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即便燕家的商船走的最快的水路,日夜未歇,辞盈也六日后的黄昏才到长安,一路船未停,风浪卷着船,不住地拍打在船上,辞盈一个不晕船的人也觉得晕眩。

随行的泠月准备了许多酸甜的干果,辞盈每每觉得晕眩时就用上一些。

除了暗处的暗卫和明面上的护卫,辞盈只带了泠月一人,泠霜留在漠北处理剩下的事情,如若有什么事情,便写信知会她。

泠月说等到了长安她想去看小碗,前两年小碗诞下了一个女孩,取名为李又,又取“佑”的音,一生平安顺遂的意思。

辞盈说“好”,到时候她也一同去。

泠月顿时笑出来,握住辞盈的手:“能见到主子,小碗一定很开心。”

辞盈一直惊讶于小碗和泠月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这些年下来依旧情谊不减,但想想她竟然会坐船会长安寻谢怀瑾,便有觉得这世上就是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下了船后,辞盈和泠月先在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辞盈有去茶肆里面打探了一下关于谢怀瑾的消息,不出意外,一无所获。从茶客们的口中,辞盈知道,谢怀瑾已经许久未出现在人前。

从茶肆出来时,正值盛午,辞盈和泠月两个人走在长安的大街上。

泠月说:“比漠北热闹一些。”

辞盈远远看见卖山楂的老伯,拉着泠月上前买了两串,付钱的时候,老伯突然说:“是夫人啊。”

辞盈惊讶于老伯竟然能认出自己,温声道:“嗯,许久未见,老伯。”

老伯笑着:“今日怎么是夫人自己来买,从前都是你郎君身边那个、那个小伙子来买,每次都买两串。”

泠月看见辞盈,就见辞盈拿着糖葫芦犹豫良久,问:“老伯,上一次他来买糖葫芦是什么时候?”

老伯回忆着:“有一段时间了,年前吧,过完年我就没有见过那小伙了。”

辞盈说了一声“多谢”,又拿了两串糖葫芦,多塞给了老伯一些铜板,老伯说“使不得使不得”,辞盈轻声道:“您收下吧。”

老伯忙说“多谢”,辞盈带着泠月离开了。

泠月咬着一颗糖葫芦,轻声问:“主子,我们今日上门吗?”

“嗯,现在去吧。”辞盈手中举着糖葫芦,泠月帮着接过一只:“主子,好酸。”

辞盈也咬了一口,发现真的很酸。

她轻声道:“我以为这时的山楂会很甜。”

泠月哈哈笑着:“这时候山楂最酸了,主子想吃甜的可以再等些时日,不过山楂最甜也有些酸,做成糕点会好一些,等回去了我给主子做。”

辞盈说“好”。

她也不知道,只是那人写来的第一封中说埋雪的山楂很甜。

原来是不甜的。

酸涩得辞盈眼睛有些发酸。

泠月很快就注意到了,但没有说话,只低头吃着手中的糖葫芦。

辞盈和公子的事情,说到底她们是外人,泠月只希望辞盈能够开心。她和姐姐从被夫人留给辞盈开始,她们唯一的心愿就是辞盈健康平安,开心快乐。

两人坐马车到了谢府前,大可以走门,明面上谢家人眼中辞盈还是夫人,但辞盈没有。谢家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暗卫低垂着头,辞盈轻声道:“下去吧。”

两个人走了进去。

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太大变化,长安世家萧瑟的风似乎没有吹到谢家,只是府中的人少了一些,辞盈和泠月走着僻静的小路,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

等看见人时,她已经到了谢怀瑾书房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应该在这里。

守门的门让辞盈证实了她的猜测,烛二看见她,口中的狗尾巴草落下来,起身要往里面走被泠月上前拉住袖子,烛二停在原地,门这时从里面打开,辞盈向里面看去,烛一正端着药味出来。

见到辞盈,烛一也掩不住的惊讶,但声音很轻:“您回来了。”

辞盈拨开烛一,想直接往里面去,再穿过一扇门她应该就能见到谢怀瑾了。还能喝药,人就一定活着,其实已经确定了谢怀瑾活着,她转身就走似乎也完成了这一趟旅途。

从前辞盈真的转身就走了,但这一次她不想。

一边说“我们分开吧”一边又在信中说“我很想你”,一月寄一封到半年寄一封最后到一封错乱的信,辞盈心里有很多个为什么,她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明明该由青年自己说出来的答案。

这边,辞盈拨不动烛一,同烛一对视之后发现烛一脸上全是犹豫,辞盈同烛一对峙着,自己提了衣裙绕路进去,烛一看着辞盈的背影,到底没有再拦,烛二在一边要说什么,被烛一拦住了。

