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宋惊蛰吃惊地向林立夏问过去:“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 立夏现在除了出门溜达,什么事也干不成,对外面的事好奇得很, 没少拉着郑月娥跟他说话,郑月娥也是个闲不住嘴巴的人, 什么事都跟立夏说, 这事儿林立夏还真知道。

林立夏看了眼在屋檐下量尺寸的葛家父女,将宋惊蛰带至偏僻的地方, 拍手称快道:“还不是这叶大勇做的事太惹恨了,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一道雷给他铺子劈了。”

宋惊蛰一脸惊奇:“嗯?”

林立夏极少见到宋惊蛰吃惊的时候, 笑弯了眼, 称心快意道:“就前些日子下暴雨, 打雷那夜, 一道雷正好劈在叶氏木匠铺的屋顶上,将他的屋顶给劈成了两半,左邻右舍都听到了动静,大家都说,这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他的为人, 给他下天谴了。”

宋惊蛰疑惑:“这么巧?”

林立夏爽道:“可不就是这么巧。”

康州府的人信佛, 现在镇上都在传叶大勇是天谴之人,买他铺子里的家什也会跟着倒霉,没人敢去他铺子了,他的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

林立夏说完意犹未尽地跟宋惊蛰咬耳朵:“这就叫人狂必有天收。”

这叶大勇不是仗着衙门里的人不管这多年无所出之事,觉得天底下没人管得了他, 无法无天的休妻赶师嘛,现在被老天爷惩罚了吧。

林立夏一想到, 叶大勇的铺子做不下去,他新娶的媳妇见势不妙裹了他的钱带着他的儿子跑了这事儿,更是大快人心。

有儿子又怎样,遇到这样的还不如没有呢。

宋惊蛰虽然很疑惑这事儿发生得未免太巧了些,但看林立夏撑在他肩头笑眯了眼的模样,也跟着笑:“是这个理。”

书上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叶大勇自诩没人管得了他家事,仗着律法不管胡作非为,但他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儿早已失去人心,做生意之人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一旦名声臭了,就算没有雷劈之事,等他的所作所为传开,他的铺子开不下去也是早晚的事儿。

可能是叶大勇遭了天谴的事,让葛家父女好好出了一口恶气,他俩现在比宋惊蛰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有气色多了,神情也不是恹恹的,量完尺寸,背着木箱子高兴地向宋惊蛰辞行:“宋东家,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先前订做的床,我们已经做好了两床,过几日就能给你们送来。”

葛家摆在正厅里展示的床可能做了有些日子,宋惊蛰和林立夏都看不上,在册子上重新选了几个样式新颖的重新做,费了些日子,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这会儿才来宋家量尺寸。

宋惊蛰颔首:“好,不着急。”

家什做得越慢越耐用,何况他现在还没把家什钱攒够,结不了货钱,自是希望他们做得越慢越好。

七月的天火辣辣的,父女俩清早赶着露水走路来的,这会儿回却要顶着烈日,宋惊蛰不忍葛木匠一头白发在日头下这么晒,拉了牛车出来:“葛师傅,我送你们回去吧。”

父女俩连连推辞:“不用不用,我们带了伞来的。”

他们上门来做工,怎好麻烦东家,这个天赶路热是热了些,打把伞倒也不碍事。

三人一路推迟到了门口,门口遮阳的核桃树下不知何时蹲了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一瞧见葛木匠他们从宋家宅邸出来,舔着个脸上前来喊道:“爹,晓霜。”

葛家木匠一见到他变了脸色,怒道:“你来做什么?”

葛晓霜板着个脸:“我都跟你说了,我和你早没关系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们妨碍别人了!”

宋惊蛰一见葛家父女如此便知这人就是那叶大勇了。

果然,叶大勇下一刻就说话了:“晓霜,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这都做了十来年的夫妻了,恩情海了去了,我承认我先些年混账糊涂了些,可我这不是改过自新了吗,以后我肯定会你和爹好的。”

葛晓霜脸都气红了:“门都没有!”

