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过了两日, 萧元宝跟祁北南一同去了林府吃喜酒。
原本是以为十里红妆好不热闹,不想办的却并不张扬。
林青煜请的人不多,和先前萧元宝和祁北南成婚的时候宾客相差无几。
客多还是在公爷府上。
只见是林青煜一身喜服高头大马将郡君从公府迎来, 他相貌本就好, 今日做新郎官儿更是惹人注目。
一路上看热闹的人很多,快是赶上新科进士游街了。
不过比之状元游街时的意气风发,今日大喜,却不如那时的少年意气了。
萧元宝站在宾客之中, 偏过脑袋瞧了一眼从大轿上下来的人。
身姿端挺,衬身华美的喜服教人看得痴。
只郡君盖着红盖头,并不见姿容。
但从端庄的行资和天鹅一般雅直的脖颈足可见, 是个很尊贵的人物。
跨火盆, 拜堂, 一系井然。
两个新人一手拉着红绸两端, 像一对璧人。
可那红绸虽将两人连接在一处, 分明是不短不近的距离, 却无端教人隔得很远。
萧元宝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他偏头与祁北南小声说道:“我们拜堂的时候, 你有没有偷偷瞧我?”
祁北南闻声,看了萧元宝一眼, 道:“那是自然。”
拜堂那日,在堂中行礼, 他不知看了萧元宝好些回。
忍不得心中高兴,又不能与之说话, 自也就只有暗暗的瞧人了。
萧元宝心中想, 如此就是了。
一对新人都谨遵着礼数,一板一眼的敬高堂, 拜父母,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
外人瞧来,再是端庄和礼不过,可许有真正在相爱之中的人才能感受到,新人之间很淡。
行完礼,入洞房。
大抵是郡君身份贵重,并无人嚷着要去闹洞房,如此更是有些冷清了。
萧元宝观完礼,没再瞎想什麽,外头又恢复了热闹。
他前去与官眷一同吃了茶水,招呼说了几句客套话,不多时就吃席面儿了。
旁的不说,席面儿倒是好吃,也是请的四司六局来招待的,只不知是哪个灶人掌的勺。
三足盘里盛的焖虾和长叶盘里的酒烧鱼很合他的口味,他吃了好几筷子,再想吃也不好意思再动箸儿了。
散席回去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
晚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月儿挂在柿子树上,黄橙橙的柿子也渡了一层银光。
祁北南将脑袋偏探在车窗外头的人给捞了回来,他放下帘子,阻绝了外头徐徐的秋风。
“当心着凉,秋季里头最是容易风寒。”
萧元宝却道:“我前些日子在吃换季食疗暖身的汤,换季受凉风也不风寒。”
祁北南笑了一声,问道:“今日喜宴可热闹?”
“热闹还是热闹的。”
萧元宝道:“虽已经成亲了,但我还是头回这般完完整整的瞧一场成婚。”
“先前成亲的时候,把那盖头一盖,晕晕乎乎的,南北都分不清。”
祁北南道:“南北分不清不要紧,分得清北南就成。”
萧元宝睨了祁北南一眼:“正经与你说,却又打趣我。”
祁北南只觉好笑。
两人回去,时辰已然不早,晚秋天冷,收拾一番便早早进了被窝里头。
许是受了喜宴所染,兴致都还不错,月儿偏西了也还没睡。
事罢,萧元宝双颊潮红,额头上也汗津津的。
他趴在祁北南的胸口上,脑子有些空,半晌后才回乎过些神来。
祁北南理了理怀里人他有些发乱的头发,见着他眸子在动,哑声问道:“在想什麽?还不想睡?”
