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推开接待室的门，领着祝清枝她们往外走：“就是多出来的一间，平时也没人用。今天是因为郑导要来，所以才临时安排了人在那边待命。”

他话说的随意，走起路来也一颠一颠的，似乎是因为她签了这部电影而高兴，但在祝清枝这种天赋型演员眼里，演技拙劣的根本不够看。

杨青没说实话，避重就轻，是想掩盖什么吗？祝清枝没拆穿，跟着进了电梯，却在梯门合上的那一刻，转身往外跑。

她倒要看看这【601】里住的是何方神圣。

此时，接待室的工作人员刚收拾完冷掉的茶水和废弃的文件，正接二连三地从【602】出来，看见祝清枝冲过来，都下意识地给她让道，也有躲避不及的，就上演了几场不倒翁的礼让画面。

混乱间，她看到一个男人从【601】出来，刻意背对着她，飞快地穿过人流空隙。她没猜错，这屋子里的人是真的想躲着她。

祝清枝眼睁睁看着男人消失在楼梯间，反正是追不上了，也就放平了心态，经过【601】的时候，还是往里扫了一眼。

空无一人，里面的摆设也确实很简单，但能看出是一间有人常驻的办公室。

旁边楼梯间的门支开了一条小缝，她敏锐地看到遗落在地面上的一支钢笔，牌子是Month，很贵重，不是平常人所能有的。

祝清枝顺着楼梯一直往下，一直走到地下停车场。

朝星的地下停车场并不是专属停车场，而是联通了这一片几栋大楼。

此时将近两点，正是员工结束午休，回公司工作的时候，停车场里车流量和人流都不算少，所以想找到人根本不切实际。

她掂量着手里的钢笔，笔尖漏了一点墨，使用痕迹很重，应该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般来说，钢笔是比较私人的东西，掉了就该捡，但那个人为了甩掉她，竟连弯腰捡笔这几秒钟的时间都没有。

看来是真不想让她知道他是谁了。

有趣，她将笔别在衬衫口袋上，来日方长，慢慢找好了。

*

祝清枝和顾荞自西沙分别后，微信就一直在被她疯狂轰炸，可行程安排实在太紧，今天下午才得空和她见面。

顾荞得到消息，自告奋勇来朝星接她，可祝清枝不敢在外面晃荡，于是两人就回了顾荞在北边的小公寓。

“那个肖棠什么背景？我看她今天又宣了一个车代。”顾荞举着手机，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

“别瞎说，人家是有实力。”

顾荞白了她一眼，比了个大拇指：“你是会阴阳怪气的。”

“诶，听我哥说，那天你和闻祈回家了？”

又来了，又来了！她又带着问题走来了！祝清枝觉得手里的剧本都不香了。

这几天顾荞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这个！频率都快赶超【我要减肥】【我好饿】【我要看帅哥】这几句话了。

“问问问！你还好意思问！还不都怪你！”

祝清枝直接零帧起手，“要不是你，我能来京市？要不是你不接电话，我能走错包厢？要不是我走错了包厢，我能跟闻祈回家？！”

“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顾荞显然是被问住了，但顾大小姐的逻辑是不会被这样低级套路给打乱的。

“不是，你的腿又没长我身上，是你自己跟闻祈回家的！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位小姐，请你好好配合。”

她支棱起来，夺了祝清枝手里的剧本，摆出一副铁面判官的样子，“我告诉你，闻祈不是个好人，你离他远点儿。”

“怎么说？”

小时候，她在学校被人画了猫脸，哭着跑回家求安慰，不巧遇到了来找顾淮川的闻祈。她哭的稀里哗啦，顾淮川还没说什么呢，闻祈就来一句：“再哭一会儿，就看不出来了。”

这句话的炸裂程度，不亚于那句“再晚来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嘲讽程度直接拉满，给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顾荞小公主的幼小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她有了闻祈PTSD。听起来确实很扯，但是真的！她以前真的是娇滴滴的小公主！但这事儿，她说不出口。

还有她前天晚上不小心听到顾淮川和旁人讲电话，才知道这次联姻是闻祈主动提出来的，前几天爆料估计也是闻祈默许的，就连西沙的事儿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虽然没有实质证据，只是他哥的猜测，但男人最懂男人，尤其是她哥和闻祈那一帮，都简直了，脑子都九曲十八弯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些事肯定是错不了的，只是能说吗？

闻祈的那张嘴，她可是见识过的，话虽然少，但只要他开口，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以后万一让他知道，是她给祝清枝吹了这样的耳边风。

打击报复她是不怕的，就怕他稳定发挥，用编瞎话，来降低祝清枝对她的信任程度，这就得不偿失了。

那就委婉一点的说他坏话好了，到时候解释起来也好办，就说是场外干扰，扰乱了她的判断。

“我哥说的！西沙那事儿就是他故意的！”

顾小姐所谓的委婉说人坏话，就是扛着她哥的牌子，说人坏话。但怎么不算委婉呢？三件事她只挑了一件讲，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祝清枝嘴角无力地扯了扯，这事儿她早就猜到了，在她知道西沙是闻氏产业的时候，她就已经确定闻祈就是幕后推手。

