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元慕的下颌正被皇帝掐着,柔软的朱唇紧邻他的薄唇。

两人再差半寸的距离,就要吻在一处。

但内侍的声音,让元慕顿时就清醒过来。

她衣衫凌乱。

身上仅有的里衣被撩起,露出腿根大片嫩白的雪肤。

雪肩颤动,锁骨盈盈。

清冷出尘的脸庞染了薄粉,嫩唇呵出断续的热气。

元慕伸出手,推拒地向后躲闪。

但男人的大掌扣住她的腰身,让她躲都无处可躲。

元慕咬了下唇瓣,无力地低喘着气:“姐姐要过来了……”

元皇后很少到这边。

清宁宫的仆役明面上是元慕的人,实则没有几人是听她的。

他们都是皇帝的人,尤其是管事的四人。

元慕不知道元皇后派人来了几回,不过想也知道,宫人肯定都是回绝了。

如果不是急了,元皇后是不会过来的。

虽然元慕也不知道,元皇后在急什么,今日竟然亲临她这边。

她半阖着眼眸,被皇帝扶着后腰抱起来。

他心情不错。

没有多难为她,也没像离京前那样刻意作践她。

看到皇帝取出一件柔粉色的小衣时,元慕本就泛红的脸庞更热。

可她被他抱在怀里,全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任由他亲自给她更衣。

皇帝少时就是骑射的好手。

他的指腹间覆着层薄茧,仅仅是轻抚过腰侧和臀根,就让元慕出了层热汗。

往先他不常到清宁宫。

但隔几日,总是要来一趟的。

元慕的身躯,始终为他做着准备。

一晃三月过去,除却几日前的那次荒唐,他们已经许久不曾亲近过。

元慕经不得撩拨,紧咬住的唇瓣,还是溢出了低哼声。

她扭动腰肢,想要从皇帝的怀里挣脱:“不用麻烦您了,让侍女来就行……”

但下一瞬男人的巴掌就扇在了她的屁/股上。

他没收着力气,那白皙的软肉上顿时泛起红痕。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宫室里,更是格外的清晰。

元慕的脸庞涨得通红。

皇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还乱动,你是想……去见你姐姐吗?”

他的言辞疏淡清和,眉眼间的恶欲却那般明了。

元慕瞬时就不敢动了。

因为皇帝是真的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她于他而言,与其说是诞育皇嗣的嫔妃,倒不如说是床笫之间的玩意。

元慕的后背发凉,刚生出的热意,也渐渐冷下来。

她低下头,沉默地敛了容色。

皇帝不是平和好相与的性子,他是先帝的嫡长子,降生三日就封了太子。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尊崇雍容,贵不可言。

即便曾经遇过波折,那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不足挂齿的经历罢了。

难得为人做事,受侍奉的人还不情愿。

皇帝眉眼间的笑意,也随之冷下来。

两人间的暧/昧氛围很快消散,方才的亲昵,仿佛是不存在似的。

元慕从皇帝的怀里下来。

她站在铜镜前,抚平裙摆的褶皱,然后跟在皇帝的身后走出内殿。

-

元皇后已经候了半刻钟。

侍女给她奉上了茶,低眉说道:“昭仪娘娘前不久染了风寒,至今还未好转,她怕将病气过给您,方才一直没过去的。”

元皇后的笑容柔和,神态自若。

但隐匿在袖中的长甲,已然快要攥破掌心。

这还是她第一回,等人这样久。

“本宫知道的,”元皇后温蔼地笑道,“本宫今次过来,也是想看看阿洛如何了。”

她捧着瓷杯,发间是牡丹金簪,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仿佛仍是沉静娴雅的姿态。

可元皇后的眉间,已然带上了不耐。

这话都是场面话。

听者和说者,没有一个当真的。

但元慕过去时,却微微怔了怔。

阿洛是元慕的小字,是她祖母还在世时取的,跟她的名字是相配的。

她原名元暮,是从族谱里取的名。

后来她父亲觉得不吉利,改成了元慕。

祖母去世后,元慕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这个称呼。

元慕的祖母是个保守的贵女。

她肃穆端庄,做了老夫人,依然恪守旧时的礼仪。

元慕幼时就是怯弱的性子,并不讨她欢心,还常常被罚跪祠堂。

她怕黑也就是在那时候养成的。

不过元慕还是很感激,祖母留了她一条命,又将她养在身边数年。

她生在五月初五,恶月恶日。

而且刚降世就克死生母,致使年纪尚轻的元夫人难产离世。

古时就有这样的传统。

端午出生的子女,对父母不利,是要溺死的。

偏偏元慕出生的时辰又格外不凑巧。

批命的术士满头大汗,力劝元慕的父亲:“郎君,此女克父克母,毁家族基业,灭百世荣华,乃天煞命格,断然不可留。”

