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高热

由于卫丹心认错的态度实在太积极, 碧桃给他说好话都来不及。

他认定自己品行恶劣,罪孽难抵, 句句都是拱着火来说。

卫肖纵使再怎么想护着,也还是为了平息不二道人乐君雅的怒火,把他给狠狠打了一顿。

然后关入了后山的罡风崖去思过。

碧桃和他之间由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无上剑派的掌门人卫肖承诺,只要等到卫丹心的身体恢复,就为两个人筹办亲事。

他甚至还安抚碧桃道:“若是你依旧喜欢林玄兔,你与他之间的婚约是难成, 但你自可以与他继续往来,我保证丹心绝不会阻拦你。”

这是不光要把大儿子赔给碧桃做“正房”,还要把四徒弟要给碧桃做“小”。

碧桃听了都觉得这个卫肖也未免过于性情如水。

他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处事方式, 无上剑派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而他和乐君雅的姻缘石昨天晚上就被砸碎这件事, 卫肖根本就不敢追究。

毕竟他身为一个父亲,根本想象不到不二道人一个母亲, 会用自己的女儿作为诱饵, 来设一场坑骗他们父子两个人的局。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而且卫肖看着碧桃形容狼狈, 浑身青紫,也觉得自己的儿子, 这么多年大概是被压抑得太狠了,才会喝了一口天品流丹酿, 就兽性爆发, 做下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子不教父之过。

卫肖虽然有些恼恨卫丹心行事太过, 却从心底里觉得或许是因为他从小没有母亲……自己又对这一直处处都表现得端方优秀的儿子不够用心。

才会让他犯下如此大错。

愧疚难言的老父亲,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一口气将多年积攒的库房都给掏空了赔罪。

至于卫丹心原本的婚约,卫肖也说自己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退掉。

不二道人乐君雅得到了数不尽的法器宝物, 还有上百天品灵石作为补偿,碧桃更是得到了卫肖珍藏的天品疗伤丹药和天品进境丹药。

吃下丹药之后,乐君雅亲自给碧桃护法,碧桃从人重中阶的修为,晋升为了人重上阶。

待到碧桃稳固好晋升的境界,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卫丹心还没有放出来。

“到底要关多久啊?”

“哼,他犯下如此大错,怎么也得在罡风崖里面跪个两三个月,否则我不二道人任人欺凌之名,岂不是尽人皆知了?”

碧桃:“……三个月也太久了。”

“大师兄本来就气急攻心,境界跌落,那天都险些神魂溃散,又受了刑……”

碧桃说:“娘亲,你想想办法呀,我不喜欢一具尸体呀……”

“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还没腻?”

碧桃:“……嗯?那能一次就腻吗?”

“他就那么好?”

乐君雅的手肘撑着桌子,指节抵在自己的头上,斜着桃花眼,有一些恨铁不成钢,“我倒觉得他不堪为良胥,只是喝了一口天品流丹酿,就如此言行无度,日后恐会对你拳脚相加。”

不二道人此刻的姿势,是碧桃最喜欢做的姿势。

碧桃都有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看着同自己不仅是容貌肖似,就连说话方式和性情也如出一辙的不二道人,搓了一把脸,硬着头皮说:“他没有打我……那些伤都是我们没有经验……”

她根本和明光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换一个玄星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隐瞒过去。

真正的修真界之中,修士讲究守本固元,有些修士就需要固守元阳元阴,身破则功破。

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元阳和元阴的说法,修士修为达到诸如乐君雅的地重极阶,甚至都没有办法驻颜。