不过她是能理解闻祈这样做的。

联姻夫妻毕竟也是夫妻，平时分居两城也就算了，但她既然回了京市，确实要维持一下表面的平和，否则双方面子上都说不过去。万一日后爆出来，闻陆两家因为此事生了嫌隙，那就真的坏了联姻的本质。

闻祈也算是闻氏掌权人，能想到的事情只会比她更多，更长远，所以这些事情她都不在意，包括昨天晚上他把她诓回婚房这件事儿。

但在顾大小姐面前，要是对她的劝告表现的十分敷衍，她就要遭殃了。

祝清枝立马捧住顾荞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努力瞪大双眼，发出了直击灵魂的三连问：“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这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顾荞被她摇的脑浆都快要甩出来，不过她也很给祝清枝面子：“真的！真的是真的！真的真的是真的！”

晚上九点，祝清枝回到半山别墅，空旷的院子里没有闻祈的车。

进了客厅，她下意识就去看茶几上花瓶里的花，不出意外又换成了肯尼亚粉玫瑰，餐桌上摆放着一盘切好的新鲜水果，闻祈没回来，那这些确实是佣人做的。

手机适时叮了一声。

一条微信验证信息，头像是清晨时分，天际线上一颗启明星：【我去海城出差，三天后回来。】

是闻祈。

祝清枝顺手就点了通过，回了一句【收到】后，又想到闻祈说的那句“没有人喜欢上班”就默默撤回重发：【知道了。】

闻祈的手机一直停留在聊天界面，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摁灭手机，眼神暗了一瞬，抬眸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

白炽灯下桌面上散落的文件，电脑桌面疯狂滚动的数字运算，来来往往的嘈杂通话，压抑到达了顶峰。

标书从下午四点一直改到现在，对方紧咬着0.1%的预算差额不放，到如今可发挥空间也已几近于无。

凌晨两点，最后一版标书定稿。

闻祈捏了捏眉心，起身说了解散。

海城近海，冬天的风吹在身上，阴冷像是一把尖刀，撕裂骨缝，侵入骨髓。

闻氏和陆氏在海城的两栋大楼也靠在一起，他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陆曜也站在陆氏大楼门前，陆曜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色，也看不出状态好坏。

但闻祈心里很清楚，他给陆曜使的绊子，有多狠。

两人的车几乎是同时到达，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抬了下手，算打个了体面的招呼，就上车各自离开。

萧敖抱着手机，和闻祈简单汇报了一下政府那边的情况后，提醒道：“闻总，政府洽谈会定在十点。”

后座车窗半降，风呼啸着从后背袭来，萧敖缩了缩脖子，“安排袁朗明天九点在酒店楼下等你？”

“给我定最早一班回京市的飞机。”

萧敖刚准备回复手机里待处理的消息，听了这话，一个没忍住，就回头看向闻祈。

因为高强度的脑力消耗，闻祈的唇色有些淡，冷风将他的额发拨乱，汽车疾驰，路灯光影变幻，更觉得那双眼深邃，没有倦怠和焦虑，只是在一味地下达指令。

“明日洽谈，你用利润率百分之十九的那版投标书。”

“智能化开发项目那边，也交待一下。”

袁朗反正是没话说，他的工作就是开车，越安静越好。但萧敖的不是，他可得要说啊！

闻氏主营房地产，但因为闻祈的个人爱好，十八岁就由他独立创立了一家信息技术公司—Venus。

凭借过人的天赋和敏锐的前瞻性，Venus实力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而这家公司的本部就设立在海城。

关于海城的智能化开发项目，一开始政府属意的就是闻祈的这家Venus，但这次闻祈一直不太积极，这个项目差不多就快要由陆氏接手了。

陆氏是近几年才开始进军信息技术这一行业的，在业内一直不太冒头，这次海城的智能化开发项目体量并不大，但对于陆氏而言，是最好的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

之前或许是闻总有心相让，可现在闻总不是一直在和陆总较劲吗？怎么刚见了一面，就又变卦了？是闻总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妥协了？

萧敖大概能摸清楚闻祈的意思，但又不敢十分确定。

他是三年前才被总裁办选中，成了闻总秘书的秘书，俗称小秘。因为大秘这几个月被闻总派去做别的事情了，所以最近他由小秘晋升成了临时大秘。

真的鸭梨山大啊！

【哥！闻总现在要定最早一班回京市的飞机！】

【还说明天他不参与填海造陆洽谈会，标书也没大改。还让智能化项目那边也交待一下。】

【这是不要那个智能化项目的意思吧？是这个意思吧？！】

萧敖从来没发现自己打字速度能那么快，这反应速度简直快能参加电竞的职业联赛了。

大秘也不愧是大秘，凌晨两点的信息还能秒回：【我安排一下。】

看来是没猜错，萧敖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然后火速开始搜索机票，来交差：“闻总，最早的一班飞机是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