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放弃
封今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闻折似的讶然回头, 发自肺腑地称赞道:“你反应终于变快了,是刷机了吗?”
竟然不宕机了。
闻折白了封今一眼,无语道:“毕竟班不是白上的。”
“那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封今突然问道。
“有排班的啊。”闻折开始搜刮食物, 一边吃一边对封今道,“那我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医院干吧?那岂不是给医院当牛做马去了?”
微微一顿, 闻折又改口道:“哎哟, 别说,还真是当牛做马, 差点忘记了,要给我工资高点我还心境平和一点, 关键是一个月就八百块, 这对吗?这对吗?”
封今安慰道:“别生气了,待会儿带你出去溜达两圈散散心。”
闻折眼睛微微一亮,偷摸着扭头瞥了封今一眼, 试探道:“真的?去哪儿?”
“牧场。”封今道。
闻折:“......”
“你什么时候走?”封今又问, “我能不能享受一下独处时光。”
闻折耍赖似的坐在沙发上不动弹,道:“你家那么大, 咱俩一人一层不行吗?我又影响不到你。”
“你看个电影都那么大动静, 我还能指望你影响不到我?”封今冷笑一声, 又抬眸瞥了眼被闻折折腾的惨不忍睹的地毯, 继续道, “地毯的钱赔我。”
闻折一怵,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你待会儿有事不?不然送我去医院上班?”
“有事。”
“什么事?”
“在家睡觉。”
“......你还是我亲舅舅吗?”闻折控诉。
封今冷漠纠正:“我早就是表的了, 不是吗?”
“送我啦送我啦。”闻折就差跪着祈求了, 最后甚至直接把叶祈安搬出来了,“咱叶老师现在肯定在医院上班呢,你不想顺路去看看他吗?”
封今一顿, 侧目扫了闻折一眼。
看见了胜利的苗头,闻折乘胜追击道:“要是叶老师不忙,你还能和他聊几句呢,顺便再约个晚饭,多好?”
“不去。”封今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
闻折一震,不可思议道:“这都不心动?你俩感情就淡了?”
“人在上班呢。”封今慢吞吞地抿茶,把毯子裹紧了一点,轻轻道,“我去打扰他干什么?”
闻折目光往下一扫,没忍住道:“你这话配上这个造型,感觉还挺凄凉的。”
像留守的孤寡老人。
“你待会儿自己去医院的过程会更加凄凉。”封今不痛不痒地回道。
闻折:“......”
看来是真没戏了,闻折也很识趣地不再试图说服封今,又确定了一下时间,完全摆烂似地躺下玩起了手机。
封今对此习以为常,自动屏蔽掉了旁边的闻折后看了会儿手机,琢磨着晚上做什么菜给叶祈安吃。
还没想出个结果,封今就被旁边闻折放肆的笑声打断了思路。
封今扭头看过去,见闻折没心没肺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时不时发出两声上不得台面的笑声。
“闻折,我想通了。”封今突然道。
闻折愣了一下,呆呆地放下手机,道:“什么?”
“我还是给你买套房吧。”封今很快就做了决断,直白地开口道,“你想要哪儿的?圣莱附近的?三室两厅够了吧,你就一个人住。”
闻折更痴呆了,完全被封今的壕打得说不出话来,嘴唇抖了抖,万分不确定道:“真的假的?你开玩笑的吧?”
封今淡淡开口:“你说呢?”
“你还是封今吗?我走错房子了吧?”闻折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副想凑过去辨别封今真身又不敢的模样。
“是啊。”封今冷笑一声,“你不但房子走错了,学校也上错了,隔壁二里地的猪圈才是你该上的。”
闻折:“......”
太喜欢封今这种态度了,不掺杂任何真挚的感情,只有淬了毒的嘴和最恶毒的攻击,听得人心暖暖的。
“给你买完之后就上那边儿住。”封今眼中完全没有对金钱的怜惜,只有对放逐闻折的渴望,“少来烦我。”
这一听,闻折是真确定了。
封今怕不是认真的。
小鸡啄米似地拼命点头,闻折连声保证:“好好好,你说了算,还有什么要求吗?只要你说,我都一定做到。”
为套房子折腰很合理吧?