这个世界的修士只比凡人强上那么一些,修士们的真正实力,同正常的星界之中,那些高武的人间的人也差不多。

高武人间之中,习武之人有“内劲”,这种内劲其实就是储存在身体之中的清气。

达不到呼风唤雨的地步,也不能腾云驾雾,却可以飞檐走壁,辅助功法和招式来形成千钧雷霆之力。

就和这个玄星界的修士,可以利用符篆或者是阵法借用五行自然之力差不多。

碧桃因此才敢用这种方式诓骗明光,乃至无上剑派的掌门人卫肖。

毕竟男子到底有没有泄阳,就凭明光那种情窍不开的青涩嫩雏,他根本就不懂。

卫肖倒是懂,但是卫肖也不好问他儿子细节。

不过碧桃未曾想到,她把自己弄得太过惨烈,竟然连不二道人都以为他们成了事。

还觉得明光对她过于粗暴,不堪为良胥。

碧桃就觉得这几日乐君雅和两个人之间商量的时候不太一样,是真的有些生气。

对卫肖那边更是半点不曾松口,一言不合就动手。

原来是因为这个……

碧桃开始哄自己的娘亲,好说歹说地哄了大半天,乐君雅终于同意碧桃去看一看卫丹心。

碧桃提着食盒,拿了疗伤丹药,爬到后山的罡风崖上,在一处幽暗森冷,罡风呜咽的石洞中找到了卫丹心。

这里没有监视的人,毕竟无上剑派的弟子就没有多少,不可能派人专门来看守这种秃山崖。

可是卫丹心端正跪在黑暗之中,脊背笔直,任凭肆虐的罡风侵袭他的身体,垂着头面容青白,看上去不像个活人,简直像一具尸体。

卫肖把人给弄到这里来,估计就是因为这里距离乐君雅的天水院最远,以免乐君雅突然间又想不开把他的儿子给杀了。

也是因为这里没有人看着,他以为自己的儿子能有时间疗伤。

只不过卫肖到底还是不了解明光,明光峭直刻深,而且是真正的严于待人,更严于克己。

他不可能会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让自己舒服,他只会因为自己犯的错,陷入无限自苦。

就像他从小到大步入五雷阵,纵使不解五雷本无规训惩戒之意,却每每都自行惩戒。

他绝不会对坤仪左将军产生任何的怨怼之情,他上尊九天,下敬父母尊长,从来只会恨自己修为不济,天资不好,未能让母亲满意。

碧桃走到明光身边,半蹲在地上放下了食盒,从鼓囊囊的怀里面先掏出两块护膝。

低头就去扳明光的膝盖。

这三天碧桃敢保证他一时一刻都没有起身过,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是个修士,也肯定会跪成一个残废。

卫丹心原本处于意识昏沉的状态,罡风寒气入体,虽然短时间内无碍,但日夜如此,任凭什么样的好身体也会垮掉。

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罡风崖上来了人。

直到他被扳动,才将涣散的意识聚拢,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但是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头顶的闸刀仿佛重重落了下来。

卫丹心下意识想去躲避碧桃,但是他长时间保持着一种姿势,肢体已经麻木,看上去就只是轻轻晃了一下。

然后一侧的膝盖下就被垫入了云层一样柔软的东西。

卫丹心微微拧着眉,他原本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膝盖,如今被垫上了柔软的东西,那种如同被木头活生生嵌入骨缝里面的痛苦,再度从膝盖处蔓延开来。

“不需要……”他声音极其嘶哑。

整整三天没有开口也没吃东西,连口水都没喝,若不是个修士,他搞不好会把自己活活饿死渴死在这。

碧桃听他这声音,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跟着疼。

明光的声音向来都是清华悦耳的,判罚之音更是沉穆清澈,搞成这个样子,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她不顾他的阻挠,强行给他的两个膝盖都垫上了。

她知道自己劝不动让他休息,就只好暂时这样。

卫丹心推拒不能,也没有力气再同人撕扯,索性重新闭上眼睛端端正正地跪好,只想着等她走了,再把东西拿出来。

碧桃却知道他的倔强和想法一般,索性盘膝坐在他对面不走了。

卫丹心感觉到对面之人的注视,那眼神炙热得好似让他被森冷侵蚀了整整三日麻木的肢体落上了点点火星。

烫得他浑身灼痛,难以忽视,只好睁开眼看她。

以冷若冰霜的目光催促她赶快离开。

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有什么好怜悯的?

