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坏话不许说我老公坏话。……
电话几乎是被一秒接通的。
游夏的电话,屈历洲当然会接,哪怕是以小三的身份。
他停止手上的动作,原本在自己器具上下来回的那只手撑在身后,暂时,没打算玷污她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男人接起电话,先开口。
他的声音好像有些疲倦,但并不妨碍磁性好听的辨识度。反而那种慵懒倦怠的散漫声腔,混入低缓吐字的尾调,拖拽出尤为欲感的哑音。
游夏将身子蜷缩在落地窗边的藤木吊椅里,摇摇晃晃间,目光些微放空。几乎没多经过大脑思考,奇怪的问题下一秒已经从她唇间吐出: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屈历洲明显没料及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手机那端,他沉默地一顿,撩起眼皮凝向光可鉴人的玻璃窗外,视线穿过汹涌璀璨的夜色,落定在远处B塔,她的房间。
他隐约瞥见窗帘被再次拉开,那块被窗户框定昏黄像黑色湖面上飘悬的流水花灯,比月光更明媚动人。
橘橙光调里,她纤细柔韧的身影朦胧成一团。
好半天,他薄唇微翕,答:“……没有。”
男人没有及时回答的片刻停顿,让游夏认定这是他撒谎前用来权衡的迟疑时间,她从鼻腔发出轻傲的哼声,根本不信他,懒洋洋嘁道:“骗鬼呢,你这么会,明显就是个情感经验丰富的老手。”
惹来男人低哑一笑,反问:“我怎么会了?”
“……”狗男人想套路她。
游夏轻嗤了声,不上他的套儿,理智地强行把话题扯回来:“别打岔,说正经的,我有问题要问你。”
屈历洲耐心应了声:“嗯?”
游夏这时候稍微坐起来一点,一手环抱住曲起的双膝,纤密如蛾翅的长睫轻轻翩颤,动了动唇,说出一整晚令她难以安眠的疑虑。
她需要先从铺垫开始讲起:“如果你的配偶,平时虽然看起来疏离冷淡,但做事处处完美、体贴又周到,而且对你还算不错,会照顾人,脾气好,也出手阔绰……”
她正掰着手指罗列屈历洲的众多好处,结果话还没说完,便蓦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懒沉沉的笑。
游夏立马皱起眉,锤了一拳身后的柔软抱枕,啧声不满:“笑什么!”
“宝宝,你真的很可爱。”男人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且口吻真诚,他一向如此,“原来让你一直苦恼的人,是你那位‘老公’啊。”
游夏:“?”
有些不懂为什么,虽说她跟这个男人只是露水情缘,无非是彼此玩个开心绝不会深入发展的关系,所以即便她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丈夫,他也从不会吃醋或是嫉妒。
不在乎才会无所谓,游夏当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有种每次在他面前提起“老公”的事,这男人非但不介意,甚至似乎他就是想要这样。
或者,再准确一点来说可能是,他在享受这样。
为什么?他兴奋什么?
她不难回想起上次在隆夏,他还会假扮“老公”的身份为自己服务。
他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难道说,勾引有夫之妇是他的乐趣?
听到有夫之妇在自己面前谈论丈夫的是非,会让他格外有成就感吗?
如果真是这样,这男人,也真是变态得可怕了。
想到这里,游夏几乎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
“这么听起来,他似乎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电话里,男人重新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游夏内心的疑虑与分析。
屈历洲举着手机贴在耳际,另一手微微抬起,修削长指渐渐落定在旁侧的摆台照片上,指腹温柔抚过游夏那双野性又生动的眉眼。
停顿了下,才补充上后半句,“毕竟让你失眠到现在,就是他的错。”
很奇怪,听到他说屈历洲不好,游夏竟然会莫名因为这个原因而对这个她原本有好感的男人失去耐心,她霸道又不悦地命令:“闭嘴,不许打断我。”
对面被她凶得一愣,但足够听话和干脆:“好,不打断,你继续说。”
游夏有点被扰了兴致。
讽刺的是,关于这种两性情感的话题,她居然好像找不到第二个人来探讨。更讽刺的是,在跟情人的通话中探讨有关丈夫的事情,似乎是更加荒谬的行径。
但游夏才不管那么多,她有非常想问的问题,等不到明天。
“最近我们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许多。不过,”她在这里轻顿,掀起眼睫,视线不自觉地望向屈历洲那晚给自己按摩的沙发,稍许思考了下。
“不过什么?”男人嗓线稀微偏移一瞬。
游夏仿佛是在组织语言,半晌,她重新开口说:“我们发生了和‘性’有关的事情,还差点干柴烈火。但是我在最后一刻没给他,而且拒绝的态度……有些恶劣。
“之后他就走了,直到现在也没回家。”
“你觉得,他是不是因为这事儿生气了。”
她真的在向情人请教老公的心理学。
多么荒唐,多么不合时宜,多符合她对男人缺乏了解,又试图掌控全局的高傲脾性。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电话里的男人在这时突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时间久到游夏以为是不是断线了:“喂?你在听吗?”
