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专家

旁边是加油站, 韩沉和邢队就约在这个地方碰头。

邢队的车停在路边,韩沉几步走过去,站在邢队旁边。他个子高大, 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不容忽视,下车时为了以防万一,他腰上别了枪。

“怎么回事?”看到一个身穿黑色棉袄的汉子指着邢队的鼻子, 韩沉伸出一只手, 捏住那人手腕, 想将他的手拿到一边。

那司机企图反抗,但韩沉的手像钳子一样,看似没有用力, 却轻而易举的将他的手按下去。

那司机脸涨得通红, 在韩沉松手那一刻,他呲着牙抬起手腕。转眼功夫, 他腕上已是红肿一片。

几个司机在外横行霸道惯了,碰到冤大头, 他们也会找机会碰瓷。刚才邢队把车停在路边等待韩沉,有个司机开车路过, 故意擦着邢队的车身过去, 把邢队的车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划痕,车前灯也给撞掉了一个。

韩沉和罗裳他们到的时候, 邢队正在跟这几个人理论。这帮人非但不打算赔偿邢队的损失, 还要邢队拿钱消灾。

韩沉过来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有了动手的打算,想把邢队打服了, 逼着他拿钱。

这是个野蛮的年代,在很多情况下, 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硬道理,很多企业也是打出来的。邢队和韩沉常年跟这种人打交道,自然不会低估这些人的狠戾。

俩人对了下眼神,已经有了动手的打算。

那几个司机也不甘心就此罢手,最高的那个往地上呸了一口,上前一步,狞笑着说:“手劲挺大,还是有钱人。有钱人怎么这么小气?刮我车了想一毛不拔,问问老子拳头同意吗?”

“马哥,干他们!”刚被韩沉掰开手的司机心里不服气,有人打头阵,他的胆子就壮了起来。

加油站附近还有几辆车,路过的人也有五六个。眼看着这边要打起来了,这些人都不敢靠得太近,但又不会走远。

邢队笑了下,捏着拳头晃了晃手腕,跟韩沉说:“一会儿可别让我给比下去。”

韩沉没说话,但挑起的嘴角却显示出他的自信。现场的情况眼看一触即发,随时都要打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量不高的中年男人敞着大棉袄从加油站里边跑了出来。人还没过来,已经喊上了:“你们几个龟儿子,老子一会儿没在,就给我惹事。”

“还不把棒子放下,成什么样子?咱们是正经公司,哪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那中年人是五五开的身材,腿挺短的。但他两条萝卜腿倒腾得挺快,转眼就跑到邢队和韩沉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那几个司机。

他的话显然很有威慑力,人刚到,那几个司机就熄了火,真的把手里的棒子收了起来。

邢队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人,紧抿着唇没说话。

“滚,都给我滚,都在这儿杵着干什么?用不用我找个八抬大轿把你们几个请走啊?”中年人一顿输出,竟将那几个司机骂得跑回了车上,没敢再像刚才一样嚣张。

邢队抱臂瞧着这个人,心知这人能凭着三言两语就将几个手下赶走,绝对不是简单角色。他淡淡地道:“你的人故意刮我的车,这是敲诈来了?我让他们走了吗?”

那中年人表情突然一变,刚才还在发火,转过脸来,脸上已堆满了笑。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来两根,分别递给邢队和韩沉,说起了客气话:“两位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那都是没文化的糙人,粗鲁得很。开车也是,横冲直撞的,我没少骂他们。”

韩沉心想这人大概是看出他和邢队的特殊,猜出来他们俩不好惹了,这才跑出来唱白脸吧?

刚才闹成那样,这人都在加油站里边不出来,这时候才出来,应该就是临时改了主意。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那中年人连声道歉,还主动地赔偿了邢队的损失。

邢队和韩沉都能看出来这人不简单,现在他们人在外地,还有罗裳在,也不适合把事闹大。否则真惹急了对方,万一这帮人叫来一大堆帮手,他们几个会吃亏的。

邢队不动声色地将那中年人打发走,跟韩沉先后上了车,很快开车离开了这个路段。

他们前脚才走,那几个司机就从车上跳下来,凑到那中年人身后,看着越开越远的两辆吉普,等他们看不到车了,一个司机才问那中年人:“翟主任,你怎么对他们这么客气,平时也没见你这样?”

