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买家具去专门的家具门市部就行, 舒苑想买质量好一些的耐用的家具,等换了新房也能用,但在她看来这些家具款式都很质朴, 差别不大, 再说他们要现货,选择并不多,就由陈载全权做主,她跟小满轻松得很, 就是俩跟班。

计划做得好,并不需要纠结,很快他们就定好两张床、床垫跟衣柜、桌椅等, 只是并没有长度一米三的单人床,只能买正常尺寸的回去改造。

另外花钱请搬运工给运回去, 他们便先回去等。

期间陈载还回老宅拿改造小床的各种工具,李红霞刚好扯着嗓门在下面喊:“舒苑, 快来拿粮食。”

她并不知道舒苑住哪个房间,舒苑赶忙往下跑, 接过李红霞扛着的大米, 把她跟舒荷迎了上来。

“以后月初去粮站买粮, 要不你买不到细粮。”李红霞叮嘱。

舒苑边带路边点头:“知道。”

八十年代初期的艰苦她切切实实感觉到了, 她现在越发意识到尽快找到工作的好处,电器厂春季招工,子弟排队进厂, 使出各种手段争抢指标,舒苑这工作虽是临时工,可避免了她老娘焦虑。

李红霞跟舒荷放下米面粮油,认了个门, 就去帮舒苑买煤。

两百块煤花了四块钱,又花三块钱叫人用三轮车运回来,放在楼下煤棚。

“记着哪些是你家的煤,别弄混了。”李红霞从口袋里拿出一截粉笔,在地上做了记号。

舒苑默默看着,李红霞当年是电器厂的大美人,现在已是两鬓斑白,都是操心她才衰老得那么快,她以后一定要多赚点钱,让李红霞生活得宽裕一些。

“妈,我们还缺窗帘,俩褥子,棉花他太爷爷那儿有,您慢慢做。”舒苑厚着脸皮说。

李红霞:“……快不了。”

等快到中午,家具才陆续运到,搬运工跟着陈载一块儿搬上楼,摆放在了计划好的位置,陈载开工把床改短,舒苑拿上饭盒,带着小满去医院职工食堂打饭。

穿过小门,从家属院进入医院区域,最边上就是职工食堂,一进门舒苑就发现这个职工食堂跟电器厂的相比人更少,饭菜略好,价格更低。

她拉着小满排队买到了红烧肉,小半饭盒才两毛钱,应该是给职工的福利,另外还买了猪皮冻、炒菠菜跟杂粮米饭。

回到家,陈载已经将单人床的床板锯短到合适长度,正准备拼装挡板跟床腿。

小满立刻跑去当帮手。

陈载袖子挽起,弯着腰,正拿着床板嵌到凹槽里,小满攒起全身力气帮他扶着,陈载左手拿钉,右手拿锤子把钉子敲进去。

原来他的木工活干得还不错,还是啥活都会干的男人有魅力。

舒苑走过去也帮忙扶着,很快改造好小床,小满非常满意:“爸爸手真巧,谢谢爸爸。”

三人坐到饭桌旁,舒苑给小满连夹几块红烧肉后说:“有个大问题,咱家的家务谁做?”

陈载回答得很干脆:“我有时间的话家里的家务可以全部由我来承担,只是我有时候可能特别忙。”

他的语气特别真诚,丝毫不让人反感,舒苑在心里吐槽,这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小满夹了块红烧肉到舒苑碗里,立刻举起小手:“家里的家务可以全部由我来承担。”

他不能吃白饭。

舒苑笑出声来:“行,决定了,交给小满。”

小满的语气跟他爸爸一样认真:“我会做饭,什么家务都会干。”

舒苑笑道:“那我就不客气,要使唤小童工啦。”

下午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去供销社买锅碗瓢盆、碗筷、暖壶、铁皮烧水壶、油盐酱醋等各种生活用品,回来后又是一通洗涮,等到下午五点钟,舒苑已经把两张床铺好,被子摆上去,小家的布置告一段落。