碧桃却对着他笑得明媚,她本就容色妍丽,简直像是在这昏暗的洞穴之中点燃了一盏长明灯。

卫丹心之前从未仔细看过他这个继……师妹。

如今,他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将她看个真切,仿佛阴暗之中待久了的人,骤然直视烈阳,他竟觉得有些刺眼。

刺得他双眼泛酸,疼痛难忍。

她都被他……怎么还对他笑?

“你不必来这里……”卫丹心想到她恐怕是怕自己死在这里,在父亲那里落了怨恨。

声音暗哑非常,“快点走吧,我无论如何,都跟你没有关系。”

他的意思是,就算他死在这里,父亲也不会去追究一个受害者的“过错”。

事实上他的声音冷硬又阴沉,听起来就像如今两人已经这样,他还在试图撇清关系。

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卫丹心说完之后眉心拧起来,他也感觉自己的话可能有歧义。

只是他没有去解释,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无力解释。

两个人没关系不是才更好吗?难不成她真的要嫁给一个侵犯她的人?

若是换个人来的话,一定会误会。

只是这世上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心里有多么冤枉。

而且碧桃那么了解明光,怎么可能洞悉不了他话中的自厌自毁?

她倒是也没有安慰他,对他这种人安慰是没有用的。

碧桃只是坐在他的对面,笑盈盈地问他:“所以你是想跪死在这里吗?”

“你死了之后我怎么办呢……我如今已经失贞,说不定我肚子里已经有你的小娃了。”

“我娘亲就是一个人将我带大的,可是我娘亲本领无双,我却没有那样的本事。”

“师兄……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将小娃带大啊。”

碧桃说着,手还摸上自己的小肚子。

卫丹心瞪大眼睛,也下意识地看向了碧桃的小肚子。

他的神情简直难以形容,那张俊美肃冷的脸,因为“有小娃”这个可能,寸寸冰封开裂,眨眼之间冰雕雪塑,拒人千里之外的抗拒便已经粉碎一地。

他像是活生生被人在眼眶里面捅了两刀,淡金色的双眼慢慢地爬满了血丝。

一个恪守古板的君子,能够拴住他的除了正义,还有责任。

无论是为他糟蹋后的女子,还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后果——“小娃”。

都是压在他脊梁之上,永远无可搬移的大山。

他再看向碧桃的表情,甚至是无措的。

碧桃摸着自己有点鼓鼓的,里面装着两只猪蹄的肚子,又说:“也说不定是两个小娃。”

卫丹心肉眼可见地摇晃了一下,简直要跪不住了。

碧桃顺势说:“大师兄,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小娃们不能没有父亲,你吃一点吧?”

碧桃把食盒打开,将里面带来的好克化的清粥小菜取出。

卫丹心整个人都呆呆的,碧桃端起碗,用木勺舀了一点粥,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红着眼,看着碧桃。

喉结干涩地推动,半晌才张口。

喉间含着粗砂,要时刻呕出鲜血一般道:“对不起……”

碧桃轻轻摇头,把米粥顺势塞进他嘴里。

卫丹心慢慢地吃了。

像是咽下自己亲手酿的苦果。

他实在是被碧桃说的可能,冲击得整个人都迟钝了。

他都忘了自己有手,可以拿着米粥自己吃。

而是乖乖跪在那里,等待着碧桃的投喂,一口一口,慢慢吞咽。

淡金色的双眼血色渐渐消退,仿佛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碧桃把整整一碗粥都喂空了,卫丹心的早已失去知觉的胃袋,这才重新有了知觉。

而且后知后觉地开始“击鼓鸣冤”。

肚子叫得太凶,让卫丹心有些难堪地抿唇。

碧桃却捏了条手帕,给他把嘴角的米粥残浆擦掉。

温声说:“你好几天没吃了,一次不能吃太多,我晚一点再给你拿经饿的东西过来。”

