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132

……

她听得懂。

这年轻的女同志竟然听得懂。

杨铭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这女同志是真的懂了, 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意思说不懂,于是,便直接提出几个问题:“杜同志, 轧机无法承受猛钢轧制的高负荷,你觉得这个有办法吗?”

拖拉机厂轧机的机架和轴承一旦无法承受, 就会导致设备变形、故障。

杜思苦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加焊钢板,加固机架。”她又想到了之前在图书馆里看过来相亲轧机的内容, 试着说, “或许可以把轴承替换成重型轴承。”

杨铭点点头:“这样改动倒也不错,只不过, 咱们这边的动力系统承受不住……”他仔细的跟杜思苦讲解了其中的原理。

杜思苦认真听着,飞快的把杨铭讲的内容记在脑子里。

就这样。

一下午过去了。

原本站在边上的何平主任,一开始还能听懂一些, 可等到后面,他都听糊涂了, 怎么又转到发动机上了。

他们这边做的是履带板啊。

发动机是别的保密团队的任务。

拖拉机厂, 技术科。

袁科长一看到宋良他们,就把人带回来了科里, 加上厂里的精尖技术人员,开了一个小会, 都是围绕改进的发动机增压与扩缸展开的。

宋良低调的坐在角落,多听少说。

眼看着快到五点了, 这边的会议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袁科长往宋良那边瞧,只盼着宋良能再说些什么, 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这时, 会议室外头有人敲门了。

“袁科长, 您过来一下。”外人那边喊道。

袁科长去了。

只见那人在袁科长耳边说了几句话,袁科长脸上表情一松,“来了就好。”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扩缸导致的缸体壁厚不足,该用什么办法解决。”

袁科长丢下问题,收拾好资料,匆匆走了。

散会。

宋良跟彭科长一起离开,两人一块去了拖拉机厂的招待所。

拖拉机厂的招待所挺大,像是去年新修的,不过,算是整修过,但是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想要全部住下还是有些勉强。

宋良心想:明天要开大会,估计开完大会才能回去了。

“小宋,我去葛老那边瞧瞧。”彭科长出门了。

葛老带着机修厂的几个年轻技术员一直在拖拉机厂帮忙,彭科长想去看看进度。

过了一会。

门外传来敲门声,“宋同志,你在房间吗?”是袁科长的声音。

宋良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几个人,除了袁科长外,还有三个人,他们的工作服外头印着江市钢铁厂几个字。

是钢铁厂的人。

站在袁科长身后的那个四十多岁的模样,表情严厉,脸上沟壑很深,一副很不好打交道的样子。

他姓高,叫高建修,是这次铁钢厂带队的钢制人。

“高主任。”宋良主动开口,“好久不见。”

“小宋。”高主任显然也认出了宋良。

“你们认识?”袁科长很惊讶。

钢铁厂的这三位是这次跟拖拉机厂合作的主力人员,主要是研究合金钢的,拖拉厂每月一次的技术大会,将铁钢厂的技术人员吸引过来了。

因为苏联跟国内关系恶化,很多技术支援都撤走了。

钢铁厂的合金钢项目陷入了困局。

这东西必不可少,枪管、装甲,武器生产发动机都需要它。

高主任回头瞧了眼身后的两人:“有小宋在,这次的合作应该会有进展。”他身后的两位都是钢铁厂的高级技术员,以前跟宋良是同事。

都认识的。

宋良先前在钢铁厂的困境他们是知道的。

高主任着重强调‘合作’两个字,其中的意思他们听明白了。先干正事,宋良的身份问题先放一边。

那两位高级技术员点点头。

“大家认识就好,”袁科长笑着说:“这几天你们都在招待所,要是有什么新点子好想法,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说完,他又邀请大家晚上一起吃饭。

宋良:“我跟人有约了。”

不想去。

宋良离开钢铁厂的时候,合金钢的项目还没有开始,说是难度太大,接下任务容易,但是想搞出成绩来很难。

厂领导有些人怕做无用功,费钱费力,就一直搁置了。

没想到,他走之后没几个月,这合金钢的项目就已经开始了。合金钢是个大项目,来的肯定不只高主任他们几个。

“袁科长,我们今天过来点些累,吃饭就算了。”高主任同样拒绝了。

“那下次。”

聊了一会,袁科长带着高主任几人去了他们在招待所的房间。

宋良关上了门,回到屋里,开始沉思。

机修厂,卫生所。

今天卫生所的病人不多,天冷,大家不爱出门,就算是病了,小病在家里睡一觉喝点热乎乎的姜汤说不定就能好。

大病,那就只能去大医院了。

这样的天气,特意出门来厂卫生所的人真不多。

袁秀红也乐得清闲。

眼看着下班了,她换下白色大褂正要走,有病人来了,是个黑瘦的年轻小伙子,个头不矮,只听他道:“袁医生,我心脏有些不舒服。”

袁秀红瞧着来人很是眼生,“你是?”

