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负责任
空气安静了一瞬。
闻折一脸被怼习惯了的表情, 保持着一贯痴呆的表情看着叶祈安。
叶祈安也回视着闻折,也不知道闻折是聪明还是傻了。
说他聪明吧,也确实是, 知道摆什么表情能让叶祈安发不出火来,但说他傻吧, 他是真傻......
不都说外甥像舅舅吗?
怎么和封今两模两样的?
旁观“战况”的许觅清伸手抵了抵唇角, 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叶祈安无力地叹气,给闻折圈定了一个严格的范围:“简单点, 十个字之内说完行吗?”
闻折噎了一下,谨慎道:“他出了个小车祸?”
叶祈安皱眉:“小车祸?他受伤了吗?”
“嗯......”闻折欲言又止, 小心反问:“我还剩三个字?”
叶祈安:“......”
闻折怎么就是他的学生呢?
他上辈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还能退货吗?
叶祈安一时间思绪繁杂, 一会儿担心封今的身体健康,一会儿又忧虑自己在教育界的名声。
懒得再理闻折,叶祈安深深地看了闻折一眼, 似是冷哼了一声, 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闻折目视着叶祈安杀气十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好半响后才回头看许觅清, 问:“他刚刚是不是瞪我了?”
“那不是应该的吗?”许觅清耸肩, “要我的话肯定就不只是瞪你了, 应该直接上脚踹过来了, 叶老师还是太理智善良了。”
闻折:“......”
“你舅没事吧?”许觅清出于人道主义也关心了一句。
被前男友语言威胁了一顿的闻折蔫哒哒地撇了撇嘴, 道:“都说是小车祸了,当然没事了, 我舅虽欠, 其寿如龟。”
许觅清:“.......你舅舅知道你这么祝福他,一定会谢谢你的。”
闻折抬眼看过来,腼腆一笑, 眨眼道:“真的吗?”
许觅清心虚地撇开眼。
“诶,你现在真的还觉得他俩没什么吗?”生怕闻折真不怕死地用这句话去祝福封今了,许觅清紧急扯开了话题,“刚才叶老师显然是在关心你舅舅吧?”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是以什么立场去关心的呢?以你的老师的身份?关心你也就算了,但哪家老师会连带着一起关心你的家属?”
闻折隐约有被说服,脑子终于开始运转了起来,一帧一帧地回顾刚才发生的一切。
寻求认可的许觅清一动不动地盯着闻折,虔诚地指望着闻折能稍微开点窍,别自家舅舅都和人谈上了,他还在那儿阿巴阿巴的。
“好像有点......”默默回顾完后的闻折悻悻开口。
许觅清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闻折迟钝的猪头。
被点化了的闻折悲从中来:“我不会要有舅妈了吧?”
舅妈还是他亲老师。
那岂不是以后在学校在医院要碰见叶祈安,回家还要碰见?
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许觅清又揉了揉闻折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关系,这样多好啊,以后你就可以把回家当成上夜校了。”
闻折:“......”
好在哪里?
闻折心死地闭上了眼,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
这一恍惚就是一下午,干活的时候倒还好,被折腾的也想不起来这事,但一旦闲起来,叶祈安的脸就出现在他脑海里了。
哦。
还有他舅的。
这俩没一个善茬,嘴毒的不相上下。
不过说起来,他俩接吻的时候真的不会毒死对方吗?
闻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去病房给患者换药。
在拐过廊道的时候,一个男声突然响起,喊住了闻折。
“闻折?”一个男人有些不确定地出声试探。
闻折一脸懵逼地看过去,目光在男人脸上飞快地扫荡了两圈,但依旧没有看出任何一点熟悉的地方。
“你是?”闻折从不内耗,想不起来就大大方方地直接承认自己不记得了,“我不太记得了。”
男人笑了,似乎还挺习惯闻折的性子,闻言也不介意,道:“张朝,你初中同学,咱俩之前不还一起被罚过跑圈吗?”
这一提闻折就想起来了,恍然道:“哦,是你啊。”
“你怎么来医院了?”
