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
……
“小袁, 你办事不错,但是迟到这点很不好。”一个头稀疏的男人正在批评袁秀红,“上回你就在仓库里干自己的私活, 这次又迟到,你知不知道, 这样影响很不好?”
袁秀红垂下眼,“主管, 我没有迟到。”
虽然知道主管不一定听, 但是她还是要解释一下。
“怎么没有?你是不是跟左全(搬运工)用了厂里的三轮车,给人送东西去了, 后来是左全一个回来的,你人呢?”主管语气严厉,“我一向不喜欢靠关系进来的人, 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
杜思苦走近了。
她听到了一点,送东西?早上?
不对, 那是送柴油, 那是昨天早上的事了,不是今天吧。
杜思苦已经到那两人的跟前了, 把厂长的批条递了过去,“同志, 我来拿东西。”递给主管了。
主管脸一沉,还是把批条接过去了, 等看清是厂长亲批的,他立刻换了张笑脸:“同志,你是哪个部门的啊?”
杜思苦:“一车间, 杜思苦。”
她看了看袁秀红, 又说道, “我记得昨天厂领导们要去拖拉机厂,仓库这边的袁秀同跟左同志去送了柴油,厂领导们这才坐了拖拉机去了拖拉机厂,这是公事,算迟到吗?”
还有这事?
主管道:“看来是误会。”
说完,他自亲去仓库里头,厂长的批条,得重视,这活得他亲自干。
主管进了仓库后,杜思苦低声问袁秀红:“这是你们仓库的主管吗?”
袁秀红:“是。其实之前我刚调来的时候他对我和气的,前些天有人去告状了,态度就冷下来了。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等着揪我的错处。”
她也是今天才发现的。
仓库主管以前也不这样啊。
真是怪了。
杜思苦:“谁告的状,告的什么状?”
“三车间的一个男的,叫阮子柏,”袁秀红提到这个名字,语气都冷了,“这事也怪我。”她是不该在厂里织毛衣,但是吧,这一个大男人特意为了这点小事告状。
太小气了。
这名字……
杜思苦想起来了,余凤敏这前提来的,厂里长得好的男同志。
主管把三轮车推出来了。
杜思苦便没再说了,等主管把三轮车交给她,她才问了一下:“主管,厂长说要找个人一块去外头采购,不知道仓库的这位小袁同志有没有空?”
“当然有空,咱们肯定以厂长安排的任务为重。”主管立刻就答应了,转头对袁秀红说道,“小袁,下午你随杜同志出去一趟,这是厂长安排的任务,你可要上心。”
袁秀红愣了一下,“下午化肥厂那边的同志要来拿配件,仓库要清点……”
主管严肃道:“配件在二号仓库,这事让小段去干就行了,咱们仓库人多,缺了你难道还不干活了?”
那么多人呢,难道是白拿工资的。
杜思苦听了后,想了想,“主管,要不这样,您给小袁同志开个外出的批条,保卫科最近管得严,我怕他们不放小袁同志出去。”
“没问题!”
主管回头就去了仓库的办公室,给袁秀红批了一个外出的条子。
仓库外头传来杜思苦的声音:“主管,日期写了吗,今天21号,下午。”得写清楚。
主管看了眼,给添上去了。
这位小杜同志干活真是过细,难道厂长找她办事呢。
很快,主管就把批条给了袁秀红。
“主管,那您忙着,我就带小袁同志去给厂长采购配件了。”杜思苦坐上了三轮车,她骑,让袁秀红坐在后面。
“去吧。”主管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给厂长办事,光荣!
