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

……

铁路家属大院。

于月莺心绪不宁, 在院里走来走去,她实在是静不下心。她真的没想到,一个看着没什么优点的贺大富, 竟然也有人抢着要。

虽然贺母说没成,但是那人怎么会找上贺家呢?

这说明之前贺家肯定透露过这样的意思。

厨房里, 杜母正在煮疙瘩汤,杜奶奶说吃不下饭, 杜母原想熬粥的, 可是熬粥太费时间了,这会铁路食堂那边估计没什么吃的了。

面条得揉面, 得切成细条,还不如把面粉倒进碗里,加水一搅, 煮疙瘩汤方便。

只有面疙瘩跟汤水,菜青跟鸡蛋都没加。

要节省。

杜母煮了三碗, 刚好一人一碗, 杜奶奶那屋她端到屋里去了。

自从把轮椅还了之后,杜奶奶就在屋里不怎么出门了, 其实扶着墙也能走,但是老太太精神不济, 不想动。

“妈,吃饭了。”杜母端着碗筷进来了。

杜奶奶眼下发青, 显然是昨天半夜没睡好。

她抬头问杜母:“你早上去哪了?”说是去买菜,结果一早上都不见人,她喊半天家里都没人应。

“去买菜了, 后来又去了趟贺家。”杜母道, “有点事。”

她娘家人的事, 具体的她不想细说。

杜奶奶又问:“昨天半夜得敏过来找我,说冰棒厂把她调到车间当临时工了,这事有胜知道吗?”

知道,还是杜得敏自个哐哐敲门把人吵出来说的。

杜母道:“昨天晚上听她说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杜奶奶看着杜母:“得敏也不容易,等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哥嫂的以后还是要看顾她一点。”

得敏毕竟是她亲闺女。

杜母:“ 再过十年,我跟老杜都成老头老太太了,哪有那个精力。”

又不是栓在裤腰带上,能管一辈子?

杜奶奶回过神,眼前这个怎么说也只是儿媳妇,这些话她得跟儿子说。

儿子跟女儿才是亲兄妹。

她接过碗。

杜母见状,出去吃饭了。

关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屋里一眼,这屋里好像有股味。

杜思苦是在杜母她们吃完之后才回来的。

“老四!”杜母看到杜思苦很惊喜,尤其是看到杜思苦骑的那个白色的特别不一样的自行车,眼睛更是亮了又亮。

“哪来的自行车啊,你买的啊?”

杜母迫不及待的上前摸,这可真稀罕,以前没见过这样式的。

杜思苦:“借的。”

于月莺的目光也落在新式的白色自行车上,久久移不开眼。

这个自行车骑着肯定舒服。

又招眼。

骑着它上路,那肯定是街上的头一份。

于月莺张嘴,想借着骑一骑,虽然她不会骑自行车,但是能学啊。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吗,或许,她可以在院里学着骑一会。

“你还带米回了。”杜母脸上更加惊喜,老四还知道往家里拿东西了!她又看着前面车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包得真严实。

“奶奶的膏药。”杜思苦道,“她之前要得急,那边有货,我就给送过来了。”她下车后,推着自行车正要往屋里走,于月莺站到了她跟前。

“老四,这自行车……”

“不借。”杜思苦:“让让,我送完东西就回去了。”

自行车马上就要用的。

借不了。

于月莺脸色难看,“我就是问问,哪买的?”

“商场。”杜思苦随口说道。

之后,杜思苦把白色自行车推到了屋里,上了锁,就这还不放心,毕竟丢了她可赔不起,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行车。

这关乎着机修厂新车间的生产线。

于月莺觉得,跟杜思苦说话太憋屈了。

她想说的话都叫杜思苦给堵了回去。

“奶奶,膏药到了。”杜思苦进了杜奶奶的屋,门不关,在门口能看到她的白色自行车。

杜奶奶满眼惊喜,“快给我。”又说,“这腰上给我贴二片。”左边一片,右边一片,昨天因为得敏的事睡得不好,这身子骨越发不中用了。

杜思苦拆开膏药的包装,拿出两片,给杜奶奶贴了。

“奶奶,你身上都有味了,可不能老躺在床上,得下来走动,不然会生褥疮的。”杜思苦提醒道。

“褥疮?”杜奶奶惊道,“那是什么?”

