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年底, 趁着临近年关的热闹,萧元宝和白巧桂紧赶慢赶的总算是把铺子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两人商量着,决定就趁着年下将铺子开业。

腊月二十四一日, 接连的雪日中难得的半日晴。

敲锣打鼓声中, 铺子揭了红绸,招牌上落名长春居。

一早上,门口就有杂技表演引客。

原先是想着多放几串鞭炮,锣鼓队敲敲打打一番即可。

但年底下哪里的花样都多, 轻易吸引不来客。

萧元宝便请了舞狮队伍和杂技。

“你慢着些,等我一步。”

萧元宝和白巧桂赶过来时,招牌已经亮相了。

门口的积雪上撒着一层鞭炮炸开的红纸, 好似是洒落的红艳艳的花瓣一般。

两人没做老板的模样在外主事招呼, 而是请得有个掌柜, 姓于。

他们是官眷, 背后经营生意倒也没甚么。

若是在商铺里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 自个儿打小求生活来的不会觉得屈尊降贵, 可却抵不得旁人议论, 说些不好听的话出来。

且还夫妻一体, 他们的名声不好,还能累及家里做官的。

为保周全, 索性请了个掌柜,他们在后头做甩手掌柜。

钻去了二楼的雅间上, 两人在窗子边观看着外头的热闹。

只见那顶着黄皮大眼皮的技人在架得老高的长凳儿上蹿上跳下,直瞧得人胆战心惊。

周遭很快就围来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一场舞狮毕, 立响起了一阵喝彩。

这头舞狮结束,杂技人又开始做表演, 喷火,耍抢……

外头的人越积越多。

看着凑热闹的人是愈发的多了,于掌柜清嗓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小店今日开业。承蒙诸位捧场,长春居开门前三日,一律菜品买一赠一,还请诸位赏光!”

“瞧这外头挂着的告示牌上说,滋补,养身,食疗,掌柜这长春居究竟是做甚吃食?招牌菜又是何?”

于掌柜笑道:“这位官人可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人食五谷杂粮,沐晴阳雨雪,总也有个三灾六痛;身子若不保养好,如何长久经营日子。我们长春居专做养身的菜食,与人保养身子。”

“是脾虚体弱,咳嗽肺不爽利,又或是肝火旺大,胃疼不适……我们长春居都有相应的菜食以疗。若是不知身子究竟是何处虚弱,店里还有专门坐堂的大夫,只消在店里用餐,即可免费诊脉呐~”

诸人听罢,议论纷纷。

“倒是稀罕的很,像是医馆又做吃食。”

“怕就怕是弄得不阴不阳的,光图个噱头。”

“左右买一赠一,倒是能进去尝吃一回看看究竟是个甚么名堂。”

“再是买一赠三我也不去,我又没病痛,去吃劳什子的食疗菜,是有钱烧手了,还是那外头的炙羊肉滋味不美?”

白巧桂是头一回开店做生意,不如萧元宝已经做了好些生意了,没那般坐得住。

见着掌柜的已经介绍了店里是何种经营,围在外头的人叽里咕噜的说谈议论着,远在这头也听不清说的是好还是坏,心里头没个底。

长春居至开业这日,从菜食方子,与药铺谈拿药材价钱,选铺子,选人教人;

两人费却了半年的光景,不说投入了这许多的精力去,投进去的银子也是海量的。

若是铺子开来生意不景气,那可真是白费了太多的心力。

所幸是须臾,还是有人大着步子往食楼里头来。

有了一就有二,陆续的进人。

白巧桂这才吐了口气。

“我就怕是开业这日都没人,若是如此,待着往后没有这些引客的实惠了,岂不是更没客。”

萧元宝也是头次做这样的大生意,心头不如先前在老家卖菜和做酱菜生意时那样拿得稳。

“来了客就好了,咱趁着有客下去瞧瞧他们招呼的可好。”

“嗳。”

白巧桂应了一声,两人相携着一道下了楼。

大堂里头已经落座四五桌子人了。

“这店里头倒是装整的干净宽敞,炭火也烧得暖和。”

搓着手说话的两个妇人左右打量着铺儿。

“二位娘子,咱这食楼里头雅间里炭更暖和咧,可要上去坐?”

伙计嗅着声儿就来了,连麻利的与两人倒茶水吃。

茶水热乎,妇人捧起吃了一口:“呀,是姜茶。”

“是咧,天气冷,咱铺子里用的是应季的姜茶。娘子要是吃不惯,也能换一壶寻常的茶汤来。”

“吃着热乎,姜茶好咧。”

那妇人道:“只你们雅间里头可另外使银子?”