杜思苦骑着三轮车走了。
主管还在后面挥手。
真是……
杜思苦现在大概知道这位主管的性格了,对厂领导下达的任务,那尽心尽力啊。对于下属,那是不留情面的。
袁秀红说话了:“膏药还要再晒一晒,我估计还得三天。”想快一些也行,但是药效只怕没那么好。
“不急,你慢慢来就行。”杜思苦回头叮嘱,“把你们主任给你批条收好。”
袁秀红听进去了,但是有疑惑:“也就一下午,其实很快就回来了。”有必要还要写一张有日期的批条吗。
杜思苦:“你不是说了吗,下午化肥厂的人要来拿配件,保险起见,拿着批条好一些。万一谁搞错了呢,到时候说是你办的,你都说不清。”
“主管说让我外出的,这事他应该记得啊。”袁秀红皱着眉说道。
杜思苦:“你们主管只记得厂长的事。”
像员工的事,回头就忘了,要是真有差错,主管帮不帮还不一定呢。
袁秀红听到这话笑了,“我也是刚才才发现的。”之前她竟没看出来主管的性子。
刚才杜思苦一提到厂长,主管态度就不一样了。
铁路家属大院。
下午四点。
杜得敏带着一堆的行李回来了,大程小程帮着把行李从三轮车上搬下来,“放到我屋里就行。”她提了个不重的行李,里面装着衣服,带着大程往屋里走。
大程杠着一个大大的箱子,跟在后面。
小程在外头看着三轮车,歪鼻斜眼的,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搬得累死了。
他哥这烂好人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杜母在厨房,正在和面,听到外头杜得敏的声音,拿着筷子出来看。
小姑子还真把东西搬回来了。
杜得敏看到杜母了,头一扭,直接去自个屋了。
看什么看,又不帮忙。
杜母回厨房把筷子放下,然后赶紧回了卧室,把房门锁上了,连西屋,还有老三的屋子一块锁上了。
至于那杜奶奶那屋,门原本是关着的,杜母过去把门敲开了,“妈,得敏回来了。”
“进来。”
杜母进屋,顺手关上门,然后扶着杜奶奶到轮椅上,之后推着杜奶奶出来了。
杜奶奶一出来就看到了帮着杜得敏帮忙的大程,这是这人!
怎么老是他!
“妈,你别档了路,我东西还要搬好几趟呢。”杜得敏有些不耐烦,家里没一个顶用的,还要外人来帮忙。
杜母:“妈,你屋里钥匙在哪,我把门给锁上。”
杜奶奶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道,“推我回屋。”她就在屋里呆着,哪也不去。
上回屋里东西被偷,这事杜家人都记着呢。
杜母把杜奶奶推回屋里了,“妈,我去外头看看。”
杜奶奶点点头:“外头门锁上了吗?”
“锁好了。”杜母想起来,厨房的门还是开着呢,得把厨柜锁了,她赶紧出去了。
小程原本在外头不想帮忙的,可看到大程累死累活的扛东西,一头的汗,他还是帮着一起搬了起来。
“大哥,你瞧瞧,这杜得敏家里没一个出来搭把手的。”小程嘀嘀咕咕的,“什么人啊。”
杜得敏上回搬家的时候东西没这么多,那也是,上回搬去的都是衣服啊,吃的用的一些小件。这回要把冰棒厂的房子退了,以前打的柜子,桌椅什么的都得搬回来,不然留在那边只会便宜了别人。
杜得敏不愿意。
重东西一趟搬不远,还得去两趟呢。
杜母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到杜得敏把一套桌椅给都搬回来了,眉头都皱了起来:“得敏,你搬这么多东西回来,家里哪有地方放?”小姑子住的就那么一间屋子,放了床跟柜子,还放了书桌,没剩多少地方了。
一整桌椅是不可能放下的。
杜得敏搬着椅子进来,“我这桌椅新得很,没地方放就放堂屋,大嫂,我看你跟我大哥的这家具也用了快三十年了,扔了吧。”
杜母是不可能扔的。
她的家具再旧那也是她的,杜得敏的东西再新,那也打着杜得敏的标记,要是哪天再搬家,杜得敏肯定要把这东西搬走的,到时候她扔了放具,那屋里放什么?
杜母直接说道:“木头家具就放在院里,不用搬进来了,家里放不下。我跟你大哥结婚的时候打的家具,那是我家的东西,你别想动。杜得敏,你记清楚,这里你大哥跟我的家,东西怎么放还轮不到你插手!”
大程跟小程抬着桌子正进来,被杜母拦住了:“放在院里就行,屋里没地方放了。”
不用搬进来。
大程看着杜得敏。
杜得敏脸色发青:“大嫂,你这太过分了。”
杜母:“你住的地方就你那一间屋子,别的地方你甭想动。我儿子我闺女的屋子你也别想占,别打其他屋子的主意。”
杜得敏脸更青了,“老三一间屋子,老五一间屋子,这合适吗?”
杜母:“我家老大老二不回来啊?老四过年过节不回来啊?他们不是人啊!连份工作都保不住,在家脾气倒是大,在外头怎么不见你这么厉害啊!”
窝里横的东西。
“妈!”杜得敏转头冲进了杜奶奶的屋,“你看大嫂!”
难不成她要一直跟文秀挤一间屋子吗?
院外。
大程跟小程把桌子放下了,小程朝大程使了个眼色,指指屋里,“大哥你听到了吗?”
