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唇舌红肿处在他的指腹下生热。……
被身后女孩猛然拽扯住身体那一刻,游夏因为脚下虚浮无力而不得动弹。或许是行动上被迫受制于人,又或者是怒火中烧的愤恼太过剧烈。
总之,在短暂停滞的这个瞬间,理智突然从愤怒激动的仇恨下冒出来,很莫名地占据她当下所有情绪的上风。
转瞬,游夏整个人一下子沉静下来。
事实是父女一场,他们从未如此相隔距离的站近过。即便是长年累月一地鸡毛的血缘亲情关系。即便这次,依然还是一场非常糟糕的对立僵持。
一个秉持父权主义的高尚。
另一个半分不肯退让。
她昂起头,死死瞪视着面前的游松原。
很侮辱的是,她与这个该被称作“父亲”的男人有着近乎相似的眉眼。此时此刻,在他们相似的眉眼之间充斥着对彼此同等程度的负面情感。
比如厌恶、愤恨、低蔑、轻贱和漠视。
是的,她在自己亲生父亲眼中,清楚分明地读到了恨意。
她的父亲恨她。为什么,游夏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正过着他一败涂地的人生,他失败得甚至让人觉得可怜。偶尔有那么几秒,她也会回想起与他曾经有关的记忆。
而无论她如何回想,从幼年、童年直到至今成年后,与他有关的记忆,全部都是让她难以忍受的痛苦。
游夏觉得真没劲,觉得自己真可笑。
前后不过几秒之差,她看到眼前她的父亲面目狰狞地举起手,表情嫌恶发狠,看上去是几乎卯足了劲儿要朝她扇过来的架势。
游夏忽然感到心灰意冷,很没意思。
游松原想打她,她反抗不了她可以受着。但只要下一秒她能动了,那么游松原跟他的小老婆,今天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间病房。
她完全没注意到病房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拽开,她也没看到此刻病房门口,正站着两个长影阴沉的男人。
她只顾自狠狠咬紧牙关,手上攥拳蓄力随时准备挣脱身后女孩的牵制。
然后在游松原那一巴掌掴打下来的前一刻。
“嘭——!”
一道高瘦修挺的身影下一秒冲进来。
无比极限的瞬时,游夏几乎没能看清男人由静及动的动作是如何出手的,只感觉眼前晃过一道影儿。
游松原的身体应声倒塌在地上。
恍惚后再定睛才看清,在游松原打到她脸上之前,是屈历洲反应更为迅猛地冲进来,挡在她身前的同时,挥出凶悍无比的一拳,爆发力将游松原重击砸飞出去。
嘈杂喧嚣的现场顷刻之间气氛冰结,一切吵嚷归于死寂。
所有人的视觉中心,屈历洲抬手勾住领带扯松些许,抬步,步步逼近被打趴在地的中年男人,表情阴厉晦郁,眼色森冷似三万丈冰川寒地般寡漠。
他冷然俯视的睥睨感极具压迫力,令游松原感觉如锋芒在背。
不寒而栗的恐惧,轻易反压下他颐指气使的嚣张行止。
游松原被打得怔懵,脑中嗡鸣满脸鼻血。
他出于胆颤的本能甚至顾不上站起来,而是条件反射地不停爬行着往后退,如同一条被驱逐的臭虫,在屈历洲步步靠近的威压下,徒留蠕动逃生的本能。
可毕竟还当着自己即将新婚的小妻子面前,男人可怜的尊严像最后一块遮羞布被他紧紧挽留,于是即便目光渗漏骇然惊惧,嘴上仍是叫嚣得很:“屈历洲你疯了!?我可是游夏的亲生父亲,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最后一步迈近,屈历洲站定在他眼前,侧低下眸,轻蔑淡漠地瞥向游松原,像看路边的垃圾,口吻冰冷得不着色任何情感:
“恐惧是正常的,深呼吸,岳父。”
他没再留给游松原出声的机会。
屈历洲弯腰一把揪起对方的领口,手臂力量惊人,指骨收紧猛地一下直接单手将人从地上拽起来,近乎让这个中年男人双脚离地。
强势拖着这具挣扎的身子,拖拽至窗边,另一手青筋暴起腕臂发力,按着游松原的脑袋猛砸下去,重重磕撞在窗台上。
男人面无表情,一下又一下施行暴戾的掼击,合着响声带着血。
游夏定在原地,有些发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屈历洲?他不是出差了吗?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毫无顾忌地帮她教训混账父亲?他在帮她出气吗?为什么?他为什么会选择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帮自己撑腰?