萧元宝默了默,道:“你说今天的新人都成亲了,好似是生人一般,那他们今夜会不会……”
祁北南捏了萧元宝的脸一下:“还有心思去想旁人的事。”
“不然上职的时候我去替你问问。”
萧元宝见此,连忙抬手捂住了祁北南的嘴:“别!多冒犯的事。”
“我只是有些没法子设想。”
倘若是他跟祁北南也是这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尊长将婚事说定了,也没怎见过他这个人就拜堂成婚,那成婚夜多拘束拘谨啊,还能圆房么。
祁北南咬了萧元宝的手指一下,想他还是太纯良。
“有甚么不能,你想那些在外头寻花问柳的男子,与妓人可先就熟识,不一样也行事。”
萧元宝眸子一动,还真是这般。
他无端有些恼怒起来,狠狠掐了祁北南的胸口一下,转头去睡了。
祁北南吃痛,冤枉道:“我又没有这般,你生甚么气。”
过了些日子,铺子教工匠修整过半。
萧元宝盯着铺子这头的进程,以及招揽账房、灶人、跑堂这些事情;白巧桂则跑药铺,与之谈拿草药的价格。
若是富贵之家,这些事情其实都有底下专门的人去办,主人家只端坐府上管人,做最终定夺即可。
只他们这样的人家,才兴起,根基不够,一应办事的人手也短缺,哪里有那样的福气来享。
凡事也都还是亲力,一点点经营起来。
此间接触得些给自己做事的人,忠心恳切,长久与自己办事,天长日久的,才收用来做自己的人。
回过头来瞧,如今家里头也有些人手使了,也便是靠这许多年经营积攒来的。
到时候店开起来,他一个官眷,不好似那些商妇寻常人家一般时时都守在店铺里,还得是要得力的人来看管。
届时他只需在后头查点账目,研制菜式就好了。
不过因食疗方子是自行研制,在用灶人上便格外仔细些。
选定了人,需得是签长契,再来是密契,往后离了他们店铺,也不得用食疗方子盈利。
思定,便往外放了消息揽人。
京都人口多,谋差事儿的人也也多,没出三五日的时间,就陆续的来了十几个人。
有应招账房的,擅厨做灶人的,还有好些跑堂,厨房的杂使。
账房和灶人是要紧的人物,其余的倒是都还好寻,毕竟做的活儿不是那般的考验人。
祁北南与他做了两本账,用来与那些应招的账房来算,验其算账的能力。
灶人的话,萧元宝选用了两三张食疗的方子,教人按照方子做出来,瞧谁的味道好,自也就留谁了。
其实能力都还是好查验的,要紧的还是人品,不过这东西也不是三言两句能够全然查验出来的,还得时日长了才知晓。
萧元宝选定了三个灶人出来,一名男子,一名夫郎,一名妇人。
账房先生要的是个老童生,他算账不如旁人快,但是萧元宝觉着他算账很妥帖稳当,比寻常账房都仔细,于是便要了下来。
至于跑堂,先定了六个嘴巴伶俐,性子活络的;
后厨杂使也定了六个,其中两个端菜,四个帮着烧火切菜洗菜这些杂事。
大食楼办起来所耗费精力比小本经营的铺子可多太多了。
晃眼就筹备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去。
冬月初,祁北南从官署里出来。
就见着灰蒙蒙了一日的天儿,终于是在起了几阵冷风后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京城的雪总是来的早。
“冷得厉害,去安华楼吃碗羊汤。”
祁北南偏头,见着姜汤源打了把伞出来。
没等他张口说去与不去,又听他道:“我请。”
祁北南一笑:“姜大人今日如此大方,岂有不去的道理。”
出了宫门,两人一同前去了安华楼。
祁北南与秦缰吩咐了一声,教他带话家去。
两人去了二楼的雅间上,安华楼这般酒楼,就连大堂里头都早早的用上了炭。
雅间里头更是暖和,又熏了雅淡的香气,竟是比官署里不知舒坦多少。
姜汤源与祁北南倒了杯茶,两人有些日子没有一道出来吃过茶了。
自姜汤源回金陵去成了婚,就没能得空会上。
他回金陵不足月就返还了京都来,姜汤团虽是回了金陵,但此次他新过门的娘子随他来了京城。
回京的第十日上,请了京都的友人去家中吃了一场宴,祁北南和萧元宝都一同去的。
如今新婚燕尔,姜汤源的娘子又是个十分温柔贤淑的女子,他下职后自就回去陪娘子了,不比以前没成婚的时候,在外头晃荡吃茶的日子多。
祁北南觉得这是好事情。
“今儿寻我何事?”