就算封今让他今天走路去圣莱上班他都愿意。
封今似是顿了一下,而后垂眸思考了半响。
本以为封今不会有任何要求,闻折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封今突然开口道:“你平时少惹你们叶老师生气。”
闻折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开口道:“什么?”
封今却像是十分认真的样子,掀起眼皮和闻折对视了半响,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少惹事,别让他生气。”
闻折欲言又止地看了封今一眼,心绪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只点了下头,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
闻折是真没想到封今细心到这个份上了,连叶祈安的情绪也照顾到了,用套房子钓着他,最后的目的却落到了“不要让叶祈安生气”上。
这真的是......
闻折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封今了。
叶祈安尚不知封今已经悄无声息地给他整顿了一下他教育生涯上的重大障碍,才刚到医院就先去了趟办公室,稍稍做了点心理准备,才推开门,而后一眼就被办公桌上垒起来的文件膈应得心口一堵。
看来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叶祈安在心里轻轻叹气,踏进门的瞬间,埋头看病例的谢共秋敏锐地抬起了头,在看见叶祈安后目露激动,夸张地捂着心脏啪地一下仰头倒下。
“叶主任,你终于回来了。”谢共秋哭诉道,“没你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忙得我穿了几年的洞洞鞋都要磨退休了。”
谢共秋之前也知道叶祈安忙,又要做手术又要坐门诊,又要管病人又要管科氏,偶尔还要跑去A医大上课和处理实验室的事。
但之前只是旁观,只有这个忙的这个概念在,但毕竟没有亲身体验过,完全不知道这个工作量有多么折磨人。
毕竟叶祈安不在,谢共秋又心疼人一连一个多月没休过,难得休息一次,就自告奋勇地帮叶祈安顶下了不少工作,他能解决的事就不让人去打电话找叶祈安,他这在某种程度也算是拥有了一张临时的“叶主任体验卡”。
太难了。
叶祈安是怎么熬下来的?
“怎么了?”叶祈安觑了眼还痛苦地捂着心口的谢共秋,似笑非笑地问道,“咱办公室有狙击手?”
谢共秋:“......”
一天没见,这嘴也是一点没退化。
“这都是昨天的?”叶祈安不死心地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扭头问谢共秋。
谢共秋怜悯地点头道:“是啊。”
叶祈安叹气,拉开椅子坐下,随手翻开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你的车钥匙我放你抽屉了。”谢共秋提醒了一句。
叶祈安应了声,一边迅速地审文件一边问谢共秋:“你的车呢?”
谢共秋慢腾腾地转了转椅子,道:“我老婆前阵子把她的车撞了,我就拿我的车给她用了。”
“我是无所谓,早点起来坐地铁也行。”谢共秋道,“但是她比较辛苦,有车方便一点。”
聊着了家事,听出谢共秋有倾诉的欲望,叶祈安抬眼瞟了谢共秋一眼,很配合地顺着话头下去问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房产行业。”谢共秋耸耸肩,“但是你知道的,最近这行不是很景气,她压力也很大。”
叶祈安了然地点了头,又毫无预兆地开口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和我说。”
谢共秋有些意外地往叶祈安的方向看。
叶祈安攥着笔,眼睫微垂,抿着唇专注地看着文件,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似的。
但谢共秋还是没忍住笑了声,回应了一句:“好。”
叶祈安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文件处理了个七七八八,大多数都是比较常规的文件,只有一份让叶祈安多留心了一点。
一份关于医疗器械文件。
倒有些意外又将文件送他这儿来了,叶祈安略一迟疑,但还是花了点功夫看完了。
确实是和器械购买进度相关。
而且已经到了科室试用的地步了。
不过叶祈安先前担心的事也不算完全发生,虽然试用名单里有瑞格那家公司,但它也只是几家公司其中之一,还是需要按规定走审核和综合评估的流程。
叶祈安把文件看完,又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目光在文件上批注的器械价格表上停留了许久,颇有些疑虑,指尖不自觉地在纸张上敲击了几下。
“怎么了?”注意到了轻微的动静,谢共秋关心了一句。
叶祈安冲谢共秋道:“你来看看。”
谢共秋疑惑地走过去,在叶祈安的指示下看了眼价格,而后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叶祈安,问:“怎么了?”
