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抵达
闵疏不禁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合上。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就已经觉得浑身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简直比他看过的所有恐怖片还要……
但接着,闵疏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另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刚才蒋春说比起热带,她更喜欢极地的海,因为「干净」。
闵疏记得魏长川跟他说过,病毒在温度越高的地方传播地越快,所以气温更高的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是最先遭殃的,疫情也最为严重。但这也同时说明,那些地区会有很多尸体……
闵疏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蒋春:“小春姐,热带的海里不会都是——”
蒋春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闵疏的喉结登时动了动,没忍住低下头干呕了一声。
“唉哟。”蒋春赶忙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这是?恶心了?”
闵疏吸了口气,勉强克制住了恶心,抬起头白着脸道:“没、没事,还好。”
蒋春看着面前青年小脸白生生,捂着嘴一副要吐不吐的可怜模样,眨了眨眼,有点想开他的玩笑。可随即想到魏长川,玩笑话还是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正巧就在这时,魏长川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身后还跟着陆行舟。两人走过来,魏长川的目光落在闵疏身上:“怎么了?”
“哥。”闵疏立即叫了他一声,跳下椅子,走到魏长川身边:“你开完会啦。”
魏长川’嗯’了一声,低下头,摸了摸他的脸:“怎么脸色不太好?”
闵疏道:“没事。”看见魏长川,刚才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场景立即被男人的帅脸代替了,闵疏觉得胸中的恶心感好了很多,抬起头道:“只是有点吃撑了。”
魏长川便没说什么,又摸了摸他的背,向下牵住闵疏的手:“想睡觉还是想再玩一会儿?”
潜艇上没多少事可做,一般吃完午饭闵疏会睡个午觉,但刚听了那么刺激的故事,闵疏还不太困,便道:“我想先走走,消消食。”
魏长川点了点头,便牵着他朝外走去。
闵疏问:“哥,我们去哪?”
魏长川回答:“带你去看水母。”
于是两人亲亲热热地走了。
陆行舟被抛在身后,斜过眼睛,看向身边正在不断用手拍胸脯的女人:“怎么了?”
蒋春长舒了口气,默念道:“在老大面前,管住嘴,迈开腿,果然是六字真言。”
陆行舟不知道她又突然在说什么,皱了皱眉,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资料:“你没事干的话可以帮我整理一下会议记录。”
“哈。”蒋春道:“我一个堂堂上尉,帮你整理会议记录,你想多了吧?”
陆行舟:……
蒋春又问:“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怎么还没到基地?”
从格陵兰到西伯利亚,走北极航道,一般开足马力2-3天也该到了。现在都第四天了他们还没抵达目的地。
陆行舟翻了翻手上的行驶记录和数据,道:“最近洋流有点变化,最晚明天中午就到了。”
蒋春闻言’哦’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手臂舒展开来,姿态有种异于常人的柔软,道:“老待在船上,无聊死了。”
陆行舟忍不住损了一句:“你一年四季都在船上,以前怎么不说无聊?”