卫丹心下意识想说不用,但是开口之前,又没忍住看向了碧桃的小腹。

碧桃顺着他的视线看自己的肚子。

伸出手指戳了戳。

哄人吃完了饭,就又改口说:“当然……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也不一定一下子就会有小娃。”

碧桃看着卫丹心说:“如果你想要小娃,我们以后多来几次,捣深一些,怎样都会有的。”

卫丹心才刚刚接受了会有小娃的可能,眨眼之间被推翻,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怎么能这样?

而且碧桃说的“多来几次”“捣深一些”他听在耳朵里面,简直犹如冷水入滚油,一下子就将他整个人都烧得外酥里嫩,魂不附体。

他下意识就想转身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淫词浪语?

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就说出口?!

但他只是身形摇晃了一下,想到自己正在思过,到底没有从地上起来。死死闭住眼睛,脊背僵直得宛若青松竹竿。

只不过他艳色如血自耳根弥漫向四肢的颜色,出卖了他此刻芒刺在背,张皇无措的内心。

碧桃见他周身因冰冷和罡风凝固的血液开始流动,四肢不至于会僵直坏死,暗暗放心,目的达到了。

人一下子不能逗太狠,见好就收。

碧桃很快轻声同卫丹心道别,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就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卫丹心总算是松了口气。

而这口气吐出来的瞬间,他才发现周身森寒已去,胃带暖盈,血液流畅,就连膝盖……也没有再被劈开剜骨一样的痛,变为了密密麻麻针扎一般,逐渐在恢复知觉的麻痒。

最重要的是,他吊着的这口气为郁结之气。

如今吁出,他只觉五脏平顺,滞涩撕裂的经脉缓慢修复,心神澄澈,不再被魔障纠缠。

卫丹心看向那个婀娜身影消失的方向,半晌骤然回神扭头。

把自己的脖子扭得嘎一声。

他在看什么?

碧桃是在第二天晚上又来的。

修士可以一日三餐,但是不吃三餐也没事。

她给卫丹心留下了足够自我消化情绪的时间。

待到再出现,他便没有那么仓皇无措,睁开眼看到她又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开口声音恢复了许多,义正辞严道:“你不要再来了,我如今在受罚思过,你总是这样跑来……不合适。”

“可你是因为我受罚,我来看你不是很正常嘛。”碧桃在他的面前盘膝坐下来,伸手就去摸他的膝盖下面。

果然,软垫已经被他拿掉了。

真是够刻板,怪不得朱明总形容他为棺材板子。

碧桃看他说:“我都说了那天晚上我是愿意的,可是我娘现在还有你爹爹都不相信,连你也不相信吗?”

卫丹心并不回答这种问题,他没有体会过男欢女爱,难道还没有见过旁人如何恩爱吗。

没有谁真的愿意,能弄成那天的样子。

她如今穿着交领盖过喉间的衣裙,却也未能完全掩盖住其下青黑。

那是他的指印,也是他无可辩驳的罪证。

碧桃本来也就是说说而已,身上的印子也是故意没治疗,就是要钉死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让他再无法抗拒她的亲近。

看着他今天的面色都还挺好的,有些红润,看样子是他自己运功疗伤了。

“吃饭吧,今日是面饼。”碧桃说,“我在里面给你卷了些青菜和肉,还放了辣子。”

“都是你喜欢的,快点吃。”

碧桃把饼送到了卫丹心的嘴边。

他却没张口,而是看着她说:“不饿体肤,不受苦痛,又怎么能算思过?”

