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35
……
“具体说说。”
“她熄了灯之后, 还到开水房打水,还帮不按时回宿舍的人员开门,你说这像话吗?”钱阿姨昨天因为杜思苦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怎么说现在也是管宿舍的, 她说一句,那个小杜就顶一句, 太不尊重人了。
宿舍管理员归后勤处管。
后勤处的处长姓周,长相普通, 扔到人群里都认不出来,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事,也因不怎么管事, 跟各个部门都处得特别好。
“你是说,你把住在宿舍的女同志关到外头,不让进门?”周处人皱起眉。
钱阿姨听出周处长语气不对, 赶紧解释:“也没有,就是晾她们一会, 肯定要开的。”
周处长又道:“开水房怎么不让打水?不是才给你们宿舍拔了两百斤煤吗?这大冬天的, 没热水怎么行?”
这不为难人吗。
“都熄灯了,她还下来打热水, 怎么不早点来?”钱阿姨嘟嚷着。
周处长:“一车间现在两班倒,还有上夜班的同志, 这要是回来晚了,连个热水都用不上?”
钱阿姨不吭声了。
周处长直接说:“以前张宿管怎么办, 你就怎么办,按她的来。”
钱阿姨小声说:“你之前不是说按规距来吗?”
周处长瞧着钱阿姨:“规距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是真把女同志关在宿舍一个晚上, 那冻坏了怎么办?”
钱阿钱闷闷不乐的走了。
这当宿舍的管事也太受气了。
女工宿舍。
杜思苦今天休假, 禇老昨天说的, 让他今天好好休息。这次从拖拉机厂回来之后,她的工作将直接由禇老安排。
余凤敏跟袁秀红起来的时候,杜思苦就醒了,但是没起来。
到了九点。
她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烟味,像是什么东西着火了。浓烟从门缝跟窗户飘进来,杜思苦赶紧起来了。
打开门一看,浓烟是从一楼上来的。
其他宿舍上了夜班在休息的人也被惊动了,全部都带上了自己的贵重东西往楼下跑。
杜思苦回宿吉拿了钱跟粮票,还包袁秀红跟余凤敏的装东西的包带上,之后用毛巾沾水捂住嘴,这才往下跑。
“怎么回事?”
“是一楼的开水房。”
有人试着想进开水房,却发现门是锁着的。
进不去。
女同志们赶紧全部退到了宿舍外头,有人拿着东西把开水房的窗户砸开了,想翻帘进去,有人去喊人过来帮忙了。
杜思苦知道是开水房里头出事后,在外头找了块大石头,一只手用毛巾捂着鼻嘴,一只手拿石头砸开水房的锁。
这种锁,很容易就砸开了。
锁一掉,杜思苦就一脚把门踹开。
更浓的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是烧水的炉子。
水烧干了!
“你们快去拿桶接水,是炉子着火了……”杜思苦喊道,“烟多,火大不。”
很快,宿舍的女同志就冲进来了,一楼是有水龙头的,有拿桶的,有接水的,窗户那边听到了哐当一声,窗户从外头被砸开了。
浓烟直往外涌。
接了水的女同志把水往炉子那边泼。
一桶又一桶。
很快,炉子的火就灭了,浓烟也少了许多,只不过,一楼的开水房是不能看了,地上湿漉漉的。
炉子旁边放置的几个蜂窝煤也被水浇透了。
没一会,叫来帮忙的人到了,女工宿舍的同志自个就把火灭了,合着是白跑了一趟了。
很快,保卫科的人过来了。
“没人受伤吧?”
“没有。”
“东西烧了多少?”
“就是开水房的炉子跟水壶。”
这开水房是怎么烧起来的?保卫科的人找宿舍的人了解情的时候,宿管钱阿姨姗姗来迟。
“这是怎么了!”钱阿姨惊道,“谁把开水房的玻璃砸了!”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你们是保卫科的吧,你们可得好好查一查,这是谁干的!”钱阿姨声音响亮,眼睛却盯上了杜思苦。
杜思苦在烟里熏过,这会脸上还有不明显的黑印子,正擦着呢。
“钱宿管,刚才你去哪了?”保卫科的同志问钱阿姨,“这会你应在当职吧,怎么不在宿舍?”
钱阿姨答道:“我去后勤处了。”
保卫科同志:“你知不知道刚才开水房着火了?”
钱阿姨愣住了,很快,她的脸色就变得惨白。
难道是刚才她出门的时候忘了把炉子的盖子封上?
铁路家属大院。
一早。
杜母就让杜父去单位请了假。
杜父瞧杜母脸色不好,就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去了趟食堂,带了些吃的回来。这早饭是带对了,杜母一早上都无精打彩的,坐在屋子里头,动也不动。
“来,吃点热乎的。”
杜父把菜粥递了过去,又问,“是不是身子哪不舒服?”
昨天杜母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会他就瞧出不对了,可是没细问。
杜母接过菜粥,应付了几口。
她把剩下的递给了杜父,“我饱了。”没胃口。
杜母是抬着头说话的,杜父这才看到杜母脖子上的伤,“你脖子怎么了?”
