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萧元宝受祁北南一席话的启发, 摸到了些门道。

思索了两日,在院子外挂了一张大大的招牌:可受索唤。

京城里头好些铺子都受索唤,提前上店里吩咐一声, 交待好时辰和地址, 到了点食肆便教人将吃食送上门去。

家里有客的时候,没提前备好菜,萧元宝也索唤过几回,倒是便捷。

只索唤得另外加钱, 若是自家里头的下人带了食盒去取,那便罢了;但若是到了时辰那头唤人送来,得看菜的多少, 多给三个五个铜子都是寻常。

先时开店的时候, 想着怕堂食生意忙碌拾掇不过来, 也便没想过做外送。

再来菜式的价格本已是不算低, 若是再受索唤加钱, 只怕是更教人觉着贵了。

也便是祁北南说的, 他起始并没有想明白食疗是要做甚么人的生意。

一味是考虑着价格高了, 怕寻常老百姓不肯来吃, 却不曾想长春楼经营的生意一开始就不像酱菜生意一般,是为寻常老百姓所开设的。

就好似是那布匹料子, 也分上好的绸缎庄子和粗布小店经营。

绸缎庄里的料子价格都高昂,所做的便是富贵之人的生意, 自然了,平头老百姓若是想要挑选两匹好料子, 也能带着银子进去买。

只是绸缎庄并不会将平头老百姓作为主要的顾客照料, 价格不会刻意调低来讨好这群客。

先前萧元宝便本末倒置了。

寻出问题所在,他不仅没再压缩下调价格, 反倒是还将招牌好菜的价格往上调了些。

受索唤后,没出两日,还真便有了些效果。

接连有跑闲来叫菜了,一日里头能够有五六单子索唤生意,这般在算上铺子里的堂食生意,店里的伙计可算是有些事儿做了。

不至教店中的伙计闲散着嘀咕,觉着食肆随时都要关了门去。

且有意思,萧元宝和白巧桂去看账的时候,瞧见索唤的都是那般补阳的滋养汤。

舍不下脸面来铺子里头吃的菜,有了索唤,倒是教人能安心吃了。

只萧元宝发觉,前来索唤的都是街上那般闲人,富贵高门人家的小厮女使却不见有来。

如此说明,食楼里所要讨好的客,不曾舍下面皮来过店里,还不晓得他们铺子所做的经营。

“这索唤的大都是补阳菜品,当是开业的时候那些前来店里的男子看了菜谱后,有心想吃,可又怕人笑话,这才叫街上的闲人来索唤的。”

萧元宝与白巧桂分析道:“说白了,吃咱们食楼里菜的还是那些寻常的老百姓。”

白巧桂道:“得想法子将咱的食楼宣扬到富户高门里头才成。”

萧元宝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只苦不得法子。”

“先前听说有商户为着宣扬自个儿所经营的物,竟雇了人往高门大院儿中扔拓印的纸团进去。倒是教人知晓了京城里头有这样一个铺子,只名声都不好了,反倒是惹了一身臭,教人看见了铺子都绕道走。”

白巧桂道:“正是这般,宣扬得宣扬好的,若是宣扬不得当,得不偿失。”

萧元宝宽慰白巧桂道:“好在是受了索唤生意好看了些,不着急,咱慢慢来。”

“我前些日子与鑫哥儿写了信去,与他求取生意经。他们世代营商,且他如今的绸缎生意又做得好,法子定然多,指不得能与咱一些启发。”

白巧桂一拍脑门:“糊涂,竟是将他忘了去,合该早给他写信去。”

萧元宝笑道:“这沾上了生意,方才晓得营商桩桩件件都十分的考验人。”

“外头总说商户最是刁滑,一身铜臭味。原先不曾经营大桩生意,只以为是商户大抵都品行不好。如今才晓得,说这样的话,是红眼商户精明说的酸话。”

“只有百般能干的人,才能把生意像模像样的经营起来,且还挣上银子。”

白巧桂道:“可不就是。”

正月底上,萧元宝便收到了明观鑫的信。

明观鑫恭贺了他和桂姐儿开了铺子,言说心中多羡慕两人在一处经营日子。

又责备,怎不早些与他说经营了生意,后与他说了如何在富贵之家宣扬生意。

洋洋洒洒写了三四页纸。

萧元宝瞧的仔细,眉头看的舒展。

瞧罢了信,他摇摇头,觉着自己在经营生意上全然便是一只小雏鸟。

到底是世代营商的人家,这经营的法子,五花八门的教他惊叹。

萧元宝没耽搁,立是安排了人出门去打听,又使了银子办事。

二月二,龙抬头。

这日祁北南休沐。

今年开春的早,这月份上京郊外的草皮子都绿了,风里都是泥土花草的新香。

天气暖洋洋的,城里城外的集会一场接着一场。

难得有闲,萧元宝便与祁北南一同到城郊的小龙山去赶庙会踏青。

一路出城去,官道上的车马人流都不少,待着上了山,更是了不得。

城里出来踏青求近的都往这头走,本是算不得大的一个道观,四处都能寻见人了。

萧元宝从道观底下供停车马的广场,与祁北南相携着一道踩着石阶梯爬上去,不见多高的石阶,竟还教他身子上还起了些薄汗。

“太久不到这外头来动弹了,走那么几步就气喘吁吁。”

