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143

……

晚上。

杜思苦去了余凤敏的筒子楼, 余凤敏早就准备好了杜思苦要用的东西,袁秀红过来了,余凤敏喊她过来帮忙的。

这弹簧床垫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缝, 袁秀红缝补的手艺比她们两个都要好。

筒子楼这边的熄灯比女工宿舍那边晚一些。

熄灯之后,她们三还没忙完。

杜思苦:“要不咱们明天再继续吧。”手电筒得要人拿着才行, 如果是放着,那屋里只一小片是亮的, 不利于她们加工床垫。

余凤敏问:“是不是把这最后一边的布安上去, 就算完工?”

杜思苦:“是,不过, 现在光线不好,就怕布包裹得不紧密,出现缝隙。”

“我有蜡烛!”余凤敏点了足足五根蜡烛, 旁边的小炉子火不够旺,她又换了些煤球, 让火烧得旺些, 这样屋里的温度才起来,屋里就不那么冷了。

窗边是留了一点小缝的, 不怕炭火太旺,空气不流通。

忙到近十一点, 杜思苦跟袁秀红都累瘫了,余凤敏也一样。不过, 她做为主家,还是强撑拿出了新盆子,给两人倒了水, 让两人洗洗。

等会三人就在她家这边凑和睡一晚。

洗完。

杜思苦没忘把炉子封好。

三人挤着睡, 特别暖和, 睡在中间的袁秀红还二天早上还是被热醒的。

“快醒醒,都八点了!”

昨天弄得太晚了,这一睁开眼就要迟到了。

杜思苦赶紧起来。

同一天。

红光县,小河支队。

杜二七点半就去了林场,严医生早早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过年的时候他冶林场下放的同同志跟大队的人冶过病,没收钱。

这些人送了不少东西,腌好的野鸡,晒好的菌子,还有从山上挖的笋子。

严医生全部收好,这些都是要带回县里的。

“东西拿齐了吗?”杜二问。

严医生点点头。

杜二道:“九点的班车,咱们快一点。”

到了县里,严医生没去医院,而是直奔家里。他结婚了,有妻有儿,之前怕连累家里人,就搬了出来。

前一阵革委会跟红卫小将闹得很凶,严医生到了林场后就一直没回家,过年都没回去。

后来听林场外出的人说,外头挺太平的,严医生这才惊觉自己小题大作了,事情可能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糟。

严医生家离医院不远。

杜二帮严医生提着东西,他瞧严医生这一路回头看了他三次,便道:“等东西放下,我就走。”

“好。”

严医生放心了。

严医生越走越快,眼看着快到他家了,忽然,他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见是杜二,脸色微变,“怎么了?”

难道是杜二反悔了?

杜二表情严肃:“你听。”

前面有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哭闹声。

严医生惊疑不定,还是按杜二说的,侧耳仔细听了起来。

真有声音!

他往前望了望,声音是从他的方向传过来的!

严医生脸色发白。

杜二把东西给他,“我去看看。”

严医生提着东西,站在原地,豆大的汗珠从脸上落下来。

前面。

杜二过去了,一看,果然是在抄家。

他找旁边围观的人打听了一下。

确实是严家。

严家有个亲戚逃到岛上,被查出来了,现在这边的意思是说严家成分不干净……

成分不干净。

那得改造,得下放。

杜二过去了,瞧了几眼,就找着领头的他,“这位同志,借一步说话。”说着,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烟来,递了过去,还用火柴帮着点了火。

他脸上带笑,一脸和气。

远处。

严医生心里直打鼓,他站得更远了些,又不放心前面发生的事,时不时的过来瞧两眼,然后再缩回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杜二领着两人过来了。

严医生眼睛都睁大了,他媳妇,他儿子!

他儿子头上还有伤!

严医生一下子冲了过去,“小奇,你头怎么了?”

他媳妇红着眼:“你还知道关心儿子!”家里出事的时候偏不在,躲哪去了!

杜二:“行了,咱们先离开这,回头你们商量一下,看是跟我去林场,还是去别的地方。”总归要下放的。

严医生这次倒是想清楚了:“我们跟你去林场。”

去林场,有杜二照顾他们。

要是下放到别处,去大西北,或者去边疆,那可真是回都回不来了。

杜二没立刻答应,“这事你们两口子好好商量一下,这可不是小事。”这次是要把户口迁过去的。

今年的情况果然比去年更糟。

阳市,杜家。

“妈,你今天就走?”老五道,“明天可是元宵节,你真不在家里过?”

明天正月十五。

杜母道:“我坐下午的大巴车,明天去你姥姥家过节,我嫁到杜家这么些年,元宵节还没回过娘家呢。”

她说完又问老五,“你真不跟我过去?”

