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22

……

拉砖倒也罢了。

但是厂里还给她配了两个人, 一个维修部的小何,还有总务的小赖,听那意思是, 这两人的技术工出师了,能用。

杜思苦:倒宁愿她自己多开两趟。

厂里有两个拖拉机, 杜思苦开一台,小何跟小赖开一台。杜思苦带车在前面带路, 后面那辆就跟着走。

第一天拉了三趟砖, 还是天黑才回来。

杜思苦一路上都心惊胆颤,生怕后面那辆车一个油门冲过来, 倒时候倒霉的就是她了。

好在小何的技术还不错,除了在石子路那边轮胎被扎破换了个胎,没什么大毛病。

就这样, 拉了一周的砖。

之后天气骤降,直逼零下, 杜思苦戴上帽子厚围巾都不好使, 手冻得通红,雨一直下着, 去砖厂的那条路有一段长的黄土路,雨势一大, 这就成了黄泥路,小何那辆拖拉机几乎是陷到了泥地里。

好在拖拉机里备了一份防滑链, 杜思苦拿出来给小何用上了。

后来,两人就换了拖拉机。

小何开前面那辆,杜思苦开陷在泥地里的这辆, 小何要把前面小辆开走, 她才好踩足油门把陷在泥里的这辆开出来。

杜思苦跟小何回到机修厂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

雨势不减。

杜思苦回到宿舍的时候,衣服湿了大半,打热水洗漱之后换了衣服,袁红秀给她泡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

“你淋了雨,喝点热的,别可生病了。”

杜思苦手凉得很,“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把红糖水喝了,这几天累得很,很快,就回床上睡觉去了。

外头,又下了一晚上的雨。

袁秀红听着窗外的雨声,有些发愁,不知道爷爷在老家过得怎么样,那老屋子有没有漏雨。

次日。

杜思苦发起了高烧。

袁秀红摸着杜思苦的滚烫的额头,对余凤敏道:“你去帮她请个假,我回厂卫生拿些药过来。”

余凤敏拿着伞出门了。

外头还下着雨,雨势比昨天小多了,就是这路面湿得很,低洼处有积水。

一车间。

余凤敏找到了何主任,跟何主任说了杜思苦生病的事,要请假三天。

何主任:“生病了?”他有些急,这可怎么办,早上才接到销售科的消息,拖拉机厂那边要一些防滑链。

数量还不少呢。

这生意上门了,小杜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病了?

拖拉机厂的拖拉机有几种不同的型号,还要杜思苦帮忙调整一下防滑链呢。

拖拉机厂那边还说要让他带小杜同志去拖拉机厂测量一下轮胎呢

“主任,杜思苦这几天一直跑车,就没闲过,昨天又下了那么大的雨,她又不是铁做的,不会生病。”余凤敏声音都不高兴了,“她再能干,你也不能拿她当牛使吧。”

真是的。

她们来这里是工作的,又不是卖命的。

何主任:“我没那个意思,这事情不赶巧了吗。”说完又道,“行了,你让小杜同志好好休息,回头我这边先做着,等她好了再说。”

仔细想想也没那么急。

主要是防滑链这事杜思苦最清楚,从设计到给车安上,都是杜思苦一手办的,别人也没干过啊。

余凤敏帮杜思苦请完假,就去图书馆上班了。

袁秀红去厂卫生所拿了药,回女工宿舍,喂了杜思苦两颗。她走时发现暖水瓶里没热水了,去楼下打了一满瓶热水,然后把爷爷寄来的红薯干包好放到杜思苦的床头。

这红薯干是老乡送给爷爷的。

杜思苦吃了药,睡到下午才醒,口渴,肚子也饿。她慢慢的坐了起来,才看到床头放着的红薯干,打开吃了三块,挺软的。

过了一会。

她才起来给自己倒热水,杯里还有小半杯凉白开,倒上热水一混合,现在就可以喝了。

杜思苦喝完,棒着杯子坐了一会。

脑子昏昏沉沉的,病还没好。

财务科。

仓库那边的账已经整好了,一仓库的账好些都对不上,二仓库的情况比一仓库更严重,三仓库好一些。

田主管把账本跟仓库实际算下来的库存都交到了厂长手里。

厂长看着仓库里的东西,脸色铁青。

“一仓库是没失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东西呢?

厂长抬头看着田主管,“一仓库的出库单进货单对了吗?”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田主管又拿出了一个本子,递给厂长,“不正常的进出库都在这里了,里面有复印件。”原件留在原来的地方。

厂长慢慢翻看。

上面进出库的东西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得很高:庄文伟。

这是,机修厂赵书记的女婿。

赵书记今年身子骨不太好,在医院住了大半年,一直没回来。

“小田,这账目我留在这边再看看,你先回去工作吧。”厂长说完把本子拿起,又翻到前面从头开始看。

田主管:“厂长,厂里的工资,拖到现在还没发,我想着去趟银行,把钱取回来,争取今天就把工资给发了。”

厂长抬头:“是有什么困难吗?”