“如今是才开业,这三日里头不另收钱,只要有空的,又没教人预定下,都能去坐咧。”

两个妇人见此对视了一眼:“那咱上楼瞧瞧去。”

白巧桂瞧出两人是想占小便宜,问萧元宝:“作何这三日雅间都不另收钱,一屋子一个炭盆子,燃得可都是好炭。”

“不教人先去瞧看一番,在里头吃一回食,如何教人体会到里头的好处。”

萧元宝道:“谁人都晓得雅间里头清净舒适,可究竟如何舒适,也只去了才晓得。没去切身体会一番,也独就记着要另收银子。”

白巧桂了然。

有人上楼雅间去,也有那般不多讲究的男子血气旺,不怕冷的就在大堂中吃。

那瞧菜谱的男子眼睛往羊鞭汤上多瞄了两眼,小伙计嘴儿快:“官人,咱们长春居的羊鞭汤最是一绝,入得有枸杞子,补阳最是了得。”

桌子上轰然一笑:“点你当吃些壮阳菜,瞧着面儿虚嘴皮白的。”

男子面上一臊,将伙计骂了一通:“甚么羊鞭汤,我从不吃那物。”

“去去去,谁要吃你这菜。甚么食疗,没病没症的,我来食疗个甚。”

说罢,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去了。

白巧桂摇摇头,又气又好笑:“这愣头伙计,哪个男子受得他这般介绍羊鞭汤的。”

萧元宝道:“铺子一开,也就晓得了不足之处。得去与掌柜说上一声,教他们点这些菜的时候别那般张扬,否则悉心研做的那一页补阳菜,教他们那般介绍,谁还好意思点吃。”

罢了,萧元宝把那伙计唤到身前来,宽慰了两句。

两人在角落上瞧着一波波进来的客,外头的表演不绝,进来的人也便没断。

萧元宝两只眼睛仔细的瞧着进出的人,似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外头的空地上,只鲜少停了一两辆马车。

在铺子里守了小半日,两人才离去。

出了长春楼,人也没急着走,而是去了外头的马车上。

萧元宝谴了文哥儿与红棠去问那般从铺子里出来的食客,状似是想进门去吃菜,故打听一番去吃了的人味道如何。

“倒是不差,吃着多是温润滋补。我来的时候一双脚冰冷,吃了一锅子猪蹄子汤,浑身的暖和了,脚底下也发燥。那汤里也不晓得入的是些甚么食材,总之能见着些药材。”

红棠问道:“放了药材可不就是一锅子药汤了,那不就是吃药一般。”

“倒是没有,口味很好,不觉着像在吃药。”

食客说的中肯:“店里头还有坐堂的大夫,与人把脉看诊咧。是女医,还有一个夫郎,怪是好,只我也没好意思前去看脉。”

红棠道:“那听起来还不差。”

“只一点不好。”

红棠闻言,连忙问:“怎的?”

“价格也忒贵了些。那样一个莲花盆子的猪蹄养颜汤,竟就要六十六个铜子,虽说滋味好,也入了药材,可别家食肆里头的猪蹄汤才五十几个钱。”

“这朝开业买一赠一,赠的也只半盆子的量,这倒是没甚么,外头的食肆也都是这般。只如今开业前三日姑且是买一赠一,吃着还算合适,若是待着开业的实惠过了,那价格可就贵了。”

红棠听此,道:“同样的食材,不同的铺子不同的做法,价格也不同。若是在安华楼里,这一盆子蹄汤不得上百文钱去。”

食客笑道:“是这么个理,我也只是牢骚一句。”

红棠谢了食客,转回去将话说与萧元宝还有白巧桂听。

两人听罢,都默了下来。

其实价格定出来的时候,两人都觉得有些高了。

同样的食材,一道菜做出来价格比同等的食肆都要贵上那么十来个钱。

却也不是他们图暴利,实在是用的药材和食材都是好的,几厢下来得要定这个数,才有些赚头,不至于亏本经营。

彼时心中也忧愁,会不会因价格高了没有食客来。

可心中固然生了些忧虑,一时却也没有解决的法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如今先前的担忧显现出些苗头来,两人心理都不免有些忐忑。

萧元宝道:“食客多是嫌食肆菜价高的,咱们出门下馆子,也一样爱如此念叨一句。且先经营些日子来看,若有甚么不对之处,再想办法。”

白巧桂点点头:“也只有这般了。”

回去家里时,祁北南都已经下职回来了。

“如何,今日开业可还顺利?”

祁北南家来见着萧元宝还没回来,换下了官袍,正说是要过去看看,倒是不想人便回来了。

“也就是正常流程。”

萧元宝解下斗篷:“请的技人在门口热闹了一番,周遭的人就来吃菜了。”

他没急着与祁北南说今日开业发现的一些问题,这几日还在开业,生意好坏一时还不能全然瞧出。

待着再过两日,祁北南也休沐了,空闲的时间长,若是铺子那头不好,他再与他说便是。

如此,又去了两日。

萧元宝跟白巧桂日日都过去看上一眼,生意还是那般,倒一直在见客。

看了账本,这几日都在实惠,便是店里头看着多热闹,进账的数目也并不乐观。

待着第四日上,开业的实惠结束了,生意是何模样,慢慢的开始显露了出来。

萧元宝和白巧桂是饭点午间的时候去的,到食肆外头时,隐约就瞧出了门口进出不如前头三日了。

待着进了食肆时,店里的生意更是教人觉着伶仃。

大堂里头就两桌子人,问了雅间,只定了一间出去。

“经营生意是长久的事情,需得沉住气。”