“你吃完了再思嘛。”碧桃用面饼碰他的嘴唇。

明光确实喜欢吃这个,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口味。

在天界的时候,向来是仙娥送什么他吃什么,从不会提出任何要求。

但是碧桃知道,他喜欢吃辣。

和她一样。

碧桃甚至喜欢辛辣的灼烧感,就像吞噬明光仙灵的时候,经脉和胃袋被腐蚀的滋味。

明光没那么出格。

但每次有带着些许刺激味道的食物,他都会多吃两口。

虽然就只有两口,但是也不难从中窥见他的喜好。

嘴唇被触碰,卫丹心不得不张口。

他今天没有忘了自己有手,很快接过面饼,跪在那里乖乖地一口一口啃着。

确实非常对他的胃口,咸淡得宜,辣味也正好。

他忍不住用莹莹熠熠的金眼眸偷窥面前的人,每每视线扫过,总是能对上她满含笑意的视线。

仿佛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那些令人发指的事情。

两个人也没有生疏过,一直都是这样熟稔亲昵……像至交好友。

但怎么可能?

在卫丹心的记忆之中,两人从前就算不是针锋相对,也是相互厌恶疏离的。

他没能全吃完,吃一半就放下了。

面饼不大,按照碧桃对明光的了解,这一个面饼吃完他顶多也就五分饱。

见他放下,以为他又故意自苦,微微拧眉正待说什么。

却发现他倾身放面饼的时候,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虽然很快撑住,但呼吸因此急促了几息。

不对劲。

碧桃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炙热滚烫。

卫丹心被抓住,下意识去挣脱。

碧桃却骤然半跪起身,拉着他朝自己扯了一下。

卫丹心果然没能定住身形,径直栽向了碧桃。

他的腰力,绝不至于连这点拉扯都顶不住。

碧桃在他栽过来的瞬间,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

她恍然想起,卫肖为了安抚乐君雅,卫丹心还受了刑。

她之前见他还一戳一蹦,像只小兔子,没有想到他伤得这么严重?

卫肖还真打啊,不是做做样子吗!

碧桃正欲圈住他双肩,他却又推开碧桃。

他无法接受同她拥在一处的姿势,周身的肌肤在接触到她的瞬间,泛起了诡异过后的麻痒。

卫丹心为此拧起了眉心:“你做什么?”

“你走吧。”卫丹心说,“明日也不必再来。”

碧桃充耳不闻,索性半蹲起身,与他平视。

并没有提起他身上伤势,知道他执拗入骨,无论她想如何,都不会接受她的好意。

只是看着他说:“抱一抱也不行吗大师兄?”

“什……什么?”

碧桃凑近他,引诱一样说:“我想你嘛,不能抱一抱吗?那天晚上你抱着我,那么紧,我想让你再抱抱我。”

卫丹心简直呆若木鸡。

红木鸡。

碧桃拉着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肩膀上,神情委屈:“我很快都是你的妻子了,那天晚上,我什么都应你了,捆都让你捆了,你为何如今都不肯抱抱我?”

“我……师……师妹!你别……”

卫丹心向后躲避,被搁在碧桃肩膀上的双臂僵硬笔直得仿若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两根木头。

但是他跪在那里一直在固执地“思过”,又能躲到哪儿去?

碧桃钻入他怀中,却是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烫。

他在高热。

“师兄……你抱抱我嘛,亲亲我,你怎么像根木头一样!”

卫丹心瞠目结舌,浑身僵死,彻底成了个木头人。

碧桃拱他的脑袋,发丝在他的颈项之上扫过,他整个人陡然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痒得仿若全身有蚂蚁在攀爬啃咬。

碧桃的手掌攥住他的衣襟,朝着两边拉,头快钻进他衣襟里面。

他大惊失色,伸手推拒,却因为身体受刑,外伤引发了高热,本就头晕目眩,实在没什么力气。

他咬牙用力,却把自己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碧桃正好跌在他胸口位置,滚烫的双唇,印在他的心口之处。

他向后半仰,好歹用双肘撑住了身体,但是心口处的衣物却仿佛在身上之人的鼻息之下消融殆尽。

他甚至有一瞬间,幻觉自己被一柄长剑贯穿了胸膛。

那种恐惧伴随着无处可逃的脱力濒死感,让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栗起来。

他抖得简直不成样子,眼看就要连身体都撑不住了。

双腿更是无力地在地上蹬了两下,却一丁点都没能挪动。

这反应才对嘛。

醉酒无觉有什么意思?

