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明光完了
明光的内室比外院更为简洁干净。
目之所及都是冷硬的石头, 唯有一张竹榻,簞纹若水, 细腻光滑,触感柔软。
碧桃带着明光进门,架着他径直走到床边。
明光整个人的大部分重量都挂在碧桃身上,双臂无意识地圈着这个能支撑他的“人形柱子”。
碧桃只得也跟着他坐下,但由于明光实在醉得太厉害,根本没有办法控制重心,于是碧桃被他压得躺在了床上。
碧桃的头枕入叠摞整齐的棉被之中, 而明光整个人都笼罩在她身上,独属他干净独特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着碧桃裹缠而来。
两个人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如此亲昵紧紧相拥, 同床而卧。
心爱的人就在怀里, 碧桃立刻伸出双手,紧紧地将上方的人抱住, 头埋在他的颈项, 摩擦轻蹭。
她激动得难以自抑, 恨不得将怀中之人生吞活剥,敲骨吸髓。
而她怀中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像一道大敞四开的门,像一条对着天地袒露一切的清澈见底的河流。
只消随便投入些许什么颜色在其中, 河流立即就会被污染得不成样子。
他无法抵抗, 更无处可逃。
碧桃乃是钧天度朔山上, 上承天,下启地的大桃木凝灵。
她的根系贯穿万界,甚至扎入冥界的忘川水。
她又何尝不像古仙族一样生而知之?
她不仅知悉万界苍生,大善大德从清气而生, 更懂人间恶欲禽念源浊气而衍。
她凝灵的那一刻,便是清气浊气同为一体。
上一场竞赛,冰镜尚且沉沦于避火图的新奇之中,给碧桃也塞了好几本。
而那些东西,对碧桃来说实在犹如幼童启蒙之物。
她甚至识得人间数不清的蛊毒淫花,只消稍微用些手段,便能让人离不开,戒不掉。
这世间爱欲痴缠,淫邪手段,令人沉溺五阴炽盛的万种法门,没有一种碧桃不熟悉,不通彻。
她想要污染一方“清河”,想要彻底折断一只金乌鸟的翅膀,让他再也无法飞出自己的手掌心,只能受嗟来之食,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容易。
明光生为古仙族最推崇的未来仙帝,天界的信徒无数,追逐者更是不知凡几。
他是很多仙位的“神明”。
碧桃能够想象得到,此刻天界看着她将旁人无法企及,不敢冒犯忤逆的“神明”肆无忌惮拥入怀中。
明光的信徒该会如何崩溃发狂,恨她入骨。
想要毁了明光其实很容易,她只需要撕扯开他的衣袍,与他肌肤相缠,对他行她一直想做的所有事情。
纵使他酩酊大醉,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银汉罟依旧会因为两人衣不蔽体判定为“交媾繁衍”,从而切断转放。
只要那样,明光的“神身”便能在九天仙位之中被毁去。
因为一个被诸仙不齿之人肆意淫辱,却根本无力抵抗的“神明”,无法再受人崇敬仰止。
或许在古仙族找到下一个能够取代明光的人之前,明光依旧会受到侍者的维护拱卫。
但一旦出现了可以取代明光的人,他这“旧日神明”,立即会从云端跌落,甚至被众人践踏羞辱。
毕竟这世上的所有人,崇爱神明,却更喜欢屠神,拉神下神坛的戏码。
碧桃的手指攀着明光完全放松的背脊,一寸寸重重抚过,气息几度沉下,最终落在他腰封之上。
她脑海之中千思万绪,推演接下来竞赛的无数种可能。
设想出几种,她利用对明光的彻底侵占控制,乃至在明光冲破雷纹咒印之前,利用他的“无从选择”,作为挑破古仙族毒瘤的尖刀。
让他们未来的“帝君”对他们下手,将始终蛰伏的古仙族逼得发疯显形,应该不难。
