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

林见渊蹲在地上, 可达鸭抱头。

“我已经把管理局所有S级异端都见过一遍了，【悔念】的后悔药我也吃了，【踟蹰】的小发卡小戒指小蝴蝶结小chocker我也戴了200个了……王勇……王勇他特么比我还慌, 他自己还在到处找刀子试图抹脖子以谢天下呢……【激惹】那个傻逼就更别说了……”

【激惹】在狂笑。

气得林见渊上去就抽出皮带揍了他一顿, 抽得他痛哭流涕叫妈妈。

但是也没用。

林见渊皮带都抽断了3根, 含泪告别【激惹】。确诊【激惹】这个废物就算打死了都没用。

管理局, 天台。

青铜色的保护罩里。

时少宁皱眉：“所有S级都试过了？谵妄呢？”

林见渊：“也试过了。”

他当然也试过跟谵妄对话, 但谵妄就像一个被卡死的程序一样，无论对他说什么、做什么, 他都不再有反应。

就像已经从这个世界掉线了。

林见渊甚至还试过直接把后悔药怼在谵妄嘴巴里, 换个人来吃。

结果一样。

砰的一声砸地上的人还是林见渊。一切再次回到无可挽回的那一刻。

【妈妈】ban掉了一切作弊行为。

更恐怖的是，给谵妄吃后悔药的话, 下一轮就连后悔药都会刷新位置——会出现在谵妄嘴里。

吓得林见渊赶紧冲过去掰开他的嘴巴抠出来。

幸好谵妄不会咬人也不懂吞咽……

局长：“你还能重来多少次？后悔药有次数限制么？”

林见渊：“没有。”

后悔药能无限次重来。

局长：“那你呢？”

林见渊烦躁：“啊？”

局长沉声：“林见渊, 你还撑得住吗？”

林见渊抬头看了眼暗红色的天空。

透明水滴不断落下，远山传来轰隆回声。

世界像被吞进巨大的胃里。

胃的主人肚子在咕噜噜。

林见渊收回目光，说：“撑不住也要撑。我老婆在天上。”

5年他都挺过来了, 十分钟*n算什么。

更何况这次身边还有老婆。

老婆就在天上, 一抬头就能看到。

时少宁和局长对视一眼, 都轻轻地叹了口气。

太难了。

悔念刻印的覆盖范围有限, 半圆形的保护罩能护住他们三个人已经是极限。

哪怕以这个状态苟且偷生当世界上最后的人类也不现实——透明雨滴不断落下，无休无止。

地球曾经有过长达200万年的暴雨期。如果以地球为跨度，谁知道这场毁灭之雨会持续多久？

怎么办呢？

“怎么办，怎么办。”

林见渊的裤兜里传来声音。

时少宁和局长一愣，齐刷刷地往过来。

林见渊从裤兜里掏出摇头晃脑的捏捏乐。

“救救。大王。怎么办怎么办？”

捏捏乐持续输出胡言乱语。

林见渊揉了揉它软塌塌的两个触角，捏捏乐也并没有恢复理智。

捏捏乐已经彻底陷入谵妄状态。这一点林见渊也已经反复验证过无数次，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让捏捏乐清醒。

它始终在重复“救救”和“怎么办”。

青铜刻印笼罩下，三个人都陷入沉默。

只剩下蜗牛捏捏乐摇头晃脑, 像个单曲循环的bgm。

林见渊忽道：“你俩谁会开飞机？”

时少宁：“你想干嘛？”

局长：“我会。”

嘿，老登居然还有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林见渊示意大家起身：“1、2、3——”

喊到3，三个人一起站起来。

朝着天台入口慢慢挪。

挪了两步，林见渊说：“不行，还是得手牵手。”

时少宁和局长同时嘴角一抽。

林见渊怒道：“赶紧的！别矫情！你们又不是没牵过！……哦，你们忘了。”

时少宁&局长：“…………”

人类都要毁灭了，三个男的手牵手并排走算什么。

于是三个男的手牵手，并排喊着121，小心翼翼地从天台挪进管理局。

来到机库，坐上飞机。

……

砰。

林见渊从半空中砸到地上。

果然，【无望】也没用。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飞到千里之外的仙牢湖，又下潜200多米找到【无望】。

【无望】依旧躺在那边，一动不动。仿佛全世界与它无关。

林见渊不死心，甚至强行把【无望】打捞起来，拖回管理局把S级都凑到一起，看能不能集齐7颗龙珠召唤神龙。

当然也是不行的。

且不说【畏葸】已死，携玉还在天上。

光是S级之间的互相影响就已经让场面乱成一锅粥了。

【踟蹰】因为头饰太重而跳起来暴打【悔念】。

王勇因为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而鼓励大家主动跳进福尔马林留下标本供外星人研究。

【激惹】阴阳怪气哈哈大笑被林见渊又抽断两根皮带。

……总之对现状毫无帮助。

答案显然也不在这里。

砰。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林见渊从半空中砸到地上。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而是疲惫地躺在地上，闭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累了。

