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172

……

“今天过年,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你在娘家过总是不好,”大程跟杜得敏说, “等会你随我一起回去吧。”

总要在自家过年的。

杜得敏半天不说话。

大程:“我在家呢,到了家也不用你做什么, 只要好吃好喝就行。后天初二,你再送你回娘家来, 你看呢?”

他轻声细语, 慢慢劝着。

杜得敏最终还是被他说动了。

九点半。

大程帮杜得敏收拾了点东西,带着老婆跟两个孩子, 跟杜家人告别。

杜母见了,倒是松了口气。临走时,难得带着笑脸给两个孩子抓了两把糖, 不多,一人三颗。

两个孩子欢喜, 剥了糖壳就把糖往嘴里塞。

屋里。

杜奶奶听到动静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大程一家四口已经走远了。她看了一圈, 发现屋里就杜母在,“其他人呢?”

“老杜去送小姑子了, 老三在隔壁家。”杜母道。

“得敏走了?”杜奶奶往屋外看,外头远处纵然有路灯, 可院门那处还是黑漆漆的。

杜母:“是啊。”

小姑子可算是走了。

这住的这些天,小姑子天天嚷着饿,素菜不愿意吃, 非说大程给了钱, 反正, 荤菜,甜的,

零嘴,什么贵什么吃什么。

原先杜爷爷跟杜奶奶那些老朋友过来串门,提的东西都放在杜奶奶那屋,杜得敏这一回来,

给吃了个七七八八。

杜母忽然说起一件事,“我妈身体不好,今年也不知道撑不撑得过去。我跟老三说好了,初二带着他回趟娘家,在那边住几天。”

杜得敏正是初二回来。

且不说这事,单是杜母走了,这杜家来了客人,这饭谁做?

这客人哪个招待?

杜奶奶问:“这事你跟有胜商量了吗?”

杜母反问道:“他还能拦着老三不让他去看生病的姥姥?” 没这样的道理!

杜奶奶憋闷的回了屋。

杜父过了一会才回来,刚进门,就听到杜奶奶的声音:“有胜,你来我屋里一趟。”有事要说。

杜父去了。

杜奶奶把杜母初二要带老三回娘家的事说了,她也不是想拦着杜母,只是:“你媳妇这一走,家里怎么办?那些上门拜年的客人怎么办?”

谁招呼?

杜父道:“妈,有我呢。”

他放着假呢。

杜奶奶心疼的看着儿子,愁着脸:“咱们家人不比别家少,怎么日子过成这样了?”她叹着气,“要是老四在家就好了。”

说到这,她又问,“老四今天不回来,难道明天还不回来?”家都不回了?

杜父:“老三说她厂里忙。”

总不能过年找到机修厂去,把孩子再打一顿吧。

他这样找过去,厂里的大门都不一定能进呢,老四现在精怪得很,见着不对跑得比兔子还快。

杜奶奶话头一转,“那你问问老三,对杨家姑娘的印像怎么样,要是都挺好的,趁着过年赶紧把这事定下来。你呢,收拾个屋子给老三结婚用,赶紧把孙媳妇娶进门。”

这样,就算是杜母回了娘家,家里也有孙媳妇照顾了。

杜父:“这也太急了。”

杜奶奶道:“亲家母身体不好,要是她今年去了,老三这亲事又得耽误一年。”

大年初一。

机修厂。

杜思苦一早就起来了,早上在禇老、鹏子哥,还有顾主任家都转了一圈,后来还去了食堂彭师傅家。

禇老家最热闹,儿孙满堂,连杜思苦都混了一个压岁钱,钱不多,就图个吉利。

鹏子哥家气氛不太好,一家四口看着别别扭扭的,杜思苦进去拜年完喝了口茶赶紧直了。

顾主任家忙得很,人进进出出的,杜思苦还碰着小赖了。

两人一块出来了。

“厂领导那边去吗?”小赖问杜思苦。

“我跟厂领导们都不熟,就不去了。”杜思苦道。

小赖低声道,“你跟厂长不是很熟吗。”

杜思苦:“只是工作熟,今天去厂长家的人多,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要是袁秀红在,她还能跟袁秀红一块去转转。