他们在放弃明光之前,会先因为他们的“未来仙帝”受人凌辱摆布,而露出真正的利齿。
朱明在天界时刻准备着,一旦这些人露出端倪,他定然不遗余力,将所有“异己”铲除。
这一场竞赛,只要幽天的功德仙位顺利进入雷斗兵三部之中为将。
那么功德仙位,便能真正在天界站稳脚跟,从被放逐在“幽天”变为能与古仙族分庭抗礼的势力。
而碧桃同幽天仙位为伍,在这之后,她可彻底崭露头角,什么九天骂名,什么诸仙之不齿,都会在绝对的仙阶和权势之下,尽数臣服。
到时候她甚至可以名利双收,人权两得。
光是想想那些人到时候见了她会是怎样的表情,碧桃就觉得痛快极了。
她的手指没入明光的腰封,嘴唇吻上他袒露的喉骨。
她太清楚了,明光这种人墨守成规胶柱鼓瑟,从来不知变通和灵活为何物。
他在天界顶着诸仙的“众望”,不敢因私欲跨越雷池半步,是因为在他的认知之中,一切皆有规则尺度,不容忤逆转变。
想要摧毁这种尺度与规矩,只需要跟他坐实关系。
从根源上让他被迫接受已经无法改变的新“规矩”,就可以了。
像他这种刻板固执的君子,一旦与人有特殊关系,他就不会再退缩,只会强迫自己接受,甚至为此负起责任。
因此此刻男欢女爱,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旦明光“负起责任”,那么碧桃就能利用他达到各种目的。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
此时如果不坐实,又更待何时呢?
但是碧桃亲吻他小山一般的喉骨,能感觉到他的放松和无知觉。
却感觉不到他任何属于“自我”的回应。
他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碧桃是谁。
他没有因为碧桃的靠近而紧绷面热,也没有在触碰到碧桃的时候,难以抑制地颤栗。
两人如今这般亲密无间地相拥着,按照碧桃对他的了解,他该抖得不成样子,像一个如何也打不开的蚌壳那般,试图蜷缩起自己的脆弱软肉。
他那么自束自苛,却又那么渴望旁人的触碰拥抱,每每与她亲密接触时,他总带着恐慌至极又无可抑制的渴望。
而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般……无知无觉,任人宰割。
不该是这样,睁着眼睛,神识迷陷在未知处,像个只会呼吸却不会动的木偶。
她想象之中,两个人的亲热,该是灵魂碰撞,对彼此渴望入骨。
碧桃慢慢自己的动作,转而捧起明光的脸,近距离地看着他。
如果真的将明光粗暴毁掉,从天际拉入人间,让他沾染满身泥泞,受人指摘鄙夷,厌弃羞辱,那他还是明光吗?
她能轻而易举得到他,能让他离不开自己,毕竟他很快就会失去一切,最终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可一只羽毛凋零黯淡,不会发光的金乌鸟,她又真的还会喜欢吗?
她对明光的爱,充斥着侵占和控制,甚至带有一些对她看着长大的小仙君的“恶趣味”。
不允许他除了自己之外有任何同其他人在一起的可能。
可她的爱丰沛茂盛,霸道强横,不由得明光不接受,虽不像耀目的日轮般温暖无私,却也绝对拿得出手。
不该是如此卑劣地趁人之危。
她紧紧抱着明光,抱着她好不容易捕获的金乌鸟,万千污浊入骨,泥泞不堪的念头尽数在脑中掠过——最终抬起头,都尽数冰消雨散于他茫然明亮的淡金色双眼之中。
碧桃爱明光,不仅因为两个人年少相伴,也因为他正如天际光耀人间的金乌日轮,明亮温暖,高高在上,令人心驰神往,离之便会堕入阴晦。
因此碧桃最终还是……没舍得。
不舍得将她的金乌鸟扯断脊梁,让他的毛发失去光彩。
罢了。
醉狠了本来也难以顶得起来。
强求倒像是囫囵吞枣,又怎么能够尝得出珍馐美馔的真正味道?