过往二十五年的人生阅历,让游夏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毫无条件地袒护她。
哪怕是小叔游聿行在帮助她之前,也会谈好用她工作能力来作为交换条件,她也一直都能够做到,至少不让小叔亏本。
游松原虽然口无遮拦,但他刚才有一点没说错。
在游夏的潜意识里,她跟屈历洲的确是表面相敬如宾,实则各玩各的塑料夫妻。他们根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对方,他们对彼此毫无兴趣。
所以游夏无法理解屈历洲此刻的行为。
从来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丈夫,从来清贵如玉的男人,为什么会愿意干涉她的破烂家事,为什么不顾往日斯文优雅的风度绅士,竟然杀红了眼似的地对一个长辈动手。
又为什么,分明打人的是他。
难过的人却也是他。
他在难过什么。
实际上,震惊诧异的人何止游夏一个。
许靳风慢悠悠从后面跟过来,想看看什么情况,身后还洋洋洒洒跟着一票,是负责维护医院秩序与安全的,高精尖安保小队。
结果刚一来到病房门口,一眼见到屈历洲正把人按着往死里打。
许靳风想着,还好他医院的窗户安全锁够牢固,不然他怀疑屈历洲会干脆把人从30楼扔下去.
屈历洲表现得与往日形象反差太强,出入太大。作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屈历洲无疑是他们四个里面脾气最好的那个。
温和儒雅是屈历洲的常态。
作为好朋友,他们都明白,常态不过只是屈历洲示人的习惯,屈历洲的本性远没有那么好脾气。
但这些年屈家平静无风浪,屈历洲可以这样一直淡然伪装着,所以他真实脾性和样子,连他们几个兄弟也无法完全了解。
换句话说,连他们也从未见过屈历洲失控。
就像现在这样。
许靳风和游聿行都看得出来,他恨意疯长,几乎照着杀人的标准去打架。
“这什么情况?”许靳风双手插兜,看着病房里面问道。
游聿行也同样并不着急:“如你所见。”
“啧,我说他俩。”许靳风朝游夏站的位置扬扬下巴,眸子懒洋洋一眯,“不是单纯商业联姻那么简单吧?”
“你才发现?”身旁男人依旧语气平淡。
“难道你能猜到,我们几个里看着最温柔的,打人最狠?”话说到这里,许靳风倏尔散漫扯起唇,微顿了下。
笑容懒痞不经,“最淡心寡性的,半小时前还因为你小侄女过敏,泪洒现场。”
这话一出,一向缺乏情绪的游聿行终于偏头回望他,眼底剖露出明显疑惑的成分,重复确认:“他哭?因为游夏过敏?”
看吧,游聿行也觉得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荒唐离谱。
许靳风吊儿郎当地啧笑一声。随即又撩眼瞥向病房里的血腥画面,脸色些微冷厉两分,话锋转道:“倒是久闻你这位大哥的大名啊。”
“怎么说?”他舌尖轻抵脸颊内侧,问,“我们是拦还是帮?”
