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辞盈观察起周围的人,她们落住的地方是乌乡不大不小的客栈,现在正值日午,客栈大堂人并不多,只有一两桌同她们一般用着一些面食。

李生也打量了起来,最后眼神定格在辞盈蹙起的眉。

“怎么了?”他咳嗽着问道。

辞盈如实道出:“我有些担忧。”

“嗯?”李生马上明白辞盈是在担忧路上提到的那个朋友。

辞盈低声说着谢然的情况:“约莫两年前她同我来信,说在乌乡定居,买了一处宅子,平日会教一些孩童诗文。”

李生没有立刻明白辞盈的意思。

辞盈却顺着街上人松垮脏污的布衣看过去,紧蹙眉头:“这里不像她在信中描述的模样。”

李生:“如何说?”

辞盈斟酌着,最后落下几近于消失的一句:“......太穷了。”

各个方面的,甚至不需要辞盈去当地的学堂看看学习的孩童,去当地的书院看看学子的文章,只需要坐在客栈中看着来往疲劳的人群,回看客栈中打量她时不怀好意的目光。

世外桃源多是谣传,穷山僻壤出不了能供谢然挥霍理想和自由的安乐乡。

辞盈给小二结了账,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

她原本准备在客栈修整一日再往镇子中去寻谢然,但来了乌乡决定直接去,她看李生一眼,轻声道:“你吃完我们就去寻她。”

李生用布包好了剩下的包子:“现在去吧。”

辞盈也没有推辞,起身向小二去问路。

“小哥,想问镇南路72号往哪边走?”

适才得了几文钱赏银还万般感谢的小二,听见辞盈口中打听的地方时,眼中几乎是掩饰不住的异样。

“小姐如何要去那里?”小二上下打量着辞盈,李生略微站上前一些,小二的眼神才有所收敛。

辞盈拦住李生,不懂声色扯了扯李生的衣袖,同小二解释道:“我兄长是银庄的,前些天给了我一张借条,说是一位小姐欠了他数百两,让我同我夫婿一起讨要回来,这不顺着线索一路而下,听闻那位小姐买的宅子就在这处。”

李生眼眸定了一下,随后配合着辞盈点头。

听闻此,小二顿时放心了下来,语气中却还是难掩鄙夷:“难怪那么有钱,原来是骗的,不过那女人现在可不在镇南路72号了,前一年她开学堂,有个孩子被她害死了,她不肯认罪被县老爷下了监|牢,宅子早就充公了。”

哪怕辞盈预料到了一些,此时还是有些掩饰不住脸上的神情,她强压着道:“那可如何是好,我兄长让我们这一趟必须把银子讨回来,监|牢......还在监牢吗?”

小二点头:“在,我听牢里面的人说,受了很多刑罚但就是不承认往那个孩子饭食中下毒了,被抓到牢里面的时候还有几个相好的拼命护着,男男女女都有......但有什么用,县老爷往她们家水井下药之后都给抓进去了。”

辞盈握紧拳头:“多谢小哥,那我们再去别处问问。”

李生跟在辞盈身后,出了客栈后,少女脸色冷然。

李生出声建议道:“我们先去宅子看看?”

辞盈摇头,一年前的事情再去看宅子有什么用。

那宅子要么是县老爷家里的人住着要么是已经卖给了别人,辞盈想着,带着李生去绣坊换了两件上好的衣裳。

李生:“你想直接去见县老爷?”

辞盈思虑着:“不行......你先换上,我们给谢然编个身份然后去问问消息。”

辞盈拿的基本上是铺子里最华贵的衣裳,虽然连她从前在谢府做丫鬟时穿的衣服都比不上,但已经是能够吸引街上大部分人眼光的层度。

毕竟乌乡......如她前面说的一样,穷。

数十个铜板被投入小乞丐碗中的时候,小乞丐眼睛都亮了。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一旁的乞丐眼红,全都围上来,辞盈也不嫌弃,每个人碗中都放了十个铜板,她数的认真,不多不少正十个,然后放入面前的每一个破碗中。

辞盈穿的又好,长得又美,气度一看就不是常人,如今撒钱如流水,周围的乞丐几乎将少女围在中间。

李生暗中护着辞盈,咳嗽的时候趁机观察附近。

他们所在的地方比较靠中心一些,乞丐比较多,周围摆摊看戏的人也不少,有些眼红的甚至上来冒充乞丐了。

辞盈也笑着发铜板,浑然不在意的菩萨模样。

衣着,行为举止,几乎是把招摇写在了脸上。

李生暗中观察了周围的人,果然,等辞盈发了得有一两银子的时候,有些人悄悄离开了。

辞盈应该也注意到了,每个人发完一遍后温柔地摸了摸最开始那个小乞丐的头,轻声道:“怎么这么瘦,许久未吃饭了吗?”