碧桃最终放开了明光,翻身坐起,侧头看着他躺在床上乖巧柔软的样子,笑得无奈。
她倾身,给他摆好四肢,而后伸出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骨上慢慢划过。
划了几个来回,终于把自己心中那难掩的淫念和躁动好歹给压下去了。
她感觉自己简直百忍成钢。
心爱之人“玉体横陈”,尚能忍住不动,她简直柳下惠在世。
不过纵使不真的做什么,难道她就没办法炮炙他了吗?
那怎么可能。
金乌鸟都入笼了,不折翅膀,也有办法让他飞不出掌心。
碧桃的智谋,可是集万界苍生之阴诡。
于是她很快起身,跑去厨房找了半碗明光吃剩的谷饭,生火煮粥去了。
整个九天银汉罟之上仙位见状松口气,但是正如海啸般一轮比一轮激烈的议论之声却更剧烈。
“什么情况?我还以为……”
“啊啊啊啊啊……幸好没有,要不然我真的要去毁天灭地了!”
“毁天灭地?仙位敢毁天灭地,万界天道一鞭子抽得你回归蜉蝣状态。”
“好好好好,这样我才算是觉得碧桃神仙也没那么令人厌恶。”
“我们桃桃干什么,需要你觉得厌恶还是喜欢?呸!”
“我也以为碧桃神仙一定会嘿嘿嘿嘿嘿……”
“哼,她是根本不敢吧,明光玄仙虽然现在醉死了,但等到醒了要是知道她做了那种事,激愤之下还不把她给杀了!”
“啧啧啧,我敬碧桃神仙是个真神仙啊,这都能忍住……我隔着银汉罟,都有些忍不住,明光玄仙醉酒之后真的太乖了。”
“好热闹啊好热闹啊,不过碧桃神仙追逐了明光玄仙一百多年,这都不趁人之危,足可见她是真的爱啊。”
“爱有什么用?她也就能这么看看,明光玄仙可是要娶古仙族冰镜真仙的。”
“娶个屁的冰镜,冰镜真仙那边都跟一个凡人成婚了!”
“真的嘛在哪里?这边没看头了!我追踪一下!”
“不是,你们难道都不好奇吗?碧桃神仙究竟想干什么?话说她想干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猜到过……”
“煮粥……估计饿了?”
……
银汉罟上如何讨论,碧桃看不见却能够猜得差不多。
她蹲在那里扇火,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等到米粥软烂,汤汁黏腻乳白,这才关火。
米粥盛在一个小碗之中,舀了些许凉水,将小碗浸在其中。
而后才重新回到床边上,居高临下,深情款款地看着明光。
伸手又摸了摸他酒气越加上涌,已经变得滚烫绯红的面颊。
过足了手瘾,这才收手。
片刻后,她站在床边,拿过床榻旁边桌子上明光的佩剑,直接把自己的腰封割断。
撩起自己的裙摆,“刺啦——”一声,就把下摆撕到了腋下。
而后她一边看着明光笑,一边把自己的衣裙撕扯得不成样子。
银汉罟之上诸仙都觉得碧桃神仙这是“求而不得”终于疯了。
等到碧桃的衣裙有些挂不住肩头的时候,她解开了束发,伸手胡乱搓了搓头,将长发弄得凌乱。
抓住了明光的手,先摸了一会儿,指尖细细地顺着他掌心的筋脉游走,最后又珍而重之地送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亲。
而后就这么抓着他的手,用自己的手压着,释放一些灵气,分别在自己的足踝,膝弯、大腿、腰上、肩头,尤其是脖子上面,狠狠地印下堪称恐怖的掌印。
最后甚至拿着明光的手,在自己的脸上印出了看上去极其残暴的巴掌印。
银汉罟之上的诸仙都傻了一大半,生平未曾见识过这种品阶的疯子。
但是众人到这个时候还没猜出她想干什么。
碧桃弄好了这些印子,又跑到外间,那一碗米粥温度正好。
碧桃拿过明光佩剑,在自己身上多处割出细小伤痕,最后把掌心割一个口子,弄了些鲜血,混入了米粥。
把米粒弄出去,只留下混合了鲜血,呈现出淡粉色的米浆。
而后收拾好厨房,将这混了血的米浆涂在自己的身上和衣裙上。