可现在她一个人,还是算了吧。

食堂彭师傅家的饭特别香,杜思苦去的时候快十一点了,彭师傅家人不多,热情的留杜思苦吃饭,杜思苦就留下了。

没想到。

吃饭的时候,厂长跟跟汪姐(厂长夫人)还来了。

杜思苦这才知道,彭师傅跟厂长还沾亲带故呢。

“厂长,汪姐,过年好。”杜思苦顺势拜了年。

“小杜啊,拿着。”汪姐的乐呵呵的塞了杜思苦一把糖,瞧着糖果纸皮,像是桔子味的。

杜思苦剥了一颗吃了,还真是。

彭师傅手艺那真是不是吹的。

之前在食堂没见过的菜,今天全端出来了,有一道酱汁鸭子,酱汁浓郁醇厚,鸭肉鲜嫩入味。

还有一道五香熏鱼,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鱼,说是先卤制,再熏制,外皮香脆,肉质鲜嫩,这吃起来完全停不下来。

“彭师傅,外头酒店的大厨手艺都比不过您!”杜得敏边吃边夸。

彭师傅倒是不谦虚,“那是,我这手艺可是祖传的!”要不是彭厂长请他过来,他现在还在外头的国营大饭店当掌勺师傅呢。

工资可不比这里低!

一顿饭下来,盘子都吃空了,桌上的酱汁也给倒到碗里拌了饭。

下午。

杜思苦在机修厂溜弯消食去了。

消食的时候顺便去了一下女工宿舍,进去一看,张阿姨回来了。

“张阿姨,新年好。”

“小杜,你也一样,”张阿姨脸上笑着,可是眉眼满是愁色。

杜思苦看出来籽,没细问,只把开水房的事说了,“田同志跟孔同志去找我,我看天色不早了,她们又催得紧,就把开水房的锁给开了,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张阿姨长叹一口气,“早上我走得急,该把钥匙给她们的。”

就这一会的功夫,眉头就又皱了三次。

今天大年初一。

杜思苦觉得,还是不听这些愁苦的事的好,都说今天过得好,这一年都过得舒坦。

“张阿姨,您这边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等会要去凤敏家,时间紧,我走了啊。”

“……这就走了?”

张阿姨话都到嘴边了,可看到杜思苦说要去余凤敏家拜年,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后来。

杜思苦还真去余凤敏家了,骑着自行车去的,把宋良给她的大苹果装了四个,又装了些过年发的罐头,一起提着去了余凤敏家。

去的巧。

她去的时候,余凤敏姐妹俩刚好出来。余家今天拜年的人多,余凤敏喊了一早上的人,嘴巴都喊干了,下午就约着姐姐出来看电影。

朱安早上来过了,下午他要回家走亲戚。

“思苦!走,我们看电影去!”余凤敏看到杜思苦高兴得很。

“我先去屋里,跟叔叔阿姨拜个年,马上出来。”杜思苦道,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提了东西,总要见一面。

“我带你去!”

下午。

电影是下午四点的场,杜思苦跟余凤敏从电影院出来,都五点半了。

杜家。

杜母催着杜老三去杨家,“拜个年,再约小杨去看场电影,多好。”

杜老三:“妈,明天不是要去姥姥家吗,我不能空着手去吧,舅舅家也得买东西吧。”再说了,“我不知道杨姑娘她家在哪。”

杜母吃惊:“你没送她回家?”

杜老三:“没让我送,说要去供销社买东西。”说到这,杜老三还有一件事要问杜母,家里有不少客人,杜老三带杜母去了屋里,低声问,“妈,我下乡的事你是不是没跟杨家人说?”

杜母表情一变,她一把拉住杜老三,“这事你可不许说,先瞒着。要是他们知道你下了乡,只怕这婚事又要生波折。”

杜老三道:“总不好瞒着。”那不是骗人吗。

杜母:“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把嘴给我闭好了,不许在外头瞎说!要是这亲事黄了,你这下乡的事传了出去,以后谁还愿意嫁过来?”

老三脸上那表情明显是不想听她的。

杜母一巴掌拍过去:“你奶奶还指望着孙媳妇侍候她呢。”

杜老三嘀咕:“这样是不对的。”

杜母:“要不你顶了你爸的工,调回来?”

杜老三不说话了。

程家。

杜得敏没想到回家是回‘老程’家,一屋子人挤着住,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客人,这后婆婆带着客人过来敲门。

说亲戚们要见见这‘儿媳妇跟肚子里的孩子’。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杜得敏没开门。

这后奶奶就在外头嚼舌根,话难听得很。

什么“老儿媳妇当家做主,不听公公婆婆的”,什么‘跟回娘家,一住就是几个月,也不回来瞧一眼。

什么‘连大程的儿子都不照顾……”

说来说去,就是嫌杜得敏又懒又爱花钱,还不顾家。

杜得敏听得心里冒火,都睡不着了。

等大程拜完年回来,听程家人说,家里来了亲戚,杜得敏不起来见就算了,还把门一锁,不让亲戚进屋……

晚上。

两口子就闹得有些不愉快。

杜得敏坐在床头抹泪,一晚上都没睡。

第二天一早,就闹着回娘家。

大年初二。

一早,杜母就带着杜老三去了客运站,买票上车,赶的是最早的那班车。

杜得敏红着眼从程家过来的时候,家里就剩杜父跟杜奶奶。

“大哥,大嫂呢?”