晚饭还是在食堂打饭回来吃,吃过晚饭便是诡异的安静,仨人都没话说,陈载看书,舒苑带小满出去散步,等到七点多钟回来洗漱睡觉。

小满八点多就已经进入梦乡,陈载蹲在小床边,专注地看他的睡颜,小家伙最近长了点肉,脸颊鼓起,陷在枕头中的小脸蛋特别可爱。

他看了很久,直到腿蹲麻了,才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九点多钟,在舒苑躺了两个小时之后,陈载在床的外侧坐下换睡衣,换好之后伸展长臂拉了灯绳,在接近边缘的地方躺下。

他很安静,呼吸很轻,手脚规矩的摆放,不需要翻身一样,舒苑感觉身边的人好像进入了老僧入定模式。

她不应该认为跟不熟悉的男人同睡一张床很容易,之前跟小满同睡她都适应了好几天,更不用说像陈载这样很有存在感的成年男人。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舒苑侧过身体开口:“陈医生,跟你同一张床,我睡不着,你睡得着吗?”

陈载当然也需要适应,他淡声开口:“其实很多人都是跟我们一样,凑合着过日子,先凑合着睡吧,等明年分了三居室咱们就能一人一个房间。”

舒苑对三居室这个大饼充满向往,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很多夫妻就是搭伙过日子,比如舒苹两口子。

她尽量安静地躺着,依旧没睡着,又跟旁边的人说:“算了,我不矫情,咱俩睡都睡了,孩子也生了,睡一张床也没啥。”

陈载:“……”

舒苑入睡困难,这一觉睡得倒挺香,等她醒来,陈载已经带着小满把早饭买了回来。

小满凑到舒苑床边,小脸贴近她:“我跟爸爸去附近的体育馆跑步了,爸爸说今天踩点,以后每天都跑。”

真是个很自律的男人。

陈载已经把用饭盒带回来的豆腐脑、油条跟鸡蛋装进盘碗里,舒苑赶紧换衣服、洗漱,三分钟之后坐到桌边。

陈载吃饭依旧斯文,拿筷子端碗,一举一动都好看养眼,只是手腕的青色筋络上方红点密布,真不知道他对小孩过敏会持续到啥时候,难道会一直这样?

李红霞终于把二闺女送了出去,不用再负担她的生活费,不用再管她,谁知道搬出去第二天中午她就带小满回来吃饭,并且理由充分:“陈载在医院食堂吃饭,我们俩做饭也麻烦,这儿离照相馆近,就在这儿凑合,我会把我跟小满的粮食拿过来,还会交伙食费。”

李红霞痛快地接纳了娘俩。

——

到了下班时间,舒苑一秒都不多留,马上带小满回家,先去副食店买了块豆腐,又拐到电器厂门口,从摆地摊的近郊农民手里买了三条活蹦乱跳的鲫鱼跟一把菠菜。

总要试试家里的炉灶好不好用。

回到家,母子俩挤在小厨房里,小满择菠菜,舒苑把鲫鱼处理干净,先把菠菜跟粉丝焯水做凉拌菜,再把鱼双面煎得金黄,倒入热水,放下豆腐块,大火熬煮。

陈载忙碌一天,下午查完房后先去仔仔细细把手洗干净,回到办公室,脱下白大褂挂好,起身往外走准备回家,走到门口又转身返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这是一个北向的独立办公室,陈设简单,他独自使用,没人打扰,他便陷入沉思之中。

对一家三口的小家庭生活,他并不太适应。

他更习惯之前的单身生活,独自一人吃饭、工作、睡觉,那时候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工作跟读书上,生活简单而规律,他曾经以为这样单调的、平静的、没人打扰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对未来的设想里没有结婚生子。

在知道有小满的存在后,他的人生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转向。

他并不想回家,那并不是真正的家,别说缺少爱跟温情,是一个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维系的地方。

想到小满,纯净的眼神,奶萌的声音,笑起来呲出小白牙,瞬间融化人心。小孩很柔软,吃过很多同龄人没吃过的苦,需要呵护,需要父母。

小孩会仰着小脸叫他爸爸,可他还没有牵过他的小手。

想到这儿,陈载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锁门,往楼道里走去。

走在路上,他朝自家窗口望去,脚步放缓,走到路边的梧桐树下,站定,从裤兜里掏出烟,点燃,烟气氤氲,他又朝窗口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凝神思考。