她葛晓霜虽说是个软性子,谁都能欺负一二,可她也不是没有骨气,别人欺负了她,说两句软话就能回心转意的人。

宋惊蛰见葛家父女委实对付不了这种狗皮膏药,将牛车扯过,拦在他们面前:“葛师傅,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对上宋惊蛰葛家父女羞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上门来做工还把一堆破烂事往人家家里带,得亏东家是个大度不计较的,不然他们这单多半就要黄了。

两人怕叶大勇闹事惹宋惊蛰不快,当下便不再推辞,尴尬道:“那就麻烦宋东家了。”

叶大勇还想上来说些什么,宋惊蛰一个眼神睇过去,他当即闭了声,家里房子盖得这么气派,一定是个有钱有势的,他媳妇岳丈住在镇上,他又不是找不到,错过了今天还有明天,没必要这会儿贴上去找不痛快。

宋惊蛰看着葛家父女上车,心里也有这个担忧,今天他在这里可以帮他们摆脱这个狗皮膏药,明儿他不在,他们又该怎么解决。

正想着,宋家门口叮叮当当地来了一辆驴车,驴车上有个粗犷的汉子一见到葛木匠父女便唤道:“葛师傅,晓霜妹子。”

葛晓霜看到他,问了一声:“楚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楚阳辉到了近前,下了驴车笑道:“我在这村里帮人翻瓦呢,正要出村就碰到了你们,你说巧不巧。”

葛晓霜笑:“那是挺巧的。”

楚阳辉拍了拍自己的驴车问:“我忙完了,你们忙完了吗,要不要结个伴一块回去。”

葛晓霜也不想太麻烦宋惊蛰了,见有顺风车搭和葛木匠两人从牛车上下来,向宋惊蛰道歉:“麻烦宋东家了。”

宋惊蛰摇头:“没事。”

他们这儿说好了,那叶大勇却不干了,上去扒拉楚阳辉:“你谁啊,这是我媳妇岳丈,就算他们不坐牛车,也不该去坐你个外男的驴车。”

楚阳辉人长得高大,脾气也大,叶大勇一上去扒拉他,他立马将手中赶驴的鞭子朝他身上一抽:“你又谁啊,我认识你吗,你就往我身上扒,长得贼眉鼠眼的,不会是个偷儿吧。”

叶大勇背上挨了一鞭子,正疼着眼冒金星,再听人这么一说,顿时不干了:“你随意打人还污蔑,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

楚阳辉丝毫不害怕:“那你就去告吧,看是你告污蔑能成,还是我告你偷钱能成。”

叶大勇不说话了,他身上现在分文没有,连去告状的状纸都写不起,谈何告人。但他不愿意就这样放楚阳辉带走葛晓霜他们,同为男人,还是一个年龄段的男人,他如何看不出楚阳辉对葛晓霜有意,要是放任这两人在一起,他就彻底没机会了,不依不饶地拦在他们牛车前:“不准走,我不准你带我媳妇岳丈走。”

门前吵架的动静过大,连林立夏都被惊动了,他走出来挨着宋惊蛰,瞧着面前的闹剧,眼睛放光:“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宋惊蛰问林立夏:“你认识他们?”

林立夏点头:“叶大勇不认识,楚阳辉认识,镇上有名瓦匠,我家当年盖屋子去他家买过瓦。”

“瓦匠?”宋惊蛰念了一声,心头的疑惑豁然解开。

他就说好端端的叶大勇的铺子怎么会遭雷劈,他们这儿多雨,夏季雷雨天也多,为了防雷电,盖房子的时候,瓦匠都会在屋顶放一个铜丝做的蚩尾,一直连在地上。

楚阳辉既是瓦匠,定然清楚叶氏木匠铺的蚩尾在哪儿,将蚩尾绞断在放些引雷的东西上去,不想被雷电劈中都难吧。

而这一点镇上应该也有聪明人猜到,但大家都没出来说,还是叶大勇太不得人心所致。

旁人不说,宋惊蛰也不说,静待楚阳辉解决面前的问题。

楚阳辉才不会管叶大勇这个泼皮,直接架着驴车从他身上撞过去:“你说你是晓霜妹子是媳妇就是你媳妇了,你要觉得我抢了你媳妇岳丈你尽管去衙门告呗。”

叶大勇的目的是阻止他们离开,没真想拿自己的命去搏,楚阳辉的驴车一撞过来,他就闪身躲开了,等脱离了危险,望着楚阳辉远去的驴车,不甘心地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看样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楚阳辉一甩鞭子加快驴车,带起一阵尘土,呛了叶大勇满脸。

林立夏看得直乐呵:“哇,没看出来这楚瓦匠还挺勇猛的。”

宋惊蛰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幽幽说一句:“我也很勇猛的。”

“啊?”林立夏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搂着宋惊蛰的肩膀笑得不行,一个劲地夸他,“对对对,我惊蛰哥也很勇猛,而且我惊蛰哥还比楚瓦匠年轻,比楚瓦匠厉害多了。”

直把宋惊蛰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事才算完。

“……”

七月除了头几天日头毒辣,后头全是雷雨天,割了头麻的二麻就像是下了肥料一样,一个劲地疯长,根茎粗个子长。

这季苎麻宋惊蛰收得比上季还要多,足足收了四十五石干麻。

他的苎麻收成好,别人的收成也好,本村的纺织坊要不了这么多的干麻,只能往外村卖,外村也有人兴起种麻的,各大坊子收麻的价格都不高,宋惊蛰辗转跑了好些坊子,才以十五文的价格,全部卖完。

四十五石,得银七十二两,

比他们第一次卖麻的价格差远了,但两人都不丧气,拿着钱乐呵呵地:“总算是手上有点银子了!”