大程听到了,屋里像是吵起来了。
小程:“外头的东西咱们就放在院里吧,咱们走吧。”这搬了一天了,饭也不管,还是他大哥自个掏的钱。
真是没劲。
大程:“那边还有东西呢,你再辛苦一些,我们再去两趟。”
小程脸都黑了:“大哥,这听到了,这里头吵成什么样了,这家人不是好相处的。你想想你家君君跟阳阳,找一后妈,又是这样的脾气,能对孩子好吗?”
孩子还小呢。
叫他说,“大哥,你还是找个能干活能吃苦性子好的吧,这人长相丑一点没关系。”
大程问小程:“路口王麻子他闺女不挺好的吗,跟你说几年了,你怎么不答应?”
王麻子那麻子脸闺女啊?
小程闭嘴了,这事落在自己身上可就不好了。
人丑,这要是生了丑孩子怎么办?
大哥都俩孩子了,不用担心这个,他不一样。
废品回收站。
“李经理。”
“哟,稀客啊。”
杜思苦从三轮车上下来,“我先去自行车修理铺那边买点配件,”她声音压低了些,“您这边要是有要调整的自行车,我等会完东西就过来。”
帮忙。
“有两辆车。”李钢铁往三轮车上瞧了瞧,“那姑娘是谁啊?”
“朋友,等会我干活让她拿几本书打发时间就行。”杜思苦想起来,“上回我放这边没拿走的那医书,还在吧。”
“在呢。”李铁钢忽然道,“你去买自行车配件是要组装自行车吧,我这边正好到了两辆,要不便宜卖给你?”
杜思苦想了想:“什么价?”
“咱们头一次合作,我不也要高价,五十块钱怎么办。”李铁钢说,“另一辆车你就帮着免费修。”
五十块钱,不算高。
杜思苦认真想了一下,要呢还是要呢?
她问:“我这手头的钱不够,等我攒攒,钱够了再过来找你买,这次就算了。”就算是领了工资,但是也不能全拿来买自行车啊。
马上十一月了,眼看着要降温了,她还得去纺织厂买棉花呢,得有本钱啊。
她还答应大哥给寄点东西呢。
大哥寄了,二哥那边能不寄吗?等袁秀红的膏药好了,也得给二哥寄二十贴过去,这邮费也得花钱啊。
杜思苦感叹,钱是真不经花啊。
“那下次吧。”李铁钢收回刚才的话。
这自行车能便宜卖,但不能白送,他这边回收站也是需要活钱的,下次再从自行车厂收次一等的自行车也得花钱呢。
“好。”
杜思苦回到三轮车上,往自行车修理铺出发。
袁秀红问:“刚才你们是不是在说买自行车?”她是猜的,她在三轮车上离得远,只听到了一点什么自行车,但没听清。
“是,这边有低价自行车,有些瑕疵,不影响骑。”杜思苦说。
“多少钱?”袁秀红问。
“二八大杠不好骑,回头等我们厂新产品……你先等一阵。”杜思苦到底还是没说完。现在八字没一撇呢,等成了再说。
袁秀红想了想,“你要是想买,我可以借钱给你。”
她确实不用,但是她发现刚杜思苦好像想买。
她问,“一百块够不够?”正经的自行车一百二到一百八之间,这里是回收站,应该更便宜一些。
一百块?
说借就借?
杜思苦默默的摇了摇头:“不用。”怎么一个个都有钱!
就她穷!
很快到了自行车修理铺,李铁钢的老丈徐师傅不在,只有老黑在。
“小杜!”老黑一眼就认出了杜思苦,上回帮忙的事他还记得呢。
“我来买点自行车配件。”杜思苦说道。
“要什么?”
“刹车皮跟刹车线给我一些,还有辐条跟花鼓……”都是些小东西。
链条也要了一份,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之多买了些。
很快,老黑就把东西拿过来了,不贵,一共不到五十块钱。
“还要其他的吗?”
“不用了,你拿个东西帮我装起来。”
老黑原本找了个崭新的蛇皮袋,可杜思苦没要,“找个破一点的就行。”新的太扎眼了,还是旧蛇皮袋好,防贼惦记。
“行。”
配件用旧蛇皮袋装了,新蛇皮袋塞到了里头,送给杜思苦了。
辛苦来一趟,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小杜,慢走啊。”
“回见。”
机修厂,仓库。
三仓库的门怎么锁上了?
袁秀红人呢?
二仓库的库管段文曼见三仓库大门挂了锁,喊了好几声,里头都没人。
这小袁又去哪了?
怎么老不见人?