真的很累。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

最初他还靠着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保持亢奋，现在亢奋状态过去，身体只剩下疲惫。

没事，可以休息。

理论上来说只要后悔药还在手里他就可以无限次重来……

——想到这里，林见渊忽然涌起巨大的绝望。

这就是被困在【悔念】里的感觉吗。

太累了。

真的很想好好休息。

很想回家。很想抱着老婆一起躺在沙发上。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抱着……

“救救。大王。”

捏捏乐还在他的裤兜里摇头晃脑，像个坏掉的小机器人。

“怎么办。救救。救救大王。”

林见渊把捏捏乐掏出来，让它趴在自己胸口上，揉揉它软弹的触角。

捏捏乐神志不清，被他一碰，身子就歪向一旁，差点从他胸口摔下来。

林见渊闭着眼，侧过身，把捏捏乐圈在怀里。蜷缩起来。

想要好好睡一觉。

啪嗒。

一滴水落在青铜屏障上。

林见渊的神经也像钢琴琴弦被措不及防的雨水敲了一下。

他猛地坐起来，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啪嗒。

透明的液体砸在地板上。溅开水花。

然而本该聚集起来的小水洼却并没有出现。

啪嗒。

不论有多少水滴，每一颗水滴都精准地砸在前一颗水滴的位置上。

没有聚成水洼而是——

向下。

渗透。

不断渗透。

这里是倒立尖塔最深层，谵妄的S级监室。

这里是，跨越整个管理局，深达地下数百米的区域。

……原来这些水滴，非但会蒸发，溅射，还会不断向下渗透。

会这样一直到达地心吗。

好厉害。

好厉害，宝宝。

不愧是最最特殊的S级。

不愧是【妈妈】的【巨噬】。

没有人能逃得过这场灾难。

合理。

毕竟是全人类自己的投票。

林见渊坐在地上，半圆形的青铜屏障笼下一层淡绿色光芒。

不远处，谵妄同样地坐在地上。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地积木。

混乱，无序。

像一个满目疮痍的家。

林见渊慢慢地把目光从积木上抬起，望向谵妄。

谵妄也恰好抬起目光，望向他。

四目对望。

捏捏乐摇头晃脑，失去平衡从林见渊大腿上掉下来。

DUANG DUANG地在地上弹了两下。

“救救。大王。”

捏捏乐像在坐看不见的蜗牛摇摇车，“救救。大王。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林见渊笑了下，把捏捏乐重新揣回口袋。

怎么办呢？

怎么办。

林见渊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平静。他抬起手，低头在移动终端上操作了什么，然后站起身。

轰隆隆——

远处传来重型机械的轰鸣。

与天空之上的轰隆声遥相呼应。

谵妄听到外面的响动，微微抬起头，似乎有些迷茫。

林见渊来到他面前，四处张望了下。

找到收纳盒，弯腰。把地上的积木一个个收起来。

“自己抱着。”林见渊命令道。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大盒积木的谵妄：“……”

林见渊随手勾着他，像两个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谵妄踉踉跄跄。林见渊就放慢脚步。

慢慢地往外走。

收容部所有的青铜回路都已解除。

所有监室牢门大开，包括S级在内，所有异端都已经跑出来。

整个收容部乱成一锅粥。

“老、老师！”王勇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满头大汗，急道，“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异端突然都收容失效了……”

“嗯。”林见渊淡淡道，“我放的。”

王勇：“哦哦。”

还是王勇：“啊？？？”

王勇睁大眼睛，微胖的脸上写满不敢置信。他小心翼翼地问：“为、为什么？”

林见渊懒得解释，只是说：“你下班吧。明天也不用来了。”

王勇：“？？？”

王勇还在懵逼，林见渊已经摆摆手，勾着谵妄的肩膀，走了。

电梯门合上。

管理局有大量的储备电源，哪怕外面世界末日了，这个地下城也能维持一两百年时间。

所以，如果他不主动开闸的话，这些异端就会一直一直被困在这里。

直到牢狱腐朽，或是直到整座地下城塌陷。

银白色的金属门上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头顶的白炽灯照得人头晕目眩。林见渊忽然很想抽烟，却又想起管理局全域禁烟。

——算了，都世界末日了。

林见渊果断掏出了烟。咔嚓一声点上。

啧。好久没抽烟了。

上次抽烟还是和老婆在一起以前。

手里这盒烟，还有打火机，都是从路过的办公室柜子里搜刮的。

世界末日就是这点好。

他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烟雾过肺，带来短暂的虚假愉悦。

他抽了两口，突然在电梯金属门的倒影里和谵妄视线对上。

林见渊扭过头，好笑地递上烟：“你也想来两口？”

谵妄：“……”

啧。

没劲。

林见渊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正想在电梯缓慢上升的过程中小憩一下。

狭小逼仄的电梯间里，忽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

林见渊猛然睁开眼。

只见谵妄抱着一大盒积木。七彩的，艳丽的积木。

谵妄低头看看积木，又看看林见渊。

然后用沙哑，却又清晰的声音，再一次提问：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