碧桃的双手穿过他的腰身,头埋在他的心口,感受他的颤抖,轻轻拱着,实则双手在他身后悬浮,护着他以免他真的跌倒,压到伤口。

他的伤势都在背上,碧桃闻到了。

不这样弄他,他也不肯从跪着起身。

“师兄……你不喜欢我吗?”

碧桃的声音闷在卫丹心的胸口,贴着他偾张的胸肌吐息,“你明明喜欢的……”

饱满,好想吃。

可惜还不行。

碧桃狠狠心,将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

果然卫丹心就撑不住了,径直向后倒在了地上。

他本就因为高热而头晕目眩,能勉强跪直,完全就是靠着超人的意志力。

如今“不堪重负”倒在地上,后背的伤口被挤压,他终究是没忍住,“呃……”的一声,痛呼出声。

碧桃虚虚贴着他无力蜷缩的身体攀爬而上,口中说着:“师兄你亲亲我嘛……”

而后给他足够的反应时间,低头撅着嫣红如桃瓣双唇印下。

卫丹心见状,简直魄散魂飞,千钧一发之际,没继续推身上不肯放过他的人,而是不知怎么想的,向上仰头躲避。

碧桃的双唇落在了他喉间经脉凸起的小山之上,连她都震惊了。

这个姿势怎么可能躲得了亲吻?

这分明是仙鹤引颈受戮。

是金乌鸟自投罗网。

她但凡真是个色中饿鬼,将他拆吃入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碧桃轻笑一声,送上门的“小山”,她不推一推,简直对不起这番情境。

碧桃的双唇沿着他颤栗着吞咽口水的弧度,追逐而上,细密柔软的唇瓣微张,罩住躲避滚动的喉骨。

卫丹心哪受过这种刺激,剧烈一抖,喉间发出仙鹤濒死般的轻鸣。

九天银汉罟上,诸仙见这一幕,简直发疯。

“啊啊啊啊……这个色鬼终于下手了!谁来救救我们明光玄仙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不可以!不可以!浑蛋!骗子!放开他——”

“呲溜……”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下明光玄仙真的,连拒绝都拒绝不了了吧……”

“碧桃神仙好手段啊……”

“哼,卑鄙无耻的小人,等到明光玄仙想起一切,一定会把她给杀了!把他们都杀了!”

“啊杀杀杀杀杀杀!怎么可以这样骗人……”

……

碧桃不知银汉罟上如何吵闹崩溃,明光这一声听在耳朵里,她实在是没忍住,张口咬住了他的喉骨。

像猛兽扼住猎物的命门,下一步便要撕开喉管,折颈饮血。

卫丹心抖得宛如筛糠,但是很快,两个人都僵住了。

碧桃慢慢松口,眼疾手快地“啪”地抓住了卫丹心朝着自己眉心灵台挥去的手掌。

他躺在那里,震骇莫名,神情甚至是绝望的。

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饮过天品流丹酿他失智发狂,尚且能推给酒力催发。

可是如今……他没有饮酒,他甚至重伤痛苦,高热昏沉。

但他依旧无可控制地有了孽欲。

他简直枉为人!

碧桃也没料到他都烧成这样了,还是这么敏感。

她本意是要搅乱他的思维,让他不堪忍受亲近,退而求其次接受治疗。

料又下猛了?

就咬一口啊。

好顶。

碧桃眯了眯眼,索性在他腰上坐实。

卫丹心像只虾子,骤然躬身,半坐起来,一双赤金的双瞳,满是重峦叠嶂一般的焦灼无措。

她抓着卫丹心的手,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上,侧头蹭了蹭。

感受他的轻颤,说道:“我喜欢的,师兄,你感觉不到吗?”

