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危机 忽然一把刀伸到她颈前

孟云芍正想着, 忽然有人来敲门。

她打开门,原来是贺知煜的大姐贺清娩。

贺清娩是那种典型

的大家闺秀, 名门贵女。

她永远都是一副妥贴体面的样子,一身遮不住的非凡贵气,妆容温婉而恰到好处,衣饰华贵而不事张扬,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

孟云芍见到贺清娩的次数不多,但一直对这个大姑姐的印象十分好。

有一次,孟云芍在贺知煜的书房里见到一幅《兰亭集序》的字, 那字体刚柔并济,气韵磅礴,连绵不绝, 却又透着隽秀节律, 似是女子所写。

孟云芍见之向往,想着背后书写此篇的定是个胸有千秋, 不受拘束之女子, 询问贺知煜是哪位名家作品。

贺知煜却说是姐姐所写。

贺清娩的婚事也不错, 是当年侯爷亲自定下的,嫁的是门当户对宁国公府的嫡长子曹霖。

只是孟云芍私下里听说, 曹霖长得虽也是一表人才,但却是个好色之人, 贺清娩同其成婚几年, 已经为他张罗了姬妾七八房。

是故那天曹霖多看了素月几眼, 孟云芍就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赶忙让素月走开了。

这次她开门见到是贺清娩,瞬间想起了饭桌上的事情。孟云芍霎时猜想是不是曹霖托了贺清娩来当说客,想把素月要了过去。

贺清娩进门的瞬间, 孟云芍虽面上微笑温和,心里却已暗暗开始盘算若真是素月的事情该如何拒绝。

她与素月情同姐妹,断不能让她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去给别人当通房丫头,便是做妾她也不同意。

哪怕就是她自己想,她也要拼着得罪了她,把她骂醒才行。不过她觉得以素月的性子,也断不可能同意。

孟云芍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客客气气地把贺清娩请进了屋。

孟云芍有礼道:“每次见大姐都是匆匆,正好今年过年咱们一起聚聚。”

贺清娩笑了笑,道:“是,咱们姑嫂好好聊聊。”

孟云芍也不想打太极,直白问道:“不知大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贺清娩却说:“也没什么事情,不过叙叙话罢了。”

孟云芍想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又问:“大姐……是来找世子的吗?”

贺清娩却柔和一笑:“也不是。”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云芍,你和知煜这性子的人在一起相处,定是很难吧?他这性子,便是会让女孩子吃苦的。”

孟云芍觉得稀罕,还从没听过旁人问过,她和贺知煜是否相处难。

每个人都说,她是高攀侯府,她该伏低做小,夹起尾巴做人,可大姐却说她难。

她亦想起了贺知煜从南洲回来时,祖母为难她的那日,是贺清娩帮她说了几句好话。

只不过是短短一句问话,孟云芍却忽然有些感动。就像一个在风雪中走惯了的人,忽然有人把你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轻柔说着你辛苦了。让你一直以为已经变得很硬的心,忽然就软了。

不过孟云芍对着贺清娩,也不好说什么,她只静静地看了看贺清娩,一双杏眼明亮如镜,没有说话。

贺清娩又笑了,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长你几岁,也不必在我面前拘着。他那个性子,我最是知道,不会待人好,也不会表达自己。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在规训里长大的,日日年年,难免已经不敢再露出自己本来的样子。但是……”

贺清娩看了看孟云芍,继续道:“不对便是不对。既已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也不能什么都再怨怪过往经历,怨怪父母,怨怪童年。若是自己主动改变不得,也不能怪旁人受不得你,离你远去。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理由让旁人什么都包容,什么都忍让的。”

孟云芍听她话锋转圜,还以为她会为贺知煜再圆回来几句,没想到竟又说了这番话。

孟云芍静静地听着,不禁握住贺清娩的手,有些动容:“大姐……”

贺清娩笑了:“其实有时候,这世上没那么多规矩,不过都是作茧自缚罢了。知煜和我,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多年积重难返,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个契机。”

贺清娩正说着,素月上来为贺清娩倒上了一杯滇红,行了礼,又退下了。

贺清娩笑着端详了素月片刻,道:“果真是个美人胚子。云芍人长得漂亮,贴身女使也是清雅灵秀,花朵一样的人,合该有个美好姻缘。”