中年人没好气地瞪着这几个人,呵斥道:“你们找事前都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吗?人家腰上别着枪呢,这样也敢围上去,是不是嫌命长了?”

“你们几个要是活腻歪了,就找个地方去死,别带累咱们公司。”

别着枪?几个司机终于有点后怕了。

再联想到这两个人开的吉普,还有韩沉那强悍的手劲,他们这时不得不庆幸,刚才没有真跟人动手。

经过中年人的提醒,他们大概也能猜出这邢队和韩沉的身份,那都是公家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最好不要惹。

中年人想着公司办事还要靠这些人呢,所以他训斥了几句之后,又给这些人各发了几十块钱,让他们抽空下馆子打打牙祭。

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是他惯用的手段,虽俗套,但是好使。这几个司机刚被骂了一顿,本来觉得丧气,拿到钱后又开心地走了。

邢队打算先回一趟玉山区刑警大队,去那里要经过山河路附近。到了山河路时,他把车停在路边,跟韩沉一起进了院子里。

罗裳猜到他和韩沉可能有事要谈,她就先和高向阳进了诊所。这时天色很暗,诊所里还亮着灯。

韩沉的车一停在路边,方远和江少华就迎了出来,于航来得晚了一步,他腰上还系着干活用的围裙,手上还有残留的药膏,显然刚刚还在涂膏药。

“这么晚了,你们几个怎么还没回去休息?”罗裳看了看表,快到晚八点了。他们是晚上四点多出发的,中间耽误了一会儿,进市区时有个路段又堵车,这时才回来。

方远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接过高向阳手上的药箱放到一边,说:“知道老板今天回来,不得表现一下吗?我得让老板知道咱们几个没偷懒。”

他说话就这风格,哪天要是客气了,罗裳还不习惯呢。

她笑着进了诊所,看了眼桌面上摆得整齐的医案,跟方远说:“又说怪话,不呛人几句你难受?”

方远打了个哈哈,先拿过来一个清单,简单跟罗裳汇报了一下这几天药物进出的事。看着这个单子,罗裳惊讶地说:“这几天药真没少用,病人很多吗?”

“非常多,现在感冒发烧肺炎气管炎这种病人特别多,尤其是小孩。崔大夫帮你撑了两天,但他自家诊所也缺人,也不能天天来。四院季大夫跟另一位大夫也来帮忙了,他们都是利用自己轮休的时间来代你坐诊的。”

罗裳心道自己得抽时间表示一下,多少也是个心意。

她环顾室内,也有些无奈,开诊所是不能随便歇业的,不然有些远道而来的病人就会扑空。但她就一个人,现在事情还越来越多,真的有点忙不过来了。

她倒是可以招聘一个医师,哪怕是帮她处理一些病情不复杂的病人也好。但山河路这个房子她能使用的只有两间,再来一个人,真的没地方了。

至于韩沉自己住的那两间屋子,她并不打算用。现在的情况是,山河路上有不少人在借着罗裳这个诊所赚钱,不管是开饭店、开旅馆,还是开小卖部的,收入都挺可观的。

可韩家租给她这两间房每个月只收十八块的租金,这是当初谈好的,到现在也一直没涨过价。除此之外,韩家是真没沾着这诊所的光。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占用韩沉平时要用的两间房,罗裳也不大好意思。

要是地方能再大点就好了……看着室内的几个人,罗裳不免萌生了新的想法。

韩沉送走邢队时,江少华也把几天记录下来的医案给罗裳大概地汇报了一下。看到韩沉出现在诊所门口,方远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忙了好几天,困死了,我得回去补个觉。都走吧,下班。”