“就是长时间躺着不动,背后跟床接触的地方会烂掉,之后就好不了了。”杜思苦道,“您的腰伤不是好些了吗,腿也只是酸痛,还是要起来走走的。”

杜奶奶道:“可是,这万一再摔了……”

她早上一个人在家,不敢瞎走动,万一再摔了可怎么办。

她又念叨,“可惜这轮椅送回去了。”

杜奶奶发现杜思苦一直往外头看,她瞧了瞧,然后发现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这得不少钱啊!普通的自行车都得一百五十块钱呢,这样式的,得二百了吧。

“老四,你这自行车……”

“别的人,”杜思苦道,“等会还回去。”

原来是别人的啊。

杜奶奶眼中有些失望,要是老四自个的车子,那她还想跟老四说说好,把这自行车卖了换个便宜一点的,多的那点钱家里凑凑,给她买个轮椅。

唉。

杜思苦把膏药交给杜奶奶后,去厨房晃了一圈,三个碗都在锅里,没洗呢。

吃饭是指望不上了 。

走了。

外头。

“姨妈,老四有自行车,要不让她送我去煤厂吧。”于月莺小声的跟杜母说着。

她不好自己说,她怕老四不同意。

老四脾气怪得很,亲戚都不帮。

杜母犹豫了一下:“我现在说话也不管用啊。”要是以前,老四保准听她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老四变化很大,有自己的主见。

“妈,我回厂里了,下午还要上班。”杜思苦开了自行车的锁,推着往外走。

杜母看了看手边的十斤米,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老四要上班,不好送于月莺。

杜母把米连袋放到桌上,出来送杜思苦,“厂里忙不忙?累不累?”语气关心得很。

“还行。”

杜思苦推着自行车到了门口,骑上正要出发,后面传来一股力道,她回头一看,只见于月莺拉着车座,想坐上去。

“老四,我想去煤厂,您有自行车,送送我吧。”于月莺笑着说。

怎么这会快被发现了?

她还没坐上去呢。

杜思苦:“不顺路。”

“那你绕路送送我。”于月莺好声好气的说着,她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

杜思苦道:“下午我不去厂里,要扣钱的,你要我送也行,给钱吧。”

她说了一个价,“三块钱。”

还要钱,还要得这么贵!

于月莺脸色发青:“都是亲戚,厂里就算扣钱也扣不了这么多吧……”三块钱,一下午?老四的工资不可能有这么高。

杜思苦:“路费,辛苦费,我还没吃呢,等会还有顿饭,怎么样?去不去?”

于月莺憋了半天:“都是亲戚,应该互帮互助。”

杜思苦:“那你帮我什么了?”

顶了户口,顶了工作?

杜思苦看她不顺眼。

不帮。

“姨妈。”于月莺找杜母求救。

杜母正要开口,就听到杜思苦说,“妈,你要是只帮她,那下回单位发东西,我可什么都不带回来了。”

杜母道:“你等会,家里还有块桃酥,还有米糕,你给你拿来,你在路上垫垫肚子。”

还有吃的?

杜思苦等了一会,杜母从屋里出来了,油纸包着的半块桃酥,还有三块米糕,全放到了杜思苦前面的车篮子里。

杜母边放边问,“你回去打听打听,你们厂过年发什么?”

这马上都十一月了,离过年不远了。

一般效益好的大厂子,过年发粮发油发肉,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发。也不知道老四的厂子是什么章程。

姨妈也太护着老四了,于月莺脸色变了又变。

“我回头去问问吧。”杜思苦道。

原本她还想在院子里把自行车修整一下,现在看还是路上找个地方检查一下吧,有公用水龙头就行。

于月莺突然揪住杜思苦的衣服,“下午姨妈要跟我去煤厂,你奶奶家没人照顾,你就留在家里吧。”

想回厂里工作?