张朝指了指对面的病房,解释道:“我妻子住院。”
闻折关心了一句:“她怎么了?问题严重吗?”
张朝笑:“没事,小问题,医生说回家养着也行,她就是瞎担心,非要住在医院里观察几天。”
闻折哦了一声。
“不过你......”张朝上下打量了闻折一圈,目光在闻折身上的白大褂上停了许久,挑眉问道,“这是当上医生了?”
“半个半个。”闻折谦虚道,“只是来医院规培。”
张朝好奇道:“噢,你是考上哪所学校了?”
“A医大。”
张朝瞪大了眼睛,惊讶道:“A医大?你怎么考上的?”
闻折诡异地顿了一下,颇为疑惑地开口:“高考啊,你没参加吗?”
张朝:“......”
他不上B大是因为不想吗?
但就闻折去学医这件事张朝确实没想到,闻折家里应该挺有钱的,不然初中也不会和他念同一所私立学校。
而且闻折初中那会儿非常叛逆且不服管教,和他臭味相投,一天到晚只要不念书,什么都能折腾。
不过后来上高中后闻折就和他断联了,再次见面就是现在了。
闻折和初中的时候简直像是两个人。
打死他都不敢相信初中那个不服就干的闻折,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了。
“咱俩真是,初中之后就没联系过了,明明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张朝岔开话题,“我以前还能见你发两条朋友圈,怎么现在你不发了?”
闻折沉默一会儿,颇为心塞道:“因为我学了医。”
张朝一哽,缓缓歪了下脑袋,表情疑惑:“什么?”
“我白天要在医院规培,晚上要回去看文献,周末要去实验室做实验,半个月后还要出科考试......”闻折轻轻道,那股子悲凉刹地涌上心头。
不是。
这不是他们医学生吧?
他们医学生难道不都是天之骄子,明日之星吗?
毕业之后就能进入医院大展拳脚,与各色病人侃侃而谈,对各种疑难病例和医学常识都能信手拈来,对各种病理现象都了如指掌,能解答所有问题,每每提出一个极具潜力的创新点时都能收获导师发自肺腑的敬佩目光......
怎么和他当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张朝的唇角轻微抽搐了两下,目露怜悯,“呵,呵呵,辛苦,辛苦哈。”
已经没了寒暄的心情,闻折道:“我要干活去了,你......”
“你去吧。”张朝笑道,“我也得陪我媳妇去了。”
闻折点头说好,又顺势看了眼对面的病房。
对面的病房都是单人间,虽然面积称不上大,但是环境整洁干净,又有独卫和小阳台,住宿环境要比普通病房好太多了。
闻折没多想,收回目光后就抬脚继续去病房给病患换药。
完成了换药工作,闻折折返回办公室,又马不停蹄地被黄茵召唤着一起去坐门诊。
一连跟了好几天门诊,闻折也愈发熟稔,把工作做完之后还能插着空和黄茵聊上两句。
黄茵是个很好相处的老师,有答必应,脾气好性格好,闻折虽然一直都有“怕老师”这个debuff,但是在黄茵面前并不起效。
相反,在叶祈安面前就有些效果过剩了。
意识到自己又鬼使神差地想起叶祈安了,闻折打了个颤,紧急清空了自己的大脑,正要换个话题时,就见又一个病人推门进来了。
来人让闻折意外地瞪大了眼。
单德要比前阵子更瘦一点,整个人都仿若成了皮包骨,衣服都不像是穿在身上,更像是挂在肩膀上,空荡荡的。
“你......”黄茵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将关注点移开了,皱了皱眉,问道,“你这些天是去哪儿了?不是让你先住进来吗?”