他这一带头,于航也火速摘围裙洗手,不到五分钟,诊所里这几个人就全都走光了。

罗裳无语地看着突然变空的诊室,心想这几个人真是跑得比免子还快。

回想一下,她和韩沉两个人一起出差这几天,但还不如平时在山河路这边单独相处的机会多。想到罗裳最近几天遭遇的风波,韩沉格外想跟她单独多相处一会儿。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恐慌的心情,他怕她一去不回,只留下一个让他陌生的空壳。要不是薛炽师父帮忙,他其实也不太敢确定,罗裳现在会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

想到那时心悸一样的感觉,韩沉把罗裳揽在怀里,好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这一刻的拥抱无关欲望。

罗裳回抱了一会儿,拍着他后背小声说:“好了好了,别担心,我以后尽量少冒险。”

韩沉正打算说点什么,这时诊室里的电话响了。

他只得松开手,让罗裳去接电话。

“是我妈电话,她也知道我今天回来,这么晚了没见人,她有点担心。”

韩沉只好帮罗裳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和围脖,说:“我送你回去吧。”

两个人走到门口,韩沉看着罗裳先出去,他在后边按灭了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灭了,韩沉突然被罗裳拉住手,压到了墙上。她温热的呼吸就在他颈间拂过,撩得他心痒难耐。

“好多天没摸着腹肌了,让我摸摸,看看长肥肉没?”罗裳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韩沉脸红了一片,连耳朵都红了,他一脸无奈地说:“你怎么这么坏?”

他却靠着墙没乱动,看着罗裳纤细的手指拉开他夹克拉链,又将他毛衣掀开。

但他衬衣掖在腰里,掖得很严实,罗裳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开。韩沉感到自己好像成了影视剧中被欺负的花姑娘,但他还是主动扯开了衬衣下摆。

十几分钟后,韩沉平复着沉重的呼吸,在罗裳颈边轻轻咬了好几下,才放开她。

车子快到罗裳家小区门口时,韩沉看了眼准备下车的罗裳,说:“我们单位的房子盖好了,咱俩登记后房子就能申请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去登记?我这边想越快越好。”

“不是说好了春天吗?三月底四月初差不多就可以,回头我找个好日子吧。”罗裳倒也没打算拖下去。

这个时间韩沉还算满意,他以前对女性充满戒备心,什么时候结婚他根本没规划。

认识罗裳后很多事都变了,每次两人从见面到分开,他都半宿半宿地睡不着,辗转反侧,难受却又期待下一次。

送走罗裳,韩沉开车直接回了处突大队。好几天没回来了,案头上攒了不少案卷,趁着别人休息,他连夜看起了案卷,看到后半夜实在困了,就打开办公室的折叠床,和衣睡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罗裳照常来了诊所。崔凤山知道她回来了,就没过来。她到诊所时,江少华刚打了一瓶热水进来。罗裳放下手上的包,看了眼自己的办公桌,随即跟江少华说:“你再去拿一把椅子过来,就放你旁边。”

江少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罗裳这才告诉他:“以后高向阳就坐你旁边,他跟你一样都想学医。于航和方远想学制药,小岳不想学医也不想学药,她可以管经营和帐务上的事,现在财会课都上了一半了,都挺好的。以后你们就算不在我这儿干了,也能有个谋生的手艺。”

由于身世和性格方面的原因,江少华比别的同龄人敏感一些,罗裳这句话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他却听进了心里。他当即表态:“师父,你这儿缺大夫,我学会了当然要留下来帮你,除非你不想要我。”

罗裳知道他心思细腻,就道:“没事,我知道你,你要是能留下来帮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其实以你现在这样的水平,有些不太复杂的病你都可以看了。”

“但资历还是浅,再学两年吧,不过你现在可以帮我做预诊了,这对你来说也是个锻炼。”

“过几年要求会变严,需要有执医证才能行医,到时候你跟高大哥可以弄个自考文凭,再把执医证考下来就可以行医。”

现在还没有执医证的说法,再过几年就会出现了。但那时执医证还没后世那么难考,并不需要非得是全日制本科中医药专业毕业,有自考文凭也是可以考证的。

罗裳并不打算让他们俩浪费时间脱产上大学,在学校学怎么可能比得上在她这儿学呢?