孟云芍听她如此说,心里忽然一咯噔。

可贺清娩说完这句话,却再没提什么,由着素月下去了。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出门前,她又拉住了孟云芍的手,贴近了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留心瞧着,知煜心里是很有你的。”

孟云芍听了,有些脸热,没有做声。

贺清娩松了手,就离开了。

几日之间,倒也相安无事。

贺知煜四处溜达闲逛,真把休沐的几日用到了极致,专挑热闹繁华的地方钻。

先是去雪场滑了雪,又同一众雪场刚相识的人去湖边烤肉,还跑到冰球场去打冰球,又呼朋唤友一起去牧场看北境带回来的雪狐。

折腾了一番,最后还同一帮子人去看了当地极著名的连理树所在的万和山园。

若不是亲眼所见,岳舒窈还真不敢相信贺知煜竟有如此自来熟的能力,能滔滔不绝和陌生人聊上许多。

几天下来,岳舒窈已是十分疲惫,可看见那个叫依柔的也同表哥形影不离,心里气性越来越大,也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贺知煜倒也没怎么冷落她,到处带着她们二人闲逛,可她心中仍是不悦。

她想去告诉姑母告状,说贺知煜寻了个不正经的女子,日日厮混在一起,但又觉得以后的日子还长,难道她日日都要靠告状活着?

况且,除了到处游玩,他似乎也没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连人少的地方都没去过。

转眼到了除夕这一天。

今年侯爷外出办事,没在京中,祖母也同手帕交一起南去避寒,侯府的长辈并不多。

用过了年夜饭,贺知煜就起身同侯夫人告辞了。

侯夫人奇道:“你这几日一直在外头,怎么今日除夕,还要往外跑?”

贺知煜道:“儿子约了人,晚上还有些事情。”

侯夫人疑惑:“什么人?你在这里能有什么认识的人?”

贺知煜笑了笑,道:“没什么要紧事情。镇子上今夜有花灯表演,约了同伴想出去看看。”

侯夫人道:“既是去花灯,带上你表妹一起去吧。”

贺知煜恢复了常日冷淡,拒绝道:“今夜不便带着表妹。”

侯夫人有些不解:“不就是看个灯么,为何不能?”

岳舒窈也有些疑惑。

贺知煜没有说话,停了半晌,也没有过多解释:“确是不便。”说完,对着侯夫人简单一礼,便匆匆走了。

贺知煜一双长腿大步流星,几步就出了门。到了门口,他朝孟云芍看了一眼。

那目光深深,却意味不明,孟云芍的心徒然跳得快了起来,好似即将有大事发生。

岳舒窈心里有些黯然,不懂怎么今日不带自己了,也推脱身体不适告辞了。

可她回到住处,却恰巧看见贺知煜带了依柔,两个人说说笑笑出了门。

岳舒窈心道还当是什么事情,竟是美人在侧,携伴出游了。这几天明明都是三人同行,如今贺知煜竟撇下了她,带了依柔独自出去。

她前两日还无意中听见贺知煜私下同人说,除夕之夜万和山园本不开放,他要携家眷同游,包了园子,还请人保留灯盏。

岳舒窈心里想着难道是贺知煜要独自带那依柔同去夜游,那可也太抬举了她。

她有些想跟上去看看,又觉有些失礼,踟蹰了片刻,仍是抬了脚步。

岳舒窈刚走出几步,便碰见

了曹霖。

曹霖见她脚步匆匆,问道:“岳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岳舒窈急着出去跟人,没空跟他解释,随口道:“我要同表哥去万和山园。”说完便走了。

曹霖这几日心里有些憋闷。

他确是看上了素月。虽只是个丫头,但清雅中带着些端方,气质更不似普通丫头,瞧着就是个水灵聪慧的,绝非蠢物。

前几日,他对着贺清娩求了又求,让贺清娩去找孟云芍把素月要过来当通房。

贺清娩拗不过,去找了孟云芍,回来却说素月已经许了人家,和乡下的堂哥早就定了亲,让他不要再惦记。

曹霖虽想要美人在怀,但也碍着侯府的地位,着实也不敢太过得罪这位侯府来的大娘子。他便一直想着自己去同素月说。

国公府何等豪门世家,通房相当于半个主子,他不明白有什么不允的?什么乡下的堂哥,能比得过在国公府富贵安稳?

