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江山遍地修罗场。
李双睫并不知道。
这句话今晚就会应验了。
聚餐地点选在一个篝火露营风格的餐厅, 包含了许多娱乐项目,有烧烤台和小厨房可以用。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地方,比起用美味的食物填饱肚子, 大家更倾向于玩乐。今夜尽情社交。
这会儿不用李双睫来分工了, 人人为烹饪而大展身手。想吃烧烤的同学点串点调料, 想吃火锅的也下单鸳鸯锅底和速冻食品, 有个同学大吼一声, 我要做蛋炒饭,谁敢吃?没想到大家都举手。也有人笑说蛋炒饭不是哪都能吃到吗?当然,这家伙举手最快。
李双睫懒散地靠在调酒吧台边,欣赏漫天的绚烂日落。最近她没什么烦心事, 很惬意, 但一个人觉得自己过得顺的时候, 往往她的厄运就到来了。她不知道她马上会惹上最麻烦的事。
眼下,宋恩丞递给她一瓶低度数的气泡果酒, 刚买的, 瓶身都散着冷气。
他也起了一瓶, 走近, 同她碰杯:“恭喜,我们的李皇终于登基了。”
“那要感谢群众支持我呗。”李双睫轻笑了一声, 又说, “我喜欢这种感觉, 给一切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宋恩丞啜了口酒:“听你这话, 这是我们高中时代最后的同台竞技了?”
“怎么,不尽兴啊?”
“……当然尽兴了。”
当然尽兴了,可他的尽兴和她的不太一样。亲眼看李双睫带领了胜利、受众人敬仰,这比他自己的尽兴更加尽兴。说一句不太善良的真心话, 他有一瞬间竟然不希望她进那最后一球,他更期盼她刻骨铭心于这次败局,因为李双睫记住失败总比成功更容易。
他还不想。
她觉得他那么容易搞定呢。
可事实就是他尽力了,也没办法———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因为她的每片羽毛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当她彻底奔赴她的远大前程,你会知道,将她留在身边都是一种莫大的罪过。
宋恩丞默默喝酒,其实不是他要离开,离开的人是李双睫。往后的每分每秒,是她在大步往前走,他怕自己竭尽全力也跟不上她的步伐,怕将来,君卧高台,而他只能栖在春山。
学业上,家世上,他当然不比她身边的郑揽玉和裴初原,职业赛场上的前景也有待考证。目前大家都是学生,可以哄骗自己不去考虑将来,但以后呢?她以后遇到的男生只会更优秀。
他没法儿安稳地赶路。
他必须快些奔跑起来。
叮。清脆的碰杯声。
这回是李双睫敬他。
“不要愁眉不展。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把烦心事暂时抛到脑后吧。”
“……好。”宋恩丞将酒一饮而尽。
有人想搭帐篷,宋恩丞撸起袖子去帮忙了。李双睫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听到烧烤炉传来异响。紧接着,一只金灿灿的小金毛跑了过来,他额头上落了一块碳灰,大喊不好啦不好啦。
“怎么了?”李双睫问。
“烧烤架着火啦!!”
李双睫拎了一瓶气泡酒过去,烧烤架确实火势不小,有个糊涂蛋不小心把油刷掉进去了。李双睫把碳酸酒水摇晃了两下,叫同学们把烤到一半的串拿开,用二氧化碳的原理扑灭了火。
这时候,掌火的新疆同学也跑回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是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闯祸了。旁人讲明缘由,她一拍脑袋道:“架子上火有的时候油没有呢,炭子多多的翻呢!”
糊涂蛋:“我犯错呼吸一样的呢!”
其余人唉声叹气:“那很笨蛋啦!”
小问题,不影响烧烤继续,郑揽玉的心却是热辣辣的:主人也太可靠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主人!他绕着主人转圈,问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果断,李双睫说遥想当初她爸也是厨房杀手。
“叔叔也有厨房杀手的时候?”郑揽玉很讶异,“可是上次去你家吃饭是叔叔下厨吧?他做的饭很好吃呀!”
“你是赶上好时候了!”李家荒唐事,一把辛酸泪,李双睫感慨万千,“我爸原本也不会做饭,因为照顾我才学着做,刚下厨的时候,厨房里有什么烧什么,做出来的猫都不吃!”
不光如此,李老温自己还尝不出个咸淡,他倒是吃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这可苦了李双睫,孩子一到放假就开始期盼着上学,幼儿园的饭比家里好吃,直到李老温发现女儿越来越瘦。
他很慌张,于是问老师:“我家小宝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怎么一天天面黄肌瘦,在家里还没有胃口?”
老师也很疑惑∶“没有啊,李爸爸。只有你家孩子欺负别人的份儿,不过她一到饭点就乐呵,手舞足蹈的。”
“她不是一到饭点就愁眉苦脸吗?”