那不行!

她从早上开始就不顺,到现在憋了一肚子的气,老四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老四好过。

“你总不会连亲奶奶都不孝顺吧?”于月莺还装模作样的问。

这是拿话来压她?

杜思苦也不跟于月莺多说,只是伸手捏住于月莺拽她的衣服的手,狠狠往旁边一甩。

力道之大,于月莺差点跌坐在地。

杜思苦直接找杜母:“妈,我看煤厂你就别去了,于月莺也不是嘴严的人。回头她要是跟外人说,咱家把奶奶一个人扔到家里不管,对咱们不好。”

这事的根在杜母身上,找她妈就行。

没她妈撑腰,于月莺翻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于月莺为什么要去煤厂,杜思苦都懒得知道。

于月莺的手勉强撑住地,才没跌倒,她回头狠狠的瞪着杜思苦。

这老四,连表姐都不叫了。

杜母看看杜思苦,又看看于月莺。

杜思苦又道:“妈,表姐是什么样的人您清楚,她不姓杜,她可不会管咱们杜家的名声。不说我,您想想二哥三哥,还有老五他们,总不能叫外人坏了咱们家的名声吧,这不孝敬老人要是传了出去……”

杜母脸色大变。

杜思苦:“于月莺又不孤儿,她有爹妈,这说亲的事自然有人管。你这次忙前忙后的帮了,这以后她过不好,是不是还赖您?”

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杜母听进去了,脸色发沉。

“姨妈,不是这样的,你别听老四胡说!”于月莺顾不得手疼,急忙为自己解释,“老四一直对我有意见,她这是污蔑我。”

于月莺在杜家的立身之本就是杜母,要是杜母不管她,她就没法在杜家呆了。

杜思苦把话说完,骑着自行车走了。

“月莺,去煤厂的事不急,还是等晚上贺大富回来再说吧。”杜母这会想通了,于月莺倒底只是妹妹家的女儿,又不是她亲闺女,这再急又怎么样呢。

无非是这桩亲事不成,那就换门亲事好了。

于月莺说老四不管亲奶奶,那不就是说,她这个当儿媳妇的也不管婆婆,这传出去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样坏杜家名声的事,于月莺是怎么想得出来?

尤其是这个时候,杜爷爷才刚走,这剩下的老人就不管了,那她跟老杜成什么了?

“姨妈,可是早上您不是说有人去贺大富家了吗,要是被他们抢了先……”

“那就说明你们缘分太浅,不合适。”

杜母说完往屋里走,先把米放到厨房,锁起来。再去杜奶奶屋,“妈,你这边有什么要洗的衣服吗?”

于月莺站在院里,望着自己擦破的手掌,又看着杜思苦离开的方向,心中又痛又恨,恨贺大富不讲信用,恨老四不念亲情。

范家。

范苗跟范母到大哥家的时候,已经过饭点了。

范大嫂看到范苗来还挺高兴的,正准备给厨房给她们弄点吃的,可再仔细一瞧,范苗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这脸都拉下来了。

范母见状,立刻把范大嫂拉到一边:“你说的那个小王,今天晚上能让他来趟家里,跟苗苗见个面吗?”

范大嫂眼睛一亮,“我去找他说说。”

应该能行。

她家小姑子可是正式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小王结过婚,还有两个女儿,这比她家小姑子差一截呢。

范母低声道:“你出去顺便买个菜,下午我跟苗苗好好说说。”

女儿这次回来手里没带什么钱,这花钱的事只能找儿子儿媳妇了,也不知道儿媳妇答不答应。

“行。”

范大嫂一脸笑的提着菜篮出门了。

光是媒人费就有二十块,要是说成了,还有小姑子的彩礼钱,这两笔量范母也不敢独吞,到时候肯定会落到他们手里。

对那些大钱相比,菜钱只是小钱,范大嫂还是拿得出来的。

屋里。

“妈,你跟大嫂说了什么,大嫂出门的时候怎么那么开心?”范苗心里生疑,她空着手回来,大嫂没拿话刺她,还拿着菜篮出门了。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范母道:“我这病好了,她开心。”