旁侧,游聿行只冷淡回了句:“轮不到我们。”
大抵是出自于发小兄弟间无需多言的默契,当游聿行尾音落定,许靳风一秒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而后两人同时将视线落定在病房内,游夏的身上。
游夏也在这时候完全回过神来,她见到窗边游松原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不成样子,鼻血飙飞,满脸淤伤青紫。
屈历洲满手血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跟个恶魔一样。
不行…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游夏反手挣开早就吓傻住的媛媛,赶紧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屈历洲的腰。
“够了屈历洲!停手!”她的脸颊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脊背,阻拦的声音与之强烈共振。
屈历洲表情平静,胸膛却鼓息强烈,额前散落的黑发下,腥红血丝布满眼白,狠辣目光喷薄出无与伦比的阴鸷。
游夏抱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又安抚性地拦住他一遍:“已经可以了,停下吧。”
他浑身肌肉霎时一僵,摁着游松原脑袋的手顿滞,指节发出渗人的咔响,喉结滚咽下躁的烈性。
最终他施暴的手还是从游松原后领松开,缓缓放落下来,但手臂盘遒延伸的粗筋,仍然在以可怕的力度泵搏着。
游夏趁屈历洲短暂停下来的间隙,朝门口吼了句:“还不叫人把他们拖走!”
许靳风闻言,懒挑了下眉尾,朝后一招手。
早已在等候待命的安保小队迅速出动,整齐划一地分列冲进病房,迅疾果决地将游松原和那小姑娘擒拿住,反剪双手像押犯人一样押出来。
一个头破血流,一个魂飞魄散,都腿软无力地被推着走出去。
当游松原狂抖着抹开糊在脸上的血迹,竟看本家弟弟、还有许家那桀骜张狂的角色,他们都在全程冷眼旁观他挨打。
丢人丢到这种程度,他当然有怒,但刚才真的差点被屈历洲打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已经是有怒不敢言了,只能低头装没看见想走。
不料游聿行主动开口,声腔冷彻人心:
“游夏结婚前我说过,如果你懂什么叫安分守己,你欠的债我可以既往不咎,就当给游家买份安宁。”
“现在看来你不喜欢安宁,那就把欠账一笔一笔偿还。”游聿行冷漠掀眼,斜睨过去一眼,看他的眼神像看狗,声色低嗤讽笑,
“喜欢谈钱是么?游氏集团法务部,会陪你谈到底。”
游聿行音落,身后许靳风手一挥,浪荡勾唇:“还有医院财物损坏账单,记得付清,快滚吧。”
等到局面稍许稳定下来,游夏才敢松开紧抱屈历洲的双臂。
这个男人放弃了脾性里所有矜贵儒雅的部分,彻底沦为失控的晦物。
许久,屈历洲心率得不到调平,白净的指节打破了皮,绽开斑斓血迹。
他仍将拳头攥得很紧,几乎要把伤口绷裂,那血口子狰狞着像快要露出肉与骨,血珠淅沥沥、黏嗒嗒地滴溅在雪白地砖,开出馥郁而阴柔的霜花。
衬衫在暴力中扯乱,领口被扯开一道大口子,锁骨沾染星点血迹不知是谁的。
游松原和媛媛被“请”出去,屈历洲那双赤红的眼眸,仍死死盯着门口两人瘫软的背影,仿佛眸中炬火会将他们烧穿,直至他们消失。
“别看了,人都走了。”
游夏看他这个样子,生怕他再次冲上去,连忙拽了他的小臂一下,将他拉着转过身来。
触碰到他的皮肤,才发现他浑身肌肉虬结紧绷,整个人还处在时刻蓄势待发的状态。
这人,好像魔怔了一样。
“喂,屈历洲!”她抬高音量唤醒他。
屈历洲终于听进去了般,僵了下身子,这才略微松解下神经。
游夏见他状态稍稍平复一些,立马着急地责怪他:“你怎么这么冲动啊?谁让你打我爸了!”
“他动你。”
屈历洲乖乖回答,字音却是从唇齿缝隙凶戾咬紧,拆解出未消的余怒和后怕。
游夏脑子也是有点乱,发觉自己问出的话乍一听像在维护父亲,惹得屈历洲又莫名其妙要炸毛似的。
她语气更凶地命令:“你给我冷静下来屈历洲!”
“我的意思是打他也该由我来打,我动手最多是家务事,但你这么冲动,是连名声也不要了吗?”