那天拿到片子的时候黄茵就做出了判断。
低分化胃腺癌。
情况其实已经很严重了,毕竟在肝右叶发现了转移灶,所以黄茵当即就做了让单德尽快住院的建议。
还可以治疗。
只要患者配合的话。
但偏偏单德不配合。
在得知自己患癌后单德整张脸都吓得煞白,看起来魂都已经散了,呆且木楞地坐在座位上,听着黄茵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脑子里只剩他得癌症了这一个念头。
直到黄茵说她可以帮他插个队去住院,单德才回过神来,却也没有感激并且接受这个特殊帮助,而是讷讷地问治这个病要多少钱。
黄茵也没有隐瞒,只给了个大概的数值。
是一笔巨大的花费,更何况单德还没有医保。
果然,得到回答后的单德蓦地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句谢谢医生就离开了门诊室。
之后就没再来过医院了。
黄茵心有余料,毕竟说实话,很多病真正的难点并不是技术上的,而是金钱上的。
只要一病,就要一大笔一大笔地往里边砸钱,根本并不见个响。
不然为什么会有很多人说小病就治,大病就死呢?
能看得起大病的人真的不多。
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砸锅卖铁,变卖了所有家产,掏空了自己才换来的一线生机。
但是闻折就单纯多了,也没有往这层想,思想简单到只要医生说了能治就没有别的问题了,只要进来住个院,做个手术就可以健健康康地离开了。
所以在发现单德没来住院后还懊恼和困惑了很久。
听出了黄茵严厉话语背后的关心,单德有些窘迫地攥了攥衣角,讷讷道:“我回去拿钱了,住院,住院要先垫交三千,我那天拿不出那么多钱。”
黄茵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复杂,嘴唇轻微动了动,道:“那你现在是做好决定了?”
单德干巴巴地笑笑,低声喃喃道:“我实在是疼,疼的睡不着觉。”
黄茵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却没在单德面前表现出什么,垂眸回忆了一下才皱眉道:“那天床位还有空余,我让你插个队进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
黄茵嘶了一声,又道:“现在床位有点紧张,我得问问,要空出个床位才能把你安排进去。”
单德也不明白里面弯弯绕绕的程序,只是怔怔地点头,黄茵说什么是什么。
闻折倒是听明白了,目送着单德离开门诊室后,没忍住开口问黄茵道:“真没床位了?”
“那还有假?”黄茵白了闻折一眼,拿出手机翻通讯录准备问问。
“病房不还空挺多的吗?”闻折想起刚才张朝和他打招呼那会儿,那一排的单人病房都没有住满。
黄茵笑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闻折一眼,问:“你知道那种病房多少钱一天吗?”
闻折茫然地摇头。
“670。”黄茵道,“你觉得那大爷住得起?”
闻折一噎。
“别傻了,孩子。”黄茵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对闻折的不谙世事颇为感慨。
闻折这下不吭声了,默默地看着黄茵打电话。
结果似乎不太好,闻折看见黄茵皱了下眉。
见黄茵挂断了电话,闻折迫不及待地询问结果。
黄茵小幅度地耸了下肩,道:“要等哦。”
“没别的法子让他赶紧住进来吗?”闻折问,“他那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吧?再拖下去......”
黄茵也明白闻折的意思,却要比闻折冷静得多,开口安抚道:“你别着急,床位这种事情确实是需要协调的,那人都是病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病人把其他病人赶走吧?”
“而且我就是一主治医,没那么大的话语权。”黄茵见闻折一脸忧心愁愁的模样,故意把语气放轻松了一点,“这要是个主任的话,那直接就能调床位出来了。”
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闻折安静了半响,然后顶着黄茵的注视缓缓抬头,试探地问道:“神外的主任也算主任的吧?”
黄茵:“......”
怎么。
这是替叶祈安转科了?
尚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消化内科副主任的叶祈安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封今。
和闻折不欢而散后,叶祈安就直接给封今发了几条消息慰问,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出事了,一直没有回应。
但是见闻折那模样也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过......
闻折这人是可靠的吗?
叶祈安又开始怀疑起了闻折。
迟疑了半响,叶祈安还是检查了一遍还有没有紧急的事,见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才起了身。
正巧在办公室门口撞上许觅清。
见叶祈安一副要走的样子,许觅清颇为惊讶,没忍住问道:“叶老师,你要回家吗?”
“有点事。”叶祈安没解释太多,刚越过许觅清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又冲许觅清提了一句,“23床的病人考虑是病毒性脑炎,待会儿给他做个腰穿。”
许觅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习惯性地先听了叶祈安的话,乖乖地点了头,然后目视着叶祈安走进电梯间。
唔。
这个时候回去?