脚步迟滞,等他回到家,刚走到门口就闻到浓郁的香味,是小满给他开的门,小家伙声音欢快:“爸爸,妈妈在做鲫鱼豆腐汤,妈妈说你爱吃鱼,是吗,爸爸。”

陈载非常意外,点头:“是的。”

他的重重思虑被驱散,锅里炖着豆腐汤,咕嘟咕嘟响着,冒着氤氲热气,舒苑系着围裙站在案板前,正在往菠菜粉丝里加酱油醋等调味料。

香气掩盖中,舒苑扔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儿,问道:“你抽烟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抽。”

陈载站在门口,回答得很简洁:“后来的事儿,偶尔。”

要说他从啥时候开始抽烟,是知道舒苑怀孕。

舒苑边拌凉菜,边不客气地说:“我觉得你像以前那样干净清爽的挺好,我跟小满可不想闻二手烟,也不想闻烟味儿。”

“我戒烟,有热水吗,我去洗澡。”陈载干脆地说。

舒苑从角落里拎起两个暖壶拿给他:“去吧,水都是满的。”

陈载接过暖壶拎进卫生间,又去卧室拿干净衣服,顺手掏出口袋里的烟扔进了厨房门口的垃圾桶。

舒苑把鲫鱼豆腐汤盛出来放进搪瓷盆,端出厨房时视线掠过垃圾桶,看到他扔进去的烟,心说这人戒烟还挺彻底。

她把鱼汤端到圆桌上,腾腾冒着热气,主食是从食堂买回来的杂粮馒头。

陈载刚好洗完澡出来,头发半干垂在额头上,模样干净清爽,小满正在等他,赶紧跟舒苑汇报:“妈妈,爸爸的烟味没有啦,他很香。”

陈载把小满提溜到桌边,三人围着坐好,舒苑翕动鼻翼:“嗯,你爸身上有香皂味儿。”

鲫鱼汤奶白醇厚,散发着沁人的香气,舒苑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还小心地给小满挑鱼刺,叮嘱他小心点。

陈载的重重疑虑被驱散,这个家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冰冷,跟舒苑的沟通也自然顺畅。

鱼汤香味扑鼻,入口细腻柔滑,极其鲜美甘甜,陈载抿了一口汤,想起在乡下时舒苑经常给他煮鱼汤,味道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会去抓鱼,抓野鸡,抓狍子,经常拿鱼给他吃,她那样明媚鲜活,在知青点是头号好人缘,跟知青还有社员们的关系都很好,大家都喜欢她。

只有他误会了,误会她对他格外关照,误会她只对他不一般,甚至离谱到认为他们在谈对象。

她的容貌依旧姣好灿烂,她炖的汤依旧美味,他们在一起生活,有共同的孩子,可是……

舒苑可没他那么多想法,她专心吃饭,看陈载的碗空了,伸手把他的碗拿过来,又盛了半碗鱼汤,递回时挑眉:“你看我干啥?”

陈载接过碗,尽力维持表面平静,不答,小满却替他答:“爸爸肯定是觉得妈妈好看。”

“是这样吗,陈医生。”舒苑笑问。

陈载咽下鱼汤,不情愿地开口:“……是。”

——

晚上依旧是舒苑先躺到床上,九点多钟,陈载关灯,坐在床边背对舒苑换睡衣。

舒苑跟他商量:“得给小满上户口,小满还没有大名,你想想给他起个名字。”

上户口是大事儿,上了户口小满就有了粮油指标,还能去上学。

陈载把换下来的衬衣裤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到椅子上,重新走回床边,掀开被子,沿床边躺下,问道:“小满的名字,你有啥建议吗?”

舒苑想了想说:“我就希望他平安,起个有平安寓意的名字吧。”

陈载淡淡应了声好。

舒苑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我想让小满随我姓,行吗?”