如此就破案了,李双睫不喜欢吃他做的饭。那时候李双睫还是个很暖心的孩子,爸爸做的饭虽然难吃,但看他每天在厨房忙里忙外,李双睫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每次把饭往马桶里冲。
李老温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饭多么难吃。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李老温在门外难过地流下眼泪。李双睫倒完饭出来了,撞见这个老厨子,很是心虚,李老温却是抹去眼泪,下定决心要好好精进厨艺。他报班去学,才发现自己把酱油和老抽弄混了。
好在真到了李双睫长身体时,李老温的厨艺也已经炉火纯青了,顿顿做饭顿顿香。李双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她的嘴开始无与伦比的挑,学校的伙食也从国宴变成了大便。
无所谓。
温赫然会溺爱。
说完了这些,主狗两人的肚子也在咕咕叫了。新疆同学的烧烤已经出炉了,一人一手肉串,吃得满嘴流油。蛋炒饭也出锅了,虽然煮糊但不影响味道,大家也很捧场,一粒米没剩。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小包间唱k消遣。李双睫高兴地说,该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郑揽玉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跟着大伙儿一块傻乐。宋恩丞的神色却是变了又变,他委婉地提醒大家。
“李双睫唱歌挺有个人特色的。”
“那不是挺好么?”赵泽不假思索。
郑揽玉:“肯定如听仙乐耳暂明!”
宋恩丞没说什么,只是拒绝进包厢。
大家都很奇怪,这家伙平时舔李双睫舔得最欢了,怎么一提到唱歌就望而却步了?不过开麦后就知道原因了。
李班长的一首苹果香唱得众人失去任何力气和手段。她自己则颈上的青筋都爆出来。肖池西离得近,喃喃道:“听一首这个,什么我都招了……”
“有这么难听吗?”
李双睫自信极了。
郑揽玉昧着良心:
“主人是百灵鸟!”
肖池西说:“那你坐你主人身边?”
“呃,算了吧……距离产生美……”
李双睫又点首歌,拿起小喇叭开机:“有一座城市它让人难以割舍,有一种怀念叫它叫做曾经来过……我西安人的城墙下是西安人的火车,西安人不管到哪儿都不能不吃泡馍……”
李双睫在“这是西安人的歌”中被赶出了包厢。污染了别人的耳朵,她还很生气呢,“这群没品的家伙!”摸了摸鼻子,虽然心虚,但自信的女人最美丽,“我唱的有那么难听么?”
“不啊,很好听。”
少年在夜风中朝她侧目。
“我一直在外面听着呢。”
“啊,是你啊。”李双睫走了过去,碰了碰裴初原的肩膀,“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上哪儿去啦?”
“去换了一身衣服。”裴初原回答。不知何时,他身上板正的学生会制服不见了,而是简单的针织衫和长裤。
他的笑意挂在嘴边,比平时要真挚,“我怕我太严肃,让大家放不开。”
李双睫打量着他,频频点头:“确实很少看见你穿制服以外的衣服……比起你在学校里的时候,顺眼多了。”
“你喜欢就好。”裴初原说。
“不过你哪来的衣服换啊?”
“刚刚去旁边的商场买的。”
“嘿!还真是中国速度!”她更在意的是,“你真觉得我唱歌很好听?”
“我这人,最不爱说的就是谎话。”裴初原认真地望着她,“如果不是你唱的好,我会一直站在外面听吗?”
实则不然。
他这人没事就爱撒点小谎。
李双睫倒没觉得裴初原在撒谎,因为她也认为自己唱得宛若天籁之音,她投入了多么海量的情感啊!没有技巧全是情感了,不好听才奇了怪了呢!
裴初原微微一笑,附以赞同,又说隔壁还有一间唱歌房,你可以唱给我一个人听。李双睫高兴地说便宜你了,今晚就让裴少的耳朵被我好好呵护。
一进包厢,她就迫不及待地点歌,把刚刚没唱爽的歌全都唱了一遍。裴初原偷偷地把麦的声音往低了调,不然李双睫的歌声太销魂了,别说他了,恐怕隔壁房的人都会听得神魂俱灭。
直到四十分钟之后,李双睫唱得嗓子彻底哑火,裴初原这才关停了音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让她润润嗓子。
李双睫一边喝水,一边回味着自己刚刚那个可以把全世界都灭掉的高音。
“话说,怎么一直是我在唱呀?”她热情地把麦克风递给他,“我一个人爽也不好,来,让你也爽一爽吧!”
裴初原推脱了一番,说自己不是很会唱,李双睫摆了摆手说多大点事。
“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如此,裴初原便不再谦虚了。
“那我点一首《半点心》。”
“草蜢的?你还会唱粤语歌啊?”