回到了床边,把剩下的米浆用手沾着,甩在竹席上,以及明光的长袍上面。
她解开了明光的外袍,抽掉他的腰封和裤带,却没动其他的,只是将米浆弄得到处都是。
最后,洗干净了碗,顶着这一副“不堪入眼”的形容,也不嫌米浆脏污,爬上了竹榻抖开被子,睡在明光的身边。
临睡之前想了想,又把明光的发带解了下来,把自己的手腕紧紧缠住,用牙齿系好了结。
还把自己的嘴唇咬了个小口子,故意将所有伤势都暴露,不去疗愈。
而后钻入明光的怀抱,开始贴着他,给他传送木灵,同时引着他的金灵进入自己的体内,忍着经脉被腐蚀的隐痛,让两人的气息变得混乱难分。
诸仙看到这里,要是再不知道这碧桃神仙打的什么主意,就枉为仙位了。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啊啊……不要这样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这也……太狠了吧,我根本不敢想象,要是明光玄仙醒过来,发现自己‘强迫’了继妹,会是什么样子……”
“太狠了,太狠了,我单以为碧桃神仙会对明光玄仙做点什么,然后两个人爱恨纠缠。我没想到……”
“太卑鄙了啊啊,明光玄仙你可千万不要信啊!那是米浆和伤都是她自己弄的!”
“哇……我这样看着,都觉得好禽兽哦……”
……
朱明看到这一幕,先是因为碧桃将自己弄成那个狗样子而皱眉。
但是随即明白她要做什么,眉头忍不挑起来。
他甚至没忍住看了下时辰。
如今诸仙刚刚下界,天界甚至还没过半个时辰,她甚至连古仙族的面都没见到几个……
就已经利用一个明光玄仙,逼得银汉罟之上狂澜迭起。
“让赦罪地官准备吧。”
朱明笑起来,回头道:“有人很快就会忍不住露出马脚。”
他的玉骨宫中,之前碧桃的那几个侍者都已经被他安置在别院,如今屋子里同他说话的,乃是刚从上清境回来的东王公。
东王公看着银汉罟上睡着的碧桃和明光两人。
一颗人头在桌子上跳了几下说:“她可真是你的一把好刀啊。”
朱明却笑起来,微微挺着胸膛,满头金翠乱晃:“不,她不是我的好刀,而是她自己的好刀。”
“每一刀,割的都是她自己的登天之阶。”
“明光完了。”朱明说:“若是碧桃真从心从意,切断银汉罟对他做什么,他醒来或许还有抵抗和逃脱的余地。”
“但是他现在完好无损,九天都看着呢。”
而且很快,他会以为自己对碧桃做了什么,从而因为自愧自责,被她极尽利用之能事。
古仙族会因为恼恨碧桃欺骗明光,想尽一切办法除掉碧桃,或者让明光冲破雷纹符咒。
朱明看着银汉罟,有些兴奋惊喜地对东王公说:“她是真的喜欢明光,为他卑微百年,低头俯首,机关算尽。”
“我以为,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会不顾一切先将人弄到手再说。”
“虽然那样古仙族那边处理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但得偿所愿,未尝不是人生第一重要之事。”
朱明呢喃:“人都说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看了她,女子入了迷障未必只有一种结局。”
东王公显然也明白朱明的未尽之言,啧啧道:“那我接下来便等着看戏了。”
“这九天啊,早该清一清陈腐之气了……”
东王公幻化出身体,抢过朱明给自己泡的梅花茶喝。
在朱明的瞪视之中,他双眸深暗若渊,笑意却清灵若云雾。
他说:“不过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耽于情爱之人必定五阴炽盛,这位碧桃小仙五蕴清明,神魂明澈。”
从无陷落迷蒙之相啊。