“嗯。”男人略顿,不答反问的语气里,带有一点不易觉察的试探底色,“你和他,有感情了?”
“是有又怎么样,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游夏有点烦,更多的是心急他迟迟不能直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忍不住强硬地催促道,“你快点先回答我。”
这次,男人终于肯答:“也许,他只是在忍耐。”
忍耐?忍耐什么?
意思是屈历洲嘴上说夫妻好好相处,其实已经忍她很久了?
“宝宝,如果……”
游夏心里还没怎么想清楚,忽然又听到男人短暂默声后,在电话里主动问起,“如果他的一切都是伪装,如果他根本不像表面那么完美,如果他的虚伪装扮下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阴暗面。”
“你…”他呼吸沉了下,“还会喜欢他么?”
谁知游夏听到这话,默了几秒,开口严肃质问: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说他坏话?”
事实上从刚才听到他说屈历洲不好,游夏心里就已经不爽了。为了能从“同为男性”的他这里侧面探知一些屈历洲的想法,她才勉强忍了下来。
可现在他竟然如此直白地诋毁屈历洲。
难道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渊源?
或者有什么过节?
但不管是哪种,至少从利益共同体的角度来讲,游夏是必须要维护屈历洲的。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老公说三道四?我只是问你个问题,你一直反问是想暗示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别太看得起你自己。”
冲着电话里厉声训斥几句,不等对面男人开口说什么,游夏气愤地挂了电话。
责怪的语句暗藏失控。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两个男人都相处不好,她很烦躁,干脆把手机都关了机。
坦白说,情人只是说了两句屈历洲的坏话,她不该这样轻易动怒。
如果放在之前,她才不会在乎别人如何评价屈历洲。
这下好了,原本打过去电话是为了纾解郁闷。
结果现在不但跟屈历洲的关系没得到缓和,跟那个男人也很不体面地彻底闹僵了。
真他妈烦。
没什么意外的,接下来近两周内游夏都没再见到屈历洲。
游夏也变得更加忙碌了。
忙着没日没夜地加班,紧锣密鼓地策划接下来工程项目的每一步方针,带着组员到处跑现场、跑高奢家具城、跑各大城市的游乐园进行初阶段方案设计。
她的纤姿飒爽的身影不断穿梭在【津尚】与【环仕】之间。
手机每天都是被打爆的状态。除了自己团队和【环仕】行政部,施工方、工厂厂家、监理公司、招标委员会、各大商会负责人无时无刻地不在给她打电话。
【环仕】与【津尚】的影响力,屈游两家再度联手的大型项目,但凡跟这个圈子沾点关系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像闻着肉味的狼一样蜂拥扑上来。
就连媒体都在以各种方式联系游夏,试图从她这里拿到一手新闻。
所有人都在争相紧盯着这块肥肉。
除了这些,没完没了的会议也几乎将游夏湮没。组内会议、部门会议、工地会议、跟Kelly他们的对接会议让她忙得脚不沾地。
似乎感情上遭遇的小小不顺心,并没有对她产生影响。
当一天二十四小时她拿出二十个小时来投入工作,连睡眠和吃饭的时间都在压榨,整个人的精力全部以手中【环仕】这个项目优先的时候。
游夏压根拿不出一分多余的时间去想男人。
短短半个月下来,她人都瘦了一小圈。
游夏本以为,只要事业路平坦顺利,她就拥有一路向前高歌猛进的主心骨,她绝不会被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击垮,她可以一直这样信念坚定地生活。
直到这天早上,游夏已经三天两夜没怎么合过眼。
拖着极度疲惫的沉重步子回到泰晤士套房,她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进门就将自己摔进沙发上,一瞬间天旋地转,连意识都有些恍惚。
她渐渐合上眼,近乎是已经游离在半梦半醒的边缘状态,手机突然打进来的电话让她瞬间睁开眼睛,那一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马接起来。