陈载回答说好。

舒苑脑子里冒出问号,他这么快就答应了?也不问缘由?这个年代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多,换成别的男的九成不同意。

陈甫谧古板守旧,同意的可能性更小。

“你不问问为啥跟我姓?”舒苑侧身朝向他,诧异地问。

陈载声音极淡:“孩子随母性,天经地义。”

舒苑手肘撑起身体,越过陈载,伸长手臂,拉了灯绳。

灯光洒落,舒苑看见陈载眯了眯眼,他手脚几乎是并拢的,躺姿极为板正,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舒苑看他,浓密长睫微动,眸光黑沉,回视过来。

舒苑坐直身体,朝向他,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开口:“你得问我原因。”

“你说。”陈载声音很淡。

舒苑觉得自己在跟木头人对话,撇撇嘴角,她说:“我不确定你以后会不会有喜欢的女人,说不定你会离婚重新组建家庭再生小孩,但我不会,我会好好抚养小满长大。”

陈载的黑瞳中墨色沉沉,情绪难辨,他也坐了起来,转向舒苑:“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他明显对她毫无信任可言。

舒苑微微蹙眉,哼了一声,转身躺下,顺手拉过被子,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陈载见她的被子盖的密不透风,想要把被子拉下来,但他定了几秒,没动,转身抬手,屋里又陷入黑暗之中。

十几分钟之后,见舒苑这边没动静,陈载才伸出手臂,把舒苑的被子拉低,修长的手指在她后脖颈处按了按,掖好被角。

舒苑还没睡着,无声中扬了扬唇角。

——

陈载忙碌起来,舒苑下班后便带小满回娘家蹭饭,不过她很自觉,从副食店买了猪耳朵带回去。

吃过晚饭,李红霞赶紧把给小满赶制的褥子铺到床上,招呼舒苑帮她纫针,说:“等我缝好你拿回去。”

小满接过纫针的任务,小家伙麻利得很,很快拿白线穿过针眼交给姥姥,还道了声谢。

李红霞匆忙地穿针引线,本来想抱怨舒苑不爱干针线活,听到小满甜滋滋的感谢,把话又憋了回去。

舒苑拎着包袱带着小满回到医院家属院门口已经是八点多,她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想着还是不要让小满跟她姓,还是姓陈好了。

正想着,突然冒出的一声“舒苑”差点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不速之客沈忠诚就站在不远处,路灯下,他依旧是微长卷发,蝙蝠衫,穿着很挺时髦。

舒苑攥着小满的小手,往后撤了两步,语气冷淡“你是来还钱的?一千六,准备好了?拿来吧。”

沈忠诚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吧,一定要打击他的自尊,把他的自尊扯个稀碎,他因为花了女人的钱受不了,就会把钱吐出来。

沈忠诚有些恼怒,他在这儿等了半天,谁知道舒苑一开口就提钱。

目光定在舒苑脸上,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沈忠诚不屑地说:“我说舒苑,别开口闭口提钱这种庸俗之物好吧,我来是想跟你说你记不记得在乡下……”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们所在的那个山旮旯其实民风开放,农民对性的态度非常开放。”

舒苑下意识地“嗖”地捂住小满的耳朵,包袱还在她的手上,把她手背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小满瞪大眼睛看向沈忠诚,小手轻轻扒拉舒苑的手,他想听,可传进来的声音呼呼听不清。

沈忠诚还在大放厥词:“你知道拉帮套吧。我想,我跟陈医生可以共同存在,和平共处。”

舒苑都听傻了,沈忠诚这是要继续吃软饭?

沈忠诚这人绝对拉不了帮套,他吃软饭倒是溜。

拉帮套啥意思?在原主的记忆中,拉帮套是东北旧俗,指的是夫妻丈夫如果身体不好,会找个身强力壮的男的再帮忙养家照顾老小,后来的拉帮套的男人也会跟老婆生孩子,三个人一起生活。

在实际操作中,可能是第一个男人有钱但窝囊,便再找个男人,或者女方婚后又有了相好的,也会以拉帮套的方式生活,反正就是一妻二夫。

这是在男多女少还有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背景下产生的习俗,完全想不到像沈忠诚这样看着非常时髦的男人会提出实践拉帮套这种旧俗。

舒苑赶紧朝四周看,好在附近没人,没人听见这番炸裂言论。

她在电器厂已经快洗白了,现在可是在医院家属院,这些话被人听到不又得传出风言风语。

而且小满听到了啊,这小崽子听到了多少,他听懂了没有。

舒苑懵圈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思路,她该干什么,打击沈忠诚的自尊啊,她嘲讽道:“沈忠诚,你能不能说点人话,我跟陈医生情投意合组建家庭,你瞎掺和啥,为了一千六百块钱至于吗?花女人的钱感觉咋样,沈大作家花女人的钱,说出去要别人笑死。”

舒苑继续嘚吧嘚地说,她觉得自己说得越来越过分,要不是跟他要钱,她并不想打击人的自尊。

沈忠诚眼中的光熄灭,他不信,不信舒苑跟陈载相爱,那都是笑话!