小乞丐忙点头,辞盈又是心疼地放了十个铜钱,小乞丐顿时将饭碗捂住:“多谢姐姐,够、够了......”

辞盈轻声道:“无事,姐姐第一次来乌乡,不知道乌乡有什么好吃的,你能带姐姐去吃一吃吗?”

赫然就是一位心疼路边小乞丐的富家小姐。

周围的人都红了眼,恨着福气被小乞丐抢了去,小乞丐迟疑着说:“我、我没吃过,但是我听过。”

“那姐姐带你去吃。”辞盈笑得眼睛弯弯,仿佛一开始就是这个心思。

小乞丐忙点头:“东家酒楼的烧鹅很好吃......我吃过一些别人丢下来的,很好吃,还有山楂糕,酸酸的,但是和山楂的味道又不是很一样,姐姐第一次来乌乡,来乌乡干什么呀?”

辞盈拿起帕子捂着嘴笑了笑,俯在小乞丐耳边说了两句。

小乞丐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

李生听见了。

辞盈说的是:“我兄长未婚妻前两年同我兄长闹了脾气,独身一人带着几个护卫就来了乌乡,家中人让我来把嫂嫂劝回去。”

等送走小乞丐,李生看着落下的黄昏,轻声道:“先歇息一晚吧,不出意外明日就会有人上门了。”

辞盈垂着眸,面上哪里还有白日的天真娇憨做派,她想着最坏的可能:“若是县老爷不放人怎么办?”

李生沉默着,辞盈今日做的一切都是在赌。

她穿着华贵的衣裳,出手阔绰,做派满是官家小姐那一套,口中的兄长听着也不像常人,就是在赌,县老爷听了流言甚至不用辞盈自证身份就会把谢然放出来。

辞盈低声说着,是告诉李生,也是自己再梳理一遍思路:“小乞丐面黄肌瘦,瘦骨嶙峋,浑身破烂,却对碗中的二十个铜钱说够了,说明这钱定然到不了他手上,那铜钱到谁手上......”

李生对上辞盈的眼睛,轻咳嗽着说:“消息就会到谁手上。”

听客栈小二描述的县老爷做派,不出意外,明日就又有人上门试探真假。

辞盈蹙眉,将银镯子往衣袖里面藏了藏,又拿出了这一次出逃唯一带在身上的珍珠簪,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上面圆润的珍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朱光悄无声息溜到大牢之中,黯淡的烛火下,朱光看清谢然的脸。

谢然背身在墙上刻着什么,朱光定睛一看,发现是三字经的首句。

——“人之初,性本善。”

微风吹过,谢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身之际朱光看见了谢然的脸。

......

满是血痕。

朱光悄无声息离去,耳朵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她伸手摸了摸,想起墨愉那个巴掌。这似乎是从小到大墨愉第一次打她,豆腐娘子送的珍珠耳环也不见了一颗,朱光实在不爽,轻踹了踹大牢面前的石狮子。

一身黑衣的少女走后,石狮子悄然碎了一脚。

*

隔日。

客栈果然来了人,小二用哀戚的目光看着辞盈,字字句句都是辞盈骗人。

辞盈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当着官吏的面说:“嫂嫂也的确欠了我兄长银钱,唉......两个人闹脾气嘛,是这样的,兄长不让我说的,我昨天没忍住。”

没人能对辞盈含笑的抱歉多说什么,小二本也只是做个样子,见辞盈笑得温柔,忙红着脸转身下去了。

李生抬手捏了捏辞盈的脸:“你啊,回去了兄长有的说你。”

这一切被官吏看在眼中,互相看一眼之后又恭敬了一些,毕竟那小娘子头上的珍珠簪一看就不是凡品。

辞盈从善如流挽住李生的手臂,垂下的眼眸中只有冷意。

县衙府。

县衙年近不惑,身材瘦小,头尖尖的,一顶官帽险些带不住。

见了辞盈,甚至没问身份,只看了一眼装束,就忙跪下行大礼。

辞盈温柔笑着,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在县衙行完礼后,轻声说:“起来吧。”

她不在意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好奇打量着周围,县衙起来后扶了扶自己帽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辞盈迟疑了一声:“我嫂嫂没有同你说她是哪家的吗?”

