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和黎无厌走进病房区，因为平日里要限制精神病人外出，所以走廊会单独设立封禁门，只有早午饭会开半个小时。

系统给他们做了完整的家属探望流程，所以他们上来的时候护士已经等着了。

护士让他们签好字，又告知了相当多的注意事项，这才把他们放进去。

“他的状态很不错，目前已经从大病房转到了小病房，但还是不能让你们单独见面，需要有医护人员在旁边看着。”

沈季礼貌道谢，“非常感谢。”

护士随意的点点头，“不用谢，是我们应该敢的事情。”

在等候区等了一会儿，护士终于带着一个青年走了过来，青年的头发很短，是毛刺，却眼神温和，看上去不像是个精神病人。

吕锦锋，那位自称重生者的精神病人。

他疑惑的看着沈季和黎无厌，许久之后才道：“你们是谁？”

“我不认识你们。”

沈季单手敲在桌面上，开始思考要怎么回答。

【我给你们做的身份是他的一个远亲，反正你们就待这么一小会儿，骗骗他。】

于是沈季开口，“我们是你老家的亲戚，你没见过我们，我们这次是因为爷爷的丧事来看看你。”

“爷爷的丧事？”对方更茫然了。

“爷爷走了，走之前最挂念的就是你，临走前一定要我们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们兄弟俩收到嘱托，就过来了。”

说着沈季在底下掐了黎无厌一把。

黎无厌嘶了一声，他躲了一下没躲开，被沈季牢牢的抓住手臂。

不是？沈季看上去瘦弱又文雅，怎么力气这么大！

大腿被掐的好疼。

“对，对的。”黎无厌不得不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爷爷走了，我们得告诉你这个消息。”

护士看了看旁边的监控，或许是觉得在这里听别人的伤心处不太礼貌，于是她走到走廊门口，守在外面。

这样即使出了问题，她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吕锦锋依旧奇怪，他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开口，“可我爷爷不是在我住院前就死了吗？”

沈季：……

黎无厌：……

“而且你俩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亲戚。”吕锦锋脑子还在转动，“我家里根本生不出像你俩这么好看的人！”

“我是精神病，我又不是傻子！”

“你们是谁？冒充我的亲戚想干什么？！”

他用手比出一个握枪的动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说我就开枪打死你们！”

沈季：……

黎无厌：……

沈季转头看向黎无厌，“你确定他就是第一个预知书污染的受害者，而不是一个纯种精神病？”

“那污染病人和精神病可以共存的嘛。”黎无厌如此说：“说不定污染加重了他的精神病呢？”

沈季犹豫了三秒钟。

虽然他很怀疑，但过去确实是黎无厌找到了预知书，并导致预知书倒退时间，他说是，应该就是了吧？

于是沈季再次开口，“听说你是重生者？”

“重生者？”

吕锦锋像是捕捉到关键词一样抬起头来，他收起‘手里的枪’，左右看了一圈，接着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难道说：你们也是重生者？”

“你们也是重生回来拯救世界的吗？”

“未来要变成末日，末日中到处都是怪物，我和我的队友就死在了怪物群中，你知道吗？那是一条巨蟒，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吞掉，所以天上出现了神，他们让我和另外一些人回到了过去，来提醒人们末日就要来了。”

“只要避开这些灾难，末日就伤害不到我们。”

黎无厌好奇，“为什么会选择你？”

“当然是因为我是世界的救世主！我是主角！我是被选中的人！”

他欢呼起来，“神可是一眼就看中了我！”

黎无厌更好奇了，“那为什么预知书上的主角是我？我的名字出现的特别多。”

那人奇怪的看了黎无厌一眼，他嫌弃道：“什么小角色，萤火虫竟敢和太阳比光辉？！太阳散发出的光芒会将你灼烧！”

沈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在黎无厌转头看他的时候瞬间收起笑容。

如果不是刚才的声音，都看不出连沈季都被逗笑了。

他不和黎无厌对视，而是在和系统沟通。

‘这个人很明显就是精神病了，能在他身上检测到预知书吗？’

【没有检测到。】系统回答：【怪了，难道我们找错人了？】

‘但是黎无厌带我们过来的，按照正常的发展，就是黎无厌找到了预知书源头，再杀死预知书。’