这一夜,九天之上沸如滚水,而碧桃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把两个人的气息交换得差不多,恼人的米浆也已经干涸了。
她抱着心爱的,滚烫烫热乎乎的明光,埋在他怀中酣睡得十分香甜,仿佛回到了天界二百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连人形都幻化不了的小桃枝,但是明光经常把她偷带到玄辉殿中,两个人就如这般同床共枕。
而碧桃睡在明光臂弯中,总是一夜无梦,香甜无比。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碧桃还没等睡醒,突然之间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
而后下一刻,身边之人仿佛被人捅了一刀般霍然坐起。
竹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刺耳之音。
坐起来的人,像被什么强横的劲道弹飞一样,从竹床上被“弹”到了地上。
碧桃的头半埋在被子里面,假装没有醒过来,把生平所有伤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能压住不露出笑意。
片刻后她“痛哼”一声,还未睁开眼,眼角便挤出一滴忍笑的眼泪。
而后含糊道:“兄长……不要了……求你了……疼……”
跌坐在地上的人,原本便是睁眼发现身边有人,惊愕骇然至极。
闻声更是吓得在地上蹬足后退,仿若遭受了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然而他向后爬了几步,便不得不停下,因为他的腰带和裤带都未曾系好,如今这一动,衣襟宽大倒是尚能掩盖住身体,衣襟下的裤子却因他惊惧之下的大动作,蹭到了膝盖。
那一瞬间,卫丹心僵死于那个姿势,已然无法去反应如今的状况。
碧桃就在这个时候,撑起手臂“艰难”地坐起来。
咬着牙,肿胀着面颊,青紫着脖颈,还故意露出一夜都被发带死死绞缠的手腕,以及挂不住肩头,丐帮长老一样破布般的衣裙,对上了“卫丹心”目眦尽裂的赤红双眼。
碧桃似乎是被他吓到一样,瑟缩了一下。
躲开他含血一般赤红双眼的盯视。
咬住本就受伤的嘴唇,唇角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极其刺目。
她声音嘶哑,痛哼了一声,蜷缩回被子里面,仿佛生怕卫丹心再度“兽性大发”朝她扑上来肆虐。
卫丹心不通情爱,不开情窍,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如今这种情况……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维持着跌坐的姿势,僵硬着脊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将衣袍下的裤子拉好,却低头看到了凝固了些许血色的……
他的手臂青筋如同地裂山崩一般渐次暴起,赤色从衣袖之中蔓延,又顺着脖颈攀爬上头脸。
他死死盯着那些凝固的诸多痕迹,嘴唇抖了几下,面色烧成了云霞一般的赤色。
喉间腥甜堆积到了极致,骤然——“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热血。
刚刚圆融的境界开裂,竟是眨眼之间便跌落。
卫丹心像断翅的蝴蝶一样,跌倒在地面,血染前襟。
他是个畜生。
他未曾想过,自己竟是个淫辱继妹的畜生。
一时间意识昏沉,隐有心魔蔓生,体内清气急速溃走,眼见着便要伤毁自绝而亡——
碧桃实在是被他这个反应吓到了!