县衙忙摇头:“自然是没,要是......要是小姐嫂嫂说了*,我们......唉,小姐可不能怪我们,那孩子死在那位院中,下官也是,也是没办法。”

辞盈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看着也没有要为自家嫂嫂讨公道的样子,嗡了一声道:“她从前就这样,我自然相信大人,只我兄长这些年还念着,这不才派我来寻,不过大人放心,我回去和兄长好好说道说道。”

县衙忙又扶了扶自己帽子:“不敢。”

他一点没有怀疑辞盈身份,其他都能是装的,那周身的气度哪里能是,何况......县衙小心看了一眼辞盈头上的珍珠簪,按照书中记载,那可是贡品!

县衙瑟瑟发抖,幸好辞盈看起来没有计较的意思,他小心颤抖着说:“小姐的嫂嫂脸上可能......”

辞盈眼神凝了一瞬,笑着等县衙说完。

“可能......有些伤痕,不过不是我们弄的,是她,她自己划的。”

“毁容了呀?”辞盈捂起嘴。

县衙的手捏紧,李生忙配合地点了点辞盈额头:“别幸灾乐祸。”

辞盈笑着:“兄长不就是贪恋她一张脸,她本来就配不上我兄长嘛,这下......”

李生只对县衙说:“见谅,我夫人......”

县衙忙道:“小姐率真。”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里面做主的是这位小姐,这个病秧子顶多就是一个赘婿。

辞盈想了想,从荷包里面拿出一张银票,躬身递给了县衙:“做的好,赏你的,人给我吧,这一年是我嫂嫂给大人添麻烦了。”

县衙看着上面整整五百两,眼睛都直了,昨天听见这位小姐发铜板他还以为是在做戏,今天本也有探究的意思,可这位小姐不仅气度非凡,头上随便戴的都是贡品,随便出手就是五百两白银,他心里哪里还有一丝怀疑。

“小姐放心,我这就把人送出来,不知道小姐需不需要在乌乡多玩几日,下官亲自带你。”

辞盈刚要应下,就被李生打断:“兄长说了要我们早日回家,再不回该生气了。”

县衙看着辞盈嘴瘪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说:“行吧,麻烦县衙大人为我们准备一辆马车,我们这就要离开了。”

说完,辞盈扯了扯李生的衣袖,李生点了点头。

县衙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这赘婿还挺......气派哈。

......

马车上。

车帘被掀开,谢然就看见了辞盈,刚要出声,辞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李生在外面同县衙交涉,短暂地寒暄后,马车跑了起来。

一切像梦,谢然一双眼直直看着辞盈。

谢然脸上满是翻出来的疤痕,纵横在一起,极为吓人,有一道甚至穿过了眼睛,辞盈伸手心疼地摸了摸。

呼啸的风声穿入辞盈耳朵,她的眼睛终于红了起来,一把将谢然抱入怀中,轻声道:“对不起,要是我早些来......”

谢然忙摇头,嗓音低哑:“辞盈,谢谢你救了我。”

辞盈的眼泪落在谢然身上,她摸了摸谢然的脸,不敢相信谢然是顶着怎样的痛苦划下的这一道又一道。

谢然也用手碰了碰辞盈,她总觉得是假的。

她轻声道:“我没以为你真会来。”

辞盈摇头,谢然小声说:“可惜......辞盈看不见我的鸭子了。”

辞盈又摇头,她心疼地将谢然抱住,轻声道:“没事了,我们以后再养鸭子,可以养好多好多。”

谢然靠在她怀中,也笑了笑,一年非人的折磨让那个曾经爱笑的谢然变得沉默了些,她想起牢狱中她用指甲刻出的三字经,然后看向辞盈。

......

牢狱中。

成片成片的血淌了出来,在偏僻的乌乡,一夜死了七十六人。

朱光踩着县衙的乌纱帽,一脚将其同县衙的头踢到一起,那生生被砍下来的头上面,刻着牢狱中谢然用泛血的指尖刻出来的那一句。

“人之初,性本善。”

*

消息传到长安,已经是半月后了。

小乞丐瑟缩着身体,辨认着画上的人:“是、是姐姐。”

墨愉望向屏风后,问:“还发生了什么,一一说过来。”

小乞丐第一次到这般雅致的地方,花是花,画是画,淡淡的香味往鼻子里面一直钻,她瑟缩着身子,颤抖着说:“姐姐、姐姐说,她和她夫郎是来乌乡寻人......”

屏风后的人缓慢抬起眸,很轻地笑了笑,将毛笔放置到笔架上,起身出来。

小乞丐抬起眸,只见到恍若仙人一般的人。

像乌乡以外千山延绵的雪,一身雪衣长身玉立于光中,眸中的笑意清淡浅薄,出声也恍若仙音。

小乞丐听见面前的人说道:“应该是你听错了,我才是她夫郎,她如何会称呼外人为夫郎?”

青年声音温和,小乞丐下意识点头,但又迟疑着说:“可、可是我记得......”