之后她问范苗,“之前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找个男人过日子啊,您总不能一辈子当老姑娘吧。”

又来了。

范苗转头回自己以前的屋,现在屋子是侄女的,不过她留给她的那个大柜子还是她的,她肯定要搬走的。

“苗苗,我跟你说话呢。”

范母跟着进了屋。

冰棒厂,车间。

现在车间的活并不重,车间工人现在是轮班的,每天过来只要检查一下车间里的机器电路电源是不是安全的,机器是不是能正常主运转就行。

要是机器坏了,有检修的工人,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机修厂的工人过来修理。

再就是冰棒,虽然说现在是淡季,但是也有人愿意想吃的,像是相熟的合作的工要是要冰棒,要的量足的话,他们就用小车间生产。

等到十一月,就彻底停工了。

杜得敏这两天都没迟到。

她在车间干活,临时工的身份真差劲,被人呼来喝去的。也不知道那些正式工在得意什么,杜得敏心里愤愤不平。

可想到厂长说撑到明年旺季,她就可以转正了,她还是咬着牙在干。

“杜得敏,你没走啊?”

杜得敏听到路丽珍的声音,转头就走。

路丽珍跟上来了,笑嘻嘻的,“你最近行情不错啊,早上上班下班都有人接送,那人瞧着有些眼熟啊,是不是小程的哥哥啊。”

“你闭嘴。”

“生气了,被我说中了?”路丽珍把声量提高,“你是不是要请我们喝喜酒了?”

“胡说八道!”杜得敏怒瞪着她。

路丽珍:“我就说说,你怎么还生气了?你说你,怎么还在冰棒厂呢,现在你都当临时工了都舍不得走啊?这前是谁说冰棒厂的工作不好,要换一个的?”

她就是故意的,看杜得敏吃瘪她高兴。

杜得敏:“路丽珍,咱们绝交了,你少跟在我后头。”

不耐烦搭理。

扭头就走。

路丽珍没跟上去,在后头远远的说:“你知不知道,厂里要调你到下头服务站去。”

杜得敏停下脚步,猛的回头:“你说什么?”贬成临时工还不够,还要到下头服务站去?

路丽珍哼着曲,扭头就走。

这下换杜得敏在她后面跟着跑了。

路上,公用水龙头边。

杜思苦把自行车寻了个平整的空地,拿出工具箱,开始检查自行车,看各个零件的磨合情况,看链条有没有松动,看轮胎的气足不足。

她检查了一遍,除了刹车有些松动需要调整之外,没什么毛病。

她把工具归位,这后去水龙头边上,洗了手。

三哥不在家里,是去拖拉机厂了?

还是出去有事了?

刚才在家的时候,杜思苦忘了问。

检修完新式自行车,杜思苦回来骑着自行车回了机修厂,一路顺利。

机修厂,维修部。

“怎么样?”小何紧张的看着杜思苦,“路上坏过吗,修过几次?”

杜思苦笑了:“没坏,回来的时候检查了一下,除了刹车松了一点,我调了一下,没什么别的问题。”

也就是说,杜思苦回家这一来一去,这新式自行车是完全撑住了。

小何喜道:“太好了,这个自行车的数据比咱们想像中的还要好。”

毕竟凑齐的零件,他还以为会不如二八大杠那么扎实呢。

杜思苦把工具箱提了下来,“要不你下午骑着自行车在咱们厂转转,多骑一会。”

“好主意。”

小何说干就干。

杜思苦则是提着工具箱回了一车间,下午禇老不在,杜思苦练了一会,还是那个六面体。之后的时间她拿出了顾主任的《自行车车间的建设计划》,先打草稿。

把他们新车间的优势例出来,强调自力更生,满足国家建设方向一致,反正,往大了靠。

等下班,她去找小赖,看看档案室那边有什么资料。

杜思苦拿出草稿纸,开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