田主管:“外头下着雨,钱不好拿,我想着厂里有车,能不能派辆车送送我们。”她去取钱,肯定要带保卫科的同志一块去。

厂长:“你去总务找小顾,让小顾安排。”

总务。

顾主任倒是想给田主管安排,可小赖刚才去了趟车间,说小杜病了,请了三天假,这会在宿舍养病呢。

“田主管,咱们厂会开车的人倒是有,但是没驾驶证,你要是不怕的话,就让小赖送你去。”

顾主任说道。

小赖在旁边,眼珠子都睁大了。

这,这天气不好啊。

要是晴天,他还敢开车带人,可现在是雨天,气温又低,有的泥泞路面还结了霜呢。万一车胎打滑怎么办?

昨天,小何那车就陷进去了,半天没出来。

田主管听得眉头一皱,“我记得小赖是在拖拉机培训班吧。”这出师了吗?

这学车还不到一个月吧。

顾主任道:“要不这样,厂领导倒是有专用的吉普车,可惜,我调不动。”他自个出行都是靠自行车呢。

厂长跟几位副厂长去外头谈合作,有时候会用到吉普车。

田主管叹了口气,还是得去问问。

这工资拖了好些天了,天天都有人去财务科闹,说她们财务科的人不作为,不干活,吃干饭的。

厂里男工多,脾气也爆。

田主管可不想自己跟底下的科员受伤。

晚上,女工宿舍。

文佳玉听说杜思苦病了,带着一灌麦乳精过来看她。

“你吃药了吗,身体好些了吗?”文佳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担心问道。

杜思苦坐起来了,背后塞了个枕头,半靠着。

她自个摸了摸额头,“感觉好些了。”

可能是昨天衣服薄了。

之前她还说要做新棉衣的,最近事情多,一直没时间做。

袁秀红跟余凤敏都没回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家里的事解决了吗?”杜思苦还剩一些红薯干,递给了文佳玉。

文佳玉接过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挺甜的。

她说,“大哥帮着解决了,我妈以后不会过来了,也不会再说房子的事了。”

杜思苦一下子坐直了:“怎么办到的?”

包副厂长还挺厉害的啊。

“我爸生前的那个房子,也是机修厂分的,”文佳玉低声说,“大哥的意思是我妈要是再闹,就把那老房子收回来,分给厂里的其他人。”她停顿了一下,“剩下的事他没跟我妈说,大哥跟我们说的,把老房子收回来后,等厂里的新房建好,分给我跟海平一套两居室。”

这是换房,不算违规。

大哥没说是怎么说服她妈的。

结婚之后她带着包海平回了趟娘家,三天回门,提了喜糖还有一些礼回去了。她妈跟继父的态度不算好。

提到大哥(包副厂长)的时候,她妈的表情明显变了,很畏惧。

文佳玉也纳闷呢,大哥那么和气的一个人,周末大嫂回来大哥还会下厨做饭呢,怎么她妈那么怕大哥?

杜思苦听得认真。

包副厂长才四十出头,厂长六十多了,另外两位副厂长也五十多了,就数包副厂长最年轻,职业生涯还有二十多年呢。

天黑之后,包海平来接文佳玉,她这才走。

袁秀红跟余凤敏一块回来的,她们下班后去了食堂,给杜思苦打饭去了。

杜思苦吃着饭,袁秀红跟余凤敏拿了杜思苦的旧棉衣,一个帮着拆了线,一个往里头塞棉花,“你这新衣服一时半会做不好,把新棉花塞到袄子里,肯定比现面暖和。”只有这么个法子将就着用了。

冬天大家都缺袄子。

谁也没有多余的。

余凤敏一边塞棉花一边拍打,嘴里还道:“你这棉花就不能送到家里去,让你妈做你做件新棉衣?”

她们在厂里工作,白天要上班,哪有时间做衣服哟。

她妈忙也没空,都是她姐帮她缝制的衣服裤子。

杜思苦心里清楚:“这新棉花拿回家,可就没我的份了。”

就算是杜母做了新衣服,那也落不到她手上。

不打那指望。

余凤敏叹道:“可惜你没姐姐。”

有姐姐多好啊。

杜思苦道:“那是凤娇姐人好,别人家的姐姐也不见得像你姐姐这样关心妹妹。”

那倒也是。

余凤敏心里有些得意,她命好。

“凤敏,棉花够了,再塞可就缝不上了。”

袁秀红帮着缝针,别看她不显山不露水的,袁秀红这一手针线活可是没得挑的。医生嘛,这缝伤口都得练。

袁秀红这手艺是从小练出来的。

熄灯的时候,棉衣才做了一半。

好在杜思苦第二天不用去上工,还有假,就在宿舍又休息了一天。

24号晚上,袁秀红帮杜思苦把旧袄子缝好了,别看这衣服不怎么样,但是穿在身上暖和得很!