“游夏,出事了!”是岑卓打来的。
游夏猛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却掩不住沙哑到快失真的声音:“说。”
“按期限今天应该是老刘他们交设计方案,但我从昨晚就联系不上这帮人,组里小赵几个那边也都联系不上老孙他们。”
“我觉得事情不对劲,今早上直接来他们会所堵人,结果看到这帮孙子在这儿大集合呢。说是【环仕】这个工程的项目负责人——也就是你,他们跟你合不来。
他们还说,让我们别费心了,那边早就和于总对接上了。”
岑卓口中的“老刘”、“老孙”,原定是专门负责这次工程的施工方。
分别负责工程初期的砌墙、防水和铺改水电的工人团队领头人。
这些人都是跟【津尚】合作很多年的的老团队,几乎承揽了他们建筑部七成以上的庞大工程项目。
原定这次【环仕】的工程也照旧由他们负责。
至于“于总”,是【津尚】第三大股东【百诚精钢】的法人。
于百诚早些年从国企干员退下来,下海经商成立钢材公司,做大做强后又利用发改政策挤走了国外合伙人,上位成为钢厂的一把手。
后来游夏的父亲游松原经营【津尚】不善,狐朋狗友于百诚连蒙带骗,从游松原手里*笼络到一批股份,自此一跃成为津尚股东。
游聿行带领公司起死回生后,于百诚更是坐享其成,死攥股权身家轻松过亿。
简单来说就是,游夏辛苦卖命的这个工程,被于百诚截胡了。
他不但恬不知耻地偷换概念,模糊了游夏的项目负责人身份,还手段肮脏地直接控制了施工方。
目的就一个,逼游夏下台,交出手里【环仕】的工程。
游夏还算冷静,听电话的过程中已经飞快刷牙洗脸,简单涂了个口红,边换衣服边对着手机跟岑卓交代了一句:“知道了,先别走漏风声,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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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红色阿斯顿马丁女武神咆哮飙行至【百诚精钢】大门外,游夏连停车位都懒得找,摔上车门,越过保安亭。
不顾安保室的阻拦,直接双手一撑翻越过大门,跃下稳稳落地。
和津尚有关的企业,谁不知道游夏的大名?上面既有小叔游聿行罩着,又有老公屈历洲撑腰,谁敢真的拦她?
“于百诚!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梦啊?”她闯进钢厂园区内部。
在一个庞大的专业钢厂内,行政办公楼里,居然有一整层茶室。
足以见得于百诚这人日子过的顺风顺水,潇洒快活,就像这钢铁厂里的土皇帝。
于百诚年过半百,把头发染得乌黑油亮,正坐在里面品茶。似乎早就知道游夏要来,他头也不抬:“年轻人还是太心浮气躁,都直呼长辈大名了。”
游夏踹开改造成茶室的办公司大门,把包摔在沙发上,捋起袖子冷笑一声:“呵,项目要被抢,放你身上你也得躁。”
于百诚不紧不慢喝茶,把喝进嘴的茶叶吐回杯子里,拖着腔调:
“哎呀,小夏呀,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毕竟你在行业里经验不足,在你叔叔的公司内部多历练历练就行了,别拿这么大的项目开玩笑。”
“所以你故意让合作的施工方回避我,让他们拒绝和我合作,也是历练的一部分,是吧?”游夏满眼讥讽。
“诶,那你可误会我了,我哪能左右他们的想法呀?”
于百诚转了另一个话题,来说明游夏不胜任工作,
“我理解,环仕总裁是你丈夫,你理所当然觉得这个案子该落到你头上。但是为了我们津尚的口碑考虑,更不能任由你胡闹。”
前言后语,一会儿暗指游聿行特殊照顾,一会儿说她背靠屈历洲工作当儿戏。
好的很。
“告诉你,我为津尚做的贡献,绝对比你多得多。”
游夏猛地把手拍在桌面,震得他玻璃壶里茶水荡出波纹,笑意已不复存在,“你这个天天背靠津尚乘凉的闲散人员,就别说我借关系了。”
补刀的语气自信又冷酷:“毕竟从钢厂的掌权人退居法人位置,靠津尚的股份吃老本等公司供养的你,算什么资历深厚呢?”
她突然动作把于百诚吓了一跳,他手中茶杯猛抖,差点把水泼出来。
于百诚恼怒起来,坐着也用力拍了下桌子,试图压制这位后辈:
“游夏!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要是你今天好好求我,那几个合作方,我还有可能安抚住。
否则,你就是动用游聿行的关系,强行要他们干活,中途也是要闹不愉快的!”