他身边多少小蹄子巴巴上赶子想往上攀,他还不乐意多看几眼呢。

可谁能想到那孟云芍,竟把素月护得严严实实,这几天都没有露面。

曹霖两次同她问起,那人人精一样,全都给搪塞过去了。一来二去,曹霖也就明白了孟云芍的意思。

他心下不满,觉得孟云芍定是想阻了素月的前程,怕自己少了个得力伺候的,没有同素月说。

但这么看来,那素月伺候人的功夫想必也是一流,才让旧主如此留恋,他更想着了。

曹霖听岳舒窈如此说,心道这么大晚上的,难道是要去那园子里看连理树,定终身么?没想到他这个亲家弟弟如此有情调。

曹霖想了片刻,寻思今日碰上,于他真算是好事一桩,他正好借此消息支开了孟云芍,让她忙着给自己救火,他再去找素月说个清楚。

他心中想着,正巧见到竹安过来,把他唤了过来,道:“竹安,我刚才碰见了知煜弟弟,他同我说今夜在万和山园包了园子,让你喊孟娘子过去,切记,只让她一人过去,不要带丫头女使。”说着神秘一笑。

好巧不巧,竹安这两日还看见贺知煜拿着孟云芍做的册子,定定在看连理树的一页。

他心中一乐,主子这是开了灵窍了,要同少夫人夜间同游看连理树,但也真是好事,赶忙去找孟云芍了。

贺知煜这边,却没去万和山园,反而同依柔去了镇旁的湖畔。

两人越走人越稀少,依柔轻轻一笑:“世子今夜,真要同依柔在湖畔的醉仙馆共度良宵,不醉不休吗?”

贺知煜笑道:“我人都已来了。”

依柔娇媚道:“依柔新练了绳舞,只跳给世子一个人看。”

轻云遮住了月光,投下了一片阴影,依柔看不清贺知煜面上的表情。

说着,两人一同踏进了醉仙馆。

除夕夜街巷锣鼓喧闹翻天,醉仙馆的大门缓缓关上,却透出一股诡秘的沉默。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贺知煜忽然又反身推开了,笑道:“依柔先进去,我去去就来。”

依柔不解:“世子还有什么事情么?要依柔同去吗?”

贺知煜凑近了道:“有些准备,还是要知煜一人来做,依柔等着就是。”

说完又退了出去,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依柔站在门内,皱了皱眉。

“他娘的,好不容易到手了,怎么又给他跑了!”一个满脸络腮胡手持长刀的大汉突然跳出来,“他还会回来吗?依柔费了这么多功夫,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怎么这小子马上就要美人入怀又他娘的要出去做什么准备?只差一步,若是他刚才进了房内,兄弟们必已将他拿下!”

又走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明明早就答应了依柔,怎么又走了?这么一来,咱们的计划全乱了,今日的布局全是白费。”

那依柔摇了摇头:“说不好,我瞧着确实是个浪荡公子,按道理今日该是上钩了才对?许是真去准备什么了?”她又想了想,道:“他与那岳家表妹也是交好,不知是否是怕岳表妹生气,又回去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咱们从城内到这里这么多天,终于得了他落单的机会。这一击不中,日后怕是难了。”那大汉又问道。

书生模样的人思忖片刻:“我们暂且等等,派人跟着贺知煜,看他去做什么。今夜非要见血不可。”

贺知煜火速回到了长街上,街上挤满了看花灯的人,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再一抬头,他看见了一个在此刻着实不想见到的人,岳舒窈。

岳舒窈浅笑宜人,款款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刚才在街上张望了半天,正不知贺知煜去了何处,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此刻却被她捉到了。

贺知煜冷着脸道:“表妹,我今日真是有事,你离我远些,切莫误入险境。”

岳舒窈笑道:“险境?表哥说什么笑话?皇城根上,天子脚下,这除夕的大街上能有什么险境?”