这年轻人衣服上没有工牌。

黑瘦年轻人道:“我是工人家属,我最近这胸口总是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看来是下不成班了。

袁秀红带着黑瘦年轻人去了听诊室,拿出听诊器。

黑瘦年轻人进来,把棉衣的扣子解开,衣服太厚听不清。

袁秀红把听诊器放了进去。

“袁医生,我听厂里的人说你在找对象,你觉得我怎么样啊?”黑瘦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在供销社工作,就是咱们机修厂附近的供销社,离得很近。我今年二十二岁,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瞧着袁医生就很不错。

模样好,娇娇小小的,脾气也好,而且,他心脏不太好,要是娶个当医生的媳妇,那不正好吗。

袁秀红脸色都变了,“我觉得咱们不合适。”

黑瘦小伙:“哪不合适了?我工作稳定,咱们两的单位离得也近,平常有事我还可以过来找你。”

一副很固执的模样。

他瞧着袁秀红,越看越满意。

他还把手搭在了袁秀红的手上。

袁秀红一惊,听诊器都顾不上了,退了好几步,“同志,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黑瘦小伙:“咱们要是处对象,这是允许的。”

袁秀红发现这个小伙子听不懂人话,她直接说道:“我不想跟你处对象,你听不见吗,现在出去。”

都这样了,还冶什么病。

真是晦气。

以后不是本厂的,袁秀红就不冶了。

“袁医生,我觉得我挺不错的,你可以再考虑考虑。”黑瘦小伙子棉衣扣子也不扣,走上来,“你有个年轻大的爷爷,我不嫌弃。”

袁秀红脸色大变。

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谁跟他说的!

一时间,袁秀红满心怒火。

“你听谁说的!”袁秀红盯着这小伙子,“你是不是心脚冰凉,一到冬天就不想动?”

“对,对,袁医生,这你都看出来了。”黑瘦小伙子眼睛都亮了。

袁秀红:“你肾水不足,要是早早结婚,只怕活不了十年。”

语气冰冷。

什么?

活不了十年。

黑瘦小伙傻眼了。

袁秀红:“你心脏先天不好,要是结了婚,……太过兴奋,容易心脏骤停。”

她以前从没有这么直白的说出病人的病,这次是真的恼火了。

黑瘦小伙这会脑子里全是自己的病,压根就忘了处对象的事,“我这心脏,还有停啊?”

袁秀红:“娶媳妇的当天晚上,洞房的时候,容易红事成白事。”

哼。

黑瘦小伙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我不能娶媳妇了?”

这怎么行呢。

袁秀红:“是命重要还是媳妇重要?”

“我要传宗接代啊。”黑瘦小伙喃喃道。

袁秀红:“要是你觉得传宗接代比命重要,那就传吧。”

黑瘦小伙不说话了,刚才找对象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他心里拔凉拔凉的,低头一瞧,是棉衣没扣上。

难怪觉得心凉呢。

他赶紧把衣服扣上,裹得紧紧的,生怕心脏冻得毛病。

“袁医生,刚才是我糊涂了,您别跟我计较。您倒是救救我啊,我要怎么样才能活久一点啊?”黑瘦小伙有些怕了。

这单眼皮的小眼睛都冒泪花了。

袁秀红正要问他,是谁告诉他她爷爷的事,这时,门口突然来了一大拔人,听诊室关着的手被人猛的踹开。

“就是这!”

是个女人的声音。

门砰的一下开了。

门外站了一堆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是阮子柏,刚才说话的一脸兴奋的丁婉同志。等看到屋里的场景,丁婉愣住了。

黑瘦小伙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看病的椅子上,袁秀红离这小伙子有点远,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这又是哪一出?