新棉花,厚实。

今天是余凤敏带的饭,她回来就说,“今天发工资了。”

杜思苦摸了摸额头:“我烧应该退了,我明天就去上班。”明天一早就去财务科,把工资领了。

袁秀红问:“什么时候?”

余凤敏:“早上就开始发了,我还是听阮思雨说的,我下午去领的工资。”她反差距袁秀红,

“你没发?”

“我没去。”袁秀红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思苦:“那咱们明天一块去。”

袁秀红:“不用,我明天要先去卫生所,向医生最近去外头进药了,还没回来,卫生所人手不够。”

“行,那我就不等你了。”杜思苦道。

晚上。

杜思苦早早的就睡了。

袁秀红没有困意,到后半夜才睡。

松县,五沟大队。

屋里传来滴滴哒哒的漏雨声,于月娥缩了缩身子,她现在还住在杂物间里,她身上穿的旧毛衣跟薄外套,柴房里只有一张草床,跟一床旧得发黑的薄被褥。这还是大伯一家怕她冻死,扔进来的。

风从缝隙里灌进来。

真冷啊。

于月娥手上生了冻疮,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就没受过这样的苦。以前冬天屋里也冷,可是她能坐在火边,烤着火,还能吃上热腾腾的烤红薯呢。

想到烤红薯,于月娥有些饿了。

天越来越冷了,大伯一家每天只给她一顿稀的,隔几天就让她用冷水洗衣服,不洗就用细树枝抽她。

奶奶瞧见了,也不管。

于月娥身上有不少伤。

再这么熬下去,于月娥怕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她甚至怀疑,大伯一家就是想让她死在这里。

跟大伯一家比起来,姨妈一家都算是大好人了。嘴上说着不管,可还是给饭,给住的地方。不过是受些白眼,这又能怎么样呢?

于月娥迷迷糊糊的想着以前的事。

半夜。

柴房忽然塌了一半,于月娥赶紧拉着被子卷在身上,又往衣里塞了些干草。

柴房塌了,能出去了!

于月娥的眼中忽然迸出光芒,她跑了出去!她悄悄的来到家后面,在一颗树下挖出之前父亲交给她的东西。

宅基地的证件还有那五块钱。

还有户口本。

黑乎乎的夜里,于月娥披着薄被往村口跑去。

她要去县城!

她要坐车火去找她姐!

好在老天爷开眼,没下雨了。

于月娥一刻也不敢停留,使劲的跑着。

机修厂。

天亮了。

杜思苦头不疼了,除了鼻腔有些不舒服,没别的毛病了。

她穿上塞了棉花的旧袄子,直奔食堂,先去吃东西,吃完东西再去财务科。

财务科那边一向准时上班,去早了没用。

到了食堂。

杜思苦刚坐下,对在就有人跟着坐下了,她抬头一看,是宋良。

“听说你病了?”宋良递过来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红糖,供销社买的。”宋良道,“听说吃了身体好。”

杜思苦瞧他:“这是有事?”

要她帮忙?

宋良好一会都没说话,之后才道,“不是,我这边的工作最近很顺利,年后应该就能完成了,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他强调,“这是你生病了,给你补身体用的。”

年后?

二月才过年呢,算算日子,得一个多月呢。

什么工作要这么久?

杜思苦心里有些奇怪,但是没问。

宋良送的东西,她收了,“谢谢啊。”下回宋良病了,她再还别的礼。

宋良送完东西就走了。

他很忙。

军用坦克的发动机有时展了,得趁热打铁,回去赶工。

杜思苦吃完早饭,就去了财务科,她就是奔着工资去的,要不然,她今天还要在宿舍休息一天呢。

徐丽莲已经到了,领工资的事很顺利。

杜思苦惊讶的发现,自己这个月多了五块钱,她以为是徐丽莲算错了:“怎么是三十块钱?”

她的工资是二十五块钱。

徐丽莲:“开拖拉机运砖,你没算上吧。”

那是。

杜思苦还以为那是厂里的差事,是份内事,就没算。

而且,上个月她还去了拖拉机厂十多天,她还以为会把这部门的工资扣一些呢。

没想到,不仅没扣,还多了。

杜思苦高高兴兴的接过工资。

徐丽莲给了她一斤肉票,“这是给你的,上个月你没领。”

一个月半斤。

“丽莲,多谢。”杜思苦眼睛冒光。

领了工资跟肉票,这下她的病可全好了,这钱真是好东西。

徐丽莲又拿出了三十五块钱,递给杜思苦:“这是袁秀红的工资,你拿去给她。”除了钱之外,还有半斤肉票。

杜思苦:“……她说等会来。”

袁秀红的工资比她高多了,是因为到了厂卫生所吗?

“你带过去吧。”徐丽莲低声说,“田主管心情不好,别让袁秀红过来了。”来了怕是会受气呢。

“好。”

杜思苦帮袁秀红领了工资,代签了字。

“签我名字?”

“签袁秀红的。”

杜思苦就签了。

字迹不一样,徐丽莲说没事。

杜思苦离开财务科后,就去了厂卫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