她爹这点烂人破事,她自己一个人烦就够了,没必要把屈历洲也牵扯进来。
更不想因为这种事,被联姻对象看不起。
他没反驳,只是顺从地听着她训斥,喉结艰难滚动,缓慢垂眸看她。
落入她复杂眸色时,他皮下沸腾翻涌的暴戾如潮水渐褪,露出海底乌黑狼藉的泥涸。
游夏没好气地拍了下他握拳的手腕,问他:“拳头还攥那么紧干嘛?这里剩下的人,你还要打谁呀?”
看他手上的血流个没停,烦。
屈历洲停顿两秒,这只刚砸断她亲生父亲鼻梁骨的手,最终甘于听从驯服,乖顺无声地放开。
失去以往的矜骄考究,沾着血污的指尖直接在裤子上擦了擦,意识到在妻子面前失态,他眼角眉梢带着点慌张,抿唇难得露出无措。
“对不起…夏夏。”
轻飘,沉谧,低落的嗓音落在胸腔深处震动。
太不符合他从来高贵从容的姿态。
游夏有点受不住这样。
明明是屈历洲帮她出了气,却要这样向她道歉,没有这种道理。
她把他推过去沙发那边,摁他坐下,交代他:“行了,好好坐着,我去找人帮你处理伤口。”
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她又拍两下屈历洲的肩,转身走出去叫护士。
门口,游聿行和许靳风站在最具观赏性的位置目睹全程。眼见着屈历洲被游夏几句话驯得服服帖帖,这两位好兄弟不由地互相对视一眼。
并且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同样的意味深长。
“小叔,又让你操心了。”游夏十分抱歉地说。
虽然游松原的事人尽皆知,但游夏还是不想麻烦游聿行。
“嗯,先养病。”游聿行没多客套。
“好,我先去叫人给屈历洲包扎一下。”游夏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料小叔身边那个长相深邃痞气的男人,忽然横跨半步拦住她去路。
许靳风随手拎起个医疗箱塞游夏怀里,力气不大不小,刚好把她堵回病房。
说话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邪拽坏相:“医院夜班人手紧张,别浪费医疗资源,皮肉伤而已,你自己给他处理。”
游夏没来得及说话呢,门就被许靳风从外面一把子关上了。
更诡异的是,从玻璃往外望去,小叔游聿行竟然没反对,仿佛在医院里就该听那男人的一样。
能让游聿行放心,把好兄弟屈历洲交给不专业的游夏,可能只有另一个好兄弟能做到。
这里是万屿医院,能在这里说一不二的,也许这位就是许家的掌权人,许靳风。
她很快得出结论。
游聿行和许靳风守在门口,眼神微妙,莫名让她觉得,这病房里跟斗兽笼似的。
她就是被推进来的一只活饲料,他俩好像挺期待看到,她自投罗网送入虎口的场景。
当然,游夏也没空想那么多。
她拎着药箱返回屈历洲身边,屈历洲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游夏以为屈历洲是受伤疼痛,或者累了。
却不知道,屈历洲正百无聊赖地搓捻指腹的血迹,凌乱散落额发,阴影自然遮住眼底孤郁的暗翳,舌尖顶腮又划过后槽牙,是在考量着某些足以令游松原生不如死的可能性。
这是张单人沙发,游夏不得不在他面前蹲下来。
算是第一次,她自愿降低视角,去仰视屈历洲。
她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一定是这样,她告诉自己。
“手。”她把手掌摊开。
屈历洲乖顺到不可思议,把受伤的手轻放在她掌中。
手形大小悬殊,他微蜷曲起手指,方便她操作。
游夏观察他的伤口,还好只是小伤,不算很深。她夹起棉球蘸碘伏,轻轻摁压在他伤处消毒。
豪华单人病房里一地狼藉,气氛静得吓人。
他们“夫妻”之间,通常由屈历洲来扮演主动者。
可这次他安静了。
游夏察觉到自己,在屈历洲长久的沉默注视里,感到阵阵难以扼制的心慌。
她选择先打破僵峙:“你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你出事,就赶回来了。”屈历洲诚实而简洁地回答。
游夏知道,对为她受伤的老公抱有盼着他走的想法很不应该,但就是忍不住试探:
“那下一趟出差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洁白的无菌纱布在他手上缠裹,一圈一圈绕紧,他却没有急于回复她。
游夏在用冷静包扎来掩盖七上八下的心。
她的图谋会不会太明显了?