祁北南如此问道。
姜汤源笑:“这话说的,好似是我往前没事便不会寻你出来吃茶一般。”
“谁教今时不同往日。”
祁北南端起茶吃了一口,挑眉打趣了姜汤源一句。
姜汤源面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他道:“倒是不瞒你,确实有一桩家事要说与你听听。”
“家事?”
姜汤源道:“你非外人,家事也说得。”
祁北南眸间有些笑。
“我这婚事落定,家里头总是为阿团的事忧心着。上一桩婚事未成,且又还横生了些事端出来,家里头便更上了些心。”
“前些日子我爹来了信,说是选中了两个人,教我参谋一二。”
姜汤源见祁北南安静的听着,继续说道:“一个是我爹看中的在考读书人,是个耕户人家,倒是清流。我见过他的文章,写得确实不差,将来若顺遂,当能有些前程。”
祁北南应声:“听来倒是不错。”
姜汤源道:“那你可知另外一个人是谁?”
祁北南眉心微动:"你这般问我,看来是我相识之人了。"
姜汤源笑了一声,没直接答复,转吃了口茶。
随后才悠悠道:“另一人选是赵兄。”
祁北南其实听他说前头的话时,心头已经差不多有了答案,但听其如此说出,还是忍不得挑了下眉:“光宗?”
“可不就是。”
姜汤源道:“大婚那日,他携礼前来相贺,我才得知他选官去了金陵底下的丰县任县丞。合该是我提前贺他一贺的,却是不得消息。”
祁北南抿着嘴,但难掩笑意:“你且与我说说,老姜大人是如何相中了他的。”
姜汤源道:“经乔家那事,我爹便想与阿团寻个一般的人家,想着往后日子能好过些。恰逢那日赵兄来吃酒,我爹见了人,瞧着是年轻俊秀的青年人,便就打听了一下。”
赵光宗人才不差,说不得多英俊,却也是生得端正的人物。
他谈吐温和,又有才学,如今年轻就任了官,有待嫁女儿哥儿的人家,忍不得都会留些心。
一问询,更巧的是竟也还没成婚。
“我爹说不错,先前我与你和他又结伴进京,倒觉他性子好,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姜汤源道:“不单如此,阿团待他教我觉着与旁人似是有些不同。”
他发现这一点时,其实暗中还留意警惕了一二,怕赵光宗前去金陵做官,生着那般不正的心思,暗地里勾缠蛊惑阿团。
可探查了一番,两人私底下却并没有不正的往来,他才安了心。
“我爹诧异,赵兄人才人品瞧着都不错,怎蹉跎到了二十有三还不曾成婚,怕是其中有甚么隐情。”
姜汤源道:“思来,也没有人比你更知晓他的了。你是公正之人,必不会偏颇。”
祁北南道:“你可真是会为难人的,我若是闭眼说光宗的好话,你定不依,我夫郎也不依;若说他不好,确实也挑不出大的错处来。”
“两头都是熟识,我索性是将知晓的说与你听。他这人,读书是刻苦勤谨没得说的,许也是把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对姻缘之事一直不曾开窍。我与他相识如此多年,从不见他对哪个姑娘哥儿的多一分心思。”
祁北南刻意道:“那般风流事绝计是一桩都没有的,且在老家那头,也没有甚么相好,青梅竹马的情谊。”
“不过中举那年倒教县里的学政瞧中,有意是要将他选做女婿,两家人走动过一阵子,只他最终是没过学政的考验,婚事也就不来了了之。后头会试,落选,回乡考官……也就如此。”
姜汤源听得祁北南与他说的详尽,倒是与庄子那头所说的不差。
而与学政有走动这样的事情,庄子上都不晓得,算是私事了。