化肥厂的人都到二仓库了,说要领配件,一堆的东西,她一个人哪忙得过来,光是那数目都数得得费劲。
一仓库的易同志也是库管,他是厂里的老员工了,办事细,但是脾气差,段文曼轻易不找他,省得被骂一顿。
不过,袁文秀早退这事她还是要说的。
没找着主管,她就去了一仓库,找了易同志。
张口就说:“易哥,三仓库的小袁又不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说这人,仗着是关系进来的,老不把仓库的活当回事。”
易同志瞧了一眼段文曼:“怎么,又找她帮忙啊?”
段文曼脸色微变。
“你是要干不了仓库这活,还是换个部门吧。”易同志哼了一声,没见过点数都点不明白的。小袁虽然年轻,资历也浅,但是干活比眼前这段文曼不知道强多少。
段文曼:“我干得了。”
怎么就干不了了!
她识数的!
扭头就走,也不知道主管去哪了!
废品回收站。
杜思苦在修整自行车,第一辆是组装的的螺丝缝合不好,容易松动,骑一会就松了,所以被自行车厂淘汰了。
这个简单。
“李哥,这边有工具吗?”
“有,要什么?”
“全部拿来。”
“好。”
杜思苦低头开始干活,这个只需要重新打磨螺丝,就是做一个严丝合缝的异形螺丝,这样自行车的部件就不会松动了。
第二辆问题多一些,但依旧是小问题。
自行车的焊缝不平整,还有就是链条老掉,焊接那个问题不严重,能骑,就是影响美观。至于链条,杜思苦检查之后发现是链轮偏斜了。
杜思苦找到板手,将螺母松开,之后移后轮,把链条张紧。
然后拧紧螺母。
好了。
“李哥,你会骑自行车吧,你试试。”杜苦思放下板手,把罩衣拿下来,这是李铁钢给的,说是防止衣服弄脏。
李铁钢是会骑自行车的。
他人高马大,这二八大杠他还得把座椅往上高调一下才行。
两车修过的自行车他都试了试,嘿,还真好了。
骑得挺顺溜。
袁秀红听到动静,放下了手里的旧书,从里头出来了,“好了吗?”
要回厂了吗?
“好了。”
杜思苦接过李铁钢递来的七块钱,塞到兜里。
这是修车的钱 。
杜思苦叮嘱道:“那个异形螺丝,我做了两个备用的,你卖的时候一块给人家。”
可以替换。
“行。”
李铁钢咧着嘴乐:“你下个月还来吧。”
这手艺可真好啊,瞧瞧这修自行车多快啊。
这可比老黑强多了!
机修厂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来。”
杜思苦花钱的地方多,能赚外快,肯定过来啊。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下班回来,看到屋里堆了半院子的东西 ,有些吃惊。
哪来的?
他瞧了半天,才认出这是妹妹冰棒厂那边的家具,当初分了新房,妹妹闹着要打家具,小郭当初还跟学校借了钱的。
还了一年呢。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啊。
杜父走进屋子,往厨房去,结果一瞧,厨房里没人,冷锅冷灶的,又没做饭?
他转头往屋里走,门关着,但没锁。
杜母躺在床上。
这是又不舒服了。
杜父问:“你哪不舒服,是头疼还是胃不舒服啊?”
杜母翻过身,坐起来,“你把门关上。”
还要关门?
杜父心里感觉不妙,还是把门关了。
“你妹妹说厂里答应她回去上班了,”杜母冷笑一声,“还说这都是那个叫程继明的功劳,是他帮忙的。”
下午她跟杜得敏吵了一架,
杜得敏还跑到屋里找杜奶奶了,结果老人家劝和,没帮着杜得敏,这可不得了,小姑子炸了。
大喊大叫的,还说一屋子人不如一个外人。
托了大程的福,她能回去上班了。
还有搬家这事,说杜母不帮忙扭头就走,还说杜父这个当大哥的,父亲一走就就不把妹妹当亲人了……
一堆的委屈啊。
杜母都不想听。
杜父:“程继明是谁?”
哪个?
“上回小姑子搬家时候,不是有个小偷偷了家里的东西吗,那小子就姓程,这程继明是他大哥,一家人。”杜母语气就没好过,“你瞧瞧你妹了那眼睛怎么长的?被人骗了一次还不够呢?”
都不长长脑子。
杜父半天没说话。
这算一桩事,还有一桩。
杜母寒着脸问:“月莺被当成盲流遣送回老家是怎么回事?”
坏了。
她怎么知道了?
杜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都说走了,你就不能多容两天?”杜母不满。
“不是我,是老二,她得罪老二了。”杜父赶紧把自己撇出去,“老二拿户口本去的派出所。”
他只是跟过去的。
老二?
这确实像老二干出来的事。
杜母叹了口气。
这孩子!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