不敢再装了,赶紧从床上矫健地飞掠而下,手腕都来不及解开,运转灵力直接绷断发带,跪地扶起明光给他输送木灵。
一口气点了他周身数个已然开始溃散的大穴,截断因主人意识暴乱的金灵。
从身后抱着他,助他盘膝端坐,抓住他双手,令他双手合十于胸前,然后分开至两侧,掌心向外翻转。①
带着他一起结印,咬破舌尖,一口含着木灵的醒神心头血,喷在明光侧脸之上,唤回他的涣散神识。
开口在他耳边厉声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藏玄冥。青龙吉庆,白虎卫形。朱雀顾护,玄武摄精!血尸臭秽,凶恶潜宁。七液得注,五藏化生。我持神咒,元亨利貞。急急如无极高真律令!固!”②
祛除晦祟,镇杀心魔,固溯身魂的净身咒术,伴随疗愈木灵入体,明光那千里溃堤一般的“死志”才堪堪被截断。③
金灵被木灵引入经脉,大穴以外力封固,颓势减弱,明光的神志总算是重新聚拢回来。
只是他意志一回归,想到自己昨夜在无知无觉之下,做下了骇人听闻的禽兽之事,立即又仿若被摧心剖肝,万箭穿心。
竟是生生因自己的行径气急攻心,再度喷出一口血来。
碧桃自他身后环抱着他,见他喷血不止,血色弥漫的双目更是流下眼泪,一时间血泪盈襟,生不如死,心疼得自己也是肝肠寸断。
金乌之鸟发现自己束于锁链,困于笼箱,撞击难脱,无法接受,便会气绝而亡。
碧桃无比庆幸自己昨夜没有真的动手一偿所愿。她什么都估算到了,却未曾估算到明光刚肠嫉恶到连自己都不肯放过的地步。
若她真的趁人之危,明光恐怕会真的同她生死断绝。
“大师兄,静心凝神!”
碧桃自明光身后抱着他,贴着他的耳边哄道:“我自愿的,昨夜你我乃是你情我愿,你未曾强迫于我。”
“你不必自伤自毁!”
碧桃感觉到明光自己连坐都坐不住了,捧着他的脸转过来,望入他涣散的淡金色双眼道:“我自愿的,真的!”
明光泪如雨下,声息静默。
碧桃额头冷汗涔涔,他可别一下子被气死了!
于是碧桃只好说:“好吧……是我勾引你的。”
“你昨夜饮下天品流丹酿之后,我见你魂不附体,神思涣散,见色起意,勾引你与我行那等苟且之事!”
“是我的错,大师兄,你清醒一下,你别怪自己,我错了……”
碧桃捧着他的脸,密密麻麻地亲吻落在他眉心鼻尖,面颊和水痕涟涟的睫羽之上。
这可怎么办啊!
碧桃持续给他输送木灵,温言软语,说尽情话,手足无措地抱着他哄。
“大师兄……我们昨夜什么都没发生。”碧桃被逼得实话都说了。
竞赛的事情她可以再想其他办法,但明光要是死了,她岂不是白忙一遭?
碧桃嘴唇贴在他耳边,语调极尽讨好:“好师兄……你当我没来过总行了吧?”
哄了足足得有一刻钟!
银汉罟上都因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再度沸反盈天数轮,明光似乎才终于被唤回了一丝求生的意志。
他不相信碧桃说的话。
他撑着脊背,自己坐直,不敢看她,更不敢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们之间这般……怎么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绷断的碎布就在身边,那是他的……发带,之前就捆在她的手腕上。
她身上伤痕累累,淤青处处,指印皆为他的,这又如何能是自愿?
恐怕是他饮下天品流丹酿,发狂失智,暴露本性,迫她……
他怎么会干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他做出了这种事情,却要一个受辱的女子救他哄他,说她自愿,甚至说她从未来过。
卫丹心再怎么心存死志,想要自绝了之,却因为碧桃的哄劝和妥协,被唤起了求生的意志。
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可是她怎么办?
被他糟践至此,她甚至心有所属,将要定情,她能怎么办?