元慕的父亲,也是想要这样做的。

可是祖母生生拦下了他,还将元慕带在身边。

元慕是早夭的命,她父亲违逆不动母亲,却也没盼着她能长大。

五岁那年,祖母离世。

元慕至今都记得,在葬礼结束,将她送上前去庄子的马车时,父亲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披麻戴孝,一身白衣,眉眼间却是那样轻快。

身边是一众姬妾,莺环燕绕。

那时候他正是风流得志的年岁,身着孝衣也分外出挑,有文人言说:郎绝独艳。

都是很旧的事了。

元慕面对父亲时,都不定会想起来。

但听到元皇后的这声“阿洛”,旧时的记忆复苏了少许。

情绪倒是没什么情绪。

元慕只是恍然想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

她奇异地,没有如术士说得那样早殇。

元慕福身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她望向元皇后的目光很平静,但元皇后看向元慕时的神情就没那般自然了。

皇帝一身玄色的长袍,袖间是深金色的龙纹。

这不是常服,分明是面见朝臣时才会穿的正装。

清早的朝会不顺,到议事的内殿后,又商议许久仍没有个定论。

皇帝离席时面带不虞,殿堂中的重臣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元皇后闻信时,只想到跟元慕说过话后,赶快去皇帝那边。

他动了怒,这时候身边最是须要人。

最好是朵温婉解意的解语花。

元皇后怎么也没能想到,皇帝竟会在元慕这边,而且两人不知道共处了多久。

元慕是她亲手推向皇帝怀里的。

生育劳苦,风险又大。

高门大户常有这样的事。

靠血脉相连的妹妹侄女,来诞育子嗣。

元皇后自幼体弱多病,更不敢冒这个风险。

她当然知道皇帝和元慕会亲近,但直面自己的丈夫和妹妹这样亲密,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元皇后气血上涌,只觉得怒意要冲至眉心。

可瞧见皇帝疏冷寡淡的神色时,她快到嘴边的话语,全都咽了下去。

皇帝携着元慕落座。

他执起杯盏递给元慕,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元慕抬起手腕,接过杯盏。

元皇后知道这时候她该看向皇帝,可她的视线无法从元慕腕间的红痕上移开。

那种痕印,一定是被男人掐出来的。

在她燥候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元皇后忍不住地这样想。

但在皇帝的面前,她不能表露出分毫。

“妹妹病了多日,”元皇后巧笑倩焉,“臣妾只是想来看看妹妹,要是知道您在,臣妾就明日再过来了。”

她在人前倨傲尊贵。

可跟皇帝搭话时,却像是个娇柔的小女人。

元慕没见过几次姐姐这样的姿态,一时之间生出怪诞的异样感。

那种面对继母崔夫人时的格格不入感,再度生了出来。

她低着眸,指节轻轻摩挲杯盏的花纹,本能地想要回避帝后间的对话。

皇帝对礼节的要求严苛。

他看了元慕一眼,却没对她走神的行为多说什么。

皇帝轻声说道:“下次过来,让人提前说一声。”

“清宁宫离仪凤宫远,”他远眺窗外,“你来一趟,也不容易。”

皇帝的话音仿佛带着关切。

但元皇后只感受到了强烈的警告意味。

她的后背顿时泛起了冷汗。

“不是,陛下!”元皇后低声说道,“臣妾、臣妾是……”

她的掌心冷汗涔涔,迫切地想要辩解。

皇帝淡漠地打断了元皇后。

“没什么事的话,”他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就早些回去吧。”

临近年关,朝野内外事情都多。

皇帝轻轻起身,按住了元慕想要一同站起的肩头:“时候还早,再睡会儿去。”

元慕每日午间都要休息。

如果不是皇帝过来,她应当还在睡梦中。

简单交代了内侍两句后,皇帝就带着元皇后离开了。

两人并肩而立,恍若是相依的璧人。

不对。他们本就是夫妻,是皇天后土都认定的伴侣。

元慕站在原处,掌心杯盏里的水渐渐凉下来。

总算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送走,她应该感到高兴的。

但胸腔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沉闷。

元慕低下头,轻轻碰了碰腕间的玉镯。

这是一枚材质粗劣的细镯。

质地寻常,色调也寻常。

清浅得像是池水,全然没有玉石的苍翠。

就像是元慕的眼眸。

只不过元慕一直待在原处。

她没有听得见在走出清宁宫后,帝后二人后续的谈话。

“有空的话,”皇帝轻声说道,“叫人去内库那边,挑一套新的茶具吧。”