会不会被屈历洲看出来,她想要背着他做点什么。
但她更害怕屈历洲说出差取消。
她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来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会见情人。
屈历洲在这时开口,反问她:“你很希望我走吗,夏夏?”
是疑问,是声色低迷的疲累,又钩织丝缕的叹息和失落。
她的丈夫将自己置身近乎于尘埃的低位,问她是不是希望他走。
“我……”游夏愣了。
她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他这么问也不奇怪,毕竟屈历洲是明锐多智,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游夏妥善包扎收尾,收拾药品的行动透露忙乱:“怎么会,你走不走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原来是“和她没关系”。
连希望或者不希望,都不屑于给他么?
屈历洲倏尔凉淡地勾唇轻笑,眼底划过晦涩不经的自嘲。
刚才情绪激动地跟游松原打架,把吊瓶架扔出去时太过混乱,输液袋弄破了,盐水洒她一身。
她不敢再看屈历洲的表情,着急忙慌地起身说:“我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方才转过身,手腕就被男人扣住,蓦然被一股不容挣逃的力道扯回去。
游夏还没来及找准重心,身体就一下子被箍在男人双臂之间。
两人一站一坐,屈历洲紧抱着她,颤抖深吸。
她站在男人岔分的□□,自己错步的足尖只承担部分体重,更多的是被动倾靠在他身上,被他拥在身前。
“屈历洲,你……”
做什么啊?她想这样问。
但话说到一半,就被屈历洲骤然收紧的手臂勒断后话。
“抱一会儿。”他深陷在她的味道里,嗓音闷得泛起鼻音。
游夏发现了,屈历洲今天真的很怪。
如果帮她出头是为了,在小叔游聿行面前演戏,那她倒还能理解。
但或许屈历洲从小就是个自持有礼的人,今晚却拳拳到肉格外猛烈,可能打破了他修身养性的自我要求?
所以屈历洲不大高兴?
游夏只能想到这一层。
只是这层,就够她断了反抗的心思。
“行吧……两分钟。”她非常不习惯与人亲密,但此时也只能用生硬的语调纵容。
毕竟不管怎么说,至少今晚屈历洲经受的坎坷,都是因她而起。
得到她的同意,屈历洲的动作不再犹豫,原本扣住她腰背的双臂下移,一手勾住她膝弯牵引,另一手顺势滑落,兜住她的腿根往自己怀里揽,直接将她搂抱上沙发来。
游夏被他带得脚尖离地,上身前倾攀上沙发,双腿弯曲跨坐在他大腿上,挤在一张算不上宽敞的沙发,面对面相拥。
她愣神,感受到他的手在抱她上来后,又极有分寸地回到她软薄的背部,紧拥着她。
箍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
游夏轻喘口气:“松点……”
她在这样的动作里仰头,下巴搁在他颈窝,
他一分力气都没有松。劲实小臂圈揽住她的脊背,倾泻源源不断的热温。
游夏觉得自己是被他一个人包围了。她只能缩在这里,他怀里。
他像座为她量身定制的囚笼,也用暖热的躯体为她筑就堡垒。
他就是如此铭心刻骨,用尽力气地深拥着她。
在游夏感到骨头勒得发疼时,他利落地放开她。
刚好两分钟。
“去吧,夏夏。”屈历洲说着平常的话语,却像暗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残留在她身上的,他的体温还没有散去。
已经没有束缚,游夏还呆呆坐在他腿上,怔愣几秒,才“哦哦”地跳下去,往浴室去。
她还不忘折返病床边,把手机取走,生怕自己不在场,情人突然打电话来。
攥紧手机的细节,都被屈历洲看在眼里。
还好浴室里干净浴巾、换洗睡衣一应俱全,她挑了条墨绿色吊带裙换上,褪下的病号服扔进脏衣篓里,稍微整理好头发就重新打开门走出来。
至于这些和家里完全一样的常用物品,到底是屈历洲吩咐准备的,还是家里管家贴心送来的,她都不敢多问了。
“皮肤过敏药四小时补涂一次,已经到时间了,患者游小姐需要帮助涂药吗?”