卫丹心压下喉间腥甜,收拢体内金灵,虽然依旧心如死灰,自厌到底。却没想着再自行了断。
他起身,抖着手胡乱将自己的腰带都系好,难堪痛苦得整个人轻晃,宛若玉山将崩。
但他收拾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走到院子里面,捏了灵力传信,给他的父亲无上剑派的掌门人卫肖,还有不二道人乐君雅传信。
让他们来这里。
杀死他也罢,将他锉骨扬灰也好,这件事总不能隐瞒二老。
毕竟那个……那个被他糟践的女子,还是他的继妹。
而最让卫丹心痛苦的正在于此。
他禽兽不如便算了,竟然还罔顾伦常。
他这种人,当真不该存于世间。
碧桃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竟然传信通知掌门人卫肖和她的娘亲不二道人,伸手急得直挠头。
她设想的结果不是这样……
而是她和明光因为这“意外,”达成“谁也不说”的协议。
她知道明光在意纲常伦理,她昨晚上来之前,就把乐君雅和卫肖的姻缘石给砸碎了。
还是不二道人乐君雅给她的姻缘石,并告诉她,姻缘石砸碎,他们的心誓破,灵气各奔东西各自入体,他们就不是道侣。
原本姻缘石也没有那么好砸,可是不二道人乐君雅同卫肖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深情厚谊。
两个人只是合作关系,各自留了一手,心誓就是走一个过场而已,一砸就碎。
他们如今已经不是伴侣,她和明光自然也就不是继兄妹。
但这件事碧桃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她打算用伦理纲常来禁锢挟制明光为她所用。
最后再告诉他,他们没有违背伦常。
没料到明光……他根本不打算隐瞒。
他甚至宁愿受审,乃至受杀,也不愿意再认定自己做下恶事之后,逃避隐瞒。
这确实在碧桃的意料之外。
可是她看着明光,看他强撑着崩毁破碎的心神,给她找来了一件蔽体的衣物。
碧桃又觉得,这确实在情理之中。
明光不就是这样吗?
他就应该是这样。
这样才是她光明纯澈,令人仰止的金乌鸟。
碧桃没接衣物,事到如今,虽然与设想有所偏差,却不妨碍她顺势而为。
她看着明光说:“我真的是自愿的,你别在意,一会儿……你父亲和我母亲来了,你别乱说话,就说我们一时糊涂。”
卫丹心仍旧不敢看面前的人。
但是他听到她在这个时候还为自己说话,有些震惊。
他慢慢抬起眼,看向她。
见她的乌紫颈项,破裂的双唇,无法接受般挪开视线,抿紧嘴唇。
自责的眉心紧拧,又自厌地浑身僵硬。
碧桃读懂他的意思,现在是她说什么他也不敢相信了。
这本来就是碧桃要的结果。
碧桃笑了笑,轻声说:“大师兄,真没事儿,这些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都不疼,都是情趣。”
“我喜欢还不行吗?”
早知道就不弄得这么惨烈了。
一夜的发展,现在马上就疗愈也没有那么快消退。
卫丹心听了之后,简直被碧桃荒谬得忍不住再度抬眼看她。
碧桃笑意盈盈,真心实意道:“只要是你弄的,我都喜欢,你一会儿别乱说话,我来说,好不好?”
碧桃说着,还抓住了卫丹心的手。
先前她为救他,环抱着他。
哄他更是亲吻不休,论斤称的甜言蜜语不断涌出。
卫丹心那会儿心神痛彻,感知麻木,没太激烈的反应。
现如今被拉了下手,简直像是被蛇咬了一下,飞速收回手。
将头拧向侧方,侧颈额角的青筋顷刻就跳起来,他身形都原地晃了一下,把手中拿着的属于他的外袍,扔在碧桃的头上,把她给盖个严严实实。
碧桃:“……”
卫丹心:“……”
碧桃站着没动,她甚至能想象出来明光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该是多么的羞赧欲死。
她甚至想调侃一句:“这盖头盖上之后,该是夫君要掀的……”
但是未等碧桃说出什么,院子里的禁制骤然被触动。
而后一股爆裂的火属灵气,排山倒海一样横扫过来,简直要将这个小院都付之一炬!