他都同意一妻二夫,卑微至此,舒苑凭啥拒绝!

他再次感觉被抛弃,是全世界抛弃了。

只见他从手腕上摘下劳力士手表,语气失望至极,便把手表递过来边说:“舒苑,如果你眼里只有钱的话,我跟你无话可说,我会把钱还给你,一分都不会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手表先拿去。”

舒苑听到他说会还钱,他既然这样说,九成会还。

不过她又拉着小满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不想要二手货,四五百块钱的手表卖到旧货店谁知道能卖一百还是两百。

她声音很冷:“我不要拿东西抵,我就要钱,你可以自己去卖手表,或者手表最多抵八十块钱。”

沈忠诚简直要抓狂,舒苑变了,变成了只会谈钱的庸俗的人。

那些钱都是原主主动给的,就像网红跟榜一,舒苑除了打击他的自尊,目前还没别的好办法。

小满脆生生开口:“叔叔你得还钱,那些钱都是我爸的,你花了我爸爸的钱。”

舒苑:小满这小子啥都懂啊。

沈忠诚被失望、酸涩的情绪淹没,那些钱居然是陈载的,他花了陈载的钱。

尊严让他无法接受花男人的钱,花女人的钱那是基于爱,花男人的钱算什么!

连小孩都来添乱。

他不想再跟舒苑说话,不想再看她,拔腿转身就走。

“我会把钱还给你,一分不会少。”他垂下头,声音滞涩。

他感觉被整个世界背叛。

“尽快。”舒苑催促。

跟听不懂人话的人沟通真费劲啊。

舒苑右手拎包袱,左手牵着小满往大门里走,刚走出几步,感觉从左手边似乎有道锋利的视线,偏过头,陈载就站在梧桐树阴影里。

舒苑:“……”

突然感觉被抓包。

这是第二次。

她讪讪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他下班回家不用走这个门,走小门即可。

陈载从阴影里走出,迈着大步往门里走:“想去你娘家找你跟小满。”

舒苑跟上他的脚步:“那你啥时候来的,都听见了?”

陈载淡声说:“比你先来。”

舒苑:“……”

她感觉钻进了这两人编织的口袋里。

舒苑微微扬起下巴问:“你有啥感觉?”

陈载声音依旧很淡:“没啥感觉。”

但是拉帮套是啥玩意!听得他风中凌乱。

舒苑懒得理会他怎么想,三人默默走了一段,舒苑开口:“我想小满还是跟你姓吧,不用跟我姓了。”

陈载偏头看他,黑眸中闪烁着犀利的、探寻的光,平淡开口:“忘了昨天你说过什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

舒苑:“……”

他不会认为她以后要离婚改嫁吧。

每次提到沈忠诚,他说话就不好听,更不要说沈忠诚找上门来说什么拉帮套的鬼话。

行吧,他有情绪就好,总比面对木头人强。

舒苑把包袱塞到他手上,拉着小满大步往前走。

回到家,舒苑把崭新的被子铺在小满床上,再无多话。

小满看见俩人都绷着脸,但是他的电量快耗尽了,上下眼皮直打架,从没睡过这么干净舒适的被褥,窝在柔软的被褥里滚啊滚啊,很快入睡。

舒苑也早早躺到床上,把自己裹得像粽子躺在床的边缘。

——

沈忠诚很生气,很失望,很愤懑,舒苑就像换了个人,不再崇拜他,不再喜欢谈论文学跟诗歌,他跟舒苑谈感情,可舒苑听不懂,非得跟他谈钱!

不就是花了她点钱吗,不,花的是陈载的钱,所以,他们两口子在搞什么!

他的自尊心已经破碎到缝补不起来。

再也不想看见舒苑,不会再去找她,不跟她见面,一旦食言他就是王八。

不就是要钱吗,庸俗之物,他还就是!