蒋春朝两人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不是看人家谈甜甜的恋爱,被比下去了吗。”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谈个粘人小奶狗,叫一声,摇着尾巴就过来了,怪招人疼的。”
陆行舟知道她是在形容闵疏,但不知怎么的,却想到了那天闵疏从昏迷中醒来,魏长川匆匆赶过来的样子。觉得这两个人很难形容谁更粘谁,谁更随叫随到。
不过在潜艇上确实得管住嘴,陆行舟没有选择和同僚嚼顶头上司的八卦,嘴闭得比河蚌还紧。
·
第二天,果然与陆行舟所说,潜艇在早晨抵达了西伯利亚。
闵疏穿戴整齐,从潜艇里钻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广袤的针叶树林。今天是个阴天,海水呈现出深沉的灰黑色,卷着波浪扑向海边,打在岸边巨大的礁石上,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与格陵兰岛不同,西伯利亚的海岸线更加广阔,树林与苔原一望无际,气势磅礴,充满了旷野原始的美。
海上风很大,闵疏压紧了头上的帽子,吸了口气,鼻腔中瞬间充满带了些许海腥味的冰冷空气。
此时,一个浪头打来,潜艇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闵疏脚下踉跄,向后撞进了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心。”魏长川扶住他。
陆行舟跟着从潜艇里出来,解释道:“这几天天气不好,风浪比较大。”
闵疏于是抓紧了魏长川的手臂,亦步亦趋地贴在他身边。从岸边划来几艘橙黄色的快艇,将他们接到岸边。
他们一上岸,岸边等着的士兵们就簇拥上来,先是立刻控制住了奥古斯丁。闵疏看着他被士兵团团握住,双手被手铐扣住,知道基地是要把他带去给王博士等科学家们研究。为了保险起见,闵疏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一遍让他要配合科学家们的调查。奥古斯丁双眼无神,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闵疏看着他被士兵们押解着,上了一辆军用卡车,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他的人肉垃圾桶没有了,以后谁来解决他的剩饭啊。
闵疏悄悄地看了魏长川一眼,这人倒是愿意吃。但每次见他吃得少都不高兴,免不了被强迫着再吃几口,哪里有小灰方便啊。
闵疏在心底叹了口气,回过目光去看渐行渐远的军用卡车。
一只手伸过来,掰过了他的脸:“乱看什么?”
闵疏被抓包,眨了眨眼:“没看什么啊?”
魏长川垂眼看向他,忽而一条眉:“舍不得?”
闵疏心想确实是有点舍不得,因为小灰作为一个工具人实在是太好用了,但如果实话实说魏长川肯定会生气,于是他做无辜状:“没有啊。”
魏长川凝视他半响,没有说话,闵疏继续眨巴眼睛,然而下一瞬脸颊就被揪住,跟扯面团一样往外拉。
“唉哟唉哟!”闵疏立即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哥,我错了——”
魏长川这才放过他。闵疏揉了揉自己的脸,再不敢往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主动朝魏长川又贴近了些,以示臣服之意。
军舰略晚他们一步,也靠了岸,闵疏跟魏长川站在一起,见克里斯丁跟着士兵们从船上走了下来,便抬手朝他挥了挥。
在一众亚洲面孔的士兵中,克里斯丁的金发格外显眼,他从军舰上走下来,本来在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见闵疏在朝他挥手,便脚下一转向他们走了过来。
“克里斯丁——”闵疏笑着跟他打招呼,刚想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谁知克里斯丁走到他们面前,一开口就是:
“坐船累死我了。”他用略带口用的华国语道:“你们吃了吗?”
闵疏登时一愣,看着克里斯丁,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克里斯丁?你会说华国话啦?”
金发小演员很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都是我船上的兄弟教我的。”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正从军舰上下来的士兵。
闵疏眨了眨眼,见状也笑了笑:“哦,那是挺好的。”
在军舰上的这几天克里斯丁应该是被照顾得不错,气色很好,头发又长了些,微卷的金发搭在额前,现在已经基本看不出他略秃的发际线了。
克里斯丁容光焕发,孔雀尾巴也跟着翘起来了,他垂眼看向正含笑看着他的闵疏,嘴一痒,道:“我还学了另外一句话。”
闵疏没注意到他是又想犯贱了,问:“什么呀?”
克里斯丁咧开嘴:“我爱——”
「Ni」的音还没发出来,陆行舟忽然上前了一步,拦住了他的话头:“威廉姆斯先生,请移步,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签证。”
克里斯丁猝不及防地被打断,登时睁大了蔚蓝的眼睛,指着自己道:“我?你们要查我的签证?”