说句实话,这一年到头没歇气地累了三年,两人手上攒下来的银子就没超过二十两,刚一有点钱就置办这样,置办那样,时常捉襟见肘。

外人看他们家底越来越丰,却不知道他们时刻绷着神经,就怕哪里没做好,断了顿,还不上借的钱。

宋惊蛰给葛家备了二十两留着付家什钱,剩下的五十二两,他拿了二两出来给立夏买了些绸布和一些孩子即将出生所用到的物什,剩下的五十两学着他娘找了个陶罐,用油布裹好,藏了起来。

林立夏见宋惊蛰出去一趟又给他买了不少东西,笑道:“别光给我买,你也要给自己买。”

他做不来一个吃独食的事,也享受不来全家人都紧着他这种日子。

现在有钱了,宋惊蛰也不那么紧紧巴巴了,一口应下:“行,不过我自己给自己买多没意思,等你生了孩子,出了月子,你帮我买。”

林立夏想到他们成亲这么多年,他好像还没给宋惊蛰买过东西,一口应下:“好啊,等我出了月子一准给你买。”

得益于郑月娥和冯金玉买来的老母鸡,他怀孕这段时间没少卖鸡蛋,虽说鸡蛋不值钱,可是它多啊,积少成多,林立夏手上也攒了些,要给宋惊蛰买个东西的钱还是有的。

“……”

因为宋家的门窗经常关不上,近来又多雨,雨水总飘进屋里,弄得宋惊蛰他们生活不便。葛木匠为了让宋家人日子好过,经常做一扇门窗就拉一扇门窗来宋家装上。

来的次数多了,他和宋惊蛰就混熟了,得知宋惊蛰种云耳很是好奇,就问宋惊蛰能不能去看一下。

宋惊蛰自无不可,便带他去了老屋。

葛木匠见到满屋子长满云耳的木头,除了惊奇,还跟宋惊蛰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敢想敢干,我那儿堆的木头也不少,遇到这种雨天,也有零星几根长云耳的,我就没想过种云耳,反而还觉得这长了云耳的木头烦,白白浪费我一根好木头。”

木头上长云耳就说明这木头生潮或者朽烂了。

葛木匠做了一辈子木匠,不舍得砸自己招牌,不愿意以次充好,像这种长了云耳的木头他都是丢弃了不要的。

如今看到宋惊蛰这满屋子的云耳木,想到这么多年他丢掉的木头,感觉自己少赚了好多好多的钱。

宋惊蛰怕他受刺激,安慰他道:“现在种也来得及,以后再遇到这种长云耳的木头,你老便向我这般找个地方养起来即可。”

葛木匠见宋惊蛰不仅没有藏私,还给他说了许多养云耳的法子,着实佩服他的人品,当下也道:“你这些云耳长得虽不错,但没有我那压在木屑下的云耳长得好。”

宋惊蛰疑惑:“嗯?”

葛木匠比画着跟他说:“我以前那些长云耳的木头都是压在院子里木屑下的,每次把木屑挪开,长出来的云耳有三四指大,肥得嘞,你这些云耳长势虽好,但就是山里的普通云耳,晒干不压称吧。”

宋惊蛰颔首:“确实,十斤才出一斤多点,有些长得不好的,十几斤才出一斤。”

他想到草木灰都能当肥料使,问葛木匠:“葛师傅是不是这云耳可以吸收木屑里的养分,就像是给庄稼下肥那样。”

葛木匠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试试看。”

宋惊蛰当即道:“那我能跟你买些木屑吗?”

他有四间屋的云耳呢,这要是自己锯木屑,那得锯到什么时候去了。

宋惊蛰大方,葛木匠也大方:“一些不值钱的木屑罢了,你要的话尽快去拉好了,还给什么钱。”

反正宋惊蛰不要,他们也是送给左邻右舍当柴禾烧的。

他好意思给,宋惊蛰却不好意思收:“我要的不少,你多少收点,我才好意思去拉。”

葛木匠看他这满屋子的云耳,想了想道:“行吧,一车你给个二十文就行了。”

两人商定好明儿就去拉,但还没宋惊蛰和葛木匠出老屋这边,郑月娥跑了过来:“惊蛰,立夏要生了,你赶去请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