她出来时,室内已经被快速收拾好了。一位护士站在门口,有礼貌地提醒上药。
屈历洲疏淡温沉的嗓音从室内里处传出,“她不需要,谢谢。”
嗯?
我说不需要了吗?
游夏张张嘴,眼看着护士欠身关门离去。
算了,屈历洲表面谦和内里疏离的性子,可能是不喜欢外人在吧。
反正她刚换衣服从镜子里照过,身上的过敏红疹基本都退了。
自己涂个药,没所谓。
“药呢?放哪了?”她从洗手间往屈历洲那边走。
屈历洲起身,走到床头药品柜,抽出恒温冷藏的特效药膏,
——在她昏迷时,他为她涂过的那支,已经用掉一点。
“这里。”他说。
游夏跟过去,伸手接:“我去洗手间涂……”
他却没把药膏放进她手里,而是用缠着纱布的那只手,拉过她手腕,让她坐在沙发。
他的确耍了些心机,知道用受伤的手来拉她,她就会顾忌顺从。
屈历洲沉矮下身子,单膝半跪在她腿边,笃定地说:“你不需要她帮助,但我可以。”
“?不用了…吧,有的红疹在身上,不方便。”游夏毫无防备,只是对他的好心有些不习惯。
屈历洲拆开棉签包装袋,将药膏卡在虎口里,扭旋开盖子,口吻清淡:“你没醒前,我帮你涂过一次,我比较熟练。”
“啊?!!那不是给你看光了!!”
游夏猛地惊跳起来,离他过近,小腹差点擦碰到他高挺的鼻尖。
屈历洲保持蹲姿,略后仰了下避让,仰起头坦然望她:“不做点什么的话,要让我担心你的病情,一直不安下去么?”
他不安什么?
应该是假若她有三长两短,屈历洲不好和游家交代。
游夏忽然静下来,像是被说服了。
等等,难道这个理由,她就可以接受被屈历洲看光吗?
他拉她的手,再次引导她坐下:“让我来帮你吧,夏夏,只帮你途四肢。出差行程没取消,涂完我就走了。”
屈历洲一向最懂得掐准时机乘胜追击,也懂得她,所以适时抛出一句重磅说辞,令她无法拒绝。
着急面见情人的游夏,怎么会拒绝呢?
他给出的提议,就是能最快让“老公”离开的方法。
在她可接受的范围里,只要乖就好,享受老公的体贴服务和帮助,然后等到送走老公,就有时间去会见心心念念的情人。
她没有理由抗拒。
“好吧,弄快点,别耽误……彼此的时间。”她终于同意。
棉签蘸着乳白的药膏,被他用极轻地力道在她身上点触。起先是手脚,然后是腿,他换取新的棉签,从她纤嫩脚踝一路向上。
过敏的红疹半退不退,延伸进膝窝,在她肌肤上遗留斑斑点点的粉红,仿若白山茶初绽时沾惹的晨露。
屈历洲将力道控制得很好。
棉签打圈的节奏和力度都精准,确保药膏能均匀吸收,又不会压迫到发炎皮肤引起不适。
到膝盖上方,往大腿上去一些,她的肢体被裙子盖着。
游夏原以为到此就该结束了。
没想到屈历洲指尖探入裙摆空隙,没碰到她的皮肤,却勾动手指半挑起裙纱花边,轻然地掀开这层可怜布料,将它堆叠在她腿根处。
上推到,她的内裤也露出小半部分的程度。
腿心一凉,只隔着一层软薄布料的敏感部位,接触到微冷的空气,迫使她惊恐地抖动了下。
游夏坐在沙发上分张双腿。
即便他们做的事情不含情欲,屈历洲只是在帮她上药。
可是她在进去浴室前,就是用这个姿势帮屈历洲包扎的。
他们两人的境况,为什么总会在微妙中完全翻转过来?为什么他无论处在哪个位置,都能轻易让她自乱阵脚?