【是啊，所以是为什么呢？】

沈季：……

系统是个两面派，一面是全能系统一面是智障系统，啥都不懂，啥都要问。

想了想，沈季转头看向黎无厌。

他问：“你觉得是这个人吗？”

黎无厌和沈季对视一眼，几秒钟后他才开口，“反正我查到的资料是他，我的直觉也是他。”

犹豫了几秒钟后，沈季点点头，他认真道：“我相信你。”

黎无厌有些意外，他看着沈季，几秒钟后才开口，“你很容易信任别人？”

“不。”还没等沈季回答，黎无厌先自答了，“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不觉得你是一个会随便相信别人的人，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任我，这里面一定是有缘由的。”

他小声逼逼，“总不能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沈季逗他，“没错，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黎无厌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他疑惑的看着沈季，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到了梦话，否则怎么会听到一个正经沉默的好看男人和他说对他一见钟情？

吕锦锋看看沈季又看看黎知厌。

他再次用手指比出枪举起来。

“说！你们到底是谁？！”

他喊道：“我们老吕家没有同性恋！我爷爷一生笔直！生不出弯掉的孙子！”

沈季/黎无厌：……

真想给他打一顿。

沈季注视着吕锦锋，黑色的眸子里带着审视。

“既然不在他身上。”旁边的黎无厌道：“会不会在他住的地方？”

“我们去参观他的病房吧！”

沈季看向黎无厌，“病房？”

“对啊。”黎无厌认真和他分析，“对于重要的东西，人都有两种方法，一是觉得所有地方都很危险所以要藏在身上，二是怕带在身上掉了，所以要藏在安全的地方，对他来说，安全的地方也只有病房里面？”

这倒是没错。

果然，一听到病房里，吕锦锋的眼神立刻变得紧张。

他时不时偷瞄两人，又频繁的回头望。

沈季和黎无厌站起来，于是吕锦锋猛地扑过来。

“不许不许！”他大喊大叫，“不许抢走我的重生宝典！”

护士听到争吵声跑进来，眨眼间，时间在流逝，沈季看到周围的墙壁上出现了大大小小不同款式的钟表。

就像是他在时间密林深处看到的一样。

钟表正在试图往前转动。

“它就在这个时间线！”沈季单手摁住面前墙壁上的钟表，咔嚓一声，菌丝将钟表表面的玻璃击碎，纠缠住正在运行的钟表。

于是周围的所有人都定格住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狰狞，尤其是吕锦锋，他如同卡壳一般卡在时间里，试图抓住阻挠时间流动的沈季。

黎无厌瞬间意识到沈季拥有和这个神秘空间同样的能力。

“走！”

菌丝覆盖住正面墙壁，将时钟牢牢的控制在原地，但对面还有一股力道在和沈季博弈，企图让这段时间被掩藏。

沈季跑出等候室，黎无厌跟在他旁边。

越往前时钟的数量越多，大的小的、挂钟、闹钟、手表、甚至是画上去的涂鸦钟表画，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钟表的世界，黎无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他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些表，眸底深处带着些微兴奋。

一个神秘的、不为人知的、充斥着危险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冒险者因子被激活，那股久违的兴奋感再次升起。

他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有这种感觉。

一路来到病房，那间病房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钟表完全覆盖。

钟表过于繁多，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线，线条上铺满了指针，它们都在试图前进，却被黑色的菌丝纠缠住，不断的拉扯着。

有菌丝因巨大的力道断掉，但是没有关系，菌丝的繁殖力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一根断掉，还有三根在等着。

它们共同作用着，将整个时间定格。

黎无厌惊讶的看着沈季，巨大的污染气息让他有点呼吸困难，但同时又让他非常确信。

沈季很强，非常强。

是他见过的最强的异变者。

他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异变者？比他强，比他了解现状，甚至他还认识自己。

沈季撕开了覆盖在整个病房门上的时钟，又拉开了病房门。

一本书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在看到那本书的瞬间，黎无厌的脑子里瞬间挤进一段记忆，那是他曾经看过的预知书内容。

这些内容在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让黎无厌完全没办法思考，就趁着这个间隙，书本散落，无数书页扑朔朔落到地上，如同一本普通散架的书。

“它想逃！”

沈季喊道。

黎无厌下意识抬起头来，火焰在空气中突兀的点燃。

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间，黎无厌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了天赋。