“这几家公司提供的大多数器械的价格都比市价高一点。”叶祈安屈着手指在表上点了一下,“不管是精密设备还是高值耗材,甚至一些手动器械都要高一些。”
谢共秋惊愕扭头,关注点却歪了个彻底:“这些器材的市价是多少你都知道?”
叶祈安:“......”
他上辈子也不是白干的。
上辈子他可是实打实地在管科室的大小事宜。
索性这个世界和上辈子的医疗体系相差不大,前阵子因为谭存闹出的幺蛾子,让叶祈安对器械这块留心了一点,也花了点功夫去了解医疗器械的市场情况,甚至还捎带着看了会儿医药行业。
“你属实是有点恐怖了。”谢共秋没忍住道,“没点恐怖的记忆力真干不了你这活。”
什么都要记都要背。
“但是市价确实也很难当即判断啦。”谢共秋又说回正经事,认真分析道,“如果说加载了系统或者软件什么的,一定是会贵一点。”
“方主任既然都批了这几家的进行试用和评估,估计就是认可这个价格了,等东西到了试试看就知道了,这种专业精密设备肯定是会拿给我们提前试用的。”
谢共秋这点说的没错。
神经外科这种高度专业化的科室,采购决策实际上是具有很强的自主选择权的,总是要结合临床需求,技术适配性和实际使用效果去进行综合评估。
其中不只是基于方新的个人判断,科室骨干基本上也都需要参与参数论证和器械试用。
尚存疑虑,但叶祈安也没去否认谢共秋的话,点了下头后将文件合上,旁边的谢共秋又突然来了一句,“怎么这文件又送你这来了?不是方主任负责的吗?”
叶祈安道:“估计是送错了。”
“这是第二次了吧?谁做事那么不仔细?”
“没办法。”叶祈安耸肩道,“有时候方主任有事,我得帮他处理点事,那边就直接往我这送了。”
“他又出差了?”谢共秋问。
叶祈安点头道:“嗯,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先是提了句舒琳的事,然后才和我说他要去参加个学术宣讲会,让我帮他处理几份文件。”
“舒琳?”谢共秋抓住了重点,皱了下眉后才道,“他说什么了?”
叶祈安也轻轻地蹙眉,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句CAR-T细胞疗法相关的事。”
“他觉得不行?”
叶祈安道:“没说,让我自己判断。”
谢共秋倒是认真想了想,道:“细胞疗法我先前有了解过,挺新兴的,或许真能有点效果......”
叶祈安正要接话,于婷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而后在叶祈安和谢共秋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径直对上叶祈安的目光。
“叶医生,那小姑娘的父亲找你,你这边有空吗?”