游夏完全无法顾及这些。
她满心满脑都是,屈历洲在做什么。
她不自觉低下头去看,裙摆皱巴巴地上推到那个位置,从她自己的角度,她看不见暴露之处。
但按她的经验,她确信屈历洲的视角里,她冰丝薄纱的蕾丝底裤一定毫无遮蔽地全然袒露在他眼底。
不行!
这种事,过分私密。
游夏立刻想要并拢双腿。
却没能成功。
“别动,这里很严重。”屈历洲的声音轻缓润沉,却暗含不容拒绝的强势,掌心稳稳扣压住她不安分的膝盖。
睡裙卷上去,露出腿肉摩擦处那片因过敏而泛红发烫的皮肤。从腿根一直蔓延到内侧皮肉,触目惊心,宛似雪地中揉碎的玫瑰瓣。
“我…不行……”游夏瑟颤的声音都被压弱两等。
还在试图使劲合并的大腿肌肉,在同掰分她膝盖的强势力量抗衡。
可她腿上这点微薄的力气,在他肌肉结实紧密的手上,根本不够看。
除了把她自己逼得乱抖,没什么作用。
屈历洲低沉的声音隐含安抚,像是一把大提琴弓,缓缓拉动那根重音弦,震得她耳鼓发麻:
“放松点,夏夏,交给我。”
他视线凝聚在她隐秘的肌肤,看她腿根疹块密集,透出不正常的薄红微肿,屈历洲抬指将豆粒大的药膏挤在手上,指尖亲自触碰上去。
“嗯呃…”游夏哼唧出来。
微冰触感猝不及防地,将她激起一片颤栗。
她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
男人耐心引导着她:“忍一忍,会有点凉。”
他的手指蘸着药,沿着她纤瘦修长的内侧弧线游走,指腹与她腿部肤肉摩擦生热,冷凉膏体被他们的体温烘暖融化,留下晶亮透明的水光。
屈历洲的指甲圆润干净,边缘整齐,但硬质触感偶尔在意料之外刮过疹子的红丘,就会牵动她,赋予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那种,和过敏症状相同的,深入肌理的痒。
游夏一瞬间腰眼发软,说不出话。
偏偏,折磨是漫长的。
屈历洲忽然平静发问:“这里好红,会痛吗?”
他用甲缘抵住一块过敏性红疹,力道稍加重,对着红丘中心的疹子凸点,试探地按了下去。
势不可挡的*酥麻感争先恐后往上钻,钻进骨头缝里,催得游夏倒吸一口凉气。
“你!”
她张口就想骂人,强忍着那股从尾椎窜升的莫名热意,羞耻心和愤怒感催发,耳根烧得血红。
目光不受控地凝落在男人微垂的侧脸,她却发现屈历洲看她那处的眼神,平静得过分。
他只是在看发红的皮肤,视线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煽动情绪,没有往不该看的中心区域偏移。
灯光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镀刻金边。
游夏相信了他神情里近乎虔诚地专注。
咬住自己饱满软嫩的下唇,游夏勉力压下羞赧不堪的心绪。
为了快点结束,她想。
屈历洲重复用药,在她这块过敏最严重的皮肤。
黏腻的药膏一次次化开,薄荷凉气混染彼此温度,蒸发成看不见的气雾。
他动作全神贯注,无名指从过敏症状的红肿边缘开始,细致向四周晕涂。
指腹兜绕弯子打着圈儿,每次都精准覆盖上一圈游移的轨迹,规矩而又体恤着她,确保生病的皮肤没有一丝半点被遗漏。
可这片肌肤究竟还是太过敏感。
“……唔。”游夏不得不咬紧牙关,来避免呼吸被打乱。
每圈都会被他指甲边缘不经意刮擦一小下,都似有弱磁场电流游窜而过,难以捕捉,又此起彼伏不断叠加。
令她不由自主攥抠住沙发扶手,忍耐不住地蜷缩脚趾。
与她相反,屈历洲视线低垂,呼吸四平八稳,锁定在自己辅助上药的手指上,连眨眼都不曾颤动一下。
而他不需要抬头,也能发现她的不平静。