萧元宝与白巧桂道:“这才开始,咱不能泄气。”

这几日过去了,很快就是过年。

吃团圆饭,应酬,家里头忙碌,一时间也便没空闲日日去食肆里头看。

待着初四的时候,萧元宝才与祁北南一同过去查看生意。

这一去,听得掌柜言,生意打第四日起就不温不火的。

萧元宝瞧看了账簿,日里进账不到两贯钱。

他眉头紧蹙,如此这般一个月下去,所挣还不够开销的。

这朝可真是有些急了。

回去他便钻进了书房里头,将账通算了一遍。

铺子月赁金便要十八贯钱,赁用的伙计灶人,一杆子人月钱得开支三十余贯钱出去,再采买食材,料子,柴火……月里的开销不得了。

按照这般进账,亏着经营,如何能长久下去。

萧元宝动了些想要调菜价的心思,只提笔将成本一算,又发觉调不动。

他有些上火,心里烦躁的很。

这生意起心做的时候,他还挺有信心,鼓动了桂姐儿来与他一道做。

可开了业才发觉与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

虽说做生意,亏钱那是寻常事,并未一本万利的美事。

只他自己亏钱还好,若连累着桂姐儿亏钱,心里难免愧疚。

桂姐儿夫妇俩手头上的银钱本就不多宽裕,为着这生意,咬牙拿了家底儿出来。

要是家底子亏了,桂姐儿如何还做医馆。

祁北南端着一盏羮进书房时,就瞧着俯在桌案前的人低着个脑袋,两只手烦恼的揉着头发。

“头发可是得罪了你,这般将蹂躏。”

萧元宝闻声抬头,可怜的看着祁北南:“铺子里的生意,今日你也瞧见了,可怎么是好。”

祁北南过去挨着人坐下:“午间饭也没吃两口,来把这八宝羹给吃完,我再与你说谈。”

萧元宝看着祁北南,墨眉明眸,一张俊脸。

他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依言将一碗八宝羮给吃了。

祁北南见他乖乖将东西吃了个干净,这才张口:“我见你开长春居,很是条理谨慎,可谓是用了不少心思。”

“然今生意却并不乐观,出乎意外。”

萧元宝道:“与食客打听了,说味道是好的,吃着也可见些疗效,可嫌价高了。”

祁北南道:“那你做食疗的时候,可想过,长春居主要是想招揽什麽样的客?”

“什麽意思?”

“安华楼富贵奢华,所想招待的,不说全数是能够一掷千金的人物,但至少也是富贵之人。天下生意,是不能够将男女老少富贵贫寒的人群全数都给照料妥当的,针对其中一些,已足够经营。”

萧元宝眉头紧锁,忽的明悟了些过来。

亏得是他早先与桂姐儿说那个富商求丹的故事,光想着是连富贵至极的人物都想要长生,想那些不愁吃穿的人当也都会舍得花银子保养身体。

其实这时候,便该想到他们长春居已经选定了要做富贵之人的生意。

为此开业那日,他瞧见外头鲜少停着马车,就觉出了些怪。

只当时有那般看热闹图实惠进来尝鲜的客人进了铺子,瞧着怪是红火热闹,也就没有深究那些出门乘马车的人不曾来会怎么样。

结果便是寻常人家手头不够宽裕,还不全然舍得花费银钱来保养身子,吃了两回虽觉得东西好,可也舍不下银子再来。

然则那些舍得花钱,又不惧菜价高低的人,却又没来。

“那他们作何不来?”

萧元宝苦恼,这教他想不明白。

他看别家铺子开业都是这般造势的,那些个绸缎庄,糕点铺,也如此开业,还没他们弄的热闹呢。

那些高门显贵的人家,照样也都进去逛买。

不说人究竟进去买没买东西,可外头停着的马车轿儿是不少的。

祁北南笑道:“食疗店不是寻常食肆,是作何的,为保养身子开的。人也都是觉着身子不痛快了,吃了这苦头才后知后觉身子康健的要紧之处,这时候才会想着保养。少有那般精壮如牛的还想着保养的。”

“为此一说保养,就教人觉着身子弱,有病痛。”

“富贵人家都好脸面,如何好舍下面子公然进来食疗店里头吃保养品的。自家人晓得身子弱些也就罢了,教外人瞧去,又落得人说闲。笑身子弱,有病症,难生养,指不准还影响了嫁娶。”

萧元宝醍醐灌顶。

其实身子差,合该是教人多关切照料的,可这世间真又有几人能怜他人弱的。

尤其这些富贵高门,衣食不愁日子多乏味,巴不得看人闲的。

祁北南道:“就好比是先前开业的时候,你与我说伙计同男子点羊鞭汤一般。那人就是想吃,可碍于旁人笑话,也只有羞恼着甩袖去了的。”

“你想想法子,如何能教这些富贵高门人不张扬的吃到食楼里的菜。若是铺子经营所选中的这群人还是不买账,届时再思考生意是否能继续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