老五摇了摇头,“我就在家里过。”

明天元宵节,她要是走了,那家里就剩奶奶跟她爸了,太冷清了些。

杜母听了后道:“菜都在厨柜里,这是钥匙,你拿好了。”又说橱柜里还有哪些菜,她那屋里吃的藏哪了,明天可以拿一点,摆出来。

反正,老三那边找媳妇的事是妥了,她跟老杜也算是了了半桩心事。

剩下的一半,就是他们给老三好好寻摸寻摸,找个脾气好会干活、又孝顺的好姑娘了。

杜母走了。

跟上次一样,她去的是客运站,坐的长途大巴,人满就走。

元宵节。

杜老三休了一天假,一早就出发了,本来他是想着直接回家的,可后来一想,要不把老四叫上,一起回家过节。

老四只是个学徒工,手上也没什么活,应该能请得了假。

很快,他就到了机修厂。

“小杜同志不在厂里。”保卫科的人说道。

一早,杜思苦就拿着禇老批的外出信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信上写的是去家具厂公干。

当然,去家具厂公干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一个外人了。

又外出,公干?

杜老三眉头紧皱:“我家老四去的是车间吗?”怎么老外出啊,这是不是去销售科了?

“你要是有急事,留个口信?”保卫科的人道。

杜老三摇头:“那倒没有,就是今天元宵节,我想带她回家过节的。”不过还是留了口信,他告诉杜思苦,妈想给他找对象,他答应了。信中还写,要是老四这边有合适的,帮他看看。

杜老三留了口信就回家了。

家具厂。

杜思苦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小赖,厂长安排的。顾主任忙得抽不开身,仓库这边的账目清楚了,人也招齐了。这个月的工资跟粮票年前就发了,现在小赖手上也没什么事。

这次跟家具厂的合作,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就让小赖过来了。

“小杜,是海绵不够,还是椰棕不够?”雷木匠问。

“够了,我今天过来,是有别的事跟您商量。”

雷木匠心一沉,难道是昨天新式家具设计的事,小杜反悔了?

杜思苦道:“这位是小赖,他口才好,让他跟您说吧。”小赖是总务的,跟各个部门打交道,这说话的本事不是杜思苦比是上了。

当然了,有人在前面干活,杜思苦也乐得在后面偷懒。

“雷师傅,你好。”小赖笑着道,“咱们见过的。”

雷木匠点点头。

是见过。

机修厂宿舍的床、桌子,还有那些办公用品,大部门都是他们小家具厂这边的,两个厂子是有来往的。

拉完交情,小赖就步入了正题,开始跟雷木匠谈合作的事。

“你是说,机修厂要往我们家具厂投钱?”雷木匠一脸惊喜。

“对,两家合作,到时候在这边建个新车间,要是合作盈利了,还能在这边建家属楼,到时候家具厂的职工都能分到新房子……”小赖在画饼。

杜思苦听出来了。

家具厂的几位可没听进来,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机修厂的小赖同志是大大的好人。

这次的谈判很顺利。

初步定下合作方案,接下来,就是起草协议,两边没什么问题,再选个吉利的日子,两厂派出代表,正式签字。

合作就定下了。

“给我们投钱,又帮忙建车间,以后还要建家属楼,”雷木匠嘀咕,“怎么听着尽是大好事。”

小赖正要说。

杜思苦先开了口,“雷师傅,不光这样,刚才不是说了吗,赚钱了一起分。不过要是有亏钱了,那得一起赔。”

雷木匠笑了:“做家具的,怎么会赔钱呢。”

这家具是人家定了才做的,要交定钱的。要是不交尾款,这东西肯这不能送上门的。转头卖给别人,也是一样赚钱。

杜思苦看向小赖:没说弹簧床垫的事?

小赖:“家具厂嘛,肯定是以做家具为主。”至于床垫,现在不用急着跟雷木匠说。

回去的路上。

杜思苦问:“这事瞒着雷木匠,不好吧。”

小赖:“放心吧,家具厂又不是雷木匠当家做主。”雷木匠虽然是家具厂最好的手艺工人,但是上面还有领导呢。

杜思苦:“谁的主意?”

“我们顾主管。”小赖低声说,“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咱们顾主任说,机修厂是帮人修机器的,之前的自行车还有些关联。这次的弹簧床垫跟咱们厂都不沾边的东西,也要投钱进去,他怕机修厂这边资金不够。”

杜思苦也压低了声音:“也就是说,这次跟家具厂合作,成不成都无关紧要。”

小赖点头。

又瞧了眼杜思苦,“要是合作不成,你不也省了桩事吗。”他可是知道,杜思苦现在下班就扑在图书馆。

说是画什么图吧。

杜思苦仔细想了想,顾主任的话也有道理。

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把厂长交待她的事做好就行,毕竟,下个月开始,她就要涨工资了。

活还是要好好干的!