袁秀红看看黑瘦小伙,又看了看那乌泱泱的一堆人,似乎明白了。

有人在背对针对她。

“你们干什么的,袁医生正在给我看病呢,你们要看病,排队去,不能插队!”黑瘦小伙瞪着门外的人,“排队懂不懂!”

他还等着袁医生给他冶病呢!

丁婉不敢置信的看着黑瘦小伙。

这聂小宏在干什么啊,这小子不是一门心思的要找一个当医生的媳妇吗,怎么这会不上心了?

说好的握着手呢?

袁秀红看着门口的那堆人,目光落到了阮子柏身上:“你在干什么?”

“刚才小丁说了些话,我听岔了。”阮子柏看到屋里清清白白的一幕,心里是松了口气。刚才丁婉一脸着急的找过来,说袁秀红在卫生所遇到了危险,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也顾不得辨别真假,就跑过来了。

幸好,是假的。

袁秀红看向丁婉:“丁同志,你又是来做什么?”

丁婉脑子灵活:“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肚子来例假的时候疼得厉害,想过来看看。”她说完看向门后的其他人,“你们也是来看病的吧。”

其他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应了声,其他人都没吭声。

倒是有一个突然高喊:“袁医生,小丁同志说你跟人在卫生所里头拉拉扯扯,带坏厂里风气!”

丁婉脸色大变,“胡说!”

“我胡说?小丁同志,你可不止跟一人个说过这话吧。”他们私下可是透了口风的,都说是来捉奸,才来的。

阮子柏盯着丁婉:“丁婉,这事我会跟厂领导反应的。”

袁秀红脸色铁青:“丁同志,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铁路食堂。

于月莺早上出门的时候,于月娥没起来。中午一点多的时候她回了趟宿舍,于月娥还躺在被窝里。

到了晚上,于月莺才发现妹妹病了。

高烧,全身滚烫。

因为于月娥今天没起来,于月莺忙,也没给她送吃的,就这么饿了一天。

“爸,我好难受……”

于月娥烧得说胡话了。

于月莺拿着毛巾,沾了凉水,放到于月娥的额头上。

这烧一直不退。

于月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明天还要上班呢,自个洗了之后就睡下了,于月娥在旁边跟个火炉似的,这一夜,于月莺睡得格外的好。

机修厂。

当天晚上,袁秀红就去了厂长家,找了汪大姐。

“小袁,你怎么哭了?”汪大姐还没见过袁秀红这个样子。

是受了委屈了?

袁秀红把泪一抹,然后把白天的卫生所的事说了,她是半点没添油加醋,只是如实的说了当时的情况。

汪大姐听得脸色发青:“这个叫丁婉的,不会是丁总工家的那个小闺女吧。”

“就是她!”

哟。

还真是那丫头啊,那丁母可是把丁婉夸得跟什么似的,上次丁家跟包家的事没成,丁母就托他们几个帮忙介绍人,汪大姐嘴上是应了,但是却没有行动。

帮人牵媒,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小丁怎么这样啊,怎么空口白牙的污蔑人啊。”

汪大姐挺生气的。

厂长一回来,汪大姐就把这事跟厂长说了。

厂长不是听信一面之词的人,他的意思是明白查一查,查清楚了,要是真像袁秀红说的这样,那肯定要处置丁婉的。

哪有拿女同志的名声开玩笑的。

丁家。

丁婉惶恐不安,她只是想教训袁秀红一下,不为别的,就因为袁秀红跟杜思苦走得近,她只是想吓吓袁秀红。

没想到事情超出了她的预计。

小聂真没用。

“妈,我这边有点事,恐怕不太好办。”丁婉还是找了自己的母亲,没法子,阮子柏在场,唉,早知道就不叫他了。

这人油盐不进,又是副厂长的儿子,不好解决。

第二天早上。

厂长出门,就看到阮子柏了,“彭伯伯。”

“小阮,你怎么在这?”

阮子柏过来,正是为了袁秀红的事。

铁路宿舍。

于月莺早上起来,睡在她身边的于月娥依旧全身滚烫,她又把毛巾湿了凉水,放到于月娥的头上,之后给妹妹喂了点水,就出门了。

她去食堂上班。

“小于,你妹妹昨天怎么没来吃饭啊?”

“她有点不舒服。”

“那你赶紧把人送到卫生所去啊。”

于月莺脸色微变,去卫生所,又要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