可是从钱夹里、衣兜里,钱夹里各个地方翻找,发现他只有三十块钱,他一直都以为他很富裕啊,他的钱都花哪儿了?再去翻看存折,他那么多稿费居然都花得干净。

他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大手大脚,钱都在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怎么办,他在书房里来回转圈,想到舒苑跟他要钱就睡不着,还钱,还钱的声音如魔音入耳。

一定要想办法弄笔钱给舒苑。

——

次日傍晚下班,舒苑仍回娘家蹭饭。

李红霞瞧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跟陈载生气了吧。”

舒苑赶紧揉揉脸颊,否认:“没有,不用教育我,真没有。”

李红霞在食堂买了馒头,本来想炒个豆芽对付一顿,改了主意:“家里还有一小块盐渍过的肉,我做炸酱面,舒荷,带着小满去把你二姐夫叫过来。”

说完李红霞马上把瓷坛里的肉拿出来泡在水里,又洗豆芽、切萝卜丝。

陈载回到家后见娘俩不在,先进厨房准备淘米做饭,想了想后放下搪瓷盆,锁门,下楼,出了家属院往电器厂的方向走。

拐弯处,刚好遇上小满跟舒荷,小满惊喜地大声喊他:“爸爸,我妈在姥姥家等你呢,咱们在姥姥家吃饭,妈妈让我出来迎接你。”

舒荷心说你妈说了吗,小子挺会说话啊。

小家伙跑到陈载面前站定,仰头看他。

陈载拎着小满衬衣肩膀布料说:“我们去趟副食店。”

拎着卤牛肉、卤猪蹄、豆皮海带进了姥姥家门,小满就大声活跃气氛:“妈,我爸来了,他买了好多卤菜,咱们有肉吃了。”

舒苑忍俊不禁:“好,小满一会儿多吃点。”

她抬头看向陈载,对方黑眸沉沉也在看她,她像没有发生过任何分歧一样,边摆放座椅边说:“等会儿就吃饭。”

炸酱面面条劲道爽滑,肉酱滋味浓郁,卤牛肉酱香四溢,卤猪蹄香浓软烂,这顿饭吃得挺愉快,等吃完饭,舒苑跟着整理好桌椅,陈载说:“走吧。”

小满生怕舒苑不回去,连忙大声说:“走喽,回家喽。”

走在回家路上,陈载开口询问:“舒苑,为啥突然不让小满跟你姓?”

这才是正常沟通的语气,舒苑很坦诚:“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早死,要是我在几年内去世的话,你愿意抚养不跟你姓的小孩吗?你还得给他改姓,麻烦。”

听了她的话,陈载跟小满都非常意外。

小满可不想妈妈早死,立刻转身抱住舒苑大腿,仰着头央求:“妈妈不会早死,不要乱说啊,妈妈。”

舒苑弯腰把小家伙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伸手刮他秀气的鼻尖,说:“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

小满摇头极力否定:“绝对没有这种可能性。”

看出他很不安,舒苑赶紧哄他:“好,妈妈瞎说的,你看我这嘴,我一定要在嘴上装拉锁,抱歉啊小满。”

陈载见四下无人,开口:“你想多了,别说小满不跟我姓,就是他不是我的孩子,只要他管我叫爸,我都会抚养他。”

舒苑:“……”

没见过对绿帽子如此心平气和接受的。

真是大度到让人感动。

她想了想问:“那我也管你叫爸,你能不能也抚养我?我物质要求不高,花钱不多,很好养活。”

陈载偏过头看她,看到她那认真的纯净的清澈的眼神:“……”

小满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连忙帮着劝说:“爸爸你答应妈妈吧,你要是能抚养妈妈,她就不用费劲去挣钱了。”

陈载又看向小满那张俊俏的一丝不苟的小脸:“……”

这母子俩是不是智商都有点问题?

亏得前些天他还对亲生儿子有滤镜,认为小满很聪明。

小满声音奶萌奶萌的:“爸爸,你就答应妈妈吧。”

舒苑也追问:“陈医生,行不行啊,我都愿意认你当爹了,我觉得可以。”

陈载斩钉截铁拒绝:“不行。”

舒苑:认爹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