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叶祈安不自觉地攥了攥拳。
谢共秋似乎是看出了叶祈安隐秘的担忧,张了张嘴,却很有分寸地没有提前说些不好的预测,只是伸手拍了拍叶祈安的肩膀提醒。
叶祈安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谢共秋,而后才缓缓站起身,冲于婷道:“好,我知道了。”
于婷也猜到了个大概,沉默地颔了下首,侧身给叶祈安让开位置,目视着叶祈安朝电梯间走,又回头和谢共秋对视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叶祈安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舒琳的病房,却没看见舒琳父母的身影,略一迟疑,叶祈安侧目看向病房,却没有没急着进去,只是透过门缝静静地看了舒琳一会儿。
似乎是察觉到了注视,病床上的舒琳扭头看了过来,见是叶祈安也毫不意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后便示意叶祈安进来。
舒琳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叶祈安在她床边坐下。
“你爸妈呢?”叶祈安没有立刻直视舒琳,坐下后只是看了眼舒琳布满针孔和淤青的手背,然后才抬眸看向舒琳。
她的右侧肢体肌肉已经因为长期无力导致废用性萎缩了,头颈不自然地朝左侧倾斜,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皮肤薄如半透明的试纸,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被病痛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
“我妈接兮兮去了,我爸......”舒琳停顿了一下,才道,“我让他去找你。”
叶祈安似是愣了一下,道:“你......”
舒琳笑着打断了叶祈安,有些俏皮地开口,语气听上去要更加符合她的年纪:“是,我想见见你,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挂的就是你的号吧?我比较相信你。”
叶祈安没有出声。
“虽然你们都瞒着我,但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清楚我的状况。”舒琳的语气很平和,不疾不徐,感觉不到什么情绪波动,“我应该是活不长了。”
叶祈安很深地吸了口气,声音却还是哽了一下:“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在......”
叶祈安想告诉舒琳他没有放弃她,但话在嘴边却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没有说出口。
舒琳却像是听懂了,弯唇笑道:“谢谢你,叶医生,我知道你很努力地想救我,我也很想努力活下去,毕竟我还年轻不是吗?我也舍不得就这么丢下我爸爸妈妈和妹妹,就这么走了。”
“但其实......我的求生欲望真的没有那么强了,我和他们说放弃我也没有关系的,但他们太执拗了,明明知道没用却还是傻乎乎地坚持着。”
叶祈安只是安静地听着,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突然感到一股难以忽略的疲倦从指尖开始泛起,以一种很难捕捉的速度蔓延全身,让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好像被注入了铅块。
“其实一开始,我......我有些接受不了。”舒琳突然笑了笑,“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征兆,我爸妈,还有家里其他人身体都很健康,我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我会生病,为什么是我生病,为什么偏偏是在我快要长大的时候,突然就成了我爸妈的负累。”
“我爸其实是个很有自尊的人,他不喜欢求人,什么事都只想抗在自己肩膀上挺过去,但这段时间他把能求的人全部都求了一遍,就坐在那儿,顺着通讯录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舒琳垂下了眼睛,声音有些滞涩。
“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的甚至都已经不是死亡了,是害怕护士出现在病房里,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我,然后出声提醒我爸妈需要缴费,我也害怕在半夜听见我妈拼命压着的哭声和我爸堵在嗓子眼的叹息。”
“放弃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不是吗?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还年轻。”舒琳微微一笑,坦然道,“所以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叶祈安一言不发地坐着。
舒琳的话像是在他心里下了一场暴雨,潮湿粘稠的水汽顺着骨缝在他的四肢乱窜,而后轻缓却放肆地渗进了他的身体,仿若让他溺水。
叶祈安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应舒琳,或许是说了声好,又或许没有,但心里却已经清楚了舒琳的最终选择,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舒琳的坚决。
这就是结果了。
人总是会在最灿烂的时候被摧毁。
舒琳似乎也已经说服了她的父母,在叶祈安走出病房时,恰好看见舒父沉默不语地看着病房,佝偻着腰,两鬓全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疲态和悲伤,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仿佛已经老了十数岁不止。
直至叶祈安在他面前站定,舒父才收回了看女儿的目光,迟缓地抬头看向叶祈安,沉默了许久后出声道:“不管怎样,谢谢你,叶医生。”
叶祈安为舒琳做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他其实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但面对女儿的病,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这么些日子里也做了不少不理智的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叶祈安。
但叶祈安从来没有抱怨过,只是尽心竭力地想办法,耐心地听他们的所有抱怨和指责。
叶祈安抿了下唇,抬眸看向舒父,很轻地摇了下头后才道:“你们想好了吗?确认......确认是放弃了?”