能是因为什么事?
许觅清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些许端倪。
好在上回送闻折去过封今家,叶祈安还记得地址是哪里,就是不知道人在不在家,万一跑空了就只能算他倒霉了。
才刚过第一个红绿灯,叶祈安就收到了封今迟到的回复。
【封今】:一点小意外,没什么事。
叶祈安看了眼红灯,见还有一会儿,便垂眸回了封今消息。
【叶祈安】:不早说,我都快到你家了。
封今刚端起水杯的手倏地抖了一下,几滴水就这么从杯口溅到了脸上,封今却一无所觉,浑身上下的注意力全部都凝在了叶祈安的消息上。
快到他家了?
叶祈安是在关心他吗?
封今郑重且谨慎地放下水杯,又缓缓扭头看了眼自己略受皮肉之伤的胳膊,凝重地思考了两秒钟,按下了内里升腾起来的心虚,由着那股子喜悦漫上去,一边极力下压不住地往上扬的唇角,一边飞快地给叶祈安回消息。
【封今】:其实我快死了。
正要打道回府的叶祈安:“......”
叶祈安被荒唐笑了,也不打算回去了,倒是下定决心亲自过去看看封今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祈安】:你给我等着。
被威胁的封今坐立难安地在家里等着,在听见门铃响起的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嗖地一下出现在了门口,然后动作一停,飞快地调整一下呼吸后才稳重地拉开了门。
叶祈安抬眼看过来,在和封今对视了两秒后冷漠地移开目光,雷达似的在封今身上上下扫荡了几圈。
“快死了?”叶祈安冷笑了一声,“我看你的精神面貌挺好的呀。”
封今略有些许害怕,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开口回答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叶祈安:“?”
“人之将死,其颜也帅。”
叶祈安:“......”
“哪伤了?”叶祈安看在封今受伤了的面子上,还是好脾气地问了一句。
封今想了想,伸手指了下自己的心。
叶祈安顺着封今指的方向看了眼他的胸,眉心一蹙,问:“乳腺?”
“......”
封今笑得略显苍白。
“心情。”
叶祈安不吭声了。
眼见着封今确实肉体上没事,叶祈安半提的心稳稳当当地放了下来,又多余打量了封今一圈,正想说他要回医院的时候,紧接着就先注意到封今的手。
他的左手非常懒散自然地垂在身侧,但是右手却处于一种僵硬微妙的纹丝不动的状态,似是刻意保持住的不动弹。
“你手怎么了?”叶祈安盯着封今的右手看了一会儿,问道。
甚至没顺着叶祈安的目光垂眸看一眼,封今只是轻描淡写地开口:“没什么啊。”
越是这么说就越是有问题。
叶祈安伸手推了推封今的左肩,示意他要进去。
封今对叶祈安的突然触碰表现出一副接受的十分坦然的模样,没有任何不适,顺势就往旁边让开了,甚至还有心情给叶祈安找双拖鞋。
叶祈安拦住了封今的弯腰给他放鞋的动作,视线又在他的手臂上停了两秒,一边垂眸穿鞋一边随意地开口道:“把袖子折起来。”
封今眨眼:“什么?”
“你的右手。”叶祈安表情不变,语气中带着点心知封今不会拒绝他的意味,“给我看看。”
安静了半响,封今才半应允道:“先坐,别站着了。”
叶祈安跟着封今在沙发上坐下,然后静待着封今给他看伤。
封今倒是没唬人,确实不严重。
就是被划伤了一道,甚至没怎么见血,断断续续的,一部分只是蹭到点皮,只有一小部分深点,周遭有些许红肿。
“怎么了这是?闻折说是车祸?”