祁北南道:“我与你交好,与光宗情宜也深,为此不偏帮着哪方。中正而言,光宗人品和性子没得说,若与他过日子,当是祥和安宁;但他举子考官,将来前程势必坎坷,不如进士为官要好走。”
“我知晓这些,家里要当真十分看重前程,那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乔家结亲了,不会往下寻人家。”
姜汤源道:“要紧的还是要对阿团好,为人品性好才能长久的经营好日子。”
“是矣。”
姜汤源也是烦恼,因时下看来,两厢都还不错。
书生已然中举,他不曾考官,还在等着会试。读书也十分刻苦,对姜家更是言听计从。
祁北南瞧出他的烦忧之处,若是好选,当初也不会选出那样一个货色。
“瞧来,就目前看着,两个人选当是品性和才学都还不错。如此倒是更犯难,不知则选哪个才好了。”
姜汤源道:“什麽都瞒不过你。”
祁北南:“问句冒犯的,可旁敲侧击过两个年轻人的意愿。”
“这是自然,选亲总不能强买强卖,还得是两头有意才成。”
祁北南又道:“那可问过了汤团的意思?”
姜汤源道:“我倒是去了信问他,便如先头说的,他是高看赵兄一些。不过言自己一个闺阁人,不好去考验男子,还是看父兄的考验。”
“他是个听话懂事的。”
祁北南闻言默了默:“为着汤团谋得良婿,我出个馊主意吧。”
姜汤源眉头微挑,附耳去听。
听罢,他忍不得笑:“有些不通情理,但又觉是个不错的主意。待我书信一封回去,想来能见些真章了。”
说罢,他觉得高兴,手一挥唤来小二:“我就晓得没白唤你出来,尽管叫你喜欢的吃。”
回到宅子时,雪已然下得更大了,路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祁北南从马车上下去时,还拎了个大食盒,都是从安华楼里带出来的吃食。
“姜大人这般大方,是要升官了不成!”
萧元宝见着祁北南打包带回来红艳艳油汪汪的大卤鹅,细嫩鲜美的脆笋煨鹌鹑,还有带骨的炙羊肉。
这些大菜在寻常的食肆里已不是贱价,在安华楼就更是不菲了。
祁北南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教灶上把菜热一热,他牵着萧元宝去了屋里。
外头落了雪,萧元宝今日没出门,一直在算账,一双手暖呼呼的,教祁北南牵着很是舒坦。
进了屋,他才与萧元宝说了姜汤源请他吃酒菜的缘由。
萧元宝惊的圆了眼睛:“他俩!”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脸:“我当真是没想到赵三哥哥那样的木头,竟教阿团瞧上了。”
说来,他又啧了一声,原先他与汤团谈起赵光宗的时候,他确实话还多。
当时他也没多想过,只当旧相识客套,不想竟还别有心意。
他忍不得摇头,自己还是太不细致了。
说罢,他又急问祁北南:“那你究竟是与他出了甚么主意,教再行去考验的。”
萧元宝心中倒是有几分私心的想汤团和赵三哥哥能成婚事,但他也晓得这样的事情不能凭自己的意志去干涉,还得是缘分使然才好。
祁北南徐徐道:“如今两头都做得有模有样的,教人看着满意,其实也都是不痛不痒的面子功夫。还得是教他们实际舍下些什麽,方才能显出诚意和真心来。”
“我便与小姜大人说,同这两人提出一个要求,便是婚后不许纳妾。且口说无凭,需得立下字据画押,他日若有违背,便去官媒处作罢婚事,并由男方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