但他们要是想去,罗裳也不会拦着。

其实这时候方远和高向阳也到了,俩人刚才在搬药材,罗裳和江少华说的话他们过来时都听到了。

方远故意表示出吃醋的意思,说:“老板,你可不能光为他们俩打算,也得为我跟于航打算打算,厚此薄彼可不行。”

罗裳笑了下,说:“我怎么敢呢,药材基地那边的事,还得你主持呢。你是咱们这儿的得力干将,又懂制药又懂管理,再过几年,就成复合型人才了。”

方远:……

他憋红了一张脸,赶紧摆手:“老板,求你别夸了,你再夸下去我都找不着北了。”

罗裳开完玩笑后,又跟他说:“不过制药方面,你还要抓紧学,该背就得背。于航喜欢钻研这个,制药火候什么的,都掌握得挺好。他专心干这个,在这方面以后可能会超过你,这都正常的,但你也别差他太多。”

方远不敢再胡扯,答应了一声,收好罗裳新开的单子,准备骑倒骑驴再跑一趁药材批发市场。

因为前几天青州这边下了一场雨夹雪,有的路段路上有冰,罗裳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就让于航跟着他一起出发去运药材。

再过十几分钟就到开诊时间了,高向阳拿着不知跟谁借的的一本书,低头在看。这认真读书的模样实在不像他平时拽拽的样子。连江少华都偷偷看他。

罗裳坐下来,瞧了他一眼,见他眉头微皱,看似遇到了什么难题,就道:“是不是有看不明白的地方?”

“是,我昨晚随便翻了一本常用经方的书,看了几个常用方,我发现这几个方子有很多药都是一样的。”

高向阳把手上的书推了过来,罗裳瞧了一眼,说:“回头还是要从基础先看起,这本对你来说有点难了,不过有空翻翻也行,书拿过来我看看。”

罗裳翻了几下,道:“没错,这几个方子主要使用的药都是桂枝汤,因为桂枝汤是强壮方补虚方,适用于没有痰湿热的人来补虚用。病人要白要瘦易出汗,它可不光能治感冒,很多大病初愈或产后的人也有可能会用。”

“你看的这几个也是补虚方,但是侧重点不一样,因为都补虚,就以桂枝汤为主。”

“桂枝龙骨牡蛎汤就是在桂枝汤的基础上加了龙骨牡蛎,除了可以补虚,还能兼顾神经方面的症状,虚人失眠各方面也要用它。”

“至于这个小建中汤,大概就是桂枝汤倍芍药加饴糖。这芍药就是白芍,为什么要多加白芍呢,因为白芍能止腹痛。以方测证,可以想象得到,使用这个药方的人,会有腹痛。很多胃病就是这样的。”

“本质上这个药方还是给虚人用的,注意一下,这个白芍又叫小大黄,其实也可以通便,用多了会腹泻的。所以用药时要注意观察病人反应,如果病人腹泻,白芍就要减量或拿掉……”

经过罗裳一番讲解,高向阳觉得这几个药方还挺好记的,比他原来想象的要容易学。

但他也清楚,这也就是遇到了罗裳,能一下子给讲得这么透彻。换个地方,自己还不知道要琢磨多久才能明白呢。

他挺珍惜这种机会的,就把先前漫不经心似的性子收了收,一整个上午不是在专心帮罗裳抄方子,就是看书。

忙到中午时,本来几个人要吃饭了。这时门口的棉布帘子又被人掀了起来。方远正在分碗筷,看到进来的几个男人,以为他们要看病,就道:“现在午休,一小时后再接诊。”

打头的男人个子不高,五五开的身材,腋下还夹着个公文包。罗裳和高向阳对这人印象可真是深刻,一眼认出来人就是回程路上碰到的主任。

是悦丰建设的人?

那人却摆摆手,瞅了瞅室内的布置,还看了下屋顶,随即摆手:“我不看病,随便看看,你们继续吃。”

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方远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罗裳和高向阳都没吭声,罗裳打算稍后给韩沉打电话说下这事。

吃完饭不久,快到开诊时间了,诊所外来了一辆车。一个男青年下车就打听:“罗裳罗大夫是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