“今天元宵,食堂有汤圆,咱们赶紧回去。”小赖加快脚步。

“甜的吧。”杜思苦跟上。

铁路家属大院,杜家。

杜老三因为去了一趟机修厂,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还买了一包糖果,回来的时候就迟了。等到了杜家,已经十一点了。

“三哥,你怎么回来了!”老五一脸惊喜,“太好了,我正愁一个人不好做饭呢,你快过来帮我。”

本来,今天中午该她爸下厨的,刚才卫叔过来,把她爸找了过去,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眼看着离中午越来越近,该做梦了。

老五在家干活少,这做饭煮多少米,放多少水,她都只记个大概,炒菜更是掌握不了火候,得有人帮她。

现在三哥回来了,太好了。

“妈呢?”杜老三问。

“妈昨天下午回娘家去了。”老五说,“她总觉得姥姥那边有事瞒着她。”

兄妹俩一块在厨房忙活起来,人不多,菜也炒得不多,荤菜就一个腊肉,还有杜思苦年前送回来的香肠(还没吃完)。

四个人,他们是准备炒四个菜。

老五看着最后盘菜快好了,便想去外头瞧瞧杜父回来了没有,结果一转头吓了一跳。

于月莺就在厨房门口!

“你在这做什么!”老五拍着惊魂未定的胸口,有些生气。

“今天元宵,我过来看看姨妈。”于月莺笑着说,她也不说自己是过来蹭饭的,食堂那边放了半天假。

“巧了,我妈不在,你回去吧。”老五黑着脸说。

于月莺一愣,又问,“姨妈去哪了,我等她回来!”

“我妈不回来,你走吧。”老五烦于月莺呢,过年就在这边不走,现在又来!也不说搭把手,家里本来事情就一堆。

于月莺不仅没走,还往厨房里走,“这菜是要端出去的吧,我帮你们。”她人还没走进去,就被老五拽住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于月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伸手揪老五的头发。

却被眼疾手快的杜老三一把抓住,最后,于月莺被老五赶出去了,身上还挨了几下。

“你们太欺负人了!”于月莺就在杜家门口抹着泪。

老五走到水龙头边,拧开水,往脸上抹了两把,“你怎么老来我家蹭吃蹭喝,一毛钱都不给,你都是有工资的人了,都说了我妈不在,你又来做什么?”

抹上脸上的水跟眼泪似的。

老五是初中生,比于月莺还小,还是未成年呢,于月莺都二十二了,不对,过了年,现在都二十三了,早就是大人了。

一个大人跟半大的孩子吵,这怎么看也是于月莺不占理。

隔壁。

放假在家的沈洋听到吵闹声,走到门口正要瞧,被刘芸给拽了回去,“回来,你等会可别出门。”

刘芸听着声就知道是那姓于的。

又来了。

这人真是巴在杜家身上了,不把便宜占够都不肯走。

“阿洋,那姓于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她远点。”刘芸再三叮嘱。

贺大富先头跟于月莺定过亲,还大老远的把于月莺接到市里来,现在贺大富没了音讯,那于月莺问都没问过一声。

就算是做不成夫妻,这总有些恩情吧,去贺家瞧瞧,问问情况那是应该的吧。

这人啊,没良心。

宁市。

黄姥姥病了,过年那会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夜里受了风,就着凉了。吃了药也不见好。

杜母去的时候,黄姥姥在医院住着,挂了几天吊瓶,人好一些了。

“妈。”杜母扑到床边,紧紧握着黄姥姥的手。

黄姥姥看到杜母,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你怎么过来了。”

杜母道:“昨天晚上就到了,我哥他们说你在医院,我怕吵着您休息,今天才过来。”她又仔细的问着黄姥姥的病情。

听到黄姥姥说年前就生了病,后来断断续续的没好全乎。

杜母一下子就想到了于月娥,莫不是她把病传给黄姥姥的?

想到这,杜母脸都沉了,“妈,那叫于月娥的丫头还住在咱们家吗?”

黄姥姥温和道:“那只是个孩子,虽然没教好,但她还小,咱们得给她个机会。”那天夜里的冷风她后来才想起来,是有人把窗户拉开了一条小缝。

唉。

孩子还小,不懂好坏,以后好好教就是了。

杜母问:“她跟黄彩荷呢,我今天早上没见着她们。”

“回于家了。”

那孩子非要带小女儿回去把于强的屋子拿回来,闹了好几天了,打人,绝食,家里没一刻清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