祁北南笑着取出手帕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确是不似儿时在乡里,终日在山野地间跑时身子健朗。”

萧元宝看着山林里的大树子都抽出了新树芽来,山里头远离里喧嚣的人群,树木繁盛,空气也很清爽。

正值他四处张望之际,瞧见了不远处的亭子下立着个紫缎长裾的夫郎。

此人腰置长珏,身姿端得极正,萧元宝脑子里兀的便想起“珺璟如晔,雯华若锦”这两句来。

他驻足多瞧了两眼,不想对面的人目光竟也落了过来。

萧元宝不知那人是何许人,只见他身侧足有四个伺候的人跟着,远瞧着便很是矜贵,当是个身份贵重之人。

小龙山上见着甚么官眷贵人也不足为奇,不识不怪,他想着微微点头示意一番即可。

祁北南温润的声音却自头顶落下来:“那是郡君,顾言许。”

萧元宝微惊,与祁北南远同人做了个见礼,那头受了礼,回以点头。

罢了,行至别处,萧元宝才道:“可是林大人与之结亲的郡君?”

祁北南点点头。

萧元宝眸子微动,不怪觉着身份贵重。

他只在两人的婚宴上见过一眼,只彼时盖着盖头,也未得一观真容。

今日倒是巧遇得见,果真是一副好姿容。

不过他瞧着人似乎情绪不太高,面色也比寻常人苍白一些,好似身子也并不太好。

祁北南与他低声道:“便是因身体不多好,国公爷才并不想他进宫。若是选秀前他未曾定亲婚嫁,以他的身份姿容,入宫是显而易见之事。”

萧元宝了然。

亭子那头,顾言许道:“方才的是祁家夫夫?”

伺候顾言许的下人道:“正是,今日休沐,想来是一道过来烧香踏青。”

顾言许见过祁北南,是一甲进士游街的时候,瞧过一眼,知他是探花郎。

当初他爹晓得陛下有意选秀,便预备着在新科进士之中与他择选一位夫婿。

彼年一甲的三位进士相貌才学都好,打听得除却探花已然定亲外,旁的两位尚且未曾定亲。

一位状元郎,他如今的夫婿;一位是任珩,都是京中高门人家的子弟,他当然是认得的。

任家那个不着调,父亲更看中林青煜,便选了他与自己成婚。

虽他识得祁北南,也知他定了亲,却还是头回见着他夫郎。

他将才见着祁北南牵着夫郎的手走,又与他擦汗,与他沉稳不思女色的模样大相径庭。

顾言许道了一句:“瞧着,两人很是恩爱。”

伺候他的夫郎道:“听闻两人是一同长大的情谊,自小就定了亲,祁大人很是要紧他这位夫郎。”

他将萧元宝初进京来险些受人戏弄消遣,祁北南又敲打人的事说与了顾言许听。

顾言许听得入神,这样的夫夫,他还只在戏文上见过。

何其缠绵悱恻,教人心中羡慕。

伺候他的夫郎见着人神情恍然,更添哀愁,自知多言了。

转宽慰道:“咱们家大人只是公务繁忙,这才不得空陪公子一同来。”

不听这话就罢了,听了反觉心中更委屈。

“同在一个官署,官职也相差不多,作何旁人得空他就不得空。这般忙碌,索性是教父亲与他安排个闲职算了。”

终日里头回来便一头扎进书房里,不到月上柳梢头不见得人回屋睡。

他等着等着乏困人都睡着了去,教他只好白日多睡些,夜里便能多熬些时候等着他。

叶夫郎知晓人又在耍小性儿了,道:“男子当以前途为重,若去做了闲职,如何能帮扶公爷。”

顾言许心里闷闷不得志,道:“你再去往姻缘庙里捐两百贯钱,与大师求个保夫妻恩爱的符咒来。”

说罢,又觉不妥:“记着是夫夫的,只怕夫妻的求左了。”

叶夫郎眉头一动:“先儿个才烧了香,又捐钱呐?”

顾言许抿了下嘴,不愉的央道:“你不去我再去教人看见了又得说闲。”

祁北南和萧元宝去庙里头上了几炷香,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便打算在吃了斋饭再回去。

这头的斋饭做的好,不少富贵人家都爱在此处吃。

两人寻了处桌子坐下,松散了一会儿走得发热的脚。

祁北南道:“你说鑫哥儿来信同你谈论了营商,你得了宣扬的法子,究竟是何法子?”

萧元宝夹起一颗炒豆子喂到了祁北南的嘴里,正欲张口,却听将人阻开的屏风那头传来说话声。

他们进的这殿要的斋饭钱最高,便是些官眷富户才舍得花钱进来。

虽是共处一殿,但一桌一屏风,都是隔开了的。

只见他们旁头的一张长桌能窥见三四个人影,正在闲说。

“你这是用了哪家的胭脂,瞧着白里透红的,气色怪是好。”

“果真见我气色好了?”