“小畜生!给老娘滚出来——”
紧随爆裂火属仙灵而来的,乃是浩荡水灵,温和包裹住了马上就要冲到明光面前的肆虐火灵,无声消解。
“君雅,你先别冲动,先问清孩子们……”无上剑派的掌门人卫肖也现身在院子之中。
他接到了自己儿子简明扼要的传信,不可谓不震惊。
但他到底向着儿子,拦在了门口。
他生得眉目修雅,凡人年过四十之容,眼角细纹却不显苍老,只显岁月沉敛之韵味。
神情温润,风骨融融。
一身银白色宽袍张开,周身气势如海潮壮阔,又如大海浩荡包容。
“卫肖老贼!你给老娘让开!”
乐君雅周身火灵烈烈,暴跳如雷。
艳丽的面容此刻狼突鸱张,目眦尽裂:“你养的这个小畜生,我怜他伤重,地重境界久固不破,赠他天品流丹酿破境疗伤,结果他醉后暴露本性,狂心暴涨,辱我女儿!”
“今日我若不将他剥皮抽筋,简直枉为人母!”
碧桃看着自己那杀意滚滚的娘亲,心说不愧是天道给她娘亲,这演技连她都自叹弗如。
若非昨夜两人之间的对话历历在耳,碧桃简直怀疑自己真被谁侮辱了,她的娘亲也是真的来为她报仇。
那无上剑派的掌门人卫肖,显然也相信了乐君雅是动了真怒,半步不敢让开,生怕自己稍微一个不留神,唯一的儿子就要被暴怒的不二道人给撕成碎片,烧成飞灰。
两个地重极阶的当今修界大能,毫不留手在这小小的院落之内开始斗法。
未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碧桃打算拉着明光先躲一躲。
等两人的“过场”走完了再说。
结果明光原本就是个榆木脑袋,认定自己是犯了错的那个,不光不闪不避,还走到院子当中,对着不二道人乐君雅就直接跪下了。
“是我禽兽不如,不二道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丹心,你给我进屋去!”卫肖阻拦不二道人就已经有点吃力了,发现自己的儿子不顾死活跑到这儿来下跪,登时气了一个倒仰。
潮水般水灵暴涨的袖口,把地上跪着的卫丹心一卷,朝着自己的身后推去。
乐君雅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手中快速结印,凝聚出火灵球,迎面一巴掌就拍到了卫肖的心口。
卫肖为了护自己的儿子,猝不及防生受了这一掌,水火不容,他的经脉登时混乱断裂,“噗”地一声,鲜血溅满前襟。
不过卫肖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真的动怒,满口鲜血依旧开口声音温和:“君雅,你先冷静下来,总要听孩子们说清楚啊。”
乐君雅从半空之中落在地上,手中双刀烧着烈火,直直对准卫肖父子。
“小畜生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说?!你若不让开,今天我将你这老贼一并剔成人棍!”
碧桃:“……”好娘亲差不多了。
她看这情况,卫肖真打的话未必能打得过乐君雅。
真要把这两人弄死的话,后面就没得玩了啊。
碧桃适时跑出来,拦在了不二道人的面前,顶着她杀气腾腾的火灵,哭道:“娘亲,你别杀大师兄……”
不二道人一看自己女儿“这副形容”,情真意切的暴怒。
恨不得真的把那两父子给活活剐了。
但是对上碧桃快挤出来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你被伤至此,竟然还护着两个畜生!”
“娘亲,不要杀人,也……也不能全怪大师兄。我,我也是愿意的。”
“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被他逼迫的?!你给我过来!”不二道人命令碧桃。
碧桃摇着头,拼命地朝着不二道人抛媚眼。
可以了娘亲,赶紧收了神通吧娘亲!
这边动静太大了,碧桃已经看到宗门里有很多人聚集在了索桥之上,朝着院中张望窥探。
这点“家丑”还是先别往外扬。
乐君雅最终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乖女儿,你实在是愚昧良善得过头!”
不二道人手中烧着烈火的双刀终于垂下。
碧桃身后的卫肖轻轻松了口气。
卫丹心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碧桃,嘴唇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