贺知煜急道:“让开。”

岳舒窈却笑意盈盈地站着,仍是不让。

贺知煜看见已然有几个人追了过来,有些急了:“你让开!”

岳舒窈笑道:“若我不让呢?让了,让你同那个叫依柔的,一起去看连理树?”

贺知煜余光一瞥,这几句话的功夫,刚才甩开的人已然追了上来,潜伏在人群中,重新盯上了他。

贺知煜叹了一口气,思忖了片刻,反而笑了:“连理树这种东西怎么好叫不相干的人同看?那依柔算什么?自然是要和表妹一起。我今日包下了园子,不如表妹与我同游?”

岳舒窈听闻,笑道:“表哥邀请,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贺知煜定定看着她,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自然,真的总比假的好。”

醉仙馆内。

“贺知煜果然是去找他那个表妹了!两个人一同去万和山园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推开了门,对着书生模样的人报信。

那书生笑道:“果然是色令智昏,最后还是栽在美人上,不是依柔,也是表妹。那万和山园空阔依山,正是擒拿的好地方,今日就让他葬身此地,给萧将军陪葬。”

孟云芍这边听到竹安说世子让她去,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又怕耽误了贺知煜的事情,仍是依言去了。

待到了万和山园,却是空无一人。

夜风寂寂,万籁俱静,只有灯烛与月光长明,静默无声地照彻山崖边千年的古树。

忽然,孟云芍听见了几声人语,她本能地躲到了暗处。

人影晃过,是贺知煜和岳舒窈。

孟云芍听两人说着话,也没有贸然上前。只见两人闪过树影暗处,贺知煜的声音响起:“表妹稍等片刻,这里有些暗,我去拿盏灯笼。”

岳舒窈没有回答,却坐在了树下的长椅上静静等着。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贺知煜回来。岳舒窈也没有心急,仍是规规矩矩地坐着。

孟云芍渐渐察觉不对,总觉得四周有隐隐的响动,却又听不清楚。越等越觉得气氛诡秘,心下开始后悔贸然出门,想要悄悄退出去。

就在此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如惊雷般炸起:“他娘的,怎么又不见了,要不是刚才人马都还没到,该是刚才就抓住了他!他那个娇滴滴的表妹还在这里,不如先抓了当人质!”

一个大汉从树林中里跳了出来,

一把抓住了岳舒窈。岳舒窈一声惊叫,挣脱不得。不知为什么,孟云芍觉得她好像看起来显得比平日要高。

紧接着,密密麻麻一大群人,流水一般在空地上出现,各个都拿着刀剑,十分吓人。

为首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不怕,他一个人跑不了,搜山!”

孟云芍惊呆了,又往树影里退了退,怕自己发出声音,死死捂住了嘴巴。

“梁副将,知煜已经恭候多时了。”贺知煜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的高地上飘来。

伴着贺知煜的声音,周围高地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密布着弓箭手,把中心的空地围得密不透风。

“贺知煜,你真是阴险狡诈,连自己表妹的性命都不顾!你若敢放箭,我便让你表妹死无葬身之地!”那大汉紧紧抓着岳舒窈骂道。

岳舒窈已然傻了,哭得梨花带雨,抬不起头。

贺知煜眼中却闪过寒光,毫不在意,挽弓如满月:“齐夫长,知煜素来冷血,从不受人胁迫。不如我亲手帮你解决了她。”说着箭头竟对准了岳舒窈,嗖的射出了一箭。

那大汉没想到他竟如此绝情,竟要射死自己的表妹,一时惊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电光火石间,正在哭着的岳舒窈忽然变了脸色,一个轻巧转身便绊倒了那大汉。

贺知煜的长箭在此刻堪堪到达,一箭穿透了那大汉的胸口,天衣无缝。周围众人都看得呆了。

趁着众人片刻的怔愣,弓箭手齐齐开射,空地中瞬间一片哀嚎。

转瞬之间,贺知煜又带着几个持剑的前锋到达,护住了岳舒窈。

那岳舒窈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个功夫好手,打斗几翻下来,孟云芍才对着光看得真切,原是个乔装的男子。

孟云芍终于放了些心。

就在此时,忽然一把刀伸到了她的颈边,一个男子一把抓住了她,喊道:“梁副将!又抓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