“很难受吗?需不需要我再轻点?”他关心的语调异常镇定,呼吸却不着痕迹地延长连绵。像是凿平棱角,始终沉默低伏的山脊。
游夏在此时屏住呼吸,生怕惊破了这份和平,极快地丢下两个字:
“继续。”
如她所愿,他还在继续。
多层叠加的药膏化散,还来不及被皮肤吸收掉,就顺着饱满的肌理粘稠下滑,他指背及时堵截住那道银亮拉丝的药液痕迹,贴沿向上推抹回去。
明明是最正经的疗伤,却将游夏蒸热出满头细汗。
她努力让自己盯视着屈历洲的动作,看住他,别让他扰乱心境,或是,最好能发现一些他也并不清白的证据。
更是,生怕泄露自己心头春水,被雨点般密集的刺痒,砸起不合时宜的心潮涟漪。
“疼吗?”屈历洲突然问。
游夏摇头,转走视线,不敢再看他。
病房静得如同泡置在温水里。
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旁边投下阴影,精雕细琢的下颌线条清晰,透露十足的认真。
这专心致志的神态,却让游夏感觉自己正被攻城略地。
正是这种不含任何变质意味的触碰,不狎昵,够纯粹,才会令她的羞愧感受无限放大。
甚至这份专注,比起她曾经和情人玩乐时,那个人在她身上施予的刻意挑逗行径,都更具有侵略性。
药膏的薄荷气息弥漫在空气,混合他干爽发丝间淡淡的冷茶香调,醺得她头脑昏涨,越闻越晕,睡裙的吊带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
“屈历洲…好了没呀……”
她催促抱怨的声调勾连起软朦朦的雾,不自觉拖夹着仿似撒娇的尾音。
屈历洲仍似未曾察觉,或是不为所动。
直到确认每处小疹子都被完好均匀地涂上药,他才用干净的指腹为她做清理,抹掉溢出的药渍,最后轻轻按了按边缘。
得救了……游夏松口气。
可是屈历洲却没有对她宣判当庭释放。
他突然再次动作,两手抄握住她双腿膝弯,稍稍施力拖拽至近前,将她靠后的坐位点挪移到沙发边缘。
游夏僵持酸痛的脊背刚刚松懈,便被他动作弄得失去重心,
“啊哈…!”
短促惊呼着,全然不及防备地仰面躺倒下去,弓蜷在沙发椅背里。
此刻,她两条雪白的小腿在屈历洲的小臂上搭垂着。
她惊动试图挣扎,却一时找不到支撑点能够坐起。她那样无力,那样没骨气。她完全落入他的圈套,被他掌控,受他操纵。
屈历洲根本无需耗费任何力气。只要恶劣地双臂向外一扯,就能窥见她的脆弱。以及那片过敏症状最严重的红,也一同暴露在灯光下。
然后下一秒,屈历洲微微倾身,凑上来。
他靠近刚刚涂药的位置轻缓吹气。
游夏陡然间瞪大眼睛,瞳孔挛缩,腹核一霎收紧,全身发出剧烈不休的颤栗。
男人舒缓平稳的呼吸落在皮肤上,更助于药膏挥发,拂擦过肤肉时带起细细密密的小凉风,也掀起她心底更摇曳的浪。
那种感受,是近乎抚慰性的爽利感,很舒服。
只是这个姿势。
太糟糕了啊……
从他胸腔里口舌中,推挤出来的温热气流,触碰到她痒意泛滥成灾的过敏处,化为冰凉。
有意识或下意识地,她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这里,被他吹拂照顾的地方。
她平坦的小腹因激颤轻喘,而急促地上下起伏着。屈历洲在此时抬眸,视点落在前方,那块勒挂在她腰间的,一层可爱的三角形布料上。
屈历洲隐微轻轻眯眸,欣赏她那块可怜的布料上忽然透出的一块深色,眉骨压低,唇角淡淡勾动起一抹弯弧,口吻是平静无波,字词却直白火辣得灼人。
他问:“夏夏,你这里是不是……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