这点伤连处理的必要都没有,叶祈安瞥了眼,又觉得什么都不做不太符合他的职业调性,还是勉为其难地说涂点碘伏装装样子吧。
封今点头。
他就说让沈夺要注意点那个被开除的小助理吧,果然,在公司看见他俩后,那个小助理就立刻跟上来了,不要命地逼停沈夺,愣是要和沈夺再谈谈。
最后一起谈去交警大队了。
得到回复的叶祈安不再说话了,许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想赶紧弄完后就回医院继续研究文献,便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给伤口消毒。
叶祈安的声音实在是很好听,是那种带着冷感的好听,尤其是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更是和声音非常相配,光是泄出的清浅的呼吸声都能让封今欲罢不能地一直听,形同从砖瓦落下,砸在玉石上的水滴声。
见叶祈安不说话,封今也保持了安静,但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目光在周遭兜转了一圈后还是落到了叶祈安脸上。
下午的阳光灿烂又不至于过分热烈,穿过露台与小半个客厅笼住了米白的布艺长沙发,映进他的眼睛里。
叶祈安看上去似乎有点生气,但不是平日里那种冷着脸不近人情的生气,是仅供此时此刻的,只展现给他看的那种......
他找不到任何词语去形容这种生气,只能寻迹溯源地去找它产生的源头,然后一股无法忽视的情绪便涌进了心口。
“叶医生,你好像很关心我?”似是捕捉到了什么,封今突然开口道。
叶祈安蓦地抬眼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撞上封今看他的目光。
“不好意思,责任心作祟,我对每个患者都很关心。”叶祈安又垂了眼,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语气听上去还挺呛人的,一时间也很难把握这是在故意讽刺人还是在口是心非。
似是察觉到了叶祈安的心情不太愉快,封今揣度地打量了叶祈安一圈,目光在叶祈安抿着的唇上停留了半响,几经斟酌语句,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问法:“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叶祈安没抬眼,只是将沾了碘伏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倒是挺吃这种直白的毫不委婉的问法,破天荒地回了句:“有个患者的病情不好控制。”
叶祈安把控着能说的度,不多不少,稍微解释了一句心情不好的原因,但也完全不会对外透露出一点患者的具体病情。
“然后呢?”封今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祈安,在捕捉到叶祈安眸中的焦躁和烦闷后,意念一动,突然问道,“你觉得你该为此负责?”
叶祈安一顿,抬起眼皮看向封今,好半响后才道:“因为确实该是我负责。”
封今没有出声,似乎是猜到叶祈安还会继续说下去。
其实叶祈安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比起说他更喜欢直接做,但许是压力累积的太多,加上现在的气氛刚好,或许......
或许还要加上对面坐着的是封今的原因。
叶祈安难得地多说了几句。
很多话都是没头没尾的,应该是有些东西不能说,叶祈安就会非常敏锐地把那句话咽回去,挑拣着说一些能讲的。
但是叶祈安本身就是个逻辑很强加上口条好的人,饶是这样挑挑拣拣,封今也轻而易举地找准了逻辑。
叶祈安刚才评价自己的那句话确实是认真的。
责任心作祟。
因为过分充沛的责任心,让他习惯性地把所有患者的生死和健康都担在自己身上。
但神经外科遇上的患者有很大的概率都是重症或者急症,百分之九十的神外医生都经历过患者死在手术台上的事。
手持着名为救赎的手术刀,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生命在手里流逝。
这对很多大夫来说都很难克服,对叶祈安来说同样,甚至更难。
他会有负罪感,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救人还是杀人,所以每一场手术,每一个患者于他而言都是一个无法忽视和摆脱的压力,倒逼着他想尽办法去救每一个人,如果没有成功就无法克制地指责自己,认为都是自己的错。
封今听了一会儿,而后似乎是有什么想不通似的,突然皱了一下眉。
叶祈安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封今的神色变化,话语戛然而止,抬眼静静地看着封今。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封今轻声道,“因为你做的更多才会错的多,而我们什么都没做,所以我们就是好人?”
叶祈安的目光还停留在封今脸上,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但却清楚地感觉到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它,然后慢慢挤开了第一道裂缝。
他控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明显的动容。
“你......”叶祈安刚吐出一个字,就像是没想好要说什么,亦或是没准备好开口似的突然停了下来。
封今没太在意,只是继续说道:“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担,叶医生,你已经做的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