他不应该使用。

自从成为异变者后，黎无厌就没有成功控制过它一次，即使他努力的试图操控它们，但无论如何，火焰都会随着空气焚烧，将所有污染以及所有和污染相关的东西灼烧殆尽。

那里面有污染物、有异变者、还有普通人。

“不……”

黎无厌下意识伸手。

火焰越烧越烈，在火焰焚烧过后，是寒冰，寒冰顺着墙壁在蔓延，将整个走廊冻结成一块寒冰炼狱，另一边，火焰还在剧烈的焚烧着。

冰火两重天，这简直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黎无厌的天赋名为‘零点’，是一种罕见的冰火，冰会彻底封锁住所有污染物的行动力，火焰会穿透冰将整个污染物焚烧，这个天赋相当泛用，甚至是无实体的特殊污染物都可以被冰封。】

系统惊讶道：【卧槽，除了无法自控，简直就是最完美最恐怖的天赋，在这条时间线，黎无厌妥妥克制暴怒。】

【他的等级绝对在暴怒之上！】

黎无厌手在颤抖，他开口，“不行。”

“为什么不行？”一个声音响起。

黎无厌猛地抬头，他看向沈季，只见沈季并不和记忆中的人一样躲避着冰和火，他站在火焰中，墙壁上焚烧着烈焰，黑色的蘑菇依旧缠绕在墙壁上，但火焰和冰却避开了他。

没有一点火焰落在他的身上。

如同他天生就可以避开火焰。

“……你没事？”

“放心吧。”沈季笑了，“我不会被你伤害，和我在一起，你可以肆无忌惮。”

说着他指向前方，“困住它。”

黎无厌想：果然，你是特殊的。

和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不是他都要结婚了，夺人所爱实在是不好……

他也没那么想当小三。

黎无厌的瞳孔里闪过一瞬间的蓝，他单手放在墙壁上，眼神注视着前方。

冰迅速蔓延，墙壁上释放出浓烈的寒意，白色开始飘散，火焰随着冰扩张，只一瞬间就将这一整层冰封。

“跑掉了？”

“没有。”

【没有！】

黎无厌和系统同时开口。

黎无厌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他仿佛化作了冰，又仿佛化成了火，下一瞬间，天花板上的冰块突然落下，砸在空气中的瞬间将中间的一片空气冻结，冰块中央可以看到蒸腾的寒气，以及寒气中似乎在挣扎的气息。

火焰顺势而上。

沈季站在原地，他注视着面前的冰块，像是在寻找时机，菌丝们伺机而动，攀爬在整个墙壁上。

火焰还在燃烧，在燃烧中沈季似乎看到火焰化为了一个人影。

黎无厌正捧着那颗被冰封好的冰块，满目期待的望着他。

沈季愣了一下。

【就是现在！】

‘黎无厌’也对他笑了一下。

来吧。

菌丝从四面八方如同尖刺一样狠狠地扎进冰块里，将冰块里的东西穿透撕碎，它们凶猛的吞噬着预知书的污染，疯狂的撕咬着预知书被强行拼搭起来的身体。

光是吞吃下它，就花费了小蘑菇足足十分钟。

十分钟后，小蘑菇们褪去，冰块落在地上融化。

因为失去了污染，周围的一切都在复原，火焰在消退，冰块也化为白雾。

黎无厌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他想和沈季击掌庆祝。

却看到沈季的身影在消散。

“沈季？！”

黎无厌跑到沈季面前，他试图抓住沈季的手。

“你要去哪里？”

沈季看着难得露出惊慌表情的黎无厌，黑色的眸子里染上了笑意。

他说：“我要回去了。”

黎无厌愣了一下。

“这里是改变前的时间线，是不存在的过去。”沈季单手放在他的脸颊，黎无厌下意识的蹭了一下。

说谎。

黎无厌想：你的手是有温度的，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温度。

怎么会是不存在的呢？

他单手握住沈季的手，却感觉到他无名指上的指环在搁着他的手心，指环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烈，不断的告诉黎无厌，沈季有爱人，沈季快要结婚了，沈季并不会喜欢他，沈季只是因为是个好人才会对他那么好。

他感到嫉妒，也感到难过。

“我不会遇到你了吗？”黎无厌问。

“没有比你更好的朋友了。”他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不舍。

沈季却道：“你当然会遇到我。”

“在下一条时间线，在未来。”