元皇后讶然地抬头。

正想要笑着回应时,就听到皇帝风轻云淡地说道:“朕也是没有想到。”

“仪凤宫的茶具,”他声音清和,“竟然也能烫到人的。”

皇帝自始至终,神情都是自然从容的。

仿佛没有丝缕多余的情感。

可是元皇后听到这句话,只感受到了近乎可怖的后怕感。

如果不是今早侍女刚刚说过,她是一点都不记得那天崔夫人来时,元慕被烫伤的事。

那么早的事,皇帝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晰?

元皇后双腿战战,几欲发抖到跪下。

皇帝没多看她,轻轻说道:“下不为例。”

说完,他就乘上步辇离开。

元皇后站在寒风里,她的身躯僵硬,回到仪凤宫后,强按捺住的情绪才逐渐流露。

侍女过来劝慰,被她一把推开。

矮几上放着的昂贵瓷瓶,也被元皇后给全部摔碎。

她死死地咬住牙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时,眼里到底没能遮住那抹阴毒。

然而发泄过后,她什么都不能做。

-

那天的事后,元皇后没有再来找过元慕,也没有令人传唤她过去。

皇帝政务繁忙,更是没空来寻她。

元慕在宫里又安生了段日子。

只不过马上就是十五,嫔妃们照例都要到仪凤宫朝见皇后。

也就是在再度见到元皇后时,元慕方才明白元皇后在急什么。

崔夫人上回带来了两个貌美贵女,是她同族的侄女。

在家中序齿为三五,因此被唤作崔三娘和崔五娘。

两人出身不平凡,容貌又格外秀美,性格也温婉贤淑。

她们原本是有大用处的。

却不想皇帝竟将她们指给了幼弟楚王。

楚王是皇帝同胞的弟弟,矜傲骄慢,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可谓是难缠当中的难缠。

他素有喘疾,少时就养在江南外家。

就是京中最动乱的时候,楚王也被护佑得好好的。

皇帝待这个幼弟极好,衣食用度就不说,恩遇也是一等一的荣宠无双。

可楚王别说是建功立业,一身纨绔的金玉气质,连和寻常男子相比都做不到。

简直就是草包中的草包。

这些年来,他远在江左,声名都远传至京兆。

元慕没见过楚王,只是听人说过。

给楚王做姬妾,就是将女儿这辈子的前途都搭进去了。

但偏生皇帝疼宠楚王。

不消他言说半句,就预备将尚佳的一切全都给他。

元慕听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连崔三娘和崔五娘这样好的姑娘,皇帝都没打算让她们给楚王做正妻。

怪不得元皇后会这样急。

贵族世家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清河崔氏和洛阳元氏的关系,亲近到可以从前前朝攀远近。

崔家的利益,就是元家的利益。

元皇后心情不好。

众人在仪凤宫内坐了半晌,忽然又有侍女过来说,皇后将朝见的地方,改为梅园边的暖阁了。

不是在寒风里等待半天。

妃嫔们也没有如何。

毕竟皇后是什么性子,入宫这么久,她们也都心知肚明。

只有德妃冷哼一声,到最后才走出仪凤宫。

元慕难得不是最后一个出去,到梅园那边的时候,也没有太迟。

前段时间下了很久的雪。

最近倒是晴霁,只不过京兆冬日的天总是灰败的。

阴暗的苍穹下,深红色的宫墙,都黯然无光。

寒风猎猎,摇动攲梅。

这是一副苍凉的景致。

即便侧旁就是暖意融融的宫阁,也无法遮掩冬日本身的衰败。

但冷风掠过,一个红衣少年从树上跳下时。

元慕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眸被狠狠地亮了一下。

很少有人冬天穿得这样单薄,他一身红衣,却好似烈阳般的张扬。

这是哪家的儿郎,敢这样大胆的?

元慕还没想明白,这少年是谁,就和倏然凑近的他对上了视线。

“嗨!”他挥了挥手,“你知道祈年殿怎么走吗?”

他的姿态很像个十五六的少年,但脸庞无疑是已经张开,有了属于青年人的成熟模样。

这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长相。

丹凤眼,悬胆鼻。

挑起的眉,白皙的脸。

元慕想要回答他,但看清楚他面貌的瞬间,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生得那样肖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