,不过随后乔琦也说好像见过她。我仔细端详了监控画面里遮得密密实实的那个女人,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谁也没认出她的明星身份。

录像播放到窗外来了小丑,咖啡馆里所有人都引颈探头地望出去。

“啊!”观看录像的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声。

只见那个女人趁所有人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弯下腰把她带来的公事包和我们放在置物架上的公事包调换了。监控录像把这一切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们的公事包有什么她要的东西吗?

可是,我检查过公事包,里面只装了一些无用的文件。

暂且看下去吧。

女人刚刚偷龙转凤,咖啡馆里便涌进了浓烟。场面一片混乱。之前坐在窗边的男人急急地站了起来……对了,这个男人不是和绑匪一伙的吗?我赶紧把这个情况告诉在场的警察,他们马上截取了男人的肖像。

过后几天,我们便从警方那里得到男人的消息。他叫游勇,是一名自由撰稿人,经常以挖掘名人丑闻获取报酬。不过,他自从那天去过咖啡馆后便失踪了。

除非找到游勇,否则就无法得知邱子铭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