“我们相互喜欢,这本就是寻常。”

碧桃向前倾身,用鼻尖去拨动他高挺的,汗珠凝聚的鼻尖道:“师兄,你身上好烫,是因为受伤高热,还是因为喜欢我?想要我?”

“我……我,我是受伤了,受伤了……”

卫丹心语无伦次道:“我需要治疗,我伤太重了不能,不,不……不,我需要治疗!”

碧桃笑起来,说道:“那好吧,我去通知卫肖掌门,留在这里没有办法治疗,我们下山。”

“我们……嗯。”

卫丹心和碧桃面对面,两个人简直鼻息相闻。

但是他的头扭得就快要从自己的肩膀上掉下去了。

“我们下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碧桃顺利把卫丹心给骗下山,罡风崖思过就这么不了了之。

卫肖原本还怕不二道人继续闹,但是见自己的儿子已经回了烟岚院,不二道人那边的天水院也没有什么动静,简直要烧香拜佛。

无上剑派的山里并没有什么医师,卫肖其实早就给自己的儿子一堆丹药,但是卫丹心因为自苦根本不肯吃。

如今他强弩之末,又被碧桃狠狠刺激了一下,终于如愿以偿昏死过去。

碧桃照顾着他,拿过丹药对卫肖保证:“我来喂大师兄吃药,师尊放心吧。”

“好孩子……好孩子……”

“实在委屈你了。”

卫肖笑得眼角褶皱都堆一起,但丝毫不减温文儒雅之气。

他这人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脾气,对碧桃道歉,也不见半点长辈的矜持敷衍。

一双同明光有些相像的眼睛,只有瞳仁外圈,有一点点的金色。

那一点点的金色满含歉意,是真的心疼她因自己儿子做下的事情受苦。

碧桃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有种对着老去的明光一般错位的心软。

“这些都给你,你自己留着。”卫肖又掏出了一个储袋,里面有一大堆法器还有灵石。

他这次是真的空了,积攒多年,养老钱都没了。

但他还是觉得不能补偿眼前这孩子万一,若他是不二道人的话,恐怕不将对方杀死不足以泄愤。

但他毕竟是卫丹心的父亲,忍不住为自己的孩子说话:“你放心,丹心这孩子我看着长大,他虽然一时出格……可他本性不坏。”

“估计是实在喜欢你……压抑过度,才会……”

“是我糊涂,是我管教不严。”

“清瑶啊,你放心,日后丹心如果再欺负你,我亲手打死他。”

碧桃把卫肖的好意照单全收,心中想着天道威武,这卫肖恐怕就是明光从心底里想要的那种父亲。

明光为九天仙位崇敬追随的翘楚,可他越是半步不敢行差踏错,心中便越会惶恐。

如果他做不好一切,如果他没有办法维持优秀的表象,如果有一天他作为仙位失格呢?

他一定会渴望一位就算他做下禽兽不如之事,纵使责怪,却依旧会为他说话站在他那一边的长辈。

坚定地选择他,为他摆平一切。

仙帝青冥已同星汉轮转阴阳晷融为一体,万界万识,博大无边。却从来都未曾同明光说过话。

这位卫肖,该是天道为明光所设的“爱别离,求不得”。

等到卫肖离开,碧桃辅以木灵,给卫丹心服下了疗伤的丹药。

等他重新恢复意识,给他喂了一盏茶,这才提出给他处理伤势。

“我自己可以的。”卫丹心趴在竹床之上,倔强道,“药膏给我放在桌子上就行了。”

“又要赶我走?”碧桃盯着他的后脑勺,“你后背上的伤,自己怎么处理?”

“我可以叫师弟……”

“你到底在躲什么?”碧桃坐在竹床边上,伸手将他扭到一旁的脸挖回来。

果然他面色通红,死死闭着眼,睫毛却颤动得厉害。

碧桃伸手拨动他的睫毛:“你总不会是怕我看你吧?”