“回娘家了。”

杜得敏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昨天在程家受的委屈,这会回家大嫂又嫌她回了娘家,这会再也受不住了,“大嫂是不是嫌我在家住久了?”

杜父:“今天初二,回娘家天经地义。”他又说,“本来我也该一起去的。”可惜杜家这边离不了人。

好好的家,三个大儿子,两个闺女,怎么谁都不回来?

尤其是在离得最近的老四,过年了,人影都不见。

想到这,杜父脸又沉下来了。

这闺女真是白生了。

机修厂。

杜思苦觉得这年过得太快了,天亮起床,一日三餐,吃完去溜达溜达,晚上早睡。这一晃,时间就过去了。

新车间的工人初三初四都陆陆续续的上岗了。

杜思苦这初五去了,她晃了一圈,上级领导都没到,她去了也没什么活,就又回去了。索性等到初七上班。

袁秀红跟余凤敏都回机修厂了。

二月发工资的时候,杜思苦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工资又涨了五块钱。现在她的工资一个月四十块钱了!

这没高兴太早,杜思苦发现,她身上的担子又重了。

禇老回来上班了。

可是这手一直没好全,太精细的活禇老现在干不了。禇老去找过一次厂长,跟厂长说了这事,想退下来。

厂长没同意。

后来,两人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教杜思苦。

在这一年内,把杜思苦给教出来,希望杜思苦在五年内,能接禇老的衣钵。

杜思苦有这个潜力。

这之后,禇老对杜思苦更加严厉了,除了每天必练的基本功多加半个小时,平常更是从修修补补,跟在禇老后面学跟看,到后面让杜思苦承担更复杂、精度要求更高的零件加工和设备维修任务。

杜思苦早出晚归,手心的手茧一天比一天厚。

一个毫无保留的教,一个刻苦的学,杜思苦这技术手艺也是这突飞猛进。更别说,禇老还拿出了自己珍藏许久的旧笔记,这都是他以前学过的用过的、解决过的疑难问题。

这几本笔记,是禇老大半辈子的心血。

“师傅,你真要给我?”杜思苦看着这些东西,越发担心禇老的身体,“师傅,要不您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就是人老了。”禇老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禇老说道,“这笔记你看完再还我,记得,自己买几个本子写下来,记好。”

“是,师傅。”

一晃就到了三月。

机修厂新车间的机床又增加了几个,新式自行车卖到了更远的省会,厂里人手不够,又开始招人了。

去年北方防滑链的大笔款项已经收回来了。

厂里账上有了盈余。

与家具厂合作的床垫倒是没有在国内售卖,而是在包副厂长的走动下,送到了上头领导跟轻工业进出口总公司那边。

那边要是瞧中了,这弹簧床垫出口的事就有眉目了。

二号这天,包副厂长过来找杜思苦了。

“小杜,你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出趟差。”

“副厂长,去哪?”

“海市,要是顺利,一周就能回来,要是不顺利,半个月一个月也是可能的。”包副厂长对杜思苦道,“多带些换洗的衣服。”

“副厂长,这次是哪方面的工作?”

“出口。”

出口?

带她去?

杜思苦一头雾水,“副厂长,顾主任他们不用去吗?”

包副厂长道:“弹簧床垫的事,你是最清楚的。到时候那边轻工业进出口总公司有什么问题,有你在,也能答得上来,是不是?”

杜思苦点头。

当天晚上,杜思苦就把要用的东西要穿的衣服全部都收拾好了。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下来了。

包副厂长说了,早上七点半的火车,得赶紧过去。

这次去的一共有十几人,除了机修厂的八人外,家具厂那边也派了六个人。

床垫只拿了缩小号的内芯。

做床垫的材料他们装好了,等到铁路局,让这边的人行个方便,一起带过去,等到了海市那边,再找个相熟的厂子,进行组装。

火车到站,一行人出发了。

当天晚上。

杜家。

杜得敏肚子疼得厉害,她喊了半天,还是隔壁的杜奶奶听到动静,起来去看了。

这一瞧就吓坏了。

孩子要生了!

杜奶奶费了老大劲才把杜父叫起来,“有胜快送你妹子去医院!她要生了!”

杜母,还没从娘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