泠月没有跟进去,看着烛一烛二打哑谜,眼睛不由朝书房内多看了几眼。

辞盈推开内室的门,门轻微地发出响声,屋内很快传来青年咳嗽的声音。

青年坐在案几前,正对着她的方向,手中有一本泛黄的书。

听见声音,青年抬头,辞盈得以同青年“对视”。

她最开始以为是对视,直到半晌后,青年眼睛也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发现她来了。

咳嗽停下来后,对着辞盈的方向说:“烛一,将剩下的药端来吧。”

辞盈止不住的心颤,手也在颤抖,她从外间端起药盘,向着青年所在的地方走去。

药汁在碗中摇晃,辞盈用了很大力气才将托盘稳住,她跪坐在谢怀瑾对面,将药放在青年身前,再将汤勺递到青年手中。

然后辞盈就看见,青年睁着眼在案几上摸索了起来,一直到修长的手指扶住药碗的边沿,辞盈咽了一口口水,眼眸开始泛红。

她的对面,青年听见眼泪的“啪嗒”声,抬起眸向辞盈所在的地方看过来。

青年身上那双辞盈曾觉得最为造物主偏爱的眼睛,如今失去了光泽,此时辞盈同谢怀瑾只隔了一个案几的距离,辞盈能从青年眼中看见的只有漆黑灰暗的一片。

谢怀瑾看不见了。

辞盈用了很久才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对面的人将药碗悄然放下,有些茫然地问对面的人:“是辞盈吗?”

辞盈想说“不是”,远处一只熟悉的鸟雀却叫起了“辞盈、辞盈”,辞盈眼泪落下,哽咽着开口:“不是。”

青年停顿一瞬,温声道:“怎么到长安了。”

说话间,他将帕子推到她身前:“吓到你了吗,没事,习惯了其实没什么。”

辞盈看着被推到她身前的白帕,哭着道:“谢怀瑾,我恨你。”

如果有人千里迢迢来说一声“恨”,谢怀瑾抬起手抚摸着辞盈落泪的眼,他的声音温和:“嗯,我知道。”

她该恨他一辈子。

辞盈的眼泪落在谢怀瑾手上,两个人隔着一方桌子,明明青年已经失明,辞盈却还是从里面看见了笑意。

一身雪衣的青年温柔道:“辞盈,我很开心。”

辞盈不开心。

青年絮絮叨叨讲着这两年,说到最后轻声道:“辞盈,那些信你都看了吗?一共应该是十三封。”

辞盈说:“没有,你寄过来的信,我都让人烧了。”

青年不知怎么笑了一声,又轻声咳嗽了起来。

辞盈问:“生气吗?”

谢怀瑾摇头:“如何会因为这个生气。”

辞盈捏紧拳,状似不经意问:“你都写了什么?”

青年停顿了一瞬,然后说:“糖葫芦,花树什么的,剩下的我也忘了。”

“对了。”青年温和问:“辞盈,你准备在长安住多久。”

辞盈说:“明天就回去。”

青年怔了一下,最后说:“也好。”

午后的书房,窗前的花树果真摇曳,像谢怀瑾信中说的那样,风一起,花叶落,有些花瓣甚至飘了进来,辞盈莫名觉得自己眼睛泛酸,她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哭。

身前良久没有声音,青年以为辞盈走了。

他怔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一只有些失聪,另外一只还能勉强听见声音。

嗯,比眼睛好一些。

青年好似真的温和了下来,不再如从前一般,温和浮在表面,内里却是锋利的剑刃。

辞盈红着眼看着谢怀瑾,从前她一定不知道,未来的有一日她会因为谢怀瑾不再意气风发而心痛。

可能是遗憾不分爱恨。

她问:“你的耳朵怎么了?”

似乎惊讶于辞盈还在,谢怀瑾怔了良久后才道:“有一只听不见了。”

像他的眼睛一样,这些都是很难遮掩的东西。

谢怀瑾说的平静,辞盈却平静不下来。

她又问:“这两年你好吗?”

谢怀瑾说:“还好。”

他又问:“你呢?”

辞盈不想回答,她听着他轻描淡写,心中如何都不舒服,于是开口就变成了:“不好,宇文拂拿亲情要挟我,燕季拿兵权裹挟我,他们都说我该和殷策联姻。”

“殷策?”青年只重复了这个名字。

辞盈刚点头,又想起谢怀瑾看不见,于是又开口说:“嗯,殷策,漠北殷家。”

谢怀瑾知道,那日宴会上宇文舒想撮合的那位殷家的家主,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对于辞盈而言是不小的助力。

他大可以同辞盈说“你不需要”,明里暗里将那人诋毁一番,左右听辞盈的语气也不算喜欢。

但他没有,只是温和说:“抛开宇文拂和燕季,殷策对于你的确是不小的助力,能够让你在漠北再上一步......”