“母亲很爱在车里放,听多了。”
熟悉的电吉他前奏乐,懒散的鼓点。屏幕前陈旧的港城,将人带回来那个繁华的旧时代。裴初原的侧脸被昏黄的色彩映亮,当他握住麦时,气质就不同了,眼神也带了些侵略的意图。
「我说这里好吗
你抬头而无话」
他一开口,李双睫就被吸了进去。少年的嗓音干净而醇厚,非但没有磨灭掉原唱的沧桑,反而唱出年少知愁的意蕴。他带入了感情,或许,好吧,李双睫敢肯定他是带入了一些感情。
「你抱我吻上我嘴巴
却似你吻向他 」
他熟练地拖长音调,听过许多次的人才有这样的把握。这是一首他过分熟的歌,眼前的人却不是有把握的人。
至少在那间雾气缭绕的浴室,她吻上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的嘴巴。
「我暗中想总有一点爱吧
可以交给我吧 」
「总算得恋爱吧
相爱少点也罢」
沉沦在他情深深雨濛濛的演绎里,并非李双睫的本意,可灯光晕染了他的寂寥,独室空荡荡,似乎只有靠近才能感受到鲜活。可以想象无数红男绿女走在一处,只因为无法忍受孤单。
「我却更了解是
编织梦话 」
最经典的段落。
他终于看向她。
「半点心
请交给我不过是个小小愿望吧」
「你的心
却一早已整个完完全全交给他」
他此刻的忧郁叫李双睫着迷。仿佛身陷雨季的霓虹街头,情爱几轮纠葛。当然,她知道他在借着歌说她花心,但她没办法生气,因为少年乞求的,不过是让她一颗心分一半给他就好。
她干脆夺过他的话筒,扔在一旁。
酒精、灯光,晃昏成年人的头脑。
当然了,这一切是借口,她不愿意承认她现在要吻他了。裴初原依旧如同往常般看着她,如此,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太炙烈了,原来他平时就这么暗戳戳地释放爱意、等她来采撷的么?
至此。
没人肯唱歌了。
因为嘴忙不过来。
李双睫扯过他衣襟,针织衫的布料握在手中是柔软粗糙的,裴初原的嘴唇略冰冷,因歌唱而少了水分,干涩难以开垦。她含了一汪水,再渡入他的口中,他有预感,但被吮吻得呛住。
“咳咳……嗯唔……”
他索取的那半点心,或者说,三分之一,李双睫现在就可以给他了。吻得他喘息连连,冷水被两道口腔温过两遭,又从裴初原嘴角淌下。更麻烦的是李双睫要去舔,舔得他浑身酥软。
身下却越来越硬。
他的灼也烫伤她,现在跨坐在他身上的李双睫。她的眼神更具有侵略性,是野兽的性感。她的舌尖揩过他下颚的水渍,再温存地一点点往上回吻。
从下巴再回到唇上,比来时路更惊心动魄,更漫长,也更折磨人。心上人的主动真叫人吃不消啊,裴初原毕竟太纯情、太胆怯,他的大胆仅限于口齿。
如今连口齿都剩不下。
李双睫深深盯住他,像猎豹锁定羊群里最孱弱的那只。她勾手将发顶的皮筋松散,如瀑的黑发贴着脸颊滑落,再落在裴初原的锁骨上,酥痒得杀入魂魄。她轻声嘟囔着,我醉了。这样说,手却从他的针织衫下摆深入。
他慌乱:“先别……太……”
“别太什么?”她轻声暧语。
“你抵着,暗示的不是这个意思?”
裴初原终于溃败:“……先下来。”
“如果我不呢?明明你先惹得火。”
“我没有……”他困扰地闭上眼。他是想,但没想做太出格的事。他估算使劲出了误,他没想彻底把自己这只小绵羊送到她的虎口。在这里,在此刻,如今裴初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没有什么?”李双睫坐了一下,“把我拐进房里唱情歌的是你,勾人的也是你,现在知道打退堂鼓了?”
“没……嗯呵……”他太敏感了。
并且,这不是在极端安全的地方。
他会害怕的。
所以,不可以再任由她掌握主动权!裴初原倏然咬了一口她的唇,再翻身将她压住。他的脸颊红得能滴血了,暗光下也难掩羞涩,却还是恶声恶气地束住她作乱的手,“不许再弄!”
李双睫被摁住双手,眯了眯眼,却是很玩味的笑了。上位和下位的决定因素,从来不在于体型上的差异、也不在于谁的体位占优势。她要弄他,挺腰,夹住他的腰身,“弄你哪里?”
“哦不……”裴初原尴尬地闭眼。
他的眼睫轻轻颤,惹得她心也颤。
可再不来就要完了,他心想。
好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
李双睫惊诧了一瞬。
同时望向门口,却见到逆着光的郑揽玉。这时歌早已经停了,屏幕上旖旎的暖色消散了,苍白冷闪透过夜雾,刺穿了两人,没有缝隙、亲密无间,此时此刻,正如北京停电的那一夜。
郑揽玉的心啪嗒一声。
碎掉了。
李双睫不知作何解释,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上的少年,或者说,男人。现在他居心叵测的做派更愿称之为男人。他勾起唇,半点心分给情迷的她,半点心耀武扬威地对上郑揽玉。
他要让他尝尝。
当时心碎的滋味。
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