被戳穿了想法,卫丹心的脸和眼尾都羞耻得红成片,额角的细小脉络突突鼓动。

他绝不是什么软弱窝囊之辈。

九天之上诸仙形容他皆用渊渟岳峙,风骨峭峻。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的私欲。

“师兄……这世界上,如今除了我之外,没人可以名正言顺地看你吧?”

碧桃不由分说,手穿过他趴着的腰,摸到腰带扣,一根手指勾了几下,就将腰带解开。

抽出腰带,开始自他肩头褪下外衫。

卫丹心没有阻止,只是转动头部,趴在竹床之上,尽力压抑着身体的颤栗之感。

碧桃动作利落,并无蓄意的厮磨暧昧。

完全剥下卫丹心上身的外衣,才发现他后脊的伤势确实非常严重,皮肉看似完好,皮下却被打烂了。

“嘶……”她心疼得抿唇。

之前真不知道他伤得这么重,不是故意搓揉他的。

“你这样还硬扛着,是要找死吗?”

卫丹心闷不吭声,把自己整个脸都埋入了手臂之间。

但是暴露伤痕的脊背弓起,绷出猎豹一样流畅的弧度。

“这是什么伤的?”碧桃看着卫丹心后脊,看上去像是鞭伤,但是又像是钝器所伤。

她先拧了干净的巾栉,给他一点点将污浊之处擦去。

她弄得很细致,卫丹心始终保持紧绷,身体绷紧太久,就又难以抑制地发抖。

冰凉的竹席在身下,都被他的体温烫热。

这热度不是因为高热,也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难以言说的细痒和羞耻。

碧桃擦完伤口边缘,打开卫肖给她的治疗外伤的脂膏盒子。

洗净双手,用最柔软的指腹沾染,而后自卫丹心的肩头开始,一点点,一寸寸,一条条的伤痕涂抹过去。

她做这些的时候,是真的没有什么邪念的。

她那么喜欢明光,他伤成这样,她再蓄意折磨他,那她岂不是魔鬼。

她一边给他处理伤势,一边觉得他身上的这些伤……这些像鞭子又不是鞭子的四棱印子,有些眼熟。

终于涂到后腰之处,碧桃的手指上脂膏丰盈,她把最后一大块都挖出来,打算把没有涂满的地方再找补一下。

手指在卫丹心的腰侧,裹着冰凉的脂膏缓慢滑过一处青紫的钝伤的时候,碧桃脑中骤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在哪见过了!

但就因为这灵光一闪,她的手指在卫丹心的侧腰上打了个滑。

卫丹心突然之间回手,一把攥住了碧桃的手腕。

他力气用得特别大,碧桃不解看向他。

就对上侧躺着的人,乱发之中一双盛满了水雾的眼。

那眼中似恨,似怨,似厌,却都是对他自己。

金芒都被打碎了,成为一片裹挟着血色的碎金,崩溃又无助极了。

碧桃还以为他是疼狠了,连忙起身过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这个药膏很疼啊?”

“心肝儿,你说话啊,怎么了?”

碧桃半蹲在床榻边上,因为他这样子急坏了。

结果她一问,卫丹心仿佛终于忍不住了一般,喉间挤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

他拳头狠狠砸了一下竹床,砸得竹床发出了一声和他一样的悲鸣。

他咬牙切齿地崩溃,声音闷哑:“我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他毕生不识七情六欲,自恃清正克己,为何突然变成如此贪淫无厌之徒?

“什么为什么……”

碧桃急着查找因由,却发现他赤红眼角涌出泪珠。

他竟然哭了。

疼的?

碧桃都有些懵然。

但是很快,碧桃根据他的颤栗的脊背,微微弓着腰身趴伏的姿势,知道了让他心防破裂,崩溃落泪的缘由。

天道做证,她刚才真的只是单纯涂药,没有刻意撩拨。

她的小明光,真的好能顶。