他为辞盈考虑着,说着说着发现对面没了声音。

辞盈红着眼看着谢怀瑾,转身就要走,却又逼迫自己生生留下来。

她泪眼看着谢怀瑾,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爱她却始终要将她推出去,从前是没有意识到,现在呢?

意识到辞盈不喜欢,谢怀瑾缓慢地停了下来。

青年咳嗽着,沉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他说:“辞盈,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无论你选什么,我都支持你。”

辞盈冷声道:“那我明日回去就同殷策成婚。”

谢怀瑾怔了一下,但很快温和说:“好。”

见辞盈不回声,他温柔道:“我人应该过不去,但会为你添一份嫁妆,如果可以,你可以试一试劝服殷策入赘,你他之间,你是上位,既然是为了利益结合,那就尽量让你的利益最大化一些。”

辞盈眼眸垂下,两行泪垂下来。

明明是很悲伤的事情,但她开始有点想笑了,她看着对面等她回应的谢怀瑾,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她打的不算轻,这一巴掌下去,房间里面的气息变得沉默。

谢怀瑾脸侧到一边,又咳嗽起来。

辞盈轻吐出来“谢怀瑾”的名字,然后说:“既然不在意我和旁人成婚,那信中每一句‘我很想你’是什么意思,谢长公子不识字,需要我教你吗?”

谢怀瑾缓缓直起身,他看不见,于是对声音变得格外地敏感。

“手打到桌子了,疼吗?”

本来不疼,谢怀瑾一问,辞盈觉得有些疼了。

她没有被谢怀瑾转移话题,只坐在青年对面,安静了半晌说:“谢怀瑾,我好像真的累了。”

青年的身体随着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僵硬。

辞盈不想再打人,本来也想好好地同谢怀瑾说话,但很难,真的很难。

她抬起眸,话说的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坦诚。

“我不想再让自己因为你一次一次失望了,我不理解你爱我却可以将李生送入我房中,也不理解你一边说想我一边又理智地分析我可以同殷策联姻。”

风此时吹入房中,烛火随着风摇晃,辞盈看向谢怀瑾,青年身体僵直,眼眸轻颤,是她很少见过的模样。

她总是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发现谢怀瑾爱她的证明。

“我所理解的爱不会这样,但我总觉得你爱我。”

辞盈轻声说着,她看向青年的眼睛,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她却执拗地同他“对视”着。

辞盈也开始觉得自己心软,她对谢怀瑾和这份爱都足够心软,她千里迢迢回来长安也不是为了和这个人又吵架老死不相往来一次,她在回来之前就明白这个人的矛盾和沉默。

于是她说:“谢怀瑾,我让你最后选一次。”

风吹起满地的花瓣,淡淡的土腥味混着书房中清浅的药味,阳光透过窗台照入房中,斜下淡淡的一层。

这就是四月的光,照在人身上像裹了一件流光纱,触碰上去有淡淡的暖意。

辞盈说:“是我留下来陪你治病,还是我走......”

说到这里,辞盈轻声道:“后者的话,我保证此生我再也不会见你一面。”

谢怀瑾“看着”辞盈,他像干瘪失去生机的树木,他遥望着阳光明媚的春,他没有做选择,只是在辞盈平静决绝的语气下,扶着桌子站起来。

他踉跄,脸色苍白如雪,走两步额角已经泛起汗珠。

但他没有停,一直摸着书房走了一圈,最后才停在辞盈面前。

他跪坐下来,一步步摸到辞盈的手。

辞盈的心缓慢地止住,眼睛落在青年那条腿上。

谢怀瑾不是牵着辞盈的手,而是用自己的手包裹住辞盈的手,一点一点往自己脸上摸,青年声音很轻:“前面治病的时候,太医为了让我活着,用了很多药和方子,一次高烧后我就失明了。”

然后是耳朵,辞盈看着青年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放在了青年右耳边。

“失聪了,右边听不见,左边也有一些,但还能听见。是哪次我有些忘了,比失明还早一些。”青年声音很淡。

然后,青年带着辞盈的手放在了自己膝盖上:“腿也是,辞盈,我都没办法像在山洞一般抱着你了。”