话里话外不就是在承认,合作方反水就是他于百诚的手笔。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不是来求你高抬贵手,是来找你茬的。”游夏盯着这个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眼神十足的狠恶,根本没在怕的,
“我警告你,别再把手伸到我面前来。”
偏偏于百诚哪壶不开提哪壶,忽然笑开了:“小夏啊,你对我的敌意太深了吧?大家都是为公司好呀。而且要不是你爸爸当年败家,搞得津尚都快垮掉了,我买津尚的股票都没机会呀你说是不……”
“哐啷!”
一声巨响实木茶台整个儿掀翻,桌面物品稀里哗啦砸碎在地。
要不是于百诚躲得快,已经被游夏掀翻的桌子砸到了,他大叫着跳起来游窜在一片狼藉之中。
“游夏你这个疯子!跟你爸一样不正常!”于百诚不停按动安保铃,脸色惨白警惕着游夏。
“再逼逼赖赖,掀翻你的厂子。”
游夏显得分外冷静,沉着地盯着中年男子,扯起包转身离开前,停顿在门口,侧脸留下一句:
“你以为津尚为什么不收购你的钢铁厂?因为你的企业在津尚眼里,只是个垃圾。”
说完她雷厉风行踏出满是残破的办公室,从匆匆赶来,将她团团围住,又不敢真的动她的安保队中间穿行而过。
目不斜视,裙摆飞扬,气场凶蛮强悍。
她一直是如此成长的,她不允许自己受委屈。
不合作又怎么样?
正好把那些老掉牙的施工队都换掉。
省得他们觉得攀上跟津尚长期合作,就能获得长期饭票高枕无忧了。
走出百诚钢厂,游夏拿出手机正要回拨给岑卓,赶紧展开新施工团队考察。
但一点开消息界面,工作群里紧急弹出三方会议即将召开,又将她打个措手不及。
说是三方会议,其实是多方会议,除了工程甲乙双方,还有监管部门,专业评估公司等等方面都会到场,算是动工前第一次大会。
甚至屈历洲和游聿行也会亲自到场,她作为项目小组组长,更不能缺席。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看着一小时以后的会议预提醒,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该死的于百诚,这时候给她找事。
但她必须撑住,如果这时候自乱阵脚,就会被另外几方看出问题。
绝对不能露出任何一丝“无法胜任工作”的疲态,绝对不能给津尚抹黑。
游夏只能趁这一小时的间隔,跟岑卓短暂碰面,嘱咐他先去专业工程市场考察,随后与他分头行动,她回【环仕】项目组参会,去撑住场面。
赶去双子星大厦的路上,她焦灼地看了好几次时间,生怕在会议上迟到。
冲进大楼时,她已经感到有些头晕了。
休息不够,接到岑卓消息就马不停蹄去寻仇,早餐也没来得及吃,连轴转停歇不得的事情会令人亏虚。
好在她赶在最后两分钟到达会议室楼层。
得赶紧,趁会议开始前,先和各方大佬打个招呼混个脸熟。
离门已经很近了,想到这里她急匆匆加快脚步。
在踏进门的刹那,她猛然迎面撞上一个宽阔坚硬的胸怀。
首先撞痛鼻子,痛得她一懵,整个人虚弱地崴了下步调,差点稳不住身形栽倒下去。
下一秒肩膀被一双坚定有力的手掌扶住,短暂给了她须臾平稳的支撑。只是身体勉强站稳,眼前的晕眩感却令眼眶发胀,视线一下子无法聚焦。
她半依在男人怀里,才嗅到熟悉而清隽的冷茶香调,在焦躁之中给以安然柔和的力量。
抬眼,碰进屈历洲情潮汹涌的眼眸。
他眼睫低垂,只是将视线轻轻碰在她憔悴的脸上,好像生怕惊扰了她。
睫影在眼下投落两片灰朦鸦羽,眼波粼粼宛若揉皱的纸张。
他眼底深处,道道皱波里藏匿的是什么,游夏头晕脑胀没有看清。
然后,他的动作让她从柔软的迷惘沉沦中清醒。
屈历洲只是将她推离怀抱,扶稳她的身子。之后没做半秒过多的停留,收回手抄着裤兜,后退半步,在彼此间拉开妥当的社交距离,点头语气凉淡:
“游组长,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