杜母摸了摸脖子,上面还有些疼。
她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就一阵心寒。要不是食堂的员工赶来,她都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样。
杜父见杜母不肯说,叹了口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瞧于家那两孩子的秉性,这根上就坏了。”
这伤,估计就是彩月那妹子弄出来的。
杜母望着杜父:“彩荷以前当姑娘的时候漂漂亮亮的,又大方……”
杜父:“这都二十多年了,人会变的。”再说了,“她当初不是为了那个于强不要你爹妈了吗。”
黄彩荷也只是亲姐妹,哪比得上亲爹娘啊。
杜父道,“你啊,别把自己看得太重,那姐妹情哪比得上他们一家四口。”
杜母难受道:“我跟家里人都觉得她是受了蒙骗,她自个也是这么说。”还以为妹子想开了,回来好好过日子了。
杜父不想聊于家的那一堆人。
直接转移话题,“老二上回不是写了信吗,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杜母听到提儿子,一下子精神了,“说是年前,我估计得二十六二十七了,今天几号了?”儿子要回来,得把被套拆下洗了,也不知道哪天是晴天,得把被子晒了。
“家里就一些腊肉,过年这几天只怕不够。”杜母絮叨起来。
杜父看杜母恢复了,也就放心了。
屋里两人正说着话呢,老五敲了门进来了,“妈,小姨跟于月莺在咱们家院子里,说是找你呢。”
杜母心情又不好了。
她看着杜父。
杜父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院里。
黄彩荷眼睛红肿得厉害,昨天她哭了大半宿,还是于月莺嫌她吵,说第二天要上班,黄彩荷这才止住泪。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于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他们之间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于强怎么能丢下她们母女三人呢?
之前的种种误会、算计,在生死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这会在黄彩荷的心里,于强还是那个爱了她宠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是她丈夫。
“妈,就算你带月娥回了黄家,我还要在这边工作的,不好跟姨妈把关系搞得太僵。”于月莺小声提点,“你等会赔个不是就行了。”
黄彩荷木着脸。
于月莺:“就当是为了我,求您了。”她工作在这边,对象也在这边,她不想离开阳市,要是走了,只怕这婚事就黄了。
她还想等一等。
卫东过年总要回来的吧。
还有一件事。
于月莺对黄彩荷说:“妈,我跟卫东处了对象,他现在出差了,你是我妈,是长辈。卫家跟姨妈关系好,等会你让姨妈带你去卫家,认认亲。”
最好能把这婚事订死了。
黄彩荷没心力管这些。
于月莺:“妈,爸生前最担心的就是我的婚事,您知道的。”
黄彩荷又想到了以前跟于强说的话,给于月莺找门好亲事,然后等女儿安稳了,他们就到女婿这边住着看病。
想到往事,黄彩荷的眼眶又红了。
“……好。”黄彩荷答应了。
她们就等着杜母出来,然后说两句软话,再让杜母带她们去卫家。
结果,只等到了杜父。
杜父道:“这小的生了病,你不带她去医院,到我家这边做什么?”再一瞧,只来了黄彩荷跟于月莺,没管生病的小女儿啊?
于月莺没看到杜母,心里一沉。
黄彩荷冷冷的看了杜父一眼,转头就走。
月娥说得对,杜家人这副嘴脸就是赶人的!要是他们把于强当亲戚,也不会让于强在外头冻着。
“妈!”这是去哪?
于月莺急得追了上去,这事还没办呢。
杜父瞧着见了黄彩荷看他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他回屋就跟杜母说,“你妹子这情况不太对,像是把咱们恨上了。要不你先跟娘家那个通个气,告诉岳父岳母大舅子他们一声,免得你妹子把人带回去,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的。”
杜母猛的站了起来,“我这就去。”
她急冲冲的往外走。
她得给家具厂打电话!