陆行舟道:“是。”
克里斯丁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两边的士兵已经簇拥了上来,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后拖走。克里斯丁自然是不服气,当即开始叽里呱啦地叫喊起来,可惜会说华国语并没能帮到他,金发男人被士兵们连请带脱地带到了一辆装甲车前,塞进去带走了。
闵疏看着车辆驶出港口,扭头看向魏长川:“也不知道他学会了什么。”
他没听清克里斯丁最后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克里斯丁能学会点华国语也挺好的。特别现在他在北美基地的鸟窝被炸了,估计还要在西伯利亚停留一段时间,能多会一门语言也能方便沟通。
魏长川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揽住他的肩膀:“走吧。”
他们两人自然不用被检查签证,坐上了另一辆装甲车,往基地驶去。闵疏挨着魏长川走在车上,这是个由三辆车组成了车队,他们坐在中间的那辆上,前后也各有一辆装甲车,上面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这辆车的前座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陆行舟,闵疏注意到他右手上拿了个对讲机,实时和前后车保持着交流,前后两辆车的副驾驶每行驶五百米就会向他报告一次情况。
闵疏第一次在这种待遇下坐车,不禁有点紧张,觉得他仿佛到了什么战争片里。他端坐在后座上,两只手放在腿上,只敢用转过眼珠往外瞥。
窗外,浓密的针叶林飞速向后逝去,积雪还未完全融化,一片片洁白中间或露出黑色的冻土,在高速行驶的车辆外交错斑斓,在视网膜上留下黑白的残影。远处隐约能看见起伏的山麓,在阴天略显厚重的云层下波澜起伏。
风景很好,闵疏看得有点入迷了,小声问魏长川:“可以开一点窗户吗?”
魏长川闻言,看了眼窗外:“可以。”
装甲车整体都由防弹材料覆盖,车窗也是防弹玻璃,如果要完全谨慎,按理来说是不该开窗的,但考虑到远东的基地的军火部署和要在当前行驶速度下进行狙击的枪械在末世基本已经停产的事实,风险是比较低的。
魏长川道:“开我这边的窗户。”
于是在他的授意下,左侧的窗户向下开了小半个手掌空隙。
闵疏于是略探出头从他那边去看外面的风景,因此半个人都陷在了魏长川怀里。没了有色玻璃的阻隔,外面的景色看着更生动了,墨绿色的树林飞速朝他们身后掠去,接着在某一个瞬间,树林后忽然出现了一大片建筑。
那是一栋栋形制统一的灰色建筑,以一种整齐的间距坐落在森林间,每座都有四到五层,屋顶落着薄薄的积雪,每三、四栋聚在一起,中心有一片像是小型广场般的空地。
“那是什么?”闵疏问。
魏长川道:“外城。”
闵疏’啊’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外城,他望向远处绵延的建筑,又回头问魏长川:“哥的房子也在里面吗?”
魏长川道:“对。”
闵疏于是’哦’了一声,回过头去看,觉得外城整齐划一的风格和西伯利亚的景色很适配,就是看起来缺了点烟火气,他想着,又偏头看了看魏长川,不过倒是跟他的气质挺相配的。
装甲车以高速行驶了大概一个小时,将他们带到了一栋建筑面前。据陆行舟介绍,这是专门为免疫者设立的医院,但闵疏在下车一看,发现这栋建筑并不大,只有一层,中间是个圆形的大厅,左右连接的是往两侧平行延升的走廊,据说是住院部。
总之比末世前的医院是小多了,闵疏想起以往省市中心医院人头攒动的场景,觉得应该是免疫者本来就很少的缘故。
他们一行人进入医院,闵疏在明亮的灯光下微微眯了眯眼睛,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座医院的大厅也和他在末世前所熟悉的不太一样。大厅里没有用于病人等待的长椅,也没有排队挂号的队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诊疗台,白色的台面上依次放着各种医疗器具,而对面坐着的就是病人。
闵疏一进门,就正巧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他的右手边,而对面的医生正用镊子夹着什么东西往他眼眶里面放。
那是一枚眼球。
闵疏登时被惊得倒退了一步。
接着他就看见医生的镊子朝前一摁,眼球被’噗呲’一下安回了眼眶。
“好了。”穿着白医师袍、戴着口罩的医生放下镊子,对’病人’道:“金上校,您的眼球安好了。”
“好,好,多谢医生。”中年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拿过一旁的帽子戴上,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
闵疏这才看清他的脸,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模样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闵疏看向他的眼睛,发现那里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仿佛眼球只是像假牙还是什么别的物件一样,很顺利地就被安回去了……
闵疏默默地合上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觉得自己对这些免疫者的理解不足1%。
中年男人看到他们,倒是愣了愣,目光落在了魏长川身上:“哦,是长川啊,你出任务回来啦?怎么来医院啦?哪里不舒服?”