等待回话的这几秒像被切分了一样漫长,最终叶祈安听到了他的答复。
“是的,我们放弃了。”
叶祈安回了办公室,谢共秋像是在特意等他似的,见叶祈安回来了,仔细端详了一下叶祈安的表情,却始终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也不知道他猜想的对不对。
但叶祈安掩盖得太好,完全看不出一点端倪,依旧是往日那种冷静淡薄的模样,进来后甚至还平静地冲谢共秋点头示意了一下。
谢共秋迟疑了半响,还是按下了自己的蠢蠢欲动,很有分寸地没去打听,随便找了个话题丢给叶祈安。
叶祈安与往日无差地自然接话,捎带着还能怼他几句,这反应让谢共秋放下了心,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今天一整天倒是出奇的平淡,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状况,眼见着快要下班了,叶祈安回头看了谢共秋一眼,问:“你怎么回去?”
谢共秋愣了一下,笑道:“地铁吧。”
“你家在哪儿?”叶祈安道,“我送你吧。”
“额,咱俩应该是顺路。”谢共秋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抵挡得住诱惑,“那麻烦你了,叶主任。”
“没事。”叶祈安不咸不淡道。
叶祈安把谢共秋送到目的地后才折返回家,来回一趟也耽搁了点时间,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叶祈安才抽空看了眼手机。
今天还是周末。
叶祈安正要将手机收起来,又像是被什么驱使了似的,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微信看了一眼。
除却工作信息外,没有别的消息了。
见绿灯亮了,叶祈安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机,踩下油门驶过了路口,径直拐进了小区。
直到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叶祈安才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当即瞥了眼走廊瓷砖上倒映出的他的脸,稍稍调整了一下表情后才打开了门。
餐厅的灯亮着,封今恰好从厨房出来,见叶祈安回来了,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正要开口让叶祈安准备吃饭时,却又像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什么似地眉头突然一蹙,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了?”
叶祈安怔了一下,“什么?”
封今将纸丢进垃圾桶,抬脚走近一点,似是非常笃定叶祈安状态不对,目光些微的凝重,稍加着几分藏不住的关切,轻而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了?”
叶祈安站在那儿,感觉心口长久以来的完美伪装像是被人用什么掀了一把,顿时豁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料峭的冷风一股脑地倾灌进来。
抬眸对上封今的目光,叶祈安轻声说道:“她放弃治疗了。”
他的眼睛像是一块折着光的琥珀,被湿润的雾气蒙着,充满让人心尖发疼的倦怠和自责,又被层层禁锢着,不愿流露。
他总是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却偏偏毫不自知。
封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他感觉心脏像是被拧旋着塞进了一个锋刃坚硬的铁块,悬坠在他的心口。封今鼻腔一酸,几乎难掩面上流露出的心疼神色,下意识地伸手将毫无防备的叶祈安拽进了怀里。
他们的胸膛贴的极近,能清晰地听见对方共鸣响起的心跳声与和谐地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拥抱本算得上是一个十分亲密的动作,但叶祈安此刻却完全忽略掉了这过分亲近的距离,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有深达四肢百骸的轻松和平静。
长久以来都未曾放松过的思绪终于慢下拍数,疲惫又迟钝地悄然落地。
叶祈安微微侧了侧首,注意到了他的发梢从封今的脖侧轻轻划过,顿了顿后才迟疑地问道:“封今,你不会哭了吧?”
他确定上回说的是闻折不是他自己?
“......叶祈安。”
封今突然开口打断了叶祈安的话。
叶祈安呼吸蓦地一滞。
这还是封今第一次念他的名字。
有点怪怪的。
叶祈安拼命地控制住了有些乱拍的心跳声,生怕和他只隔着两层布料的封今注意到。
封今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贪恋和叶祈安拥抱的感觉似的,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叶祈安的颈窝,闷闷问道:“你就不能安静地让我抱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