黎无厌猛地睁开眼睛。

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明白为什么沈季会特别信任他，为什么确信他一定可以找到预知书，也明白了为什么沈季认识他，而他却不认识沈季。

因为沈季并非存在在这条时间线，他是下一条时间线诞生并和他相识的人。

他在下一条时间线，他在未来。

那么，那枚戒指……

“戒指是谁的呢？”如同明白他的想法一样，沈季如此说。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了，黎无厌站在原地，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消失，他再次回到自己进入精神病院前的广场。

有警察发现了他，于是很多人出现在他身边，他们在试图让自己回去。

只有黎无厌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整个人笑的畅快无比。

等笑完后，他才叉腰对着天空感叹，“现在想想，那戒指其实还挺好看的。”

“很符合我的审美！”

周围人被他吓了一跳，用一种‘他又在犯什么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黎无厌并不在意。

他在等待着一道白光，等待着无数时钟出现。

等待时间倒退回到最开端。

等待改变，等待那个远在未来的人。

/

【经确认，预知书消失。】

系统用一种兴奋的机械音道：【沈季！我们成功了！】

【欢呼！】

沈季笑了一下。

他回忆着最后一刻黎无厌的表情。

沈季能轻易的判断出来：他舍不得自己。

不想看到自己消失，不想失去，不想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三个月时间足够冲垮黎无厌熟悉的生活，他只能被迫承受时代的改变，带着最强大的天赋坐着最恐怖的牢，无能为力。

因为他就是没法自控。

预知书改变了时间线，为了不让黎无厌拥有这么强大的天赋使他成为污染物，却恰好中和了他天赋里的爆裂。

污染物天生比人类懂得如何使用污染。

于是那些冰就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蝴蝶。

沈季道：“对黎知厌来说，虽然这条时间线依旧很艰难，但要比上条时间线好多了。”

【那当然。】

系统道：【在第一条时间线里，他那两个朋友依旧没能活下来，就死在他面前，家人也一样，他还是一个末日时期盛产的被动孤儿之一。】

【起码在第二条时间线里，他是防污染中心高层，还找到了老婆。】

沈季：……

“我是老公。”

【在下面的老公？】

“这和在上面下面没有关系！”

【为什么？】系统好奇，【网络小说中说过，在上面的是丈夫，在下面的是妻子啊。】

“你的数据该更新了，你懂不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你缺了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不是，这和你们的称呼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去更新一下数据算了，傻傻的、不安心。”

【好吧。】系统无奈，【虽然我很想啦，但是来不及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更新的。】

沈季愣了一下，“什么来不及了？”

【S级污染物不会消失，它们死亡后会回归原始裂缝中，等待下一次凝聚，时间密林是最复杂的污染裂缝，预知书的重生可能需要很久很久，但也不是不可能重生的。】

【作为预知书的预防装置，我要随着预知书一起沉睡。】

【这样的话，等下次它苏醒兴风作浪时，我会一起醒来阻止它。】

【这是我的职责。】

沈季听着系统的话，许久之后才开口，“不能再等一段时间吗？”

【要是离开了时间密林，我就找不回来了，毕竟这里是个太难找的地方，它藏在时间里，如同不存在。】

系统道：【祝你和主角以后过得越来越好哦。】

沈季笑了一下，“好俗的祝福语。”

【俗一点也没关系啦，你们记者不是总说‘雅俗共赏’吗？】

【最后的最后，我还要再说一遍。】

【小记者，你是我绑定的最好的宿主！虽然我也只绑定过你这么一个宿主啦。】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沈季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他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个熟悉的机械音不会再响起，沈季就这么情不自禁顷刻间的感到了怀念。

小蘑菇们爬进他的手心里，如同不懂妈妈为什么伤心、但要去哄妈妈的小孩子，它们整个趴在沈季的手心里，给他看自己新的水晶菌盖。

小蘑菇好看哦！

主人快看！

沈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握住小蘑菇，抬头看向周围的风景。

此时他还在时间密林中，大大小小的时钟挂在树木上，时钟正在滴答滴答的转动，以最标准的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运转着。

“不是宿主。”

沈季自言自语，他想：他应该提前说的，说给那个性格单纯傻乎乎的小系统。

听到这句话的它一定又会鼻子翘到天上去，得意洋洋的开心一整天。

“我们不一直都是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