他能给辞盈的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给好,如今的他,谢怀瑾看向辞盈,他好像明白她喜欢的是年少的外人眼中的他,那些被谢家森严诡异的礼法雕刻出来的一张君子皮,覆在他脸上,这些年他多少也沾上了一些。

青年好似觉得说出这些辞盈会嫌弃,就像他嫌弃自己铜镜中不再貌若春华的容貌一般,他细说着自己的残疾,以及那颗沉默的心。

他失明了,看不见辞盈逐渐泛红的眼睛。

在谢怀瑾的世界里,在谢家的丛林法则里,优秀才能长大,天才才能活下来,他的权势、智慧、身体、容颜,都是活下来的筹码。

少年时期,谢怀瑾便权倾朝野。

他将谢家的权势彻底推到了高峰,他做到了从前谢家掌权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长老们被暗卫们追赶者杀害时,有些人仰天长啸的最后一句是“谢家有望”。

而谢怀瑾却只记得年少,在他尚年幼时,父亲只会为他的成功喝彩。

那些能称之为欣喜的情绪,来源于他在世俗意义上的高歌猛进。

他下意识以为这也是获得爱的筹码。

他细数着自己身体如今的缺陷,不是示弱,而是告诉辞盈。

你看,谢怀瑾就是这样。

失聪,失明,站起来走几步都困难。

他现在不是,或者从来不是你爱慕的那个谢怀瑾。

从前他还能装一装,但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他灰暗得恍如偏僻院落中枯死的树,即便是春天,也再没有鲜艳的生机。

他没有选择,因为他觉得,选择的权利从来不在他。

屋内安静良久,谢怀瑾想,他可能将辞盈吓到了。

他又想起来,他爱的人是这个世上最心软的人,于是帮她收回那句话:“辞盈,我没听见......”

话没说完,一道温热的身体扑入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辞盈哭着说“我恨你”,望向谢怀瑾的眼神中浓郁的心疼却溢出爱。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辞盈哭喊着,想着谢怀瑾信中一笔掠过的两年,在她不知道地方,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折磨,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讲述这些,他如何敢觉得她会因为这些抛弃他,辞盈想,他根本不懂爱。

辞盈又想,他本来就不懂爱。

她也不懂。

于是他们浑噩数年,苦痛和折磨如影随形。

命运像是一开始就写下了剧本,她们在很久以后才拥有灵魂,她紧紧地抱住谢怀瑾,哭着说:“你听见了!”

谢怀瑾听见了。

他失聪的右耳听见了爱。

和不知道是谁的,亦或者是他们两人的“砰砰”的心跳。

他伸手抱住辞盈:“我听见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前面的事情,辞盈眼泪还热着就去看谢怀瑾的腿,上面的伤痕她认识,是在宇文舒的大牢中被弄伤的,她想起什么,提笔给燕季写信。

谢怀瑾能听到一些辞盈的声音,听见笔墨的声音,他也没有问辞盈在写什么。

他走到窗口,光从上面映下来。

青年无神地盯着院中的花树,风起又风落,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接到了自己的眼泪。

温热的,同照在身上的光一样。

疾病和苦难追着他,可迎面,光也拥了上来。

谢怀瑾开始觉得自己这一生是幸运的。

辞盈写完信,走到轮椅边,她帮谢怀瑾看着窗外的花树。

“谢怀瑾,一片花瓣落了下来,两片,三片......很多片。”

“起风了,树上停了一只小鸟,翠黄色的......又飞走了。”

“太阳被云遮住了,风又将云吹开了......太阳要落下去了。”

谢怀瑾坐在轮椅上,辞盈贴的他很近,他能感觉到辞盈的呼吸。

这让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他甚至没有做过这么好的梦。

眼睛生涩的疼,眼泪就这样又淌了下来,病骨支离的青年蒙上了淡淡一层光,辞盈觉得谢怀瑾说的有失偏颇,她明明见过他很狼狈的模样,但仍旧觉得青年很好看。

像春花,像雪,那些融进骨子的矜贵,即便是如此深重的病痛也带不走。

铜镜泛黄,辞盈的眼睛是最好的镜子。

或许,也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始终觉得他很俊美。

他却将自己形容的如昨日黄花,辞盈一时觉得谢怀瑾眼睛不是很好,后来才想到谢怀瑾眼睛真的不好。

辞盈被自己逗笑,安静地看着青年的泪。

然后就有了亲吻的欲望,于是她垂下身,很温柔地轻吻了青年的眼睛。

少女呢喃的话语传入谢怀瑾耳中,她说:“谢怀瑾,活下去。”

谢怀瑾轻声说“好”。

......

他一直很努力。

所以离开辞盈的这两年,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