身形丰腴的妇人道:“当真,不信你问他们俩。”

同行的人皆然点头。

受问的妇人见此,团扇掩嘴笑了一声:“不是我不与你们说是哪家的胭脂,实在是我不曾用那物,你们瞧着我颜色好了些,当是我近来吃的食疗方子起了效。”

“这气血好了,面色白里透红,瞧着便跟上粉抹了胭脂一般。”

萧元宝听此,连忙头祁北南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仔细听着。

“甚么食疗方子这样好,藏着掖着,也不早与我们说来听。”

“我的好姐姐们,如何会藏着不说给你们听,只先前我也才吃那方子,不是怕没作用说来惹你们笑话么。这朝你们瞧见了好,与你们说便是。”

“外城的平安街上开得一间食疗店,唤作长春楼,里头一应是调理保养身子的食用。我也是听人说了一嘴,索唤了气血养颜汤来吃,倒是做得还真味好滋养,本觉着味道好就当寻常菜食吃了,不指着有多少成效。不想……”

妇人欢喜笑起来,多不好意思的抚着半边脸:“瞧倒是受了姐姐们的夸。”

几个同行的人听得痴:“果真么?”

“真与不真,姐姐们索唤来试试便是。”

妇人道:“那食楼里食疗种样可多,甚么气血养颜啦,滋阴补阳啦,安眠调胃啦,食疗方子可多。不管是轻盈瘦身,还是丰腴长肉,皆数有。”

“我嘴笨,记性又不好,不可全然说来与姐姐们听。回了府上,差下人去食楼里要一张食谱回来看个明白。”

几人道:“竟是不晓得城里还开了这样一间食楼,听着怪是好。”

祁北南听罢,轻笑了一声,他附身在萧元宝耳边道:“何处识的娘子,如此为食楼说话?”

萧元宝小声在祁北南耳边道:“我不识得她。”

祁北南眉毛一挑:“不识?”

萧元宝这才笑着与他说了原委。

那日明观鑫来信,同他说要想在富贵高门之中晓谕,还得是要里头的人来宣扬。

萧元宝来京时也曾想参席识些人脉,只是受人摆了一道,心中气闷,便没有再想如此经营了。

未曾经营,所识的官眷也便不多。

再者,他也不好意思为自己家的生意做宣扬。

然则他不晓得的是,这些官眷贵家里头,竟是有人会接做宣扬的活儿。

他们这类人嘴甜,脑子活络会说话,自己爱走动四处参宴,旁人也爱请他们去暖场陪客。

这类人到处参宴,好比是宣扬一种新料子,这场宴上当闲说出去,那场宴上再又说给不同的人听。

一来二去,消息自然也就在那一圈里头传开了。

只要他们传消息,得花费不少的银子,否则人本身身份也不低,如何肯干这样的事情来。

萧元宝得听了有这样的人在,也是大为吃惊。

不过细下想来,好似也合情理。

毕竟有门第的人家也并非个个都是富户,日子过着难免有银钱短缺的时候。

这般在席面儿上说闲一般宣扬个一食一物,就能拿到一笔银钱,倒也还算轻巧活儿。

只是若非长久营商的人家,这门道还是鲜少有人晓得。

明家的名贵木材便是做的贵家生意,自也用过这样的法子来宣扬木材。

如何前去寻这样的人,如何谈价格,他们都晓得。

萧元宝便依照这路子,前去找到了人,再拿了银子。

开了春,天气转暖,百花盛开,席面儿集会多。

消息也就更快能够宣扬出去。

“人张口要一百贯钱,我觉着实在是价高,可又苦于没有比之更好的法子宣扬,也便咬牙给了。”

萧元宝悄声与祁北南道:“时下瞧来,银子没白花。人家当真是用了心宣扬的,若是铺子不是我开的,我听她这般说都想去瞧个新鲜了。”

“我已然请了画师和拓印坊的人将食楼的菜谱重新做了一遍,有字儿有画的,保管是教人看了菜谱,也想点个菜尝尝。”

祁北南好笑,他点了萧元宝的额头一下:“求对了师傅,与了你一条好路子。”

萧元宝点头赞成。

要不是鑫哥儿同他谈这些,只怕是他再混个是十年八年都不晓得还有这样的门道。

哪日出去吃宴席,人家宣扬到了他的耳根子上,他也还只当这人热心,有好东西与他同享。

打是这日后,食楼里索唤的生意一下子便起来了。

先是来了人要食谱,接着又来定食。

原先一日四五个外送的单子,自这二月起,一日少也有十余单,多时三四十个都是寻常。

铺子里头的伙计已然跑不过来,又招揽了些闲人帮着食楼跑腿。

那些闲人原先见着长春楼虽也受索唤,可生意却寥落,自个儿铺子里的伙计都能送过来,也便不愿意过来在这头等生意。

这朝见着长春楼里人进人出的,吃菜的客人不见几个,倒是索唤生意了得。

于是都爱团等在长春楼外头等生意,楼里待闲人也好,在院子置了一口大缸,煮了粗茶在那儿放着,专门供闲人吃,不收费用。

四月,萧元宝和白巧桂再去看账本的时候,都喜上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