机修厂。
女工宿舍的失火很快就解决了,但这事还是传到了厂长的耳朵里。开水房的窗户玻璃得换新的,还有里面的炉子跟水壶,都要重新转置办。
当时出事的时候,宿管不在。
开水管是宿管负责的,这可不是小事,就这样,刚顶工没几天的新宿管又悄无声息的被调走了。
当天晚上。
之前的宿管张阿姨就回来了,她回来就把开水房打扫了一遍,知道炉子跟水壶没了,去仓库那边领了新炉子。
回来就生起了火。
“张阿姨,您回来了?”杜思苦还挺意外的,不是说张阿姨家里有事,请了十多天的假吗。
张阿姨这一趟回来,话更少了,脸上的皱纹更多了。
“是小杜啊。”
她关心问道,“我听说这边失了火,你们住着的人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杜思苦道,“都闻到烟味跑出来了,没伤着人。”
张阿姨点点头。
“张阿姨,您家里的事解决了?”杜思苦问。
张阿姨听到‘家里’两字,脸色又悲又苦,“还不就是那样。”她家儿子在外头借了债,要债的找上门,儿媳妇闹着要离婚。
她回去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可没用,儿媳妇带着孩子走了。
唉。
至于儿子躲到哪去了,张阿姨是真不知道。
要不是厂里保卫科的人去她家找她,她都还出不来呢。还是厂里好啊,这边清净,那边不三不四的人进不来。
张阿姨回到女工宿舍后,一切又恢复了。
次日。
杜思苦正常上班,这次她没去一车间,而是去了三车间,禇老在那边,禇老回来的时候就说了,以后她跟着禇老做帮手。
像是禇老改造机床,她就在旁边看,先学,再帮忙。
一车间的防滑链也步入了正轨,这期间,北方那边好几个大单位通过传达室的电话,联系到了厂领导,达成了防滑链的订单。
这一个冬天,订单甚至超过了四位数。
这防滑链生产快,那边急着用,钱一汇过来,这边就让运输队的同志帮忙送过去。
这样,机修厂赚到钱了,运输队也跟着赚了。
因为防滑链的订单,机修厂这边跟钢铁厂的合作更加紧密,再加上明年自行车车间的钢材,厂长更是派人去了钢材厂那边。
两厂走动频繁。
关系越发深厚。
小年那天。
杜思苦收到了厂里发的福利,五十斤大米,一桶油,二十斤富强面粉,一箱罐头,两提麦乳精,还发了肉。
“怎么这么多东西?”杜思苦非常吃惊。
小赖道,“上面就是这么安排的。”仓库人员调动,之前仓库的主任出事之后,这边的管事的人选一下没下来,厂长那边找顾主任要人,顾主任就把小赖扔过来了,说是年前顶一阵。
年前仓库这边有很多年贷,小赖人精明,在总务那边也是管粮票,顾主任知道小赖的能力。
这年货少了工人不满意,如今这么多东西发下来,杜思苦也犯了愁,往哪放啊?
杜思苦问小赖:“其他人也是这么多吗?”
要是大家一样,这些东西往宿舍领就没事。
“哪能一样啊,”小赖低声说,“你想什么呢,要是人人都这么发,厂里得亏死。”他又说,“一车间的防滑链,有你一半的功劳,这是厂里奖你的。”
原来是因为防滑链啊。
杜思苦明白了。
小赖又说,“这防滑链订单可不少,款也是先汇过来,这次你们一车间的人,奖金不会少!”几十块是跑不了的。
“还会发钱?”
“那当然,干得好有奖金分红嘛。”小赖道,“年底咱们厂还要评优秀员工。”
小赖这话说了之后没过两天。
厂里优秀员工的名额就下来了,是各个部门内部提的人选,然后由厂领导表决通过。这次的优秀员工一共有十个人。
杜思苦的名字就在其中。
她是一车间的何主任报上去的人选,一车间这次报了三个人上去,只有杜思苦中选了。除了她之外,技术科的宋良同志名字也在其中。
还有总务那边的小赖。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次女工宿舍失火时,积级救火的几位女同志。
以及,保卫科的吴队长。
杜思苦对于评上‘优秀员工’这事看得很开,不过,当她知道优秀员工会发五十块钱的奖励后,这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很重视。
以后每年努力争取!
今年是8号过年,年前厂里还发了一次工资,说是让大家过个好年。杜思苦去财务室领钱的时候,发现徐丽莲算多了。
怎么给了她三十五块钱。
“怎么又这么多?”杜思苦小声问。
这次她可没出差。
徐丽莲告诉她:“你这边以后工资每个月三十块钱,这五块钱是过年费。”以前杜思苦的工资是每个月二十五块钱。
她看着杜思苦,“你们这一批,除了余凤敏,你是涨得最快的。”
“以后都是三十块钱吗,那肉票跟粮票呢?”杜思苦问。
“肉票不变,粮票应该也涨五斤吧。”徐丽莲道,“粮票你得去总务那边问。”她们财务科只管工资的。
涨工资了。
杜思苦喜滋滋的拿了钱要走,徐丽莲:“等会,你走什么,还没算完呢。”
杜思苦:“优秀员工的奖金不是给了吗?”五十块钱呢。
广播那天她就过来拿钱了。
徐丽莲:“一车间的奖金。”她把上锁的抽屉拉开,数了十张大团结,数了足足三遍,这才递给杜思苦,“一百块钱,你的,独一份。”
何主任也才八十块钱呢。
“真给我的?”杜思苦反复询问,“真没弄过。”
“没有!”徐丽莲拿出单子,“来,签个字。”
杜思苦从财务室出来的时候,脑子晕乎乎的,年前这一拔,厂里发给她的钱全部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八十五块钱啊!
她这小金库一下子就富裕了。
“小杜,这钱领了厂里就放假了。”徐丽莲在后面提醒,“你可以回家去了。”
杜思苦猛的回头,“咱们厂放多少天假。”
“一般是十天。”徐丽莲道,“要是事少,晚来几天也是可以的。”
十天啊。
杜思苦才不想回家。
她就在宿舍这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