明明面前的大哥哥笑得很温和,但小乞丐的直觉告诉她,不能、不能再说了,她生硬改口:“那应该是我听错了,姐姐、姐姐说的大概是她的夫郎......在.......”

墨愉说:“长安。”

小乞丐忙接上:“长安。”

谢怀瑾用帕子包了两颗饴糖送入小乞丐手中:“嗯。”

小乞丐拿了糖,怯生生跟在墨愉身后。

谢怀瑾低声道:“墨愉,你看,像不像烛三?”

墨愉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摇头:“比烛三听话很多,一晚上屠了七十六人,太胆大妄为了,公子。”

墨愉的意思很显然,他想去把人带回来。

谢怀瑾没有说话。

只是望向了乌乡的地方,轻声道:“晚了一步。”

信件呈给他是十二日之前的事情,那时他就猜到了她定然会去乌乡。

果然,那时候辞盈已经在乌乡,她若多耽搁两日,但凡迟疑一些,他的人定然就找到辞盈了。思及此,青年脸上不知道露出一种是欣赏还是遗憾的神情,但又都很淡。

墨愉走后,他站在窗前。

......

夫郎。

辞盈自然是为了造势,一个孤身的官家小姐自然不如一个同夫郎出行的官家小姐来的有威慑力,自然......自然只是为了救出谢然。

这般想着,青年却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越来越慢,最后停于一处。

花顺着树落下,外面天气又阴了起来,看起来明日又是个雨天。

或许晚上就会下。

谢怀瑾轻念着辞盈的名字,夜深人静时,烛火葳蕤,青年散着乌黑的长发,里衣轻敞开,推开书房的门,望向辞盈从前的住所。

十一月的雨已经带着些寒气,青年孤身立于长廊下,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

恍然间他望向身侧,似乎总觉得,辞盈应该在他身边。

廊间的雨滴答,晦暗的天色伴随着滚动的云,风声从很远的地方呼啸而来,绕着一身雪白衣衫的青年。

下一步是哪里?

乌乡向南,向北。

谢然的事情之后,辞盈不会再选择偏僻之所,一路沿经的地方在谢怀瑾脑中一一闪过,最后青年摩挲着白玉扳指,温声笑道。

“辞盈,是向南的扬州,更向南的江南,还是......安淮?”谢怀瑾淡淡吩咐身后的人:“去查泠月和泠霜的踪迹,这两年间的全部报上来。”

黑暗中涌出数道影子,顷刻间消散。

墨愉走上来:“公子,皇宫里出了事情。”

青年望着长廊外的雨,没有回身。

半晌之后,墨愉垂眸道:“......苏雪柔怀孕了。”

廊间传来谢怀瑾淡淡的笑声。

他淡笑地转身,望向墨愉:“苏家有人出事吗?”

墨愉:“......没有,前两日苏家夫人还入宫了,同皇后娘娘相谈甚欢,皇上一连提拔了苏家数十人,将林家之前空缺的位置一起补上了。”

“你如何想?”谢怀瑾淡声问。

墨愉蹙眉:“林家也想上贼船,苏林两家想同王家一起复刻当年的苏墓之战,等苏雪柔腹中的孩子出生,帝王病危,王苏林三家扶持苏雪柔的孩子上位。”

至于谢家,没有谢家的位置了。

墨愉冷声道:“这些日他们一直试图联系卫将军,但卫将军不曾答应他们的邀约,不过......卫家旁系有向王家靠拢的意思。公子,我们要出手吗?”

谢怀瑾略过,问漠北的事情。

墨愉摇头:“如公子猜想,宇文舒老奸巨猾,放出的消息一直都是假的,就是为了引鱼上钩,宇文拂从天牢逃了出去,如今藏在一个巷子里。”

谢怀瑾吩咐着:“留一条命。”

墨愉应下,等着谢怀瑾对王苏林家联合一事的吩咐,但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青年看着他面上的担忧,淡声道:“不成气候,与其关心这个......”

谢怀瑾话没有说完,却淡着眸看向了墨愉左侧的衣袖。

等青年起身离开后,墨愉将衣袖中的珍珠耳坠拿了出来,上面还染着血。墨愉垂着眸,想起那日他推开房门......

墨愉不再想,冷了眉眼,走到湖边,松开手。

雨夜里,染着血的珍珠耳坠从一身黑色锦衣的青年手中滑落,直直掉入水中,雨滴在湖中,泛起的涟漪像是少女那日的眼泪。

从耳朵上流出的鲜红的泪,血一滴又一滴,染红了墨愉的手。

墨愉闭上眼,最后跃身到湖中,寻起那枚小小的耳环。

烛三犯了错,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