“金上校。”魏长川与他似乎是认识的,抬手按住了闵疏的肩膀:“我带爱人来做检查。“
“哦,哦,就是你的那位——”
金上校的目光这才向下落在了闵疏脸上,向他露出一个笑脸,态度很友善地和他说了几句话。说话期间闵疏克制不住地一直回想眼球被摁进去的画面,稀里糊涂地答了,幸好中年男人很和蔼,只说了几句就让他们赶快去看医生。
待他走后,魏长川摸了摸他的背:“吓着了?”
闵疏抬起头:“刚刚有点,不过还好……”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麻木了。闵疏这才想起刚刚魏长川对他的称呼,脸微微红了,抬头看向他:“在长辈面前这么说可以吗?“
闵疏心想好歹他们还是两个男的,就这样把这件事到处说会不会对魏长川的影响不太好?
魏长川闻言笑了笑,安抚般地捏了捏他的手:“不会。”
见他这么说,闵疏便放下了心,觉得应该是魏长川的地位够高,不至于被这种边角料的事情影响。他不知道的是,现在全基地从上到下都希望他能够和魏长川好好在一起,甚至在队伍到达之前就连番开了好几次大会,明里暗里都大点过,特别强调了不能因为性取向让他感到压力。
要说基地高层里没有思想守旧的顽固派那是不可能的,可在能对所有免疫者,甚至是整个末世格局都产生影响的价值面前,什么同不同性恋的也不是问题了。
闵疏对这些暗流涌动毫不知情,他倒是不用再大厅接受检查,而是跟着魏长川来到了医院左翼的一个房间里。诊疗室内各种医疗器械一应俱全,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已经在里面候着,给闵疏从头到脚做了个检查。
闵疏都不记得他上次接受这么全面的检查是什么时候了,医生们连X光,CT,甚至核磁共振都给他做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不仅没有发现问题,按照拍出的片子和各项检测结果来看,他甚至非常健康,以前先天发育不全的肺部拍出片子来也是健全的,这无疑证明了之前王博士告诉他们的猜想,看起来确实是病毒修复了他的身体。
一堆医生拿着片子和各项检测报告在旁边啧啧称奇,闵疏躺在床上,眼睛瞪着洁白的天花板,乖乖地当小白鼠,觉得自己都有点困了……
然而魏长川站在一边,表情却不太好。
闵疏注意到他,坐起来问:“哥,怎么了?”
魏长川走到床边,垂眼看向他,伸手牵住他放在床边的手,抬头对聚成一团的医生道:”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烧吗?“
听他这样问,医生那边的讨论一顿,为首的主治医师道:“这个……从目前的检查上看不出什么问题。”
魏长川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冷,医生那边热烈讨论的气氛登时微微冷了下来,见状,主治医师解释道:
“只能说从目前的检查看闵先生没有器质上的病变,不过也许有其他的原因……也许您可以和王博士确认一下?”
魏长川点了点头,道:“我会的,谢谢您的建议。“
主治医生观察他的神色,发觉魏长川应该只是着急,不像是对他们不满的样子,神情也缓了缓,道:“不过闵先生的体重偏低,还是要注意营养摄入。”他顿了顿,看向闵疏,道:”既然闵先生的先天疾病都被修复了,也可以适量地运动一下,对健康也有好处。”
闵疏闻言,心头一动,抬头看向魏长川。魏长川低下头,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的。”
他现在能跑能跳了,闵疏听了医生的介意,也有些期待可以做些运动,但他同时又想到了魏长川曾经担任免疫者教官的这件事,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男人,心想魏长川应该不至于拿那种标准要求他吧……
他想着,不禁有些走神,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旁边的主治医生道:“对了,魏长官,还得麻烦您配合我们抽取一些血液样本。”
闻言,闵疏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魏长川也扭过头,问:“我的血样也需要?”
“对。”主治医师点了点头,倒也没什么隐瞒,直接解释道:“我们需要采一些血样提供给研究组调查